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一番?!将军这回正眼看他并肩拿下大庆油田的生死战友了。
“哈哈哈……”康世恩终于情不自禁大笑起来。说:“93,93郾3吨!”
“好嘛!算高产井了!比松基三井和大庆的许多高产井还高啊!”将军有些激动地在会客厅里走动起来。还有什么比这值得兴奋的?大港油田近在首都咫尺之地,能在这儿逮只“大老虎”其意义非同小可——京津是国家经济文化及政治的龙头,在此发现个大油田,真是毛泽东——也是他余秋里梦寐以求的。
早在出任石油部长之时,他余秋里同康世恩等商量全国石油东移的战略时,一方面集中兵力会战松辽,同时,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渤海湾。渤海湾会有油吗?当然。早在1935年刚从瑞士留学回国的黄汲清先生就对这片华北神奇土地和海域给予了特殊关注,认为它是和东北、西南、西北等地一样都有可能储油的地方。大师的科学预见总是给人类带来希望之光。1945年,另一位地质大师谢家荣在冀东地区的野外地质调查时见到油苗,兴奋不已,回去后立即写了《唐山油苗》一文,向海内外人士公开了这一有价值的发现。将军执掌新中国石油工业的帅印后,其目光一直盯在那些被科学家们认为有希望的但尚未被揭秘的沉睡地域。将军生于江西,却也喜欢大海。蓝色的大海里如果能发现石油,岂不皆大欢喜、喜上加喜?将军爱看地图,就像当年看作战地图一样——那祖国的疆土除陆地外,还有一片仅次于陆地面积的海域,如果在大海之底也搞出点名堂,那名堂可就真是大了!哈哈,逮!哪怕半点儿希望也给我使劲地逮!
在大庆会战热火朝天之时,也许谁也没有胸有雄师百万的余秋里更关切渤海湾的找油注意力了。当几万大军苦战松辽之役并被一个又一个胜利鼓舞之时,将军他则经常独自站在雄鸡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在看什么?看那边大海呀!看京津脚边的那片华北平原和大海呀!瞧瞧,这20多万平方公里面积的渤海湾,横跨辽宁、河北、山东、河南及京津六省市区。听地质学家说,这儿原来皆是一片蔚蓝色的汪洋大海。由于地壳运动造成不断下降之势,巨大的海盆里沉积了厚达万米的沉积物。而后,风起云涌的地壳运动再次又发生区域性缓抬,海水在这儿的一部分区域退去,沧海变成了平原的古陆——华北平原因此出现在中国的版图上。地质学家们分析,既然像松辽这样的盆地有石油,那么渤海湾盆地理当也同样有油。1955年,地质部和石油部就在华北平原上联手作战过,第一口基准井——华1井未能见油。余秋里上任石油部长后,详细倾听了有关部门的汇报,并分析了华1井失利的原因,果断提出应在勘探上转向凹陷区上。随即,石油部迅速派出勘探力量发兵渤海湾的平原陆地。初期战役虽没有天寒地冻的松辽之艰巨,但也丝毫不轻松。石油队伍的艰苦奋斗精神同样可用“艰苦卓绝”来形容。1963年初,32120钻井队经余秋里亲自批准,在山东广饶辛店公社的一个叫东营(即现在的东营市所在地)的小村庄打下编号为“华8井”的勘探井。当年3月5日,此井钻至1195米时,值班人员发现了褐黑色的油砂——与松辽那边的松基三井一样的油砂。喜讯传到北京,余秋里右手一甩:快让人把油砂送来!
“好啊!这小宝贝可是比金子还珍贵喽!”将军接到油砂后,举着放大镜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手舞足蹈地对身边的人这样说。然后又命令秘书把油砂装在小瓶子里,让石油部机关的干部和专家们轮着看。“通知食堂,做好菜好饭,我要请华8井的同志吃饭!”午饭时,将军一次又一次地向到部里来送油砂的前线同志敬酒。
当日,将军与康世恩商量后,派出勘探司钻井处处长邓礼让带人连夜赶赴“华8井”严密注意地下情况。“每天你们必须向我报告。”将军像对大战前派出的侦察兵一样严令道。
十天后,前线发来电报,称:“又见多层油砂。”
“好!我们又有大名堂干了!”将军欣喜不已,立即主持党组会议,部署渤海湾勘探工作,从此摆开了中国石油的第二个大战场——“松辽可称是辽沈战役,此为平津战役也。”李人俊曾这样对将军戏说。
将军一乐,没接话。但看得出:他真的是将渤海湾找油战斗视为与松辽会战同等重要的又一个改变中国经济落后面貌的第二个大战役来打的。
他,借着松辽大会战的空隙和回北京开会之际,一次次风尘仆仆地将足迹插向“共和国最年轻的土地”——鲁北平原的黄河入海口。那是片人烟稀少、自然环境极其恶劣的盐碱地。白茫茫的土地,风尘刮来到处尘扬沙舞。将军与前线作战的石油人一起住在老乡家的土炕上一边啃着红薯面窝窝头,喝着村口水洼子里漂着绿毛的苦盐水,一边谈论着大战前的点点滴滴问题。
“大部队可以上了!”将军一声令下,于是乎,两万余名石油大军在此摆开战场。16个钻井队、17个地震队,几十个地质分队和数以千计的辅助队伍,浩浩荡荡地扎营黄河滩。完全是大庆式的作战模式,完全是军队打仗式的勘探战斗。但初战并不像大庆油田那么幸运,他们又一次遇上了“狡猾的敌人”。用康世恩总结的话是,他们这回在渤海湾碰上的“敌人”是“七零八碎,忽忽悠悠,东躲西藏,狡狡猾猾”。专业的用词是:这儿的油层情况具有“五忽”——忽有忽无、忽水忽油、忽高忽低、忽薄忽厚、忽稀忽稠。
怎么办?
矛盾蛮复杂嘞!此时的将军已不再是几年前“川中遭遇战”时的将军了。他拿出毛泽东的《矛盾论》和《实践论》,自信地将右手往上一甩:学好“两论”,通过现象看本质,从“五忽”中找出规律来!
这不,“五个规律”和本质现象找出来了:渤海湾盆地面积大,生油条件好,和大庆油田相似;此处含油地层多,从老地层到新地层,从海相地层到陆相地层都有油;油气显示范围广,沿渤海湾将近10万平方公里区域内,所有的探井几乎都见了油气显示,比国内任何一个盆地见到的含油范围都广泛;储油层物理性质好,发现了高产区,有的井产量为全国之最;油藏类型多,勘探领域广阔。结论:渤海湾盆地找油的有利条件,同它的复杂性相比,占主导地位。地下情况复杂,但有规律,只要按照“区域展开,重点突破,各个歼灭”方针进行作战,“大老虎”一定能逮住!
那一天将军来到“辛3井”,看着正在试油的现场井口里“咕嘟嘟”直冒原油,那原油随即又凝结成一米多高的“油塔”,便对康世恩笑言:看来此处非得用上现代装备的“解放地球军”了!
康世恩随即调兵遣将,余伯良、李德生、翟光明等著名专家迅速云集黄河边。
与松辽会战不同,渤海湾的“敌人”很像东躲西藏的散兵游勇。好嘛,那我们来他个“篦梳战术”,将整个东营地区一遍遍地通过地震测线对“敌人”进行彻底的“扫荡”。将军说。
又是一个于是乎——技术人员们发现在一个名叫“胜利村”的地方构造相对简单,而且油层也不错。
“胜利?!这名字吉利。就在这儿打它个歼灭战!”将军一生不迷信,不过这“胜利”两字有很好的革命色彩。这回他要信一回上帝,看看它上帝到底灵不灵嘛!
哈哈……同志们,胜利村上就得打出胜利仗!上啊!将军的铁臂在空中猛烈地挥舞着。7000名石油精兵一夜间迅速集结胜利村,好壮观啊:钻机轰鸣,彩旗飞舞,人声鼎沸。功勋钻井队32120队一马当先,18天完成井深2480米时,喜见85米厚的油层。前线总指挥张文彬和技术专家翟光明拿着电测解释图喜滋滋地请求康世恩:我们想一次性全部射开油层,让油井欢畅地喷一下。一方面看看地下到底啥情况,二来鼓励鼓励士气。
你看呢?康世恩没直接回答张文彬,把球踢到将军这儿。
行啊!欢畅一次嘛!将军大手一甩,脸上满是笑意。
哇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欢畅——油井现场,在指挥员的一声“试油”的命令下,只见直径30毫米的井管内突然喷涌出一股冲天的褐色巨柱,那呼啸奔腾的褐色巨柱湍急而高扬,得意而欢舒,潇洒而自信地撒着野向欢呼跳跃的人们摇头晃脑、尽情显耀。
1134吨!日产1134吨!将军有些不相信这个数字,但前线的电报上准确无误地这样写着。办公厅送来经专人前去核对的数字也是这个。
1134吨!举国第一!
新华社当日播发专电:我国继发现大庆油田之后,又一个大油田被发现。它的名字就叫“胜利”。
“这回要给前线的同志送几头羊去了!”将军一改过去奖励官兵红烧肉的习惯,命令办公厅多杀几头羊送到井场犒劳有功人员。
吃,这是余部长慰劳我们的!大家放开肚子吃!井场上热闹喔,红烧羊肉、红炖羊肉、手抓羊肉,连同羊杂碎……总之,功臣们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庆功宴,脸上是喜色,嘴上是油腻腻、亮津津的。
2月2日这一天是大年初一,会战职工想了个“革命化过年”——在井场举行隆重的祝捷大会。穿着焕然一新的石油职工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列队站在千吨油井旁,一个个屏住呼吸——干啥?哈哈,有人出了个奇招:将一根连着北京石油部大楼的电话线接到祝捷大会现场,那电话的话筒对着采油树……
“开阀放油!”祝捷大会最精彩的一幕便是让身在北京的将军和部机关的同志一起分享倾听千吨高产油井那欢畅的出油声。
“听到了!听到了!欢实得很哪!”将军和部机关的干部们高喊起来。随即有人放起鞭炮,敲起锣鼓——石油部机关大楼四周住着的居民们不知怎么回事纷纷围聚过来,一想:这不大年初一嘛!嗨,人家搞石油的经常辛辛苦苦、加班加点,今儿个不也轻松轻松嘛!
可不,大楼里突然传来阵阵激昂高亢的众声齐唱——
锦绣河山美如画,
祖国建设跨骏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自豪,
头戴铝盔走天涯……
瞧这些石油人,还挺浪漫啊!居民们笑逐颜开地议论着,好像喜事降临自己的家门。
这是什么日子?什么节日也不是嘛!时隔四十天的3月中旬,石油部大楼里又响起鞭炮声和锣鼓声,还有那首“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为祖国献石油》歌声。六铺炕的北京居民们是后一天才从广播里知道石油部又在那个胜利油田打出了一口日产千吨的高产油井。这以后,凡石油部大楼里一有放鞭炮、敲锣鼓和歌声传出时,六铺炕的居民们就知道石油部又有喜事了。什么喜事有时并不清楚,因为石油部对外经常“保密”,不过日久天长,六铺炕附近的居民很多人都会唱《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歌。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在采访本文时曾数次路过六铺炕,竟然在大街上还几次听到有人哼着“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自豪”的歌呢!一次遇见一个正在修自行车的年轻人也在哼这首歌时,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也会唱这歌,他说他从小就听爸爸哼哼这歌,日子一长也就跟会了。你爸是石油部的?我问年轻人。啥石油部,是石油部的老邻居!年轻人一把油泥抹在脸上,说:他要是石油部的我也不至于干这破活!石油工人多牛!哪儿都去,跟解放军似的。年轻人羡慕地看着身后那座高高的如今改叫“中石化”的老石油部大楼,眼里充满憧憬。这是又一个后话。
现在我们继续回到将军执掌中国石油帅印的激情时代吧。
两口日产千吨油井在相距并不远的同一块地质构造上产生,这让将军和康世恩他们兴奋不已。
大喜特喜!我要请客!将军令办公厅的同志将翟光明等技术人员从前线请回到北京,在一家饭店里请他们吃了顿“涮羊肉”。
由红烧肉到涮羊肉,是将军他们这一代人从50年代走向60年代的一种庆贺胜利、释放心情的某种特殊表现形式,很有点意思。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一代中国农民的儿子们,带着泥巴打下了江山,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农民俭朴的生活习性——吃红烧肉是他们追求幸福生活的某种象征。这种象征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甚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而毛泽东本人则一生以吃红烧肉为生活的某种“最高境界”。将军他们毕竟比毛泽东年轻一些,他们的思想更加解放些,接受新事物也来得快。他们也适应了六七十年代当时在北京城内流行吃“涮羊肉”的时尚。
红烧肉解馋,羊肉则更具营养保健作用。两者区别于此。
话说康世恩向余秋里报告有口新井打出比“港5井”出油量翻几番的高产油后不多时,1965年3月,位于港西地区的港3井钻至第三系地层时,发现良好油气显示。经试油,日产达161吨、天然气两万方。如此油气,预示着渤海湾的另一处新油田——大港油田的正式诞生!
这回将军没有能够出面请前线有功人员吃“涮羊肉”,此时的他已经被调任到了中南海的“小计委”任职。而更重要的还有另一层意思——毛泽东刚刚有话对他说过。
什么话?夹着尾巴做人。
事为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出现的一幕。那天将军正从会议大厅走出,突然被人叫住:“余部长,请您稍等。一会儿还有您的活动。”
“余部长”现在是热门人物,只要一开会,天天有人叫住他,记者不用说,光是那些老领导、老战友找他聊聊大庆的就弄得他团团转。人家是高兴才来找你的嘛!再说毛主席不是要我们向大庆学习嘛!大庆是你打出来的,不找你找谁?你现在是大红人——毛主席的大红人,可别不理睬我们这些老战友老同事啊!
哎哟哟,我有那胆子吗?将军在这些人面前只有用右手捏住空袖子说话的份,见人三分谦和。这实在是活受罪——将军是一生挺着胸膛走路的人,现在这份罪真够呛!
想溜?不行不行,在人民大会堂可不能溜。
“请,余部长。”另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引路。
“余部长,您也在哪!不知留下我们干什么?”一双眼睛四处看不够的王进喜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将军面前。瞧他那惊喜万状的样儿,将军开心地悄然凑近王铁人的耳朵说道:“可能是中央领导要见见我们。”
“是吗?会是谁呀?”王进喜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瞪大眼睛看着将军,然后又眼睛滴溜溜转着左右张望。
“请!”工作人员又来请了。将军和王进喜被领进一个厅,俩人眼前猛然一亮:原来毛泽东主席坐在一张圆桌前正笑眯眯地在等着他们。
“报告主席,我和王进喜同志来了。”将军仍然一个立正,向毛泽东敬礼道。
毛泽东红光满面地向将军和王进喜招招手,又指指圆桌上两个空位子:坐坐。他朝王进喜笑笑:我认识你,大庆的王铁人。
将军这时才看清,在毛泽东身边已经坐着几个熟悉的人物:左边紧挨毛泽东的是董加耕,王进喜在董加耕旁边,自己则被安排在王进喜旁边。毛泽东的右边是邢燕子,再右边是陈永贵。将军一看自己的左边是老熟人、同乡曾志同志。紧挨着曾志的是钱学森、彭真和罗瑞卿。将军明白了:他和钱学森是“大庆”和“原子弹”工程的代表,王进喜和陈永贵是工农代表,董加耕、邢燕子两位是知识青年代表。
来来,大家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但这顿饭,既不是做生日,也不是祝寿,而是实行三同。我的孩子也没让来,他们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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