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力主意见,后由专家组李德生起草、康世恩定稿的被日后的石油界奉为“石油开发法则”的“20项资料72种数据”的油田开发调查纲要。这一“石油开发法则”,用中科院院士、石油专家李德生的话说,它使大庆石油会战实现了“树立地质工作的科学态度”,“一切科学分析要建立在大量数据资料、大量事实的基础上”,“要做一个自觉的乐观主义,不做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从而掀起了一个取全取准各项地质资料的群众性活动。李德生说:“过去我们在工作中仅仅依靠很少数地质人员收集资料,资料与生产常有矛盾,工作中困难很多。有了这个会战技术规程以后,加强了党对地质工作的领导,掀起了以‘四全’、‘四准’为目标的群众性搞地质资料活动。‘四全’是:1。录井资料要全;2。测井资料要全;3。取芯资料要全;4。分析化验资料要全。‘四准’是:1。测量压力要准;2。油气水计量要准;3。各种仪表要准;4。各种资料样样准。”因而这一“石油开发法则”的确定和实施,使大庆乃至后来整个中国石油开发事业有了科学规范的技术依据和行动准则。
“那时候民主气氛真好。别看余部长脾气大,说话嗓门特大,但他对油田开发技术方面的问题又细到针尖尖的事都一点也不放过,就连康世恩、翁文波这样的大专家也被他追问得一愣一愣的。他对我们一线的技术人员意见又特别重视,他觉得在像大庆油田这样谁也没有经历过的大油田开发,来自实践和第一线的意见和经验是最宝贵和重要的,因此他格外尊重和注意倾听我们下面人说的话。如果我们说的十句话中有一句话他认为是切中了问题的要害,他会盯着你不断追问,直到问得你水落石出方肯罢休。我们看部长这么亲切和民主,也就放开了胆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个臭皮匠就凑出了个诸葛亮。”一位当年参加安达技术座谈会的当事者这番感慨万千的话,让我想起亲历了那个载入史册的“石油遵义会议”——
“会战的战幕已经拉开,每一项工作都不能马虎……”余秋里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其炽烈的光和热,感染和影响着所有与他并肩战斗的将士们跟他一样腾起团团火焰。“总之,我们每个队、每个单位、每个人,都要有革命战争时期那种敢于冲锋陷阵、英勇牺牲的精神和压倒一切困难而不被困难所压倒的气概!”
瞧,那只空袖又开始“飕飕”生风,随之飓风雷闪,惊天动地。这是那些跟随余秋里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最受感染、最受鼓舞、也最容易激情澎湃的时刻!那一刻,独臂将军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安达会议的最后时刻,余秋里挥动着有力的右臂,一边走一边高声鼓动着。突然,他收住脚步,一转口吻,目光炯炯地向会场的四周扫射——“王进喜来了没有?”
蹲在边角一张凳子上的一位瘦弱黝黑、嘴唇干裂、胡子老长的中年男子瓮声瓮气地移动着身子,一副憨傻的样儿站了起来:“来了,余部长。”
“哎,真是王进喜哪!”会场上那些认识王进喜的人叫了起来。
余秋里笑眯眯地绕过脚跟前的几排人,走到王进喜的跟前,然后转向会场:“这就是王进喜,大会战中的第一个英雄,我们的王铁人!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叫王铁人吗?他来到这里一不问吃二不问住,先问钻机到了没有、井位在哪里、这里的最高记录是多少。钻机没到时他带领队友上火车站干义务工。等钻机一到,没有吊车拖拉机,他领着队友人拉肩扛,硬是把钻机抬了上去,立了起来。为了工作,他连续五天五夜没离开井场,把自己买的摩托车用来跑配件,这是工人阶级的高度觉悟!房东大娘因此叫他铁人!这是一个非常光荣的称号。会战指挥部号召参战的全体职工都要向铁人王进喜学习!”
“向王铁人学习!”突然,余秋里挥起那只握紧的右拳,振臂高呼。
“向王铁人学习!”会场顿时一片口号声。
余秋里哈哈大笑,他所期望的目的达到了:被激动和感染的几个领导上前抬起王进喜,嘴里吆喝着口号,绕会场整整走了一周。本是严肃而紧张的技术座谈会最后结束时,竟然是众志成城、气氛活跃、斗志昂扬的热烈景象。
这就是余秋里。他是将军,他的指挥艺术里有个显著的特色是:每一场决定性的大战之中,他总是要培养一个甚至一批“跟我上”的冲锋陷阵的先锋。他一生坚持认为,一个民族要有民气,一支队伍要有士气,一个人要有志气。而要树立这三气,一要靠领导以身作则,带头往前冲的精神,二要靠有个好典型来带动大家。大庆会战中,余秋里一方面自己身先士卒,与会战干部职工们同在一线战斗;另一方面他抓住了王进喜等这样不怕苦不怕死、一心为了国家扔掉贫油帽子的先进分子和先进团队的榜样,从而使整个会战的千军万马,始终处在高昂的战斗情绪之中。
1960年4月29日这一天,会战大军的战斗情绪达到了高潮。由各路人马参加的“万人誓师大会”在萨尔图的那片荒芜而宽阔的草原上隆重召开。
原定是“五一”召开的誓师大会,康世恩在三探区检查工作时,见探区指挥宋振明他们已经提前把会场准备好了,于是请示余秋里是等“五一”开还是提前开。
“别等呀!开会本来就不是为了形式,同志们既然想早一天投入会战,那就开吧!”余秋里说。
通知下去,相距几百里的会战队伍的代表们,举着红旗、擂着战鼓,从四面八方向萨尔图中心会场处集结。那一幕,大庆人始终念念不忘:什么叫人如潮、什么叫歌震天、什么叫威风凛凛、什么叫盛况空前,这一天他们都看到了——
看,穿红棉袄包着羊肚毛巾的陕北秧歌队来了!
看,两三百人组成的东北“二人转”队伍来了!
瞧,骑毛驴、划旱船、踩高跷的也都上了……最引人注目的是由16个小伙子抬着的两米直径的一具大鼓,4个壮汉子使劲地擂动,伴随6个东北大汉擎着三尺直径的大钹而打出的成套鼓乐,声震天地,那非凡的气势,似乎一瞬间把荒原的千年沉寂一扫而光!
嚯,简直是一出万人的狂欢!万人的歌舞!
主席台上站的独臂将军看着台下红旗招展、拉歌声此起彼伏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站在他身边的戴着眼镜的一向文绉绉的康世恩显得异常激动,不停地用右手的食指抬抬眼镜,看得出,他敬佩余秋里这位“石油事业大导演”,更庆幸自己手下有这么一支斗志高昂、气贯长虹的战斗队伍。
上午十时许,在齐鸣的锣鼓和礼炮声后,余秋里健步走向麦克风:
“同志们,今天的大会是来自全国石油战线的各路英雄的会师大会,又是检阅我们力量的誓师大会!”将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扩音,以十倍高的声响在草原上回荡。
“我们集中石油战线各个方面的精兵强将,进行大会战,就是为了高速度、高水平地拿下大油田!这标志着我国石油工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因此我们要猛上!快上!坚决地上!”
“猛上!”
“快上!”
“坚决地上!”
整个上午,余秋里在台上不时挥动拳头,台下便掀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总指挥部康世恩被深深地感动了,轮到他走向麦克风布置任务时,这位石油儒将竟然也像余秋里那样不断挥动起拳头,激情无比地说:“同志们,英雄手下无难事,现在就看我们志气大不大、气魄高不高了!我们的队伍,是转战祁连山、昆仑山、天山和峨眉山的英雄好汉,打遍了长江和黄河之间,现在我们在这里会师。同志们,大好的时光,大好的油田,正是英雄好汉大显身手的大好时机!干吧!”
“干!”
全场的各路英雄奋然起立,振臂誓师。
“会战检阅开始!”独臂将军并不因此想收住这激动人心的誓师场面,他又以独特的军事指挥家的高超艺术,将与会的每一个人推向表演的主角——而他则以一个老军人的风度,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注目着一支支钢铁队伍从身边走过……
身边,他的助手、会战指挥部的其他领导学着他的样,精神抖擞地站成一排,以同样严肃和神圣的注目礼,检阅着自己的英雄队伍——
啊,这个队伍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穿着也各不相同,比起整齐划一的解放军检阅队伍要差得多,但他们的精神斗志则一点也不逊色。瞧,最引人注目的队伍来了。哇,是五匹高头大马啊!那大马上面分别坐着王进喜、马德仁、段兴枝、薛国邦、朱洪昌,他们骑坐的马都由一个探区的领导牵着,他们是三探区的党委书记李云——他为王进喜牵马;副书记张云清为段兴枝牵马;副指挥孙文燕为薛国邦牵马……这就是闻名大庆、闻名石油战线、闻名全国的“五面红旗”。
“五面红旗”披红戴花,在五位领导人的引领下,骑在五匹大马上接受余秋里等领导的检阅,又在万众欢呼和簇拥下绕场而行……这一幕永远留在北大荒的记忆里,也永远留在那个时代的全中国人的心目中,当然也永远留在共和国建设的史册上。
誓师大会的最后一刻,余秋里又一次带领万人高呼:“向王铁人学习!”、“人人争做铁人!”
“轰隆隆——”一道闪电和霹雳,划破千里荒原。
1960年——人民共和国最困难的时刻,松辽大地上却响起了一声震撼世界的春雷。
第六章
艰苦卓绝。荒原上迎来“上甘岭”之战。
饥饿困扰会战全线,一夜间有几千人因饥饿患上浮肿而相继倒下。将军部长心急如焚:“下泡子逮鱼!上荒地挖野菜!扒树皮!吃雪水!就是用草根泥巴填塞肚子,也不能败下阵来!”
“谁做逃兵,我就在萨尔图车站用机枪挡他回去!”
钻井台上,一位正跪着双腿摆岩芯的女技术员说:“我的腿有毛病,站不起来。跪着好干活。”
吉普车上,铁骨铮铮的将军部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在一座“干打垒”前,他飞脚踢开木门,对正坐在椅子上的一位领导干部开骂:“我操你个奶奶,工人和技术人员跪在地上干活,你却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听着:把你们办公室的所有凳椅统统送到施工一线去!否则我枪毙你!”
“轰隆隆——!”这是天上的一个响雷。
余秋里撑着雨伞,在萨尔图的一间牛棚里听着黑龙江省委书记欧阳钦从哈尔滨打来的电话:“邪了门了!这以前还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嘛!而且又下得这么早呀!”电话那边,欧阳钦书记好像因为天上的雨是他没有挡住似的,口气极为歉意。
“谢谢欧阳书记,你和黑龙江人民已经付出了许多许多。我和会战的全体人员是从心里万分感激的。请放心,我们一定以你们无私的共产主义精神为榜样,战天斗地不动摇!雨挡不住我们找大油田和开发大油田的雄心壮志!这一点请欧阳书记务必放心嘞!”余秋里对着电话大声说道,眼睛却在看着牛棚外面的老天爷。
“余部长啊,告诉你一个消息:老大哥那边的天上也打起了雷啦!前些天美国的一架U…2间谍侦察机入侵时被打下来啦!”
“噢?好啊!这‘雷’响得有点意思嘛!哎,北京这边有什么反应?”余秋里把探出的头收回牛棚,压着嗓门问电话里的对方。
“中央办公厅已经发通知了,二十号北京要举行声势浩大的抗议美帝国主义入侵老大哥的声援大会……”
“好嘛!主席就是有远见。他老大哥虽然对我们做得不够意思。可我们仁至义尽,书记你说对不对?好,我这儿也准备来点声势,给老大哥点支持!”余秋里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放下电话时,余秋里再一次将头探出牛棚,一阵飞溅的瓢泼大雨打在他伸出的右胳膊上。“看来老天爷是存心想跟我较劲喽!那咱们就走着瞧!”余秋里转过身子,冲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备车!”
这一天,北京的天气多云。天安门广场上聚集了二百多万群众,毛泽东出现在城楼时,“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响彻云霄。毛泽东神情凝重地傲视着北方,显得心事重重。中苏之间的争吵已经很激烈了,而毛泽东此刻仍然期待着能够弥合已出现的裂痕,天安门前这声势浩大的声援便是一种姿态,但能不能换得赫鲁晓夫的回心转意,毛泽东显得并不那么有信心。
这一天,余秋里没能上天安门城楼。他乘坐的吉普车正陷在雨中的荒原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泥水里的司机急得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叫嚷着:“这鬼地方怎么天天雨下个不停呀!”
余秋里无奈地打开车门,一手挑着盖在头上的雨衣帽,眯着被雨打淋的眼睛,向四周瞭望:四周是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望不见边的水泽世界……那些刚刚露出绿芽的野草七歪八斜地漂浮在汪洋之中,仿佛在痛苦地向过路者求助。但它们得到的结果是更加的痛苦——几乎从它们身边走过的人无一例外地反过来求助这些野草,他们或双脚踩在它们的上面以求不陷入沼泽之中,或干脆将它们连根拔起,当作阻滑器,垫塞在拖拉机或者汽车的轮子底下……
嘎斯吉普车毫不例外地同样采取了野草垫塞车轮子的办法。司机和秘书几乎把长裤和短裤都浸湿透了,但由于陷得很深,车子不仅发动起来后前进不了半步,反而陷得更深。此刻的部长也成了“泥猴”,唯有那只贴在一起的空袖子还能让人认出他是谁。
“哎呀,余部长,你们怎么在这儿呀?快快,快上我们的拖拉机吧!”真是天助余秋里!在司机和秘书不知所措之时,老劳模薛国邦从一台送货路过的拖拉机上跳下。
“是薛国邦呀!我们抛锚啦!抛锚啦!”余秋里欣喜地握住薛国邦的手,问他队上的情况怎么样。
薛国邦直摇头:“大伙儿有劲使不上呀部长!你瞧这天,打誓师大会那天起,雨就下个不停。我们想抢任务,可物资供应不上来,这不,我们这批材料已经等三四天了,指挥部就是送不上来,我们只好想法从几十里的一个农场那儿借来了一台拖拉机自个儿去拉的。这不,本来一个星期就能干完的活,现在还不知误到什么时候呢!”
余秋里皱皱眉头:“工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更别提了。我们都是从西北过来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雨。队上住的又是地窨子,您瞧这水汪汪的,大伙儿住的地窨子里面,那床变成了能浮在水上划动的船了……”
“快领我去看看!”不等薛国邦说完,余秋里心急如焚地跳上刚刚从泥潭里拖出的吉普车,直奔井队。
眼前的情景,是余秋里不曾想到的:油井几乎全泡在水里,上班的采油工一半人在操作,一半人则用着各种可以抵挡雨水的布、篷、瓢、盆,站在雨中守护着采油树……而更令余秋里不安的是当他走进工人们住的地窨子时,那个半在地面半在地下的地窨子里到处都是水汪一片,原先搁在地下的木板床无一例外地漂在水里,被子和物品湿成一团……下班的工人们没有干衣服可换洗,只能光着身子在一只烤火盆边取暖……
“部长?!部长您怎么来啦?这雨下得这么大您咋还上我们这儿来呀?”正在烤火的工人们见湿淋淋的余秋里来到他们身边,感到十分意外。
余秋里解下身上的雨衣,裹在一位浑身瑟瑟颤抖的小工友身上,心疼地:“我怎么不能来?瞧瞧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