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容易被同化融入魏国,时间一久,卫民皆为魏民,即便有机会夺回来,卫国要花多长时间再归拢?那时卫国能等的起吗?”
庶民一旦习惯了某国的管理制度,想改变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教化,有时候甚至需要经过一两代人,才能够将夺来的土地和人口融入本国。
“这次对卫国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此事外泄,导致功败垂成,君上不觉得可惜?”宋初一见卫侯有些动摇,便继续道,“等怀瑾安然到达秦国,君上再与上大夫商议,怀瑾可以在秦国等候君上的商议结果。君上若不想报仇雪耻,怀瑾也绝无二话。”
“仇必须要报!”卫侯听宋初一这么一说,立刻便点头同意,“大善!就依先生所言!”
宋初一躬身施礼,“君上英明!”
卫侯传唤宋初一,原本只是听了那个计策再加上砻谷庆的煽动,觉得热血沸腾,想先听一听宋初一的详细谋划,然后再与上大夫等人商议之后再决断,但宋初一的言辞太有煽动力,不知不觉他竟满心高兴的应了下来。
出了卫宫,砻谷庆邀宋初一上了同一辆轺车。
街巷之间风不大,漫漫大雪之中,轺车行的不快不慢。
砻谷庆近距离打量了宋初一半晌,问道,“先生不让上大夫知道,当真是因为怕半路遭遇敌军截杀?”
“当然。”宋初一坦然微微一笑,口中吐出的雾花飘散,既然砻谷庆有所疑虑,她也不隐瞒,“不过怀瑾不仅仅是为了防敌军截杀,更防上大夫截杀。”
砻谷庆心里虽然隐隐有这种猜测,但听到答案时,还是有些吃惊,因为宋初一才来卫国未到两日,又怎会知道卫国的情况?
“将军很疑惑?”宋初一眼睛弯起,含笑望着他,“其实这也不难猜,我在书房看了一两卷记录,其中可全是上大夫的身影!且我听悟寐等人说,将军与上大夫较着劲,怕也是因为主战、主和观念不同吧?”
公孙健顽固的主和,不会容许这样冒险的计谋,且他十分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卫国如果没有他便会顷刻倒坍,他怎么会容人如此悖逆他的观念?
“你看了?你不是在下六博棋?”砻谷庆诧异道。
宋初一睁大眼睛,故作惊讶的道,“原来老将军洞悉我等举动!”
砻谷庆愣了一下,旋即爆出一阵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狡诈小子,被你绕进去了!”
宋初一咧嘴笑道,“岂敢岂敢!”
少年和少女的线条都比较柔和,宋初一正在这个年纪,加上她举止风度有如男子,博学有见识,一般人根本不会料想她是个女子。
砻谷庆这么近的瞅了半晌都不曾有丝毫怀疑,他只是看着这个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孩子,心思灵活,却又不符合年纪的冷静、缜密,让砻谷庆不禁动了惜才的心思,对待宋初一的态度也柔和许多,“老夫虽是一介武夫,但府中藏书也不少,你倘若有空便让夷师奎带你去大书房。”
“多谢将军!”宋初一拱手道。
砻谷庆微微颌首,开始细细询问其宋初一的出身,他实在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出这样的人才。
宋初一仔细斟酌着回答,只言自己是宋国人,已无父母,从小离家从师。
砻谷庆又问,“怀瑾师出何人?”
宋初一恭敬且诚恳的答道,“怀瑾此生无论成事与否,永不言师门。”
春秋百家争鸣,到战国各门各派的学说都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很多学派有古怪的门规,宋初一这么说,砻谷庆也只当做是师门规矩了,转而道,“老夫有一嫡孙,与你年纪相仿,但顽劣不堪,怀瑾见识不凡,难得又十分持重,改日老夫引见你二人认识,替老夫好好教教那顽童!”
第46章 果然洒脱啊
宋初一不是很了解砻谷庆的性格,但隐隐感觉他不会喜欢虚伪客气,遂道,“自当从命。”
砻谷庆心里想着事情,便不再说话。宋初一今日的表现的的确让他颇感震动,计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居然通过寥寥记录,便断定要防范上大夫公孙健,实在很不简单。
砻谷庆心知肚明,卫国有公孙健等人,宋初一根本无法施展拳脚,这一计能否成,还是未知数啊!他必须要拉拢些主战之人与公孙健等人周旋,等各国均已开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卫侯才绝对不会反悔。
回到府中,砻谷庆便立刻又出去访友。
宋初一看着砻谷庆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禁莞尔,这老人家还真是个急性子,说办什么事情,立刻就得去办。
宋初一已经说清楚利害得失,她相信砻谷庆不会胡乱泄露出去,因此并未出言劝阻。
院中一片静谧,没有风,鹅毛大的雪片静静飘落,宋初一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子雅从房中出来,看见一个人站在廊上,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宋初一,连忙屈身道,“主。”
宋初一未曾回头,问道,“子朝病情如何?”
“今早管事请医者过来替阿姊看过了,给了几服汤药,说阿姊的烧已经退了,只是体虚,要进补。”子雅答道。
“你们的命是我的,作为仆从,要尽职尽责的帮我看管好才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同我说。”宋初一说着,回过身看她。
子雅穿了新的衣物,一张俏脸干净清爽,比起子朝,她并不会让人一眼惊艳,但是眉眼之间透出的那份韧性,为她增色不少,纵使在一群美人之中,应当也不会被埋没。
“是!”子雅明白,宋初一说不把她们当做奴隶对待,但也没说要当宝贝一样的供着,必须要有主从之分。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她应该对宋初一感激涕零了。
“主可要去看看阿姊?”子雅轻声道。
“哈!”宋初一笑着睨了她一眼。她可没忘记子雅要把子朝推给自己,让她去看,无非是想让她迷恋子朝的美色,而舍不得送给别人。
子雅顿时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之感,不禁局促的垂下头。
“子雅,其实你方才倘若说‘医者说无事,但子朝依旧昏迷不醒,令人焦心’,我多半会去看看的。”宋初一谆谆教诲。
子雅心底一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主,雅错了,求主责罚。”
“嗯,是应该责罚。”宋初一点头,呲牙道,“计用的太拙!难以入目。”
子雅愣了一下,宋初一说要责罚,似乎并不是因为她存了小心思,而是因为这小心思太明显?
宋初一弯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诚恳的安慰道,“一般人刚开始都不能运用自如,失败一次也无关紧要,你看开点啊,继续努力。”
寒冷刺骨,宋初一手一伸出来立刻被刺的发疼,她连忙又塞回袖子里,抄手往屋里走去,喃喃道,“也不知他们回来没有。”
子雅伏在地上,满心莫名其妙侧头偷偷看宋初一的背影,顿了片刻,才想起来屋内没有烧火,连忙起身去烧炭盆。
子雅端着火盆进屋,见宋初一在榻上缩成一团盯着屋顶两眼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放轻手脚,不敢弄出丝毫声音打扰她。
火盆烧起来,屋内一会儿便暖和许多,宋初一不一会儿又活泛起来,叫了子雅过来,“可曾读过书?”
“读过《诗》。”子雅跪坐在榻前,恭敬的答道。
《诗》,也就是《诗经》,诗经里的内容不仅仅是抒发情怀,也能够令人略略了解各地某些风俗。能读过《诗》的女子,算是比较有才学的了。
“善。”宋初一点头,“可通音律?”
子雅迟疑了一下,觉得此事也瞒不过宋初一,于是道,“阿姊懂。”
贵女也不是人人都通音律,宋初一再问,“可知周礼?”
子雅看了宋初一一眼,又垂头小声道,“阿姊知道。”
宋初一叹了一声,罢了,知道基本礼仪便不算粗俗,便继续问,“会弈棋否?”
这回子雅答的顺口了,也不再迟疑,“阿姊会的。”
宋初一看着她,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敢情这姑娘就是个不学无术啊!其实放在普通贵女堆里,子雅这个程度也不算什么,但与其姐接受同样的教育,却还是一无所长,这就实在令人发指了!
半晌,宋初一才感叹道,“子雅啊,我想不卖你阿姊都不行啊!”
“先生!”子雅急道,“雅可以学!”
“善,几上有一卷,你拿去看,不懂可以问我。”宋初一见她高兴起来,接着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行,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雅一定能行!”子雅目光坚定。
“去吧,我睡会。”宋初一躺下来。
子雅起身去几上取了竹简,躬身退了出去。
宋初一闭上眼,原准备想点事情,不想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一觉昏天暗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人砰砰砰的砸响,紧接着便响起姬眠的嚷嚷声,“怀瑾!怀瑾!宋怀瑾!”
宋初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
没半刻,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宋初一被吓的一个激灵,从榻上跳了起来,转眼便看见自己屋里的门四分五裂的躺在地板上,风雪从门外飘悠悠的落进来。
“姬悟寐,你大爷!”宋初一也抓过衣裳胡乱的穿上,也顾不得穿袜,一阵风样的冲了出去,恍惚之间看见一群人,但她没有空理会,看见愣住的姬眠,便上前抓住他,“即刻、马上找人来把我门装上!”
门客的待遇比普通食客要好,但是分了院子之后,每个月除了必须花费,以及特殊用处,其他要一概自己负责,宋初一能不急?她可不想餐风宿雪!
静默了半晌,廊下有人问道,“悟寐,这位就是怀瑾先生?”
宋初一怔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院子里约莫有二十余个冠服整齐的士子,在雪中撑着伞瞠目结舌的看着望着她。
“怀瑾……这……这都是仰慕你大名……前来拜访……”姬眠结结巴巴的道。
怎么回事?宋初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般这么正式的拜访,不是要先递拜帖询问主人是否方便吗?她回忆再回忆,也没有收到拜帖啊!
姬眠见状,哈哈一笑,伸手揽住宋初一的肩膀,对众士子道,“我就说吧,怀瑾是道家人,随性洒脱,不拘礼的!”
宋初一登时明白了,所有事儿都是姬眠惹来的!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洒脱啊!”有人笑叹道。
第47章 门板换酒席
宋初一朝众人拱手施礼道,“不知有客,怀瑾失礼了。”
“我等不期而至,宋子莫怪才是。”众人还礼道。
宋初一整了整衣领,笑道,“雪天有朋翩然而至,怀瑾不亦悦乎,诸位请进。”
众人纷纷应礼,在廊上脱了鞋,随着宋初一进了主厅。
姬眠唤来几个侍婢奉茶,也随着进去。
这间主厅在宋初一来之前,只有南祈一个人用,摆设十分讲究,颇有种清贵之感。宋初一此刻这浑身凌乱的往屋里一站,便如闯入了别人家里的流民一般。
宋初一坐下来之后,先与众人打了声招呼,“今日事今日毕,诸位且稍候片刻,在下要与某人把帐先清一清。”
“怀瑾先生请便。”众人纷纷拱手道。
姬眠一见宋初一的架势,立刻道,“怀瑾,我当真未曾用力,谁知道那门不经拍!我回头便去找人帮你装上新的,改日再摆一桌酒席给你压惊。”
“悟寐果然通达!”宋初一笑着道,“不如就今日吧,正好有众位朋友专程拜访,人多热闹。”
姬眠笑容微微一僵,但面对二十几双眼睛,他也只好咬牙道,“好!”
“爽快!”宋初一看向众人道,“怀瑾感念上苍,知我囊中羞涩,今有诸位贵客前来,特用门板一双换得宴客酒席,不知诸位肯赏脸否?”
屋内爆发一阵朗朗大笑,有人道,“如此隆重之宴,岂敢不赴。”
众人连声附和。
宋初一回到寝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在管事给准备的衣服中找出一件带黑毛的大氅,便抓过来披上挡风雪。
在主厅内等候士子们再看见宋初一的时候,如以往第一回见她的人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讶异。方才宋初一形容不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脸也掩去了大半,此时将头发都梳上去,显然只是个少年。
“想不到怀瑾如此年轻!实令我辈汗颜。”士子中有人叹道。
今日来拜访宋初一也都是些年轻人,大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小也有十八了,埋首苦读十余年还不如一个十五六岁的人,让人如何不受打击。
宋初一怎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情,遂顺嘴给了一个台阶下,她笑着拱手道,“怀瑾初行于世,不过是仗着些小聪明,比不得诸位才德广博厚重,日后怀瑾在卫国还要向诸位多多请教。”
“怀瑾大才,我等愧不敢当!”众人连忙回礼。
即便宋初一不这么说,所有士子也绝不会有任何不满,能说出“顺道者昌,逆德者亡。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之言的人,又岂是小聪明?但是他们见宋初一没有丝毫傲气,心下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说起话来也更加自在。
宋初一也很明白曲高和寡,她不过是迎合卫国国情说了几句言论,根基不稳,一旦太过离群,想成事恐怕困难重重。没有稳固的大山垫脚,爬的越高便会摔的越惨。她想在卫国打下根基,所以不欲把自己捧到“高人”的位置上。
天下士人多出齐鲁卫宋,齐鲁两地未必能容得她一个少年言论横行,宋国又不宜留,这也是宋初一为何选择卫国的原因之一。
一行人还是去了那日的酒馆,酒至酣畅,有人问宋初一道,“怀瑾目光透彻,不如评一评魏王、魏国如何?”
众人也都一副洗耳恭听状。
宋初一抚了抚眉梢,昨日刚刚在卫侯那里将魏国批判的一无是处……今日就实话实说……
沉吟片刻,宋初一道,“好,怀瑾就姑且一说。”
宋初一直了直身子,道,“怀瑾曾听闻有人言,魏王是个明君,只是时运不济,在几次重大决策失误,导致魏国一蹶不振,怀瑾以为然。不过,魏王并非是时运不济,而是无识人擅用之能!”
“却也是!信庞涓而废孙膑。”有人立刻便举出一例。
宋初一笑道,“庞涓也是把利剑,但魏王不会用,终究伤了自己。”
“公子昂为相,也不是时机。”姬眠叹道。
昨日宋初一把公子昂批判的一无是处,一是因为他现在的作为的确如此,二也是图卫侯听的高兴。以前公子昂乃是颇负盛名的一位名将。十年前河东之战,商鞅诡计骗公子昂议和,将他掳回秦国,魏军被轻易击溃。
魏王受人挑拨,认为公子昂叛国,一怒之下将其家小全部杀光。
反而秦国善待公子昂,并委以重任。他在秦国任职期间,率秦军两次大败楚国。后来魏王得知当初乃是商鞅诡计,悔恨不已,割地换回公子昂回魏。
回魏国之后,公子昂心灰意冷,整日饮酒作乐,对政事也是得过且过,行事越发荒唐。但魏王对其愧疚,又念魏国暂时无人能任丞相之职,便依旧由公子昂担当。
公子昂七岁便能赋诗,才学高博,是一名儒将,在降秦以前任丞相之职时十分有建树,劝农、鼓励经商,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魏国的综合实力,只可惜为人太恩怨分明,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