《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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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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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走边议,回到村委会时,如何招商,市场建什么格局,收多少钱等问题大体议定。马书记说,干脆胆子更大点,你们承包下来嘛!邱友忠兴奋得叫起来,行哪,可有钱赚哪!赵井亮望立言做个怪相。雍清涛说,马书记,要谈钱,我们就不会反出汉正街了!
立言点点头:“承包肯定不合适。我们本来为业户说话,怎能赚业户的钱呢!只要村里眼光看远些,条件优惠,我们就满足了。”
“行哪,今天我们已就主要条款议出了,等我向农委、区里汇报后,正式签合同。遇有其他新问题,协商解决。摸着石头过河嘛!”
区里、农委听说汉正街业户要迁来,很快批准马书记报告。成立市场筹建处,马书记任主任,刘立言为常务副主任,雍清涛赵井亮等人各有职务。马书记专门腾出一栋二层楼房作为筹建处办公楼。立言五人都有办公室;财会室,大小会议室,包括伙房也有了。
武汉各区,甚至外省外地商户得知汉正街有实力有经营经验的业户筹办新火车站市场,条件优惠,纷至沓来。一时,筹建处大院挤满报名交钱的人,人头上可以走路!
立言和他的伙伴成了大忙人。每天,早出晚归,唐家墩来车接送。
一日,立言接到青岛商学院来信,那位复姓钟离,叫梵玉的女大学生要趁暑假来汉见他。钟离梵玉说坐火车,九点三十分便可到达。立言心想唐家墩离火车站一步之遥,先到筹建处安排好日常工作,直到九点二十驱车去站口迎接客人。赵井亮问他,那女孩子长得漂亮吗?立言回答,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赵井亮笑道,你连相貌都不认识,怎么接人家?立言说,她说她经常在电视上看见我,会直接走到我面前的。又说她头上戴顶宽边细草帽。我应该认得出她!赵井亮更觉好笑:简直像搞地下工作,还有联络暗号呢!
然而,乘客*了,也没人找他。他也没看见什么戴宽边细草帽的姑娘。立言猜想伊知道地址,可能直接去了大兴隆巷,让赵井亮回筹建处,自已开车赶往汉正街。
一进门,他就急切地问冬梅:“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是呀,在二楼客厅坐了半晌呢!”
立言一边大声说“怠慢,怠慢!”,一边大步上楼。走到房门口,看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是两度遇见的道姑!她正翻阅茶几上的书籍信件。立言顿时虎起脸。
“道长怎么总是不请自到,纠缠不休呀?”
“知道先生割舍不下纪段长,也不该拿贫道出气啊!”
“嗬,你将汉正街上的事打听得蛮清楚嘛!”
“不唯汉正街,远在千里的青岛情缘也略知一二……”
“你必定翻看过我的信件!”
“无量寿福,善哉,善哉!贫道怎会做出那等鸡鸣狗盗之事!但凭这小小竹筒和两枚铜钱即可算就过去与未来!”道姑说时,从袖子里掏出三寸长小竹筒和两枚铜钱。
“好呀,我就让你卜一卦,要是胡说八道,把你扭送派出所,告你妖言惑众!”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也!”说着,道姑口里念念有词:“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将铜钱放入竹筒摇动几下,而后倒在茶几上。如此连摇数次,连倒数次,才说:“下坎上艮。九二为阳爻,为刚;六三为阴爻,为柔。六三居九二之上是为柔乘刚,象以女凌男。象曰:‘勿用取女’,行不顺也。你那纪段长性格刚强,如果真娶了她,天天骑在你头上,一辈子翻不了身啊!”
“简直胡说。我的个性注定不可能皈依臣服任何女人!你快走吧!”
“先生别急。你要等的钟离梵玉怕你存心不良,不会来了。不如同贫道多谈一会!”
立言听她指名道姓提及青岛那位大学生,越发觉得道姑偷看过信件,慌忙检查茶几上堆放的物什。但并没见有信。这才记起放在书架下的柜子里。上前拉柜门,锁着呢!
“这该相信我没偷看什么书信邮件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剌探他人隐私,一味纠缠!”
“嘻嘻,我就是你要等的钟离梵玉啊!”道姑说着,扯掉葛巾,放下瀑布般浓密头发。站起身脱了道袍。尔后,走近他面前,转动身子展示海蓝吊带裙。立言这才发现,她耳朵上戴着两排宝石坠子金耳环,脚下不是穿的云头靴、白布袜,而是肉色弹力长统袜、棕色皮凉鞋。一阵目眩神迷,不由偏过脸。
“你真是钟离梵玉?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喜欢你呀,爱你呀!”
“我最近给你几封信是怎么写的?”
“我知道,你顿悟了,改邪归正了。”
“你怎么用上‘改邪归正’四个字!我虽算不上德行高超,身上还没邪恶东西吧?”
“咄!每个人身上都有善和恶、正和邪的因子。当你受到高压,邪恶被抑制着没释放出来而已。现在环境一宽松,你难道还嫌自已恶性大发作得不够么?”
“…………”姑娘的质问,让立言瞠目结舌。
“我不说别的。想想吧,两年来,你在字里行间如何对我*的?”
“那只能算调侃。面对面就应庄重相处。”他讪讪地应付道。
“不行!你把人家撩拨心动,感情上玩弄一番,说了就了?我要同你浪漫一回。哪怕‘*’也行!”
这种大胆露骨的表白和要求直教立言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
“一个年轻的姑娘如何这般轻率!不过通通信,你还真了解我的一切么?”
“当然了解。你最初的意中人是李继瑛,那是梦一般的美人;后来又爱上司徒德芬,那是现实中端庄的美人。这之后我不太情楚。最近你喜欢的纪霁虹只算冰一样美人。而我,既像梦,又像诗,蕙质兰心,并且实实在在,是现实又前卫的美人!爱吗?”
“你太淘气了!”说毕,他禁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姑娘,瞧她椭圆形白晳脸庞,宽广的前额,柳叶眉、杏儿眼,周正挺直的鼻梁,仿佛像他熟悉的某个人,问道:“钟离梵玉,你是汉正街人?怎么对我的情况这般熟悉?”
“我会卜卦呀!”
“我不信那套!钟离同学,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啊!”
“立言兄……”
“怎么又来了,刚才不嘱咐过,正儿八经些!”
“两年来,不是你在信中暗示我将‘刘立言老师’改成‘立言师’,又改作‘立言兄’么?你自已也由‘钟离梵玉同学’渐次改成‘钟离同学’,‘梵玉同学’,最后成‘梵玉’,有时也叫‘钟离’?告诉你,立言兄,你还可以叫我司徒呢!”
“难怪!你同司徒德芬是什么关系?你是司徒家什么人?”
“真聪明!我是她宝贝的独生女儿呀!像不像?”说着,伊叉起手,扭动杨柳腰肢。
“我的天,差点*了!”
“乱什么伦?我是钟离散的亲生姑娘,与你毫无血缘关系!我妈也同你毫无关系!”
“但是,你应喊我叔叔或伯伯才是。你掌握的情况,都是你妈讲的吧?”
“她才不会讲呢……别急,这次不会推说是卜卦晓得的。我呀,有天翻坛倒罐,从口旧箱子下面,无意翻到妈的日记和你给她的一摞信。你俩的交往,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在龙王庙,她忧心忡忡,慌里慌张,只找到部分信件退还你。后来发现箱子里还有好多封信便留下做个纪念。我妈每次给你写信全有底稿,并且抄在日记本上。这样,尽管只有你部分信件,我仍可以对照日记,了解你俩那番美妙的浪漫!那真是个纯洁的年代,富有理想的年代,激情燃烧的年代!正是我梦想追求的生活啊!我从你信中认定,你洒脱飘逸,富有情趣。于是被打动了,于是爱上了,于是给你写信……开始通信的确给予我无比快乐。最近,你却显出老气横秋,装一付多愁善感的样子!你应该明白,你同纪霁虹出生的文化背景不同,价值观念、价值取向不同,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立言为钟离梵玉透露的事实震憾了。呆呆地坐在写字台前,一动不动。直到她最后一句结论警醒过来,颇不甘心地叫道:“不,不!我绝非矫揉造作!我是回归自我!我也一定能找到她!”
“行哪,立言兄,那就走着瞧吧。反正我妈在申请调回武汉。以后多的是时间。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别说了,小丫头,就凭我同你妈那段交往,也不可能的!”
“恰恰相反,如果我妈看见她没得到的,我却得到了,必定十分欣慰!”
“天哪!这是什么观点?简直不可思议!真是新新人类啊!”
“是的,我们是全新的一代。但决非报纸杂志所描绘的,没有文化,无知无识,只晓得作秀,声嘶力竭叫喊、吸毒乱蹦躂的所谓新新人类!好了,我走了,不然立言兄会厌烦了!”说罢,钟离梵玉将葛巾道袍卷了提起,径直下楼而去。
伫足阳台,立言目送钟离梵玉由润瑞里拐上街。女孩子肯定知道他凝望着,头也不回,扬起手朝背后打个响指做个“V”字,并且必定调皮地笑了。
好一阵,他疑心做梦。刚才的一切是真的吗?那个顽皮又端庄,稚嫩又睿智,泼辣又深情的俏丽大学生真是司徒的女儿?在不知她身世前,本来,是想向伊进行一番说教的。不意却遭到她戏谑了!也好,从今以后,一切孽缘全都了断。但只专一于霁虹。
想到这里,仿佛完成一次蜕变,完成一次质的飞跃,完成一次人格升华,有种脱胎换骨的快慰,又有种还清宿债的轻松和喜悦。他得赶快回筹建处。一年多来,为着市场建设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简直有点疲于奔命,力不胜支的感觉了。
可是,市里一位副市长发话了:像刘立言这种爱闹事的人不能当头头!马书记在区里听罢传达指示,当即蹦到区长办公桌上,翘脚大骂:他只是个开拖拉机的出身,乱放什么屁!*南巡讲话不是倡导要敢于三闯:闯禁区、闯盲区、闯难区?人家刘立言正是敢于三闯的英雄。不要刘立言搞,弄砸了,老子几千亩地翻了,他姓董的赔我损失?
区里头头逢年过节总是收马书记大鱼大肉,又都找他批过地做房子。所以马书记有资格如此放肆。最后区委书记劝解,董市长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管就是了……马书记回来学说给立言听时,表示肝胆相照,无限信赖。他自然感激。然而,也教他醒悟:尽管中央来人表示肯定和支持他,作为一市之长自当明白,无论汉正街、唐家墩,不管哪里投资和繁荣,都在他领导之下啊!显见得,董副市长耿耿于怀的并非资金流向,忌惮的是汉正街反摊派的叛逆行为和精神!悟出这点,立言心里暗下决心,市场建成之日就是他隐退之时,一心一意做点生意,百事不问。这个主意打定,偏偏经济上又出现问题。
尽管税务反感工商巧取豪夺,担心影响他们税收。当梁区长要求找五人小组成员岔子时,他们还是抠住雍清涛的摺扇买卖不放。照说,只是代销,问题不大。雍清涛书生气十足,潜意识可能还有些虚荣心。税务寻到他仓库,抓住五十多万元折扇,问交没交税?雍清涛只说没卖完,如何交税呢!直到要罚两万元税款才急了。找立言借钱。立言借给两万元,但问明真相,直埋怨他是呆子,教他去常德扇厂开张冲抵红单,方始免掉冤枉破财。雍清涛将钱还给他,立言拿回放进保险柜时,柜子怎么折腾也打不开了!他问立功,动过柜子没有?立功连声说,坏了,坏了!坏了也不能老这样搁着。里面还有十几万元钱呢!这两万也得放进去嘛!我去街口找个锁匠来!立功听这般说,只好告诉道,没坏。我把密码改了。说时,把柜子打开了。当立言将钱放进去,发现除存折外,只剩三万元了,有十万元不翼而飞!
“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拿了。以后还给你……”
原来,立功早将小蓉手上存款哄去贩烟,全丢到水里了。他不甘心,要扳本。熟知哥哥赖有密码,图方便,柜子从不上锁的习惯。趁立言忙于火车站市场建设,悄悄打开柜子拿了十万去温州贩烟。岂知又是肉包子打狗子,有去无回。立言见弟弟如此扯烂污,几乎气得晕厥。刘袁氏听说小儿子这等不争气,拿着菜刀要砍。倒是立言反转来劝慰母亲……现在家里除了存货,流动资金所剩无几。如何做生意?眼见汉正街大楼竣工,摊子摆不成了。倒不如干脆将货甩卖一空,落个五六十万元洗手不干了!只是,唐家墩市场开业在即,工作繁重,顾及不上生意。得抓紧将唐家墩一应事务处理停当!
想到这里,他踱进客厅,准备回筹建处。瞟眼间,发现沙发上有张黄表纸。拿起瞧瞧,上面用硃砂写着一行字:《艮卦?彖传》:“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知道是钟离梵玉留下的。这次也许不为装神弄鬼,旨在提醒他做事处世,要把握住“度”。他摇摇头,收在书架的柜子里了。
下楼后,他顺便去自家摊子看看。母亲只是向他叫苦:“每天卖的钱连个日用都保不住,坐在街上简直丢人现眼啊!”杨和富建议道:“还是想办法进点新货混混嘛!”立言苦笑:“还能摆多久?拖着吧!”他刚动步,刘袁氏喊住了,说:“听说,我们这一片房子马上要拆迁。你看,那么多存货,尤其是两个伢上学读书,该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说毕,径直回唐家墩。
他一连在筹建处忙了三天,竟顾不得回汉正街。这天,皮少杰来玩,交把他一封揉得发皱的信件。
“钟先超准备拿过去。是我抢着收起来了。每次路过你家摊子,没见你在那里。今天来这儿,首先揣在怀里,免得又忘记带。呶,只怕有两个月了!”
立言看信封,写着这样几行字:武汉市汉口汉正街个体劳动者协会汉正分会刘立言主任亲收,寄信地址只有两个字“内详”。但那娟秀字迹很眼熟。因为皮少杰在场,不便马上拆看。翻到反面贴邮票处瞅邮戳,依稀地辨认出“深圳”二字,不由心里突突跳动。好不容易等赵井亮陪同皮少杰喝酒去,这才抖抖索索拆开信。果然,是霁虹的来信!然而,第一句就让他心儿一紧。信是这样写的。
立言:你好!
后天,我就要同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走进教堂缔结婚姻。此时孤灯独对,思绪万千。
回忆我俩第一次见面,就像昨天事儿一样!你穿件银灰夹克、一条警蓝裤子,我一眼认出全是汉正街的水货!有一瞬,简直将你当成蹲在马路边,瞅着工商管理人员就逃跑,打游击战、“挖地脑壳”的地摊小贩。心里暗暗好笑。有次我问你,又不是没钱,为什么尽穿些水货?你做个怪相说,花钱吃在肚里肥了自已肠胃,花钱穿在身上让别人看划不来!你的幽默回答教我想起就笑!
后来,在共同工作中,我才对你有了真正认识。你的口才,你的学识,尤其是你敏捷的思维,教我大为感佩。我把你当成老师了。你简朴的穿戴,不再让我好笑,只使我想起“富不癫狂”的俗语。不,这还不够。联想你半生经历及现时生活态度,完全符合古代先哲所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格品质!我对你产生一种自已也没发觉的依恋,最终,正由这依恋而萌发爱情! 
然而,从小我就被父亲娇惯了,加之脾气急躁。我们常常吵嘴。你总迁就我。纵使有时忍不住争执起来,很快又重归于好。可是,我因了社会偏见,硬要你放弃个体经营。为着这,拒绝你的求婚。我的天啊,直到来了深圳,才明白观念是何等陈旧,何其愚不可及!应该说,这还不是导致我们真正分手的原因。如果不是汉正街上乱摊派,也许我俩顺理成章走到一起了。为着你闹事,爸爸垮台,我被调离。但我并没怪你。当我劝诫你时,你还是顺从我的要求,答应不再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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