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鲂、梁士彦、宇文忻三人结成的反隋复周联盟中,若以足智多谋而论,英国公宇文忻当仁不让,做得头把交椅,而以在前朝军中的威望论起,则宇文忻比起梁士彦来,多有不及。
梁士彦见刘鲂危急关头,不去找手握军权的宇文忻讨要应对之策,反倒一大早跑来找自己,且像是有把柄掌握在关自在手中,丝毫不敢违背他所下指令行事,不禁心中气恼,径直反问道:“舒公当初曾对英公我二人言道,欲借助南陈的势力助我三人实现反隋复周的大计,尔今数年已过,请问舒公,可识得关自在其人否?”
刘鲂被他一句话问到痛处,不由得面现尴尬,无奈地摇了摇头。
“着啊。依我看来,关自在不过是将舒公,还有英公和我三人视为一枚可以随时舍去的棋子,任由他来随意摆布,而毫无与我等合作的诚意,多少年来,甚至连面儿都不见舒公一回。想我等三人,爵封国公,也算得两朝勋臣,却要甘心情愿地受关自在一个诡画小人的指使,摆布,舒公不觉得有点儿太冤了吗?”梁士彦沉下脸,指责刘鲂道。
刘鲂想到自己一位堂堂的国公大臣,屡屡被南陈派在长安的一名卧底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也颇感气闷,可是又担心若不肯听从关自在的指令行事,他会揭了自己的老底出来,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虽然受到梁士彦的当面责问,仍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替自己辩解道:“盛公责备的是,然而仅凭咱们三人的力量,一旦失去了南陈这个强大的外援,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恐怕势比登天还难。从大局着想,莫不如先虚与周旋,答应下与其合作,待日后咱们军权在握之时,再另做打算,方为稳妥之策。”
他因见梁士彦依然面沉似水,忙又解劝道:“即便前些时日听盛公提及的,欲引为外援的司马消难,现今不也在南陈朝廷中居官吗?要想尽快举事,依拙见,就非得借助南陈的兵力不可,所以,目下还不宜与那关自在公开撕破脸,分道扬飚,望盛公三思。”
听刘鲂提到位列前朝三总管之一,后叛乱不成投靠南陈的司马消难,梁士彦心中一动,敏感地抬起眼皮撩了刘鲂一眼,见他一脸惶恐、焦急的神色,不像是已窥探得知了司马消难新近与自己所做的密约,遂略感放心,却仍心有不甘地问刘鲂道:“舒公既然决意听从关自在的指令行事,为何不径直找英公帮忙,反来找我这么一个闲居长安的无用之人?”
刘鲂讪笑着答道:“我不也是想着,要怎样做才能不被关自在当做一枚随意摆布的棋子给牺牲掉,才来找盛公来的吗?难道还真的要劳动英公麾下人马在长安宫中行刺摄图,给咱们招来大祸不成?”
梁士彦因近来已和司马消难另有了一份秘密约定,二人私下约定,由梁士彦唆使其在隋军中仍统掌军权的故旧部属在关中起兵,与司马消难南北呼应,起兵反隋,待事成之后,随即兴兵灭陈,二人南北划江而治,共成一代令主。故而,此时所怀的心事与刘鲂、宇文忻二人已有所不同。听刘鲂讲明真正的来意,不禁也犯起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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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杀父之仇
对梁士彦来说,既然刘鲂今日找到了自己府上,而他若一味劝说刘鲂不要听从关自在指令行事,给自己惹祸上身的话,就极易导致关自在的报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但同时,也不可能乖乖地去充当关自在一伙的替死鬼,不计后果地按照他指示给刘鲂的分工方法,待“雁巢”派出的杀手在关东刺杀不成,再在关内,甚至长安城中组织人手去行刺摄图。
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被梁士彦想到了一个既不会付出太多代价,又足以向关自在交差的办法来。
“舒公,依你与关自在这几年的交道打下来,你猜料得出,他会指派何人前去关东行刺摄图吗?”梁士彦心中打着盘算,脸色阴晴不定地问刘鲂道。
“据我所知,两年前,‘雁巢’中两大护法之一,平时多在关东一带藏匿,活动的萧无垢被杨素于东都附近擒拿,后在长安天牢中吞金自尽,按理说,萧无垢一死,‘雁巢’在关东的实力大损,此次行刺摄图,极有可能会从长安派人前往。至于确切的杀手人选嘛,张仲坚自是一个,尔后就是长年潜伏关中一带的另一位护法了,只是我还不了解此人的身世、姓名。”由于先前被梁士彦指责对关自在一伙知之甚少,刘鲂顾及自己的面子,有意将自己所知道的“雁巢”内的情形向其和盘托出,据实答道。
“那么,如果咱们能指派一位武功高于这两人的刺客,先行赶赴关东,刺杀了摄图,关自在不会因此迁责于舒公吧?”梁士彦试探着问道。
“可是,盛公,张仲坚的功夫如何,你是亲眼见识过的。据说,‘雁巢’中两位护法的功夫无人能敌,咱们要到哪儿才能找到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刺客,先下手刺杀了摄图呢?”
“不错,当年那个赤髯小子的功夫的确不俗。”梁士彦陡地话锋一转,不无自得地说道,“但要和我说的这人相比,还要差着不少。”
刘鲂听梁士彦把话说得很满,埋头想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两眼直盯着他,问道:“你指的可是白发梁默?如若果能指派梁默前往关东,刺杀摄图尚有五成的把握。不过,这梁默如今可是汉王身边的贴身护从,他肯听从盛公差遣,冒此风险行事吗?”
梁士彦十分笃定地点头答道:“若是换做刺杀别个,或许他不肯,单只行刺摄图,梁默必会毫不迟疑地前往的。”
“这是何故啊?尚请盛公明示一二。”
梁士彦拿白眼瞟了刘鲂一眼,有意卖了个关子,改口向刘鲂反问道:“我若指派梁默前往关东刺杀了胡酋摄图,舒公肯助我离京出任外州吗?”
“我久已不在中枢,如何能帮助盛公出任外州呢?”刘鲂本能地推脱道。
梁士彦嘿然冷笑道:“舒公虽离中枢日久,但宫中却还安排有三五位眼线耳目吧。我听说,大兴宫临德殿内颇受那逻延宠信的宦者苏仪儿。。。。。。。”
“盛公切莫听信他人胡乱传言,苏仪儿只是我的同乡,除此之外,我二人间并无别的瓜葛。”刘鲂唬得脸色大变,忙起身拦住了梁士彦。
梁士彦明知苏仪儿是十几年前刘鲂和一位前朝宫女生下的私生子,眼见自己话才说出一半儿,刘鲂就如此反应,遂微笑不语,两眼盯着刘鲂,静候他答应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
“那,苏仪儿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宦者,那逻延面前是轮不到他有说话资格的。。。。。。”刘鲂有些心虚地避开梁士彦的盯视,还欲为苏仪儿强作分辨,可话说至一半儿,旋即主动改口道,“然盛公既有所托,我定会传信于苏仪儿,要他勉力一试的。”
见刘鲂最终还是答应了自己提出的条件,梁士彦一直紧锁的双眉舒展开了,顺手端起身边几案上的一只茶碗,抿了口茶,悠悠地说道:“那就请舒公回府暂等上些时日,待摄图死讯传入长安,你便去向关自在复命吧。”
刘鲂犹对已是汉王杨谅身边贴身护从的梁默能否情愿受梁士彦差使,前往关东刺杀摄图一事心存疑虑,听到梁士彦下达的逐客令,身形端坐未动,赔着笑又问道:“汉王他。。。。。。”
“怎么,舒公信不过老夫能指使得动梁默去刺杀摄图吗?”梁士彦缓缓地说道,“那今日老夫不妨就把话向舒公说透吧:我记得应该在二十六年前吧,当时突厥还是摄图的父亲科罗可汗在位。那一年的寒冬腊月,科罗可汗曾亲率突厥五万铁骑攻破了凉州城,亲手斩杀了当时西魏的凉州刺史孟坚,两万西魏守军只有不到三千人从突厥的铁蹄下逃得了活命,其中就有身为别将的老夫和孟刺史膝下的八岁孩儿孟实。。。。。。。”
“盛公是说,梁默就是二十六年前西魏凉州刺史孟坚的儿子孟实?”刘鲂恍然似有所悟,身体前倾着问道。
“正是。”梁士彦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后来,我替他取名为梁默,其意并非是要他改随我姓,而是要他时刻默记于心,是突厥人在凉州城中杀害了他的亲生父亲。由于我长年随军东拚西杀,身边带着个八岁的娃儿多有不便,便在从凉州逃出后不久,就把梁默送入了嵩山少林寺,托付给了一位法名唤做神光的高僧照料,跟随神智大师习学武功,直至十年后,梁默十八岁那年,才奉师命下山,来到军中找到了我。再后来,他跟随我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为了他能有一份更好的前程,我便举荐他做了汉王的贴身护从。。。。。。舒公试想,如今科罗可汗的儿子沙钵略可汗摄图既要亲赴长安,梁默一旦得知此事,焉有不找其报杀父之仇的道理?”
梁默虽是梁士彦当年麾下的旧将,如今却已是汉王杨谅身边的亲信护从,梁士彦之所以要指派他前往关东刺杀摄图,想必也有给自己预留退路的意思。但这已无关紧要,关键在于自己今日登府央得梁士彦派出像梁默这样的顶尖高手出关行刺摄图,在关自在那儿也算勉强交得上这份差使了。
刘鲂暗暗想明白这件事的利害关节,遂起身向梁士彦告辞,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暗中差人送信给苏仪儿,命他留意,助梁士彦再受起用,尽快出任外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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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一具无头男尸
朝廷传请由晋王杨广陪同东突厥沙钵略可汗摄图亲赴长安朝见大隋天子的诏命下达至并州,已到了开皇五年的三月。杨广得诏,立马请摄图到晋阳宫正殿和他当面会商从并州动身,前往隋都长安的相关事宜。
其时,摄图已然得报,李彻率领五万隋军北上,已帮助雍虞闾打退了自漠北来犯的铁勒阿拔所部,同时成功地逼退了蠢蠢欲动的突厥阿波可汗所部,使东突厥的局势得以转危为安。因此,当杨坚准请他入长安朝见的诏命下达至并州时,摄图欣然向杨广表示,愿意遵从诏命行事。
因念及摄图身为东突厥一国之主,离国之日不宜过久,且自并州返回长安这一路沿途州城相连,并无多少穷乡僻壤经过,杨广与摄图定下,三日后从并州出发,经灵石、汾州、蒲州选择最近的一条道路赶赴长安。
数月前,长孙晟逼诱摄图入关之时,跟随摄图前来并州的有他随身护从二百名突厥勇士,加上杨广所带晋王骠骑营三百将士,一行担任护从的军力也达到了五百之众,足以应对不测之事。杨广随即将河北道行台一应军权、政权尽交付于王韶、张衡二人暂掌,自己则会同长孙晟,在段达带领的三百骠骑将士护从下,于三日后准时与摄图从并州动身南下,赶赴长安朝见。
数百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并州城,朝着西南方向列队而行,当日晌午时分,已到达灵石堡镇上。
路经灵石堡,杨广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离京出镇并州之时,鱼俱罗率领着晋王骠骑营大部人马,正是在此地和雍虞闾的“狼牙五百骑”遭遇,从此拉开了自己率部与突厥的五年征战生涯。尔今,率领二百多名骠骑勇士于灵石堡顽强狙击突厥铁骑的鱼俱罗已不知身在何处,是死是活,而自己却终于在长孙晟、李彻、王韶等人的鼎力辅佐下,经过五年来的艰苦奋战,终于迫使突厥大可汗摄图向大隋朝廷俯首称臣,睹物思人,抚今忆昔,心中自不免生出一份感慨来。
过了灵石,再向南走不到六七十里,已进入汾州地界。才从赵郡太守任上调至汾州任刺史的李诠亲率汾州群僚,早已等候在了汾并两州交界处,杨广、摄图一行于当日傍晚进入汾州境内时,李诠率领一众僚属前来求见杨广,请杨广的示下,欲征得杨广的同意,连夜赶到汾州城内,将杨广、摄图一行安顿在刺史衙署中歇息、落脚。
“汾州城距此还有多远?”杨广端坐于“铁蹄龙”马背上,屏退众人,单把李诠一人留下,向他问道。
李诠近四十岁的年纪,生得相貌堂堂、仪容不俗,他在长安老城里的府邸虽和杨广的晋王府同在一条街巷,与杨广称得上不折不扣的街坊邻居,却碍于彼此身份差别,往日并无来往,加之此次从赵郡太守任上才奉调来汾州任刺史不久,就碰到了个十分蹊跷的事,故而听到杨广向自己问话,忙躬身小心答道:“回王爷,此处距汾州城,尚有约一百二十几里的路要走。按原先的安排,本打算将王爷一行安顿于前面距此二十多里的汾河驿歇宿一晚,明日再赶到汾州城落脚,可是。。。。。。”
此时天已擦黑,杨广对李诠要他带着摄图一行夜行百多里路赶到汾州城内歇宿颇为不满,在马上把两眼一瞪,冲李诠喝问道:“可是什么?莫非本王临从并州动身出发前,没差人通报于你,为何要突然改变行程安排呀?”
李诠略一迟疑,乍着胆子回道:“不敢欺瞒王爷,实是因为今天日间有人在汾河驿附近的河面上发现了一具无头尸身,在下担心王爷一行的安危,所以不揣冒昧,抖胆恳请王爷改变既定的行程安排,连夜赶至汾州城内落脚歇息。”
杨广闻言吃了一惊,两手紧握缰绳,接着问道:“现已查明这具无头尸身的身份来历了没有?此系何人所杀?”
“禀王爷,事发突然,尚未查明此案来由,因此在下才。。。。。。”
“嗯,除了这具无头尸身外,目前在汾河驿四周,可曾还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杨广心中盘算着,这一百多里的夜路走下来,最早抵达汾州时,恐怕也要到次日天光大亮了,遂向李诠又问道。
“这倒没有。日间在下已调集了五百汾州府军驻扎于汾河驿四周,将汾河驿严密地守护了起来。按说王爷陪着大可汗今晚在汾河驿留宿一晚,明日天亮再动身前往汾州也是可以的,但在下唯恐王爷得知实情,心中不爽,所以。。。。。。”李诠未假思索地答道。
“只是在驿站附近河面上发现了一具尸身,又不是在驿站内出了人命官司,本王心中有什么感到不爽的?”杨广担心一出并州,就要摄图跟随自己连夜赶路,有诸多不便之处,遂故作浑不在意地冲李诠吩咐道,“传本王的话,今晚就依原计划,歇宿于汾河驿内,待明日天亮,再前往汾州也不迟。”
李诠唯唯诺诺,转身正欲离开,却被陪在杨广身后的段达给叫住了:“刺史且留步。请李刺史带末将先行赶赴汾河驿作一番勘察,待确定驿站内外平安无事后,再请王爷陪大可汗一同赶往驿站歇息。”
段达在李诠的引导下带着二十多名骠骑营将士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即返回向杨广禀报说:“王爷,末将已将汾河驿里里外外仔细察看了一回,驿站内除留有驿丞带着两三位驿吏等着侍候王爷和大可汗外,并无任何不相干的人。末将会同汾州李刺史,在汾河驿四周安扎下两道营垒,王爷尽可放心陪大可汗前往驿站歇息就是。”
“唔。张须陀,本王素知你办差一丝不苟,为防不测,今晚便由你带领五十名骠骑勇士在驿站内值夜,明白了么?”杨广出于谨慎考虑,点了张须陀的名,要他率人今晚在驿站院内担任警戒,尔后方差人向摄图说明情况,带着一行人朝汾河驿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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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汾河驿
汾河驿是座规模不小的驿站,若在平时,待到天近二更时分,汾河驿中早已是人声喧沸,热闹成一片了。
可是,自从接到了需安顿晋王杨广一行在此留宿一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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