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温和地向李渊说道,“昨日本宫向皇上提起,有意放你外任,到谯州去任刺史,皇上已答应了,这两天就有恩旨给你,你也好提早有个准备。”
李渊今日坚持要护送杨丽华到正阳宫来,本就是为了求见独孤伽罗,为自己谋求新的差使的,却不料姨母已想在了他的前头,一时间惊喜交加,感念姨母的关怀之恩,禁不住淌下两滴泪来,撩衣跪倒在独孤伽罗面前,纳头便拜,口中说道:“臣蒙娘娘大恩,无以为报,必当竭心尽智,牧化一方,为朝廷分忧。”
杨丽华坐在一旁,冷眼瞧着李渊对母亲感激涕零,她心中明白,母亲之所以当着自己的面儿提前告知李渊即将改赴外任的消息,实则是在催促自己早些搬到宫中来住。
“丽华,叔德离京到谯州去任刺史,你不会介意吧。”独孤伽罗从女儿脸上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征求她的意见道。
“六叔对突厥初战告捷,北境局势日渐趋稳,阿纵不日也须离京到并州赴任,女儿说不得要带着娥英再来叨扰母亲了。叔德正当少年有为之时,女儿岂敢将他留在身边,耽误了他的前程。”杨丽华一开口就向独孤伽罗挑明了自己要劝她早放杨广离京的态度,而且当面承认了自己同意重返长安宫来住。
“哦,哦,杨爽率军打败了突厥铁骑?丽华,你这消息得来的倒是比为娘还要早些啊。”独孤伽罗没想到长女一开口就替杨广向自己求起情来了,支吾着说道。
“母亲,女儿在阿纵府中住着,自比母亲更了解他的心意。要是母亲再不肯放他出镇并州,他只怕要憋屈出病来。况且,父亲既已在朝会上册任于他,母亲迟迟不愿放他离京,岂不是违背了父亲的初衷?”杨丽华不给独孤伽罗以思忖推脱之机,紧接着劝道。
“昨日你父亲得报,蜀地也不甚安宁,你父亲有意在益州建立西南道行台,改封阿秀为蜀王,册任他为西南道行台尚书令。阿纵如此心急着要去并州,不妨再等上几天,待创建西南道行台的诏旨正式颁下后,与阿秀一道离京就藩去吧。”独孤伽罗被杨丽华连逼带劝,难以开口拒绝她,只好推说越王杨秀也将赴益州就藩,暂且答应允准杨广和他一道离京出镇外藩。
如依兄弟长幼排,接下来外出就藩的该是自己的三弟秦王杨俊,尔今却意外地得知四弟杨秀要远赴益州出镇的消息,杨广暗地里吃惊:自从自己被诏准开府建衙,就多有听说,杨秀每隔两三日就要来缠母亲,也要像自己一样开府建衙,出镇外藩,没想到,父母居然答应了他。
“河北不同于益州,眼看着冬日将至,一场大雪下来,只怕路就不好走了。母亲能否今日就为阿纵定下行期,以便他能早做准备,不至走得仓猝。”杨丽华打定主意,要帮忙帮到底,也不理会母亲高不高兴,索性逼劝着独孤伽罗当场定下杨广离京出镇的日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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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我还住在弘圣宫
甭瞧独孤伽罗在夫君杨坚跟前说一不二,即使是杨坚当众册任了杨广为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她也敢暗中指使张威、王韶等人借故延缓杨广离京出镇的时日,可偏偏对杨丽华,她心底里怀有一份深深的愧疚,不欲有半点儿拂了她的意,心中虽仍舍不得放走杨广,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待过了十月初一,趁着头场雪前,娘请来神仙择定个出行的良辰吉日,就放阿纵前往并州,这总可以了吧。”独孤伽罗迫于杨丽华十分强硬的态度,终于吐了口。
“儿臣多谢母后承全。”杨广一跃而起,冲着独孤伽罗纳头便拜。
“好了,你的心愿已了,但须谨记你父亲对你的嘱托,到了并州后,凡事要听从你六叔和两位台省仆射的安排,一经发现你遇事胡来蛮干,娘立马便召你回京,从此以后再不必多想外出就藩的事了。”独孤伽罗绷起脸,训诫杨广道。
此时只要母亲答应放自己早日离京出镇,她无论定下什么规矩,杨广都会满口应承下来的。他爽快地应了声是,起身坐回了座中,冲着杨丽华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抱了抱拳,以表对她的谢意。
“回禀娘娘,司马珞现已带到,正在殿外候旨。”何柱儿迈步走了进来,向独孤伽罗禀道。
“传她进来吧。”独孤伽罗抬手示意杨广平身,回身坐下,吩咐何柱儿道。
自从那天将司马珞和尉迟芳林两人送入宫中后,杨广就没再见过她们,当司马珞出现在殿口时,杨广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她长胖了,脸色也比那晚在石屋院邂逅她时瞧着红润了许多,显然,这些日子,她在母亲身边日子过得还不错。
“珞儿,真是你吗?”杨丽华未等司马珞走进殿来,站稳身形,就颤抖着声音问道。自司马珞被废出宫后,杨丽华已有近一年没见过她了,今日乍然一见,竟然认不出她来了。
司马珞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嫡亲的婆母杨丽华,眼中波光一转,款款走上前,首先向居中而坐的独孤伽罗施了一礼,口中说道:“罪女司马珞拜见娘娘。”继而又冲着杨丽华鞠了一躬,说道:“珞儿见过母后。”
她称呼独孤伽罗为娘娘,却仍要依前朝宫中的称呼唤杨丽华为母后,小小年纪,却能于一躬一礼之间照顾到母女两人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堪称心思敏捷,反应灵活。
果然,独孤伽罗并没因司马珞当着自己的面儿称呼杨丽华为母后而不悦,而杨丽华却被她这一声母后唤起了旧时和她婆媳二人和睦相处的记忆,起身离座,来到司马珞的面前,不住眼儿地上下打量她多时,才问出了一句:“你,还好吧?”
“叫您惦记着了,珞儿一切都好。”司马珞表现得十分淡定,有意回避着再次称呼杨丽华为母后,微笑着答道。
“来人,给司马珞看座。”独孤伽罗命殿内的侍女为司马珞搬过一副座位,含笑对杨丽华问道,“为娘素知你们婆媳相处得原就十分融洽,你们母女何时回到宫里来住,就还要司马珞陪着你吧。”
杨丽华也瞧出司马珞脸色光鲜红润,并不像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的模样,遂也笑着回答母亲道:“多谢母亲承全,能使我婆媳二人还有朝夕相处之日。只是,女儿尚有一事,须得母亲答应后,方能挪回宫中来住。”
“你说,只要是为娘能够做到的,断不会叫你失望的。”独孤伽罗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杨丽华。
“母亲方才已经答应,要珞儿陪我来住,是吧?”杨丽华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将目光从司马珞身上移开,望着母亲,从容问道。
“你们婆媳久别重逢,自应住在一处,多说说体已话的。此事你无需担心。”独孤伽罗十分体贴地点头答应道。
“那么,请母亲答应,我带着娥英回宫后,还要住在弘圣宫。”杨丽华双目直盯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为什么?弘圣宫自阐儿被妖孽夺去性命后,已成了不祥之地,你们孤儿寡母的,司马珞也还是个孩子,为何要住进弘圣宫去?”独孤伽罗被女儿如寒冰似的目光盯得心里有点发慌,本能地回避着杨丽华的目光,故作惊讶地问道。
殿内唯有杨广知道,司马珞的那位小夫君――前朝末帝宇文阐实则死于杨坚和独孤伽罗之手,杨丽华今日向母亲提出,要挪回弘圣宫去住,几乎就是要以此实际行动,向世人揭示出:弘圣宫中并没有什么妖孽作祟,宇文阐也不是死于妖孽的利爪之下。
“长姐,你何必非得住回到弘圣宫去呢?”杨广担心杨丽华坚持挪回弘圣宫去住,会惹恼了母亲,给她和司马珞埋下祸患,忙起身拦阻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缘故。”杨丽华盯视独孤伽罗移时,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低垂下头,缓缓解释道,“只不过我们母女在弘圣宫住惯了,不想再挪到别的宫中去住罢了。珞儿也不会介意到弘圣宫去住吧。”
“珞儿愿遵从母后之命。”司马珞从独孤伽罗和杨丽华母女二人一刹那间的举止、反应当中隐隐察觉出了什么,起身敛容答道。
“唉。”独孤伽罗重重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向杨丽华问道,“你既执意如此,为娘的只有承全了你的这番心意。弘圣宫自你出宫后,废置已久,院中芳草野蔓丛生,已不适于人住。这样吧,待为娘命人将弘圣宫里里外外重新整饬、修葺过,你们再挪进去住,如何?”
两件大事都已说定,虽然独孤伽罗对放杨广出镇并州仍心有不舍,但旋即想到杨丽华允诺重返宫中来住,不仅能使她母女时常见面,早日恢复正常的母女关系,更重要的是,可以从此之后争取到杨丽华这位前朝的大天元皇后,皇太后站到她和夫君这边,以重返宫中居住的实际行动支持新建不久的大隋,同时也堵住了奸人妄图打着杨丽华的旗号为非生乱的路径,两相权衡,得远大于失,也就心下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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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东北有王气
自从会真和尚被杀之后,被称为来神仙的太史令来和就成为了皇帝皇后最为看重的有道高人。
杨坚自幼被神尼智仙收养于佛家寺院,长达十三年之久,笃信佛道,加之因生有异相,释褐后不久就遭人妒忌,在当时的周宣帝面前狠狠参了他一本,诬称他怀有不臣之心,日后必会谋反作乱。周宣帝对这位相貌庄严的岳父也常存敬畏之心,得到奏报后,便召来时任宫中下大夫的术士来和询问究竟。结果,来和很机智地答道:“臣观隋公面相,位极人臣固则命中有之,却仅为一可供驱策之大将之材耳,陛下无须为之忧虑。”
周宣帝正是听信了来和之言,才放过了杨坚,以至于在他传位给其子宇文阐后不久,就被杨坚夺去了大好江山。
来和却由于当年在周宣帝驾前的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说辞,在杨坚创隋后,成为了杨坚跟前数得着的几位红人之一。
登极作了皇帝之后,杨坚曾有意要来和执掌长安城中最大的道观,以便和会真大师一僧一道,并列封为国师。然而,这位来神仙内心却对功名极其热衷,舍不得抛下名利二字遁入空门,修道成仙,于是,杨坚就传诏,册任来和做了太史令,名义上掌管史籍,实则杨坚夫妇心中仍把他当做精擅占候、望气的术士看待。
安若溪在杨广身边侍奉时,曾将来和列为暗中结交的朝廷近臣前列,不惜用重金异珍厚结来和,以求来和能在杨坚面前称赏杨广之才华,为日后杨广的夺宗埋下伏笔。
来和受人财货,自要替人办事,结果,就有了后来来神仙于诸皇子中独独相中了晋王杨广,称其有贵人之相的事情,一度还引起了身为太子的杨勇对其极其不满。
最近,因朝廷与南陈的战事陷入了胶着的困境,而北面的突厥又要发重兵来犯,杨坚连日忧劳之余,不由得想起了这位来神仙,将他召入武德殿,命他择良辰吉日,前往长安以东的龙首塬登高望气,以占吉凶。
来和领旨之后,自是不敢大意,在家中焚香沐浴,改穿道袍,于九月初九重阳之夜登上龙首塬,仰观天象,默察四方。
月色朦胧中,依稀可见东南方向赤光冲天,正与战事暗合。来和随即又把目光转向西北,却见西北天际黑压压一片沉寂,看不出有任何异象。独自在龙首塬上看罢多时,来和心中已对天象气候征兆有了大致的判断:东南战事还将延续,西北则可暂保无虞。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返回长安城中之时,忽然望见北面偏东的方向,天边陡地现出一道金光来。来和一惊之下,急忙驻足定睛观瞧,却见东北天际的那道金光越升越高,并且金光边缘隐约可见,有五彩光芒围绕,袅袅挪挪,经久不散。正在来和暗自惊诧不已之时,只见那道金光下方,赫然又有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转眼间即窜上了半空,凌驾于原先那道金光之上。
金乃王者之气。东北天际居然先后显现出两道金光,来和心中也着实难以断言吉凶。当夜回到家中后,经过一夜的纠结思忖,来和不敢隐瞒天象征候,次日一早即入宫据实向杨坚做了禀奏。
其时,杨坚已当朝册任次子杨广为河北道行台尚书令,乍听来和报称,东北天边隐现王气,心中还颇为得意,认为此番册任杨广出镇并州,必将马到成功,保北境安宁,待至听到来和报称,有两道金光先后在东北天际升起,而且后来显现的那道金光一跃而凌驾于先前那道金光之上时,杨坚心中又不免感到疑惑了:难道说东北会有两股王气?如此天象是在向自己预示着什么呢?
天象不可擅解。这一回,来神仙也不敢在天子面前妄断天象吉凶了。杨坚惊疑未定,只得一面叮嘱来和不得向外人泄露天象,一面从北境每日传回来的各种消息中私下揣度吉凶祸福。
待至杨爽麾下两名行军总管率军分别于鸡头山和河北山大败突厥铁骑的捷报传来,杨坚心下揣摩,若有所悟:自己的六弟杨爽不也爵封卫王吗,来和九月初九重阳那晚在龙首塬上所观测到的于东北天边升起了的最初那道金光,不正是杨爽率军两破突厥暗合吗?依此推断,后来显现,反凌驾于最初那道金光之上的又一道金光不正预示出,二皇子晋王杨广出镇并州,会大吉大利,获得更大的成功吗?
按杨坚的本意,是要杨广亲自率领众台僚一并离京赶赴并州,却没想到,待当朝正式册任杨广为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后,自己的皇后独孤伽罗因舍不得放杨广身临险地,而从中作梗,想方设法拖延杨广出镇的时日。
杨坚体谅爱妻的心意,加之又有惧内之癖,便对此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听之任之了。
今日得到杨爽发回的捷报,私心里又与来和所观之天象相互印证,杨坚认为,该是命杨广离开长安,赶赴并州就藩的时候了。于是,在当晚处理完朝政之后,回到正阳宫,便同独孤伽罗商量起此事来。
孰料,杨坚刚一提及此事,独孤伽罗就出乎他意料地一口答应下来了,还说要及早请来和择定良辰吉日,她要亲自出城送杨广到并州就藩。
杨坚龙颜大悦,当晚忍不住即将日前命来和登高望气所观得的天象向爱妻讲述了一回,独孤伽罗听罢,也觉这是大大的吉兆,预示出爱子此番出镇,必将一帆风顺,得以建功立业。
就这样,来和奉旨详加推算,择定了十月初四为杨广北上出镇的黄道吉日。随后,杨坚正式颁下一道旨意,命满朝文武于十月初四辰时出城为晋王出镇并州送行。
然而,令杨坚、独孤伽罗想像不到的是,就在他夫妻二人满心欢喜地替爱子张罗着离京出镇的相关事宜时,杨广心中却在打着另一副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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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动议微服就藩
果如杨素所言,得了长姐这名强助,母亲果然答应了早日放自己离京前往并州出镇。
杨广怀着兴奋的心情陪着杨丽华一同出宫,返回了晋王府,在府门外却迎面遇见了段达和鱼俱罗两位骠骑营的佐领。
“王爷,骠骑营连日来所操演之车步骑方阵阵法已有初成,末将等今日特为来请王爷前往校场检阅。”段达一见杨广策马而来,主动迎上前抱拳禀道。
“哈哈,今儿的确是个好日子。”杨广哈哈大笑两声,回头对身后车内的杨丽华问道,“长姐有没兴致随我一同去检阅检阅骠骑营操演的阵法啊?”
杨丽华命仆从停下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