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音就不要随便乱叫,晦气。”宋初一恶狠狠的道。
得,一个比一个毒,公孙谷还是决定暂时不说话。
砻谷不妄黑着脸,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季涣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担忧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别人也许不明真相,可他是知道宋初一是个女人,虽然大多时候他都会忘记此事。
宋初一也知道眼下不适合谈这件事,便一言不发的回到驿站。
公孙谷离开后,籍羽便站在宋初一的房门前,俨然一副准备彻夜守着的模样。
宋初一坐在火盆前,白刃感觉到主人心情不佳,便又发出那种可怜的声音,往宋初一身边蹭了蹭,然后打了个滚,摊着肚皮。
宋初一看它那模样,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白刃,你暴露了这么肥硕的肚皮,作为一头狼,如此有失威猛,实在牺牲很大。”
白刃哪里听得懂宋初一说些什么,听她笑了,便用尾巴扫着地板,打了几个滚,伸头拱了拱她的衣袖。
宋初一平常会把肉脯装在里面。
“你是卖艺吗?”宋初一屈指弹了一下白刃的脑门,沉吟道,“唔……我觉得是否把你喂的太肥了,以后跑不动可怎么办?是时候该减减一身肥膘了。”
白刃没得到肉脯,趴在地板上耷拉着眼睛,一副恹恹的样子。它的体型越来越大,体长已经有三尺余(一米左右),等到四岁之后,会达到六尺余。
宋初一很担忧,她一天两顿的喂白刃,偶尔还给零嘴,导致它越发胖了,而这个家伙更是不知道节制,成天就想着吃。所以平时它兴起跑去追逐侍婢,宋初一向来给予大力支持。
“羽,进来一下。”宋初一扬声道。
静默须臾,才响起脚步声,籍羽推开门满身雪花的走了进来。
“又下雪了?”宋初一道。
“嗯。”籍羽应了一声。
“坐吧。”宋初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火盆旁边的另一个软垫上。
“先生想通了?”籍羽坐下便问道。
宋初一盘抄手,一脸纠结的看着他,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你在外面,万一我从后窗逃跑就不好了,还是进屋来守着更万无一失些。”
籍羽皱起眉头,心底却是有些暖意,其实是怕他在外面太冷吧!
他这厢刚刚想罢,便见宋初一脸猥琐的笑意,目光瞄了瞄他胸膛,“如果我说,倘若你给我摸一摸,我就会想通,你会不会这么干?”
籍羽眉头皱的更紧,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
“呿,那我还是没想通好了。”宋初一拍了拍白刃,起身往里室走,把籍羽一个人丢在了外室。
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籍羽坐在火堆旁,听着里面安静下来。
良久,籍羽才开口道,“先生为何要去见公子刻?因为他是赵倚楼?”
籍羽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宋初一就是为了让他的军队帮忙寻人,毫不犹豫的便答应孤身去游说宋君。
宋初一刚闭上眼,听见这句话,又睁开眼睛,毫不回避答案,“是。”
“先生为何执着于他?”籍羽能看得出,宋初一虽然好像很喜欢猥琐人,但她看俊美的男子和看美丽的女子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欲念,只是纯粹的找乐子。倘若她真是一个只认美色的人,早就巴着秦公不放了,又怎会走的如此干脆?而在离开秦国之后,她也并未表现出一丝惋惜。所以籍羽相信宋初一之所以执着于赵倚楼,并不是因为他生的俊美。
第97章 雪夜来见你
人沉沦在黑暗的时候,会渴望抓住一线光,对于宋初一来说赵倚楼就是那一束光。
未必一定要抓住,但至少不愿他就此消失。
宋初一从榻上起来,披了大氅,又走到外室。
籍羽看了他一眼,用火棍拨了拨柴,没有说话。
宋初一倒了两杯水,递给籍羽一杯,却没有急着坐下。她饮尽杯中水,问道,“你觉得我这些天的武艺可有长进?”
籍羽喝了口水。
长进?成天窝在屋里面缩成一团,只用言语调戏美人、调戏不妄、调戏白刃,手指头都不伸一个,能有长进就出鬼了!
闻言,籍羽以为宋初一是不愿回答方才那个问题,故而转移话题。遂看也未看她一眼,“先生还是绝了练武的心思。”
宋初一微挑眉梢,动了动手腕,“天才是不需要练的,要不咱们打一架试试?”
籍羽懒得理她,不过她忽然提到这个话题,令他心里还有升起了一丝防备,刚准备放下火棍,宋初一冷不防的一个刀手劈下。
籍羽闷哼一声,身体有瞬息的迟缓,宋初一紧接着抄起旁边的木插屏猛的朝他后颈一砸,而后丢掉插屏,伸手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子。
动作做的干脆利索,以籍羽的经验应该能接住,只是方才身体突然反应有些迟缓。
以籍羽对宋初一的了解,她是个喜欢动脑子不喜欢动手的人,倘若她逃跑,肯定会想出各种各样的花招,他什么都想遍了,却惟独没有想到她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袭击。毕竟两人的武力差距太大了。宋初一扶着籍羽的身体放在地上,看见后颈泛起的红肿隐隐似渗出血,不禁咂嘴,“我也是被逼无奈我这点力气用手拍不晕你,只能抄个趁手的东西,你心胸宽广,必定可以理解原谅。”
说罢伸爪抓了抓籍羽的胸口。
白刃跟出来黑豆子眼巴巴的盯着她的动作。
宋初一见籍羽似乎还没晕透,不敢再耽误,立刻取了件旧衣服,用袖剑割成布条将籍羽捆起来拖到榻上,最后把他嘴塞上。
籍羽只晕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有意识了。他微微一动,发觉自己手脚都被捆上耳朵微动,还能听见关门的声音,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方才火盆移了位置,他以为只是宋初一只是想看书写字,并未放在心上,回想起来,却原来却是为了拿插屏砸人顺手!
他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一身的武艺竟然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袭击,而且还不能算是暗中偷袭。
说到底,还是因为轻敌。籍羽心中懊恼想用舌头去顶嘴里的布团,却发觉身体没有一点力气。
她倒是做的挺周全!
籍羽想来想去,觉得宋初一可能是事先在杯子里抹了药,否则她也喝了怎么会没事?只是可能怕他发现味道,所以药量不大,不足够把他弄得失去意识。
宋初一带着白刃奔出去,寻了个侍卫,赏了几金,命他去请公孙谷过来。
外面雪飘洒,宋初一裹着厚实的大氅并不觉得冷。
在廊上候了两刻公孙谷才急急赶来。
雪光映照下,公孙谷吐出一团团雾气,大步走到廊上拍了拍身上的雪,问道,“怀瑾说服籍兄了?”
“嗯,烦请将军送我出城顺带照顾一下我这几位兄弟。”宋初一道。
本就是取彼此所需,公孙谷不兜圈子,与她边往外走边道,“请怀瑾记得答应我的事情,不可食言。”
“我会尽力,但是否能够成功,我无法预料。”宋初一道。
公孙谷笑道,“有怀瑾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就算卫国使节因此丧命,于公孙谷来说,于整个赵国来说,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成功,他便领了这份功劳,失败,他就想法子撇清关系。
这么做对宋初一很无情,可他本来与她也没什么情分可言,这一次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两人沉默的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白刃这样庞大的身体,走在雪中却是悄无声息。
“战事如何?”出了驿馆,宋初一松了口气。
公孙谷道,“正面攻城两次,都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守在桥洞那边的人又迟迟不动,双方僵持,仿佛只是想拖住城中大部分的驻守军,不知道有什么诡计。”
两人共乘一骑,一路疾驰,到了城西一个墙角下。
“先生打算何日返回?”下了马,公孙谷问道。
“四日,倘若届时不还,便是遇上麻烦了。”宋初一道。
“好,我四日后在此等候。”公孙谷弯腰将城墙根下的石头拿开,露出一个足够够人匍匐爬行的洞,“委屈怀瑾了,此时断不可能从城门出去,只有……”
宋初一笑道,“将军都爬过,我何屈之有?”
城墙的厚度至少一丈,没爬过的话,怎么能确定这里定能通到外面?
宋初一拱手施礼,而后撩起袍子,毫不犹豫的便钻了进去。
白刃一直跟在宋初一屁股后面转,见她进去之后,在洞口张望了片刻亦跟着爬了进去。公孙谷惊奇的看着白刃身体都钻进洞里,愣了一会儿才将洞口堵上。
宋初一爬进来才发现,这个洞从外面看很小,其实中间地方很大,足够她坐着直起身子,白刃则直接可以正常行走,临近出口,又越来越窄,比方才还要难行。
一人一狼在里面挪了半晌,宋初一才摸到堵住洞口的石块。
宋初一推开松散的石头,艰难的爬了出去,转头看浑身灰溜溜的白刃从洞里钻出来,不禁低笑一声。
白刃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蹲在一旁看宋初一摞石头。
“公孙家也忒穷了!好歹也弄个密道什么的!”宋初一嗤道。她也不过是抱怨,心里清楚的很,公孙家就是真有密道也不会给她一个外人知道。
收拾完,宋初一又仔细用雪堆了堆,一边退一边抚平脚印。虽然看起来与旁边的雪不同,但恰好正在下雪,过一两刻便看不见了。
走出十余丈,宋初一才直起身,看了看周围,免得回来时找不见地,“白刃,这次你得乖乖驮着我,回来给你一大盆肉。”宋初一给了它一块肉脯。
白刃正吃的欢快,忽觉得背上一沉,顺势就趴倒在雪地里继续吃。
“唉!”宋初一长叹一声,带它出来有什么用啊?不还是只能自己走!
坐了片刻,浑身落满了雪,宋初一才甩了甩大氅往南走。
公子范从南和西攻城,幕府大约就设在那两个方向。
不过宋初一不太了解这附近的地形,照着这个速度,明天也不能找到人家营地扎在哪儿。
她想了半晌,直接扑倒在雪地里装死。
起初白刃以为宋初一跟它玩儿,还欢快的刨着雪,可是欢腾了一会儿,发现地上的人竟一动不动,连忙用头拱了拱她的脸,发现她似乎与它母亲一样,不禁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这是白刃第一次用狼特有的声音叫唤。
宋初一忙从雪地里爬起来,“小祖宗!小心回头被乱箭射死。”
白刃愣了愣,见她又活了,高兴的抖了抖耳朵。
“唉!”宋初一再次狠狠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个小畜生没辙,死活不愿意背着她。
不是说狼常常驮狈么?可见这背上也不是什么矜贵的地方。
风雪呼啸,茫茫一片雪原上,宋初一艰难的在积雪中前行,一路据城墙往南。
约莫三个时辰左右,远远地上断肢残骸,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白雪。
宋初一看见那些人身上只落了薄薄一层雪,心宽了不少,连忙找地上的脚印。看情况,方才又发生了一次袭城,顺着他们撤退的脚印说不定就能找到营地。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白刃的野性,浑身的毛陡然竖起。宋初一忙替它顺毛,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做的什么孽,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好不容易将它安抚下来,一人一狼沿着地上的痕迹跑起来。
跑跑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宋初一才看见前方有火光。
她连忙停下脚步,观察了半晌,暮色之中隐隐能看见军帐,果然是营地。
宋初一便领着白刃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这里驻扎着十万人,宋初一不觉得自己和白刃能偷偷进去,而且就算有机会潜入,万一被发现,绝对要按照奸细处置,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不如直接去求见。
“何人!”
宋初一距离大门还有十五六丈,守卫便一声暴呵。
宋初一清了清声音,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喊,“在下是公子倚楼的旧友,经赵地,听说公子倚楼在此,特地前来拜访。”
守卫的兵卒见似乎只是一个着素袍黑氅的少年,刚刚放下心,便瞧见她身侧竟有一头狼,不禁大惊。
即使离得那么远,宋初一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戒备,连忙伸手摸了摸白刃的脑袋。这个动作既安抚白刃,又让那些人明白,这头狼是和她一起的。
“在下有要事求见公子,烦请通报一声。”宋初一大声道。
“且候一候。”门口有个兵卒跑了进去,其余人接按剑防备。
过了片刻那人返回,道,“公子已经就寝,你明日再来吧!”
再走三五个时辰回去?宋初一心里暗骂一声,迟疑了一会儿,其实要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说一件紧要的事情,但她不想扯出那么多事情,免得到时候不好脱身,遂领白刃找了棵树干挡挡风,等天亮。
第98章 孔雀男赵范
宋初一蹲下没多久,便见一兵卒走了过来,站在三丈开外细打量宋初一几眼,“公子范要见你,跟我来。”
宋初一默默起身,跟着兵卒走到营前,有个魁梧的中年士人已等在门口。他一身暗褐色广袖直倨,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五官端正而粗犷,人中到下颚蓄着整齐的三寸须,眼睛炯然有神。
中年士人与宋初一互相打量一眼,彼此眼里都看见一丝诧异。
“贵客来自何方?”中年士人的声音如他的身材一样,显得十分粗犷,这在士人中并不算常见。
“魏(卫)。”宋初一道。
“哪个魏(卫)?”中年士人道。
宋初一拱手道,“在下宋怀瑾,半年前从濮阳至此。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公孙衍。”中年士人微拱手,看了一眼白刃,接着道,“请随我来。”
“有劳。”宋初一压下满心惊讶,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公孙衍曾在魏国任犀首一职,怎么会在赵国呢?是魏国插手赵国内战?还是公孙衍已经离开魏国?
一路上,宋初一没有东张西望,但却是极力关注周围的声音。
“且候片刻。”至一个帐前,公孙衍转身再次看了宋初一一眼。
他像很多人那样,惊讶于宋初一的年轻,以及她所表现出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气息。不过他很快便不再纠结于此。苦难会令人急遽成长,这世上最不乏苦难。
公孙衍进去片刻便有个侍婢出来迎接,“客人请随奴来。”
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宋初一有片刻愕然,旋即颌首,正准备领着白刃往里面走,却被左右两侧的守卫拦下来,“这头狼不可进入。”
宋初一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白刃不可能会老老实实的任由关着,况且谁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一头狼?遂扬声道,“素闻公子范气度非凡居然会怕一头狼不成?我这头狼自小养在身边,请恕我不能从命。既然诸位不放心,我看,还是等明早公子倚楼起塌后,我再来拜见吧。”
“让她进来。”帐内悠悠然的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门口的守卫顿了片刻,才犹犹豫豫的让开。
宋初一走进帐内,温暖如春的空气中夹杂脂粉气扑面而来。宋初一见主座上无人,不由向左右看了看。
右侧半透明的轻纱帷幔后面,摆着一张一丈长宽的檀木雕花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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