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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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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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都说不出口!我上来时,他们……他们正抱在一起亲嘴!”
丈夫的话让丫丫打个激凌,她本想化解道,伢们都不小了。瞧保国眼睛通红,简直要吃人,变作期期艾艾一句:“那怎么行呢,你还要考大学呢!”
“成天坐在屋里是个死人?你都不晓得管管?”
“我忙做活呀……”
“为几个小钱,把伢们丢了就好了,是不是?!”
“你小声点行不行?硬要喊得整条巷子都晓得?”
经老婆提醒,保国冷静下来说:“你同她好好谈谈。是要做人,还是做鬼!”吩咐罢,他便踱步下楼,单等老头老娘回来告诉他们。
说实在,保国对刘家并无多大成见。就是立功的张狂劲头,他也没十分在意。因为立功在他面前总是报小面。他主要看不惯念念和家财的顽劣,家里刚发富一点,就现出十足的纨绔子弟作派。从来不谈学习,开口闭口显摆穿的什么“啄木鸟”“梦特娇”“苹果”“迪多”,吃了那些美味佳肴。再不就津津乐道地讲追星的故事。炫耀有哪位大腕歌星的签名。一个唱歌的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可见其无知无识,空虚无聊!更教他愤恨的是,小小年纪吹嘘如何如何泡妞!丑行头就是在他俩影响下,公开宣称要当雷锋的哥哥“擂钱”。完全是他们带坏的。子不教,父之过。因此,保国将孩子们的印象投射到家长身上。他之所以对立言看法好点,是思藜思严姐弟俩学习用功,举止文雅。
原指望小丫能成器,不想,念念竟缠上她!能不怒火冲天?!
保国正思忖如何找立功通报他儿子的劣迹。没防小蓉冲进门就叫开:“保国哥,你是把法院拷打犯人的那套手段搬到街坊头上来了?”
原来,念念仓皇回家,让杜师娘看见问:“又跟谁打架了?半边脸肿得像气泡!”
“同谁打架呀,走路不小心撞的……”
“不对!撞的泛青。你的脸红得像泼了血一样嘛!”
在后房看电视的小蓉听说儿子被人打了,冲到堂屋问:“哪个?是哪个这大狠气?”
念念被逼得无法,嗫嚅道:“保国伯伯……他不许我同小丫姐姐一起玩……”
“鬼话!一起玩就打你?”
“是呀,你对妈妈讲实话,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没……没做什么……他……他认为我们在恋爱……”
“念念,那当然不行啊,你们还是学生呐!再说,小丫是姐姐呢!”
“妈,你这是老脑筋!现在时兴‘姐弟恋’呢!我去问李保国,如果真只为这件事打我儿子,我是不依的!”说着,小蓉不听母亲劝阻,冲向李家。
小蓉对儿子格外溺爱娇惯。谁要说念念一个“不”字,她都不乐意。有次念念逃学,立功揪了他耳朵,小蓉闹得要离婚。现在儿子竟被人打肿脸,焉能不兴师问罪?
小蓉当门一声吼叫令保国噤住半晌。一则,两家人几十年里亲如一家,他未即刻从感情定势中调整过来,更主要怕事情张扬开,故而,对倒打一耙的责问不便反唇相讥。只是干笑着,边拉她进屋边掩上门,说:“妹子,进来讲……”小蓉进了门,将他手一扒:“规矩点啊,别动手动脚的!”这话让保国沉下脸,但声音压得很低:“小蓉,我一向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这么说,将你保国哥看成什么人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打念念一巴掌吗?”
“不就是认为他和小丫谈恋爱吗?”
“唉,……谈!……两人抱着亲嘴呀!”
“亲嘴不也是谈恋爱么?现在就是上床,只要没拿结婚证,也只算谈恋爱!”
“…………”
“你不许他俩恋爱,我也不勉强,何必打人?我们家还愁找不到媳妇!”
“小蓉,你是不是见婆家发了财,财大气粗,仗势欺人?”
“立功发财凭的是本领,又没偷又没抢,能让你法官大人抓什么把柄!”
两人唇枪舌剑,越说越气,声音越说越大。这时,门“呀”地一声推开了。李卫东夫妇回了。老远,李卫东听屋里一片嚷嚷,以为儿子媳妇争嘴。细听又不像。此刻,瞧屋内两人脸红脖子粗,不免诧异,正要动问,老婆先开了口:“小蓉,死丫头!发了财就轻易不来!来了同你保国哥吵什么呀,吵?”小蓉自小就怵胡荷花的威势,如今伊变得神经兮兮,更不敢冲撞,挤出笑容答道:“伯妈,我哪敢同保国哥吵什么,我们抬杠玩儿。”说着,赶紧转个话题:“你们俩老上街潇洒了的?”
“潇洒你妈个鬼!我去医院拿药。你佑东伯伯检查身体!”
“佑东伯伯,您家怎么啦?比以前瘦多了呢!”
“没什么。有钱难买老来瘦呢!”
“那好,你俩老好好休息,我走了。”
小蓉一走,李卫东趁老婆到厨房忙活,问保国刚才到底为什么同小蓉争吵?听儿子告诉念念与小丫的事,不由皱皱眉头说:“那是不行。小丫比他家念念大三岁嘛!”不想,胡荷花在厨房接腔:“有什么不好?女大三,抱金砖。”这话又激得保国气恼了,乜斜厨房一眼却不敢辩驳,回头瞅瞅父亲。岂料,李卫东笑了:“也是。他俩要合得来也行……”
“不行!小丫还得上大学。她要是有造化,我卖血也供她去国外留学!他家念念是什么东西!大字都不认识两个。典型的文盲加流氓!”
“现在只要能算账就行。做生意不一样有出息?立言学问该深吧,还不是做生意?”
保国虽说了解父亲惯于和稀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子。正准备好好辩驳一番,丫丫下楼来了,抖动手里一张纸对他讲:“好了,小丫说她想通了。要趁年轻好好学习。呶,这是写的保证书。保证以后安心读书!”但保国不依,斥责老婆:“你个骚堂客,刚才我同人家争那狠,你为什么躲在上面,不下来帮帮腔?”
“一个是我的老板,一个是我的老公,我敢帮谁呀?”
丫丫的幽默让公公和婆婆开怀大笑了。保国恨恨连声:“想不到你也变得这势利!”李卫东听出儿子弦外之音,朝进厨房端菜的胡荷花嘟嘟嘴,示意不必深究。又连嚷:“吃饭,吃饭,再不斗嘴了。小丫,下来吃饭呐!”
“她说她不想吃。让我们别喊的。”
“懂得错了,难为情了?”保国讥讽道。见问题解决了,心里毕竟欣慰。
可是他心里意气难平,给志鲲写了封长长的信,谈到女儿的早恋。不承想,家里人竟表现出趋炎附势的暧昧。社会风气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教人窒息?云云。实指望姐夫写信教育外甥女,至少劝慰他两句。也许家长里短的事儿,市委书记不屑一顾,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信,只字未提小丫的事情。大谈特谈襄樊改革形势。又说,在这转型期,观念更新,与时俱进是最为重要的。莫非暗示我干涉儿女情感生活,属封建思想,落后形势?不沾边嘛,也不像。没把他投诉的苦恼当回事则是肯定的!从此,保国对志鲲有了成见,再也不给姐夫写信了。
保国郁积心里的疙瘩似乎不经渲泄就解不开,不能安神。当然,他没找立功。那是个“妻管严”,弄不好反惹一肚子气。他决定找立言讨个说法。
立言虽在商海弄潮,并没冲淡固有的正义感。记得有年一个冬天深夜里,自已被一男一女扰攘声惊醒。不由扒着窗户朝巷道瞅。只见女人从地上爬起往街上跑,那男人随后追赶。心里打个激凌,估计是流氓拦路*。正要喝斥,听到对面二楼立言怒吼:“干什么,干什么,给老子站住!”随后,只听“咚咚咚”传来急促下楼声。想必是立言赶去解救女人危难。那刻,社会秩序特别糟。担心立言吃亏,自已也急忙披衣跟去。撵到街上,果然见立言手握虎啸剑指着男人斥问:“你拦那妇女想干什么?”男人愣住,吓得说不出话。倒是女人明白了,答道:“他是我男人。我不让他抹牌,他就打我……”立言“呸”一声:“简直是无聊!都跟老子滚回去挺尸!”第二天,谈起隔夜喜剧,小蓉埋怨道:“轻易不回家休息一次,闹得我一宿没睡安稳。听说,立言哥还要那对活宝回去挺尸睡瞌睡!真是管冤枉闲事!”我说:“都像立言哥,社会秩序就不愁安逸了啊!”立功却顺着堂客话诡辩:“那你这法官不要失业了?”瞧,同是一家人,同一件事,两种不同态度!对,找立言哥投诉。
保国了解汉正街上的反摊派,也知道立言领导反摊派,忙得不亦乐乎。还是找到了他。 
“立言哥,你真是个大忙人呀!”
“没办法。工商巧立名目搞钱,只好同业户与他们对着干嘛。”
“我知道你往往在关键时刻敢于朝前冲!”奉承一句后,保国提起刘家建小楼的一件事。 
当时,刘家买的水泥存放他家,砖瓦则堆在后头院子里。一长溜,几大堆。为防止偷窃,立言和立功夜间轮流值班看守。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夜,立言披件军大衣四处转悠。突然,他瞅到左家屋后半边厦腾起一股火舌,汗毛直竖,不由大声叫喊起来:“不好了,失火了!”喊着,上前踢开左家后门。鱼贩子不知是睡得太死,还是喝醉酒。竟然毫无反应。
这时,邻居早惊动了,围了一大圈。有说快找电话打“119”,有说去电影院借灭火器,乱成一片。润瑞里那个平素自称“绿得放光”的横蛮混混竟打起寒颤。眼见火头越蹿越高,火警电话没打出,灭火机也不见弄来。人们直嚷:“快回家抢东西!”……
大伙张皇失措之际,立言指挥建筑民工担了水来,要他们搭梯子上屋顶往下灌水。虽说当时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四五十元,他激励道:“凡是救火者,每人一百元!”
事后,大伙才知道,左家烤灌肠出售,架好灌肠就睡了。不料有根灌肠烧断掉到火上,如同火上浇油,燎燃板壁。要不是立言挺身而出,指挥若定扑灭火险,只怕两条里巷全完了!
保国讲完这故事,评论道:“做房子是最厌烦邻居的。但街坊都说,不是你值班发现不了,不是你指挥扑灭不了。异口同声称赞,这房子做得好,唯愿再多做几栋!”
立言听他这般“拉过门”,笑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于是,保国顺理成章讲起念念骚扰小丫的事儿,连同小蓉对孩子的纵容也讲了。果然,立言十分震怒,表示要着实教训顽劣的侄儿一番,包括弟媳也得“训”一顿。保国晓得小蓉有些惧惮大伯。一天,小蓉刚染完头发回家,立功看见说道:“你染成红的才过几天,又染成金色!”小蓉不屑地反问:“头发长在我头上,你管得着吗?”不想,立言恰好回家听了,玩笑道:“上次我判定是俄罗斯进口的头发。这次换汤头,是从法国还是英国进口的呢?完过关税没有啊?”小蓉明知是讽刺,不敢顶撞,红着脸摇头不语。直到立言上街后,才噘起嘴发牢骚:“老古板!”立功趁机讥笑:“欺软怕硬!”小蓉强自解释:“谁要他是你哥哥,我的大伯呢!”显见立言此时的表态不是吹牛。保国听说要“训”小蓉,憋的气一下消得无影无踪,反倒劝阻表哥算了。高兴之余,给立言出主意:“你们反对乱摊派肯定符合政策的。不过,光往上面写信还不够,不如打行政诉讼官司!”
“法院管得住梁区长?”
“现在司法独立嘛……”
“我们国家行不通。至少现在行不通!我只相信群众运动!”
“立言哥,毛主席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我从不沉缅历史。历史充满谎言。墨写的历史往往掩盖血写的历史!”
保国仿佛猜量到他有所指,讳莫如深地一笑:“立言哥,你的话很有哲学深度呢!你喜欢哪家哲学?”近年来,法官一咕噜读了柏拉图、亚里斯多德、黑格尔、尼采、叔本华、萨特等等,想同博古通今的表哥切磋切磋。 
“哲学家总想将现实装进预先打造好的罐子里。最终,不是只装了头,就是只套住手,最多能装进半个身子。哲学一心包罗万象。实际上,往往弄个盲人摸象的结果!不过,某些句子倒是深刻地揭示一些道理。所以,我认为,如其信奉某个哲学体系,不如咀嚼它的警句格言。硬要说信奉,我信奉生活!”
在形而上的层面绕了半天,保国突然压低声音说:“立言哥,听说马上要拆迁。”
“他们图赚钱就摧毁几百年的文化遗存。简直比红卫兵破四旧还凶!红卫兵还没闹到成片地拆房子嘛。组织大伙抵制呀!”
“开发是为建设新城市,怎么抵制呢?”
“至少要保证群众利益嘛!”
两人这次闲谈竟为其后的群体事件作出思想启迪。
当大兴隆巷居民为拆迁闹腾起来,保国作为国家干部,自然不便出头露面。但对于母亲寻到开发公司扯皮,也没加劝阻。
胡荷花听丈夫说,外面贴出“公告”要求住户二十天内搬出大兴隆巷。当即双脚一跳骂了起来:是他娘哪个放狗屁?老子在这里住了几代,说赶就赶?还是不是共产党领导呐?
“房子是国家的。房管所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有什么办法呢?”
“大租如小买。几十年来,老子早落地生根了!他们能代表国家?不能由他们盘!”
胡荷花前两句属江湖规则。李卫东寻思后两句倒有点政策内涵,点点头。他也不想搬。这黎姓古老大屋见证他生命的辉煌,也氲氤着邻里间浓郁的人情味。尤其让他割舍不下的是,*中死去的建华、建设、继红,都是在这屋子出生的。出出进进,总感觉孩子们的音容笑貌时时萦绕身边。也许世间真有魂魄呢!倘若一旦拆去孩子们熟识的老屋,他们将何所归依?自已的心境又该何等孤寂凄凉!他料想抗不过,为着心里一丝感觉,就像立言反摊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抱着试一试心理,找到立功,要他组织街坊向省市领导写信。理由嘛,就是立言所说,保护明清风格民居,云云。
立功正愁没钱花,又听了许多“拆迁,拆迁,一步登天!”的发财故事,兴高采烈地答应领头捍卫住户合法权益。当下给市长写了信,逐户请街坊签名发了出去。要求保住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里巷。这一着似乎很奏效。没两天,开发公司裴经理请住户去开会。
一路上,立功琢磨如何借助人多势众,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至少先弄几个搬迁费、租房补贴花花。不料,裴经理首先将他家、石家和孙家划开:“你们先回去。你们三家是私房,另行协调。”瞧立功赖起不走,裴经理下逐客令:“刘师傅,听见没有?私房另行协调!”立功吐口烟圈,挑挑下巴颏:“杜玉章是公房呀,我是他女婿,该可以参加开会吧?”裴经理看出他不是好剃的头,笑道:“可以,可以!”
旗开得胜,立功得意洋洋。扫了大伙一眼,示意按事先安排,朝姓裴的开火。自已最后来个一锤定音。
第一个摇枪出马的是左家鱼贩子。听说新建高楼一、二、三层全算铺面。第四层才作住宅。令他十分光火:“我不搬。每天几百斤鱼挑上挑下多费力,多麻烦!”
“你有什么资格闹呀?那年晚上烤灌肠差点引发大火!还没找你的事呢!再说,屋后半边厦属乱搭乱盖……”
“解放前就盖好了……那是历史……既成事实……”老左被击中软肋,语不成句。
“历史既成事实!土地是国家的!房产也是国家的!由你说了算?”
余科长见鱼贩子顿失气焰败下阵,抬抬眼镜接腔:“裴经理,话不能像你那样说,房管所虽没收租,是算了面积的。不然,按人头居住面积,我们哪只屁股大一块地方?!”
“我并没有说还建时完全不承认。我们会按具体情况考虑,互相谅解嘛……”
余科长听出姓裴的话里有话,明白权柄操在他手里,不敢再争。唐裁缝和陶小贩想趁还建扩大住房面积,声称:我们也得多算几平方,不增加居住面积就不搬!
“你两家我手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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