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摸摸它的脑袋。
白刃甩下黑卫,箭簇似的在林中穿梭,抄近道只花了两刻便回到营内。白刃行动如风,落脚轻盈,宋初一坐在它身上比骑马要舒服百倍,除了脸上被风吹的发疼。
戒备的秦军见是宋初一纷纷放松下来。
宋初一进入大帐时,司马错正召集众将在布置战略。
司马错顿了一下,众将齐齐叉手施礼,“见过国尉!”
宋初一微微抬手,到司马错身边的空位坐下。
司马错继续分配兵力。
待布置完所有,司马错转向宋初一,“国尉可有异议?”
宋初一道,“无,但有个建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宋初一身上,她道,“我们可以水淹中都。”
立即有将领道,“之前我们研究水攻的可行性,觉得不妥,大水冲下来,我们中军大帐也难幸免。”
宋初一摇摇头,“汛期已过,想要有大水并不容易,但是倘若我们把下游的排水河先堵起来,整个中都都会泡在水里,水量淹不死人,却能将土夯的城墙根泡软,我们土攻之时事半功倍。我亲自去查探过,河道两侧大约都高出地面近一丈,控制好时间,水并不会漫出来,我军安全无虞。”
“哈,好法子啊!”那将领赞道,“那城墙是土夯成,历经几代加固,打洞很慢,倘若下面被泡松软就好快多了!”
“我们可以用蚁附!”宋初一道。
司马错眼睛一亮。
有人问到,“何谓蚁附?”
“当年齐鲁之战时,鲁国便用的此物。所谓蚁附,就是在云梯下面设置龛,里面藏人,待云梯靠城墙时,可以靠龛阻挡箭雨,里面的人安心打洞。”司马错看向宋初一,“国尉知道蚁附构造?”
蚁附,说起来很简单,但难就难在它下面的龛,既不能够重到搬运不便,又要能够挡住箭矢甚至要能挡住巨石。
“不懂。”宋初一挑起嘴角,“何必非得要龛?我们不是有盾!我虽不知蚁附构造,却知道魏武卒阵型,倘若我们借鉴魏武卒方阵的防卫阵型,用十数人组成一个小阵来充作龛,岂不是更灵活?”
魏武卒方阵的防卫阵型也有反击作用,但他们只需要一个静止的壳子!训练出这样一个小队形,三天足矣!
“大善!”司马错抚掌,马上着手对军力分布进行调整,腾出两万人趁夜去堵排水河,其人马做掩护,以防中都守军趁机出城偷袭。
宋初一起身走到巨幅地图前面,取了竹竿,点出几个位置,“经我勘察,这几个位置最合适截流。”
“童山听令,带六千人去主水道!”司马错亦取了一根杆在地图上点出位置。
“末将领命!”
“司徒陌听令,带两千人去西南方向第二河道。”
“末将领命!”
……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众将领命离开。
司马错高兴道,“多亏国尉好计,免了白白牺牲许多条人命!”
“看来我们这次回去要好生培养一批斥候。”宋初一道。
司马错善战,倘若他知道许多细节问题,宋初一所想的计策他必然能想到,可是作为主将只能坐镇中军,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亲自勘探,那些斥候就是他的眼睛耳朵,倘若不够耳聪目明,就算有再聪明的头脑也会忽略很多事情。
司马错明白她话中意思,便点头,“训练蚁附阵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嗨!”宋初一拱手领命。
司马错道,“暗事进行如何?”
“牺牲了一名出色的黑卫,总算将此事办成,不过效果如何还要看天意。”宋初一垂下眼帘,“现在尸体还挂在城楼上。”
司马错拍拍她的肩膀,“生死寻常事。”
第355章 可怖的猜测
宋初一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明白,“嗯,我先去挑人准备训练蚁附阵。”
“去吧。”司马错道。
从大帐出来,宋初一抛开纷扰思绪,全新准备攻城阵法。
夜幕。
中都城垛上燃起火把,蜿蜒若蛟龙。
月色朦胧,望楼上的魏卒盯着护城河附近,水草影影绰绰之间人影攒动。
“哎,你瞧那处可是有人?”魏卒指着护城河岸转头问同伴。
另外一人向前凑了凑,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观看,河岸周围都是一人高的荒草芦苇,若是一两个人藏匿其中根本看不见,但那里有草丛剧动,不时能看见人影,分明是有不少人!
那人急道,“秦军偷袭,快去禀报将军!”
一名魏卒急忙下楼,向大帐狂奔,一路疾呼,“报——”
闵迟正在训斥吕纪对秦军斥候的处置失当,便听急报,立即道:“进来。”
魏卒大步入帐,“禀将军,北门处护城河附近有人影出没,观数量至少一千人,疑是秦军偷袭!”
闵迟心头一凛,“走,去看看。”
他说罢便随魏卒离开,吕纪哼了一声,举步返回自己帐中。
前几日秦国斥候用劲弩往他帐中射了一支箭,箭杆上缠着一张白帛,上面说公子嗣旧部被调离封地是闵迟为了除掉他们向魏赫邀功的计谋,其中不乏“证据”,更让吕纪心惊胆战的是,上面说闵迟用了离间计,公子嗣之前身陷囹圄,他们却服从闵迟调遣,跟到中都作战,公子嗣对这件事情定然有所猜忌,而徐长宁春风得意,如果伺机落井下石除掉他们,将来他就是公子嗣身边唯一的亲信大臣……
吕纪何尝不知这是有人使了离间计!起初他不以为然,之后却是越想越忧心,徐长宁是否真的起了一人独大的心思?毕竟当初是他让他们按兵不动!
秦人已经清野,中都已然是一座孤城,消息送不出去,吕纪急的上火。
吕纪跟随公子嗣多年,对他的性子很是了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若真的对他们起疑,中都这一仗胜还是败都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些,吕纪简直坐卧不宁。正火急火燎的时候被闵迟一顿训斥,心中更加烦躁。眼下送信到大梁已是来不及,要怎么办才好……
吕纪坐在帐中思虑,另一边闵迟早已登上望楼,估计秦军人数未曾过万,便知他们不是偷袭,而是另有图谋。
“将军,属下已经监视一阵子,秦人似乎是在清除护城河两侧堆积的土坡。”望楼上的魏卒道。
闵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觉果然如此,“继续监视,随时来报。”
中都护城河挖的宽有利便有弊,因为河道过宽,为免涨水决堤时浸泡到土夯的城墙,所以必须要距离城墙远一些。
导致城墙和河道之间约有四百余步的距离,再加上河道本身的宽度。箭矢很难到达河对岸,敌军在那边有什么动作,城中守军也是鞭长莫及。
闵迟回到帐中,站在地图前面,整个中都城的布局映入眼帘,他突然明白秦军的企图,“来人!”
“属下在!”
闵迟道,“请肃将军!”
“嗨!”
门外士卒退开。不消片刻,一名身长八尺的魁梧大汉大步走入帐内,“将军!”
闵迟颌首,“秦军在北面护城河有所动作,相信你已经知晓,你现在立刻去布防。一旦秦军渡河立即射杀。”
肃曈道:“若是秦军只靠护城河不近前,箭簇虽能及,但准头和力度大打折扣,怕是也伤不着几个人……不知可否开城门杀出去?”
闵迟沉吟片刻,“待其他几个方向消息传来再议。”
“嗨!那属下先去布置了。”肃曈领命离开。
闵迟满身疲惫的在地图前缓缓坐下,此刻,他深深的感到力不从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他却在巴蜀铩羽而归,致使日后再没有真正得到魏惠王的信任。然而魏惠王既不重用他亦不放他,将他困死在大梁,筹谋多年,好不容易一举杀了魏惠王,扶持一个自己看好的君王即位,结果呢……
闵迟何尝不知自己这一次行事太急促,可他已经在大梁蹉跎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杜氏刚刚遭受灭门之祸,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有另外一支暗线未散,闵迟却知晓,若不尽早趁乱利用,怕是会机会失不再来!他被魏王监视,根本没有机会培养势力,一旦错过时机,届时又是独自一人被动等待。
而他所遇到的这些磨难都与一个人有关。
闵迟常常在想,如果这辈子不曾遇见宋初一,他过的会更顺遂一些。宋初一起初对他莫名流露出的恨意,他想来想去得到一个毛骨悚然的结果——假设他梦见的那个画面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那么很有可能宋初一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存在于世上!
当然也有可能宋初一亦与他同样,能梦到一些画面,闵迟之所以否定这个猜测,是因为若非亲身经历过,无法解释初见时她眼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恨,他很难想象宋初一那么理智的人会单凭梦境去恨一个人。
“报——”帐外军报声由远及近。
闵迟使劲揉搓几下脸颊,打起精神。
军令司马入帐,拱手禀道,“将军,八个方向传来消息,南面、东南、西南发现秦军,其余方向没有。”
闵迟起身看了一眼地图,推算秦军大概会从何处下手,“派斥候从密道出城,查看护城河支流沿途是否有秦军。”
他用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个地方,“着重观察这几处!”
“嗨!”
中都曾是春秋时一个小国的都城,城内设有密道通往城外。不过密道低矮狭窄,加上年久失修,十分难行,无法容太多人通过,魏军占领之后便把它充作暗使往来的道路。
这条密道实际上只通到城外,还没有过护城河。一个暗使过河自然不能落桥,只能靠泅渡。
第356章 破釜沉舟计
闵迟虽亦派遣密使往晋鄙处求援,但并未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援兵上。
不能坐以待毙!
闵迟目光冷然,立即传众将开始布置应对甚至反击。
此一战若不是人生的转折,便是性命的终结,闵迟很清楚自己现在处境,只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弃城而逃这种事。
无所不用其极也是为了将事情办好,纵然在这个方面,他当真算不上什么君子,可是有些东西必须坚守,否则他就沦为完完全全趋利的无耻之徒。
若是断送了前路,留着性命做何用?
“报——”军令司马疾步入帐,“将军,城北秦军已经过河,大约有五六千人,箭矢无法射杀,肃将军请示是否可以开城门杀出去。”
闵迟道,“继续放箭,不得出城。”
军令司马愣了一下,“嗨!”
秦军不再有效射杀范围之内,放箭也是白白浪费,军令如山,虽无人阻挠,但有人质疑道,“我军被困在城内,辎重不能补给,闵将军如此使用箭矢是否不妥?”
“若是毫不抵抗,不是明白告诉秦军,我们另有图谋?”闵迟反问。
众人了然,收拢心神认真听他继续布置。
天色渐晓,中都城北的护城河内侧的落满羽箭。河堤已经被掘开一道八九丈长的口子,河水从那处漫出来缓缓向中都城流去。
目前溢出的水量还不多,若下游之流全部堵上,两天功夫护城河水位就会全面上涨,不过距离能够淹中都还差的远,于是秦军开始把附近翠湖支流的水道全部引到护城河。
两条支流,加上一条主水道,河水迅速决堤,流向中都城。
干燥的土夯城墙一遇到水便迅速吸收,很快北面和东西两面城墙都已经湿了半截。水流汇聚到下游,南边城墙亦难幸免。
一切似乎在宋初一的掌握之内。
“不对。”宋初一笃定道,“闵迟定然有别的打算,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司马错看着地图,道,“他们如今只能出城将南边的河堤掘开,水淹我们中军大营,护城河附近我都派人监视。一旦魏军有异动,便立即调兵迎战,以保护城南河堤……除此之外,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这是一局死棋,十日内做不出反攻必败无疑。
一座被围死的孤城,连唯一的生门都被堵上,除了拼死守城等待援兵,就是杀出城拼死顽抗。
“我总觉得中军大帐最好要移个位置。”宋初一道。
这里地势低,其上又有湖泊、河流,并不是一个适合扎营的地方,东面背后五十里外就是晋鄙大军,北面背后靠水,西面汾水纵贯。又有许多条支流把平地划分的支离破碎,都比城南更不适合扎营。
司马错也是斟酌再三,才选择了扎营之处,“移向何处?”
宋初一摇摇头,“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大将军莫怪。”
行军之中谈感觉,听起来十分无稽。但司马错懂得她的意思,“国尉之言也有道理,这盘棋,魏军困死,但我方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军向后撤退是一个极好的方法,然而退个一二里作用并不大,反而容易动摇军心,退的远了对汾水桥的控制就不那么有把握。那里是唯一的退路,不容有任何闪失。
“上游水量不够冲散我军,原上多生草木,亦不至于道路泥泞难行。”司马错见她似是忧心过甚,便道,“再过几日便可疏通河道。攻城在即,国尉需守神定心。”
“是,多谢将军提点。”宋初一垂首道。
司马错点头,“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好,那我就告退了。”宋初一道。
从大帐中出来,宋初一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缓缓呼出的雾花卷曲着散开。
她仰头望着墨色苍穹,忽觉得一粒粒冰凉落到面上,她伸手摸到脸上的东西,不禁怔了怔。
似乎是雪粒!
宋初一站了一会儿,眼看着渐渐密起来,窸窸窣窣的落在草丛里,她马上转身匆匆返回幕府。
司马错正拢着眉头站在大帐前望着雪幕,显见心情极差。
宋初一猛的停下脚步,口鼻处的雾气急促散出,“下雪了。”
“唉!”司马错叹了口气,“计划怕是得做变更。”
如果气温骤然下降,那么秦军煞费苦心往中都城墙里浸入的水将会结成冰,使得城墙比之前更坚固几倍!
按照十年内中都的天气来推算,距离中都附近酷寒还有至少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是上天与他们作对啊!
正静默间,陆续又有几名将军赶来。
“进来再说吧。”司马错转身入帐。
其余人跟着鱼贯而入。
几人按照官职高地分别在地图前站定。司马错历经大小战无数,自是临危不乱,“众位莫慌,只是下了场雪,还不至于结成厚冰层,只不过我们要做好两面准备,万一时不与我,也要镇定、灵活应变。”
“嗨!”众将齐齐应声。
话是这么说,但一夜之间,司马错与宋初一都是辗转难眠,几番下榻去看外面情形,直到天亮才入睡。
次日天色破晓,枯黄的草地被一层浅浅的白色覆盖,像是一层霜,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宋初一起塌之后立即赶往帐外,看见昨晚放下的一盆水并未冻实,心中稍稍放松一些。
“谷……”宋初一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谷寒已经不在,“谷擎!”
驻守在不远处的一名壮年士卒大步走近,“属下在!”
“魏军有和动静?”宋初一问道。
“昨日深夜,中都北偏门打开,百名魏卒出城毁坏城北和城东桥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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