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黑手党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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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黑手党的历史-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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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帝、水泥、海洛因和我们的事业19501963


多玛索·布西达的早期生活

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大约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才开始称呼自己的组织为“我们的事业”(“Cosa Nostra”)。在黑手党众多的名字之中,最近冒出来的这个新词很有可能是从美国引进过来的。有说法指出这个词汇起源于美国的西西里移民社区,之所以是“我们的事业”是因为它不断接纳来自其他族群的罪犯。但是由于黑手党没有对它那些纷繁难懂的内部谈话留下成文的记录,因此我们也就没有办法证明“我们的事业”这一词的来历。事实上,即便有记录的话我们也很难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因为名字对于西西里黑手党而言无关紧要。若是“他们的事业”根本不需要名字,又或是它的存在只需黑手党成员扬扬眉毛或者冷冷地瞪视就能暗示出来,那么大部分黑手党成员很可能就会更喜欢它了。正如“兄弟会”、“荣誉社会”等等这些年来产生又消亡的称号一样,“我们的事业”的到来对于这一组织的结构和做事方法并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多玛索·布西达相信“我们的事业”是一个古老的名字。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正确的,而且这一说法并不比他的另一个信念更有权威,这个信念就是他相信西西里黑手党源自中世纪。多玛索·布西达可能历史学得不好,但他却是一个不错的证人,他留下的证词和回忆录可以追溯到半个世纪之前。布西达在二战之后才进入到黑手党的故事中。19451963年间,他像其他许多重要的黑手党成员一样,在那风云变幻的岁月里逃往国外,亲眼看到了“我们的事业”经历的一些深刻发展。19501963年间,“我们的事业”建立一个新的管理组织——“委员会”或“库波拉”,并通过深入开展跨大西洋海洛因贸易与美国的“我们的事业”重新建立了联系。“我们的事业”在这些年里既找到了一种新的收入来源,又通过“水泥”与政治体系建立联系。
布两达的观点并不总是完全值得信赖。一方面,他记得20世纪50年代是“我们的事业”的“黄金时期”,尊敬和荣誉在那时战胜了贪婪和暴力。后来的事实清晰地表明,他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另一方面,布西达事业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西西里以外度过的,因此西西里黑手党的历史与他所讲述的故事或是他经历过的故事都不相同。但是因为布西达将在之后的很多章节中反复出现,所以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及其黑手党分子的身份就变得很重要了。
至于为什么多玛索·布西达的性生活这么广为人知,这里还有一个说法。布西达是第一个向乔瓦尼·法尔科内法官解释“我们的事业”的规则的“君子”,同时也是意大利记者用以测试黑手党成员是具有典型男子气概的性感地中海男子这个理论的第一人。布西达那出众的容貌——宽厚的嘴唇和忧郁的双眸——都使他看起来再适合这个形象不过了。
凭借1986年的一次机会,意大利最著名的新闻记者和电视节目主持人、和蔼的健谈者恩佐·比亚吉来到纽约采访这位西西里最著名的黑手党老板。为此,比亚吉必须勇敢地经历美国缉毒局实施的一次复杂的证人保护行动:在中央公园的圣莫里茨酒店与一个只知道叫做“休伯特”的警卫队长汇合,向北开车行了很长一段,换掉汽车,然后仔细地对比亚吉进行搜身。比亚吉与布西达在一个隔离的、暂时的安全房里一起待了几天。通过畅聊家庭和足球赢得这个黑手党分子的信任之后(布西达是尤文图斯〔※尤文图斯足球俱乐部(Juvents Football Club)是一间位于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区都灵市的足球俱乐部,成立于1897年11月l日,是意大利国内历史最为悠久、最为成功和最受欢迎的足球队之一,也是夺得最多意甲冠军的球队。〕的球迷),比亚吉随口就问起这位传奇的“两个世界的老板”、自认的多面杀手和意大利历史上一些最黑暗秘密的保守者:“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吗?”
布西达很高兴地回答了比亚吉所提出的问题。不久之前,布西达在巴勒莫的尤西卡丹监狱里的一个宽敞的审讯室里回忆起了很多痛苦的事情。那时他必须要回答的问题与国际毒品交易和流血事件有关,而听众就是在三个月内杀害他家族六个人的黑手党成员。相比起来,与比亚吉谈起他的性征服史就好比在悠闲漫步一般。这还引发他谈起另一个喜欢的话题:他的吸引力。“大自然母亲赋予了我魅力,我就有了额外所得。”据他解释,这就是为什么其他君子对他如此尊敬的原因(这个解释并不完全具有说服力)。
据记录,布西达八岁时就失贞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妓女做爱。那个女人还在路边经营着一家销售橄榄、奶酪和凤尾鱼的货摊,只需要一瓶橄榄油就能把她搞定。从那以后,浪漫史便在布西达的一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结过三次婚,而且还有无数次外遇。他第一次结婚时只有16岁,第一次婚姻还未结束便又结了第二次婚。第三次则是和一位巴西著名律师的女儿结婚,比他小22岁。布西达一共有六个孩子。他还是一位很帅的老板,至少就他的服装品位来说是这样,这一点在黑手党老板中很罕见。布西达在1971年或1972年与第三任妻子相识后不久,曾在巴西拍过一张照片。照片中,布西达笑容满面,穿着奶油色的鞋子,米色的宽松裤,褶边的衬衫一直开到脐部,将脖子上挂着的精致项坠显露出来。他甚至做过鼻子整形手术。后来,美国当局为了对他实施保护,要求外科医生为他做了面部整容。
即便布西达很乐于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典型的地中海男人,但他肯定不是一个典型的黑手党分子。偷偷摸摸地与女人乱搞对“君子”而言不是什么犯罪,但是虐待妻子却肯定是。布西达的不良婚姻记录给他在“我们的事业”之中带来了不少麻烦。20世纪50年代,就是由于他对婚姻的不忠,他在组织里的活动被中止了六个月。1972年,他被从巴西引渡回来,囚禁在巴勒莫的尤西卡丹监狱。这时布西达才了解到,他所在家族的老板因为他对前两任妻子的不忠而想把他完全从“我们的事业”里驱逐出去。
布西达1928年出生于巴勒莫东部郊区的一个家庭,与黑手党没有丝毫瓜葛。尽管他是17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但却不是一个由于没有谋生机会而卷入犯罪的顽童。他的父亲经营着一家作坊,雇用了15个人制作并销售作装饰用的镜子。不过,布西达一家像许多西西里家庭一样在战时也陷入了困境,于是年轻的多玛索便成了一名黑市商人。他还开始从德国人那儿偷来汽油、果酱、黄油、面包和香肠,在此过程中在巴勒莫的黑社会里建立了广泛的关系网络。同盟军解放了西西里岛之后,布西达就加入到了一个由50个左右的年轻流氓组成的团伙。他们奔赴那不勒斯与纳粹作战,一方面想去冒险,一方面则是为了获得战利品。在意大利大陆进行两到三个月的破坏和埋伏袭击之后,他重又返回西西里岛,声誉大振。从那时起,他才开始被那些“通过各种暗示来表达自己想法的谨慎的、神秘的人”所接近。他感到他们正在注视着他,打量着他。特别是有一次,一位家具打磨工就曾试探过他对警察和地方法官的态度、家庭道德观以及对朋友的忠诚。
家具打磨工乔瓦尼·安德罗尼科最终于1945年提议让布西达加入波塔诺瓦黑手党家族。一旦向老板提出这项提议,写有布西达名字的纸条就会在巴勒莫地区的所有家族中传递,因而黑手党成员们就能够对他的可信度进行调查,检查他或是他的家人是否与警察有任何关系。调查完成之后,安德罗尼科本人在入会仪式上用针刺破了布西达的手指。
布西达加入的波塔诺瓦家族相对来说非常小,只有25名“君子”,但他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他发现在这些成员里有四位名人:一位是西西里岛的一个著名啤酒品牌特许经销权的拥有者,一位是赞成君主制的国会议员,一位是精神病心理专家,还有一位是安德烈·费诺切罗·阿普里勒,他是黑手党的“朋友”,曾为了宣传西西里的分裂主义事业而展示过他的雄辩口才。(这个故事就像布西达在这个时期讲述的其他故事一样,没有其他的材料给以佐证,因此必须审慎对待。但是不管怎样,这些故事很能表明这个人的风格。)
1947年,另一位著名的人物被介绍给了布西达,他是最后一名匪徒萨尔瓦多·朱利亚诺。年轻的布西达被朱利亚诺的仪表及其身上散发出的“特殊光彩”震慑住了。布西达似乎对他在事业早期遇到的另一位“君子”并没有多少好感,这位“君子”就是朱塞佩·根科·卢索,穆索梅利地区的老板,同时也是唐·卡洛·维奇尼的死党,因为喜欢在媒体上抛头露面而被其他黑手党分子称为“吉娜·罗洛布里吉达”。对于像布西达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城市人来说,根科·卢索则体现了西西里内陆的粗俗生活。那时根科·卢索已经是一个富庶的地主和天主教民主党政治家,但他还在屋内养着驴,屋外保留着厕所(厕所只不过是在地上挖的一个小洞,上面横放着一块石板作板凳,没有墙也没有门)。这一细节尤其让布西达感到震惊,他后来惊恐地回忆起根科·卢索实际上在和他谈话期问就坐在那上边,当着他的面上厕所。
不久,布西达就开始四处漂泊。他在19491952年间,即起初的几年,是在国外的阿根廷和巴西度过的。1956年,他再一次在阿根廷短暂停留之后返回西西里,计划重新从事香烟走私活动,此时他对这个行业已经十分娴熟了。在回国的途中,他发现巴勒莫正开始被水泥覆盖,而这种覆盖将为有组织的犯罪和政治权力之间建立一种新形式的契约关系。


“巴勒莫的水泥麻袋”

“巴勒莫的水泥麻袋”指的是在巴勒莫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早期时的建筑热潮,这种建筑热潮现在依然能激起巴勒莫居民的某种忧郁之情。要了解这种忧郁,只需从这座巴洛克城四方交汇的十字路口四角广场出发一直沿着巴勒莫的主干道向西北走去就足够了。沿着马奎达街一直走,经过马西莫歌剧院前守卫的巨大铜狮子,径直走进鲁格罗·赛蒂莫街,这就是19世纪以来巴勒莫城扩张的路径。鲁格罗·赛蒂莫街一转弯就是利伯塔街的宽阔大道,那里是时髦的中产阶级在福罗里欧时代坐马车兜风和兴建豪华的自由式风格房子的地方。利伯塔街的东面,也就是英国公园的正面,马路一直通向弗朗切斯科·克里斯皮广场,而现在广场中央则布满了巨大的广告牌子。广告牌下面用精致的锻铁造就的栏杆几乎快消失了,其上的卷形花纹和尖铁已经锈迹斑斑,一堵巨大的围墙后面就是户外停车场。这个栏杆实际上就是福罗里欧时代巴勒莫所有遗址中的瑰宝之一。
德里埃拉别墅曾经也坐落在这里,四周环绕着棕榈树。嘹望塔、小巧的窗户、宽大的阳台和倾斜的屋顶的设计都是在向托斯卡纳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致以崇高的敬意。1959年11月28日,星期六,拆除德里埃拉别墅的计划被提交到市议会。当天下午,计划就获准通过并开始实施拆除,到周末的日寸候自由时代最美丽的一所房屋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可惜的是,如果德里埃拉别墅不被拆除,一个月之后它就会迎来50岁诞辰,到那时就能受到法律的保护了。德里埃拉别墅的倒塌只不过是“巴勒莫的水泥麻袋”故事里的众多悲剧中的一个小悲剧而已。
二战结束时,巴勒莫城在本质上还是和福罗里欧时代一样。在利伯塔街的远处,连同别墅群和橘子林一起的康卡德尔建立起来了。巴勒莫整体上由乡村环绕。但是尽管巴勒莫美丽,却迫切需要重新修建。盟军部队的轰炸应对此负部分责任,据估计14000人因为轰炸而无家可归,而他们中的许多人就住在城中心的板棚里,那里炮弹破坏更为集中,瓦砾密布。巴勒莫要兴建更多房屋的压力仅仅在50年代才增加,那时正值其再次成为新地区政府的首府驻地,涌入的许多乡下人都在寻找公共部门里的职位。在19511961年间,人口增加了20%,达到了60000人。
就像大部分欧洲地区一样,战后的建筑热潮不可避免。还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是,经常给人带来期望的城区发展规划难免要令人失望。但是巴勒莫在五六十年代扩张的后果比任何人预测的都要糟糕。等到建筑热潮消退时,市中心大部分地区仍然处于废墟之中,其余的很多地方还是半废弃的贫民窟,而一些最精致的巴洛克和自由风格的私人房屋却被拆除了。葱绿的城市周边地区也在水泥的覆盖下消失了,康卡德尔地区大部分的橘子林也毁于推土机之下。在发生这次转变之前,你很难在这座城市的建筑物和街道的布局中发现黑社会的标记。“巴勒莫的水泥麻袋”将每一座破碎的巴洛克宫殿,每一座偷工减料盖起的地方政府大楼,每一座梦寐以求的公寓楼都变成了腐败与犯罪的纪念碑。
但是“巴勒莫的水泥麻袋”这个故事本质上并不是关于建筑的而是关于政治的,严格来说它发轫于另一个城市。当意大利人抱怨说黑手党“逃离罗马”,他们是在对这一确凿无疑的事实进行简单化的表述。对“巴勒莫的水泥麻袋”负有责任的政治家、承包商和黑手党成员处于链条的一端,另一端则直接指向位于罗马耶稣广场的基督教民主党总部。就在那里,民主时代的一整套赞助政府的新结构创立了。
链条上的首要一环就是瘦小、凸胸的阿明托雷·范范尼,他是来自托斯卡纳区阿雷佐的一位大学教授。自从1954年成为基督教民主党的领袖起,范范尼就为了能将权力置于自己手中而提出一整套对基督教民主党进行现代化的方案。基督教民主党控制着政府,但本身却极其容易受到外部权力的影响,在它之上是梵蒂冈和意大利工业巨头们,在它之下则是在城镇和乡村为其提供一沓沓选票的保守派贵族们。基督教民主党要获得这些外部权力的支持的要求很难得到保证。为了至少平等地与他们打交道,范范尼认为他们的政党要变成一个现代化的群众组织,凭自己的力量获取权力。
在西西里岛,就像在意大利南方的众多地方一样,范范尼的革命意味着两件事。首先,一种新的政治经理人即“少壮派”在政党内部产生了。第二,这批人尽其所能在地方和国家政府、半官方机构以及国有化的公司里控制着每一个职务。因此,在新的基督教民主党里,那些年迈的有魅力的重要人士就必须与那些着手以政党和个人名义而“控制国家”的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官僚主义者们达成和解。少壮派将公共资源转化为了基督教民主党的资源。
少壮派主要负责在西西里岛上执行范范尼计划,而连接罗马和“巴勒莫洗劫”这条腐败链条上的另一环就是乔瓦尼·焦亚。焦亚没有高大的公众形象,多玛索·布西达仅仅将其描绘成一个具有“冰冷性格”的人。虽然焦亚在市政府里从没有任过职,他对于这座城市近年来的历史却至关重要。内部人士称他为“总督”,并认为他是唯一有权力选择谁能成为这座城市市长的人。1954年,年仅28岁的焦亚成为巴勒莫市基督教民主党书记。与此同时,他还担任基督教民主党组织办公室主任这一重要职位,负责招收党员。此后,焦亚和他的追随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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