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修礼乐、立明堂,皆是也。败类之儒,鬻道统以教之窃,而君臣自绝于天。故勒之子姓,骈戮于冉闵;元氏之苗裔,至高齐而无噍类;天之不可欺也,如是其赫赫哉!”古代的正统观念非常浓重,讲究“名不正则言不顺”,石勒乃一介蛮夷,而且间接灭亡了西晋,被后世冠以“窃国者”之名也就理所当然了。石勒生逢乱世,从奴隶的奴隶一步步走到今天,统一中国北方地区,在后赵政权的统治下,北方经济得到复苏和发展,石勒对于历史的推动作用毋庸置疑,其采取的一系列治国方略,也很值得后世效仿。
在石勒病重期间,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因为他是皇帝,他的一举一动,是生是死都关系到国运,尤其是石虎,对此加以数倍的关注。石勒的病床旁边常常仅有石虎一人,石虎怕哥哥做出于己不利的事,比如拿他陪葬之类的。因此派亲信全面接管了皇宫,连皇后都不能见,石虎还假借诏命,召回了在外领兵的石宏和石堪。令石虎大惊的是,哥哥的病居然回光返照了!看来石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趁石虎放松宫禁的时候,石宏见到了父亲,石勒非常生气:“不是让你在外戍边吗?怎么回来了?”石虎急忙说:“恐怕有人矫诏,我一定查出矫诏之人,太子既然没有得到诏命,那就回去吧!”话是这么说,石虎当然不会放走石宏,但石勒的病情好转只是回光返照,不久后,御驾归天,石宏接管的将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帝国。
77 后赵开启石虎时代
石勒一死,后赵的一切都落到了石虎的手里,石虎成了真正的掌权者,其他所有人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太子石宏连父亲的遗体都没能见到,此时的石虎,对兄长的不满终于得以宣泄,他把石勒的尸体简单装殓后,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埋了。你活着,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现在死了,我要让你不得好死!老老实实地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腐烂吧!群臣朝空棺材拜了几拜后,把“石勒”埋葬于高平陵,高平陵在今河南洛阳汝县,地面建筑尚存,后世并没有发现石勒墓遗址,史学家对于石勒墓的地点也是众说纷纭。石宏非常忌惮这位叔父,他以才能低下为由,请求让位于石虎,石宏温文尔雅,汉化程度很高,皇帝一职完全可以胜任,他这么做只是想保命而已。没想到石虎并不接受,他说:“国君去世,太子即位,理所当然,如果你真的不能胜任,自有扭转乾坤之人,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石宏只好战战兢兢地穿上了龙袍,石宏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身上的龙袍将会变成寿衣。
石宏虽然勉强继位了,但面对强悍的叔叔石虎,他这个皇帝当得也没意思,真不如去某个封地当王爷合适。但眼下形式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他任命石虎为丞相,封魏王,加大单于尊号,赐九锡。石虎毫不客气的接受了任命,他当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换血,程遐和徐光接连被杀,凡是忠于石勒的大臣一概清除出朝堂。程遐是张宾的接班人,为后赵立国贡献颇多;徐光亦是一位杰出的汉臣,他编纂了《赵书》等史料,使后人得以了解当时史事,这两人都是后赵最重要的股肱之臣。石虎的倒行逆施引起了皇室的极大不满,刘太后联合石堪发兵讨伐,石虎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他干净利落地击败石堪并生擒了他,石堪被绑在铁架子上,下面则是熊熊大火,石堪的惨叫声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都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但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一般都不舍得放下名利,当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时,与其硬扛着,不如尽早抽身离去。公元334年,平定石堪叛乱后,石虎正式向侄子亮出了屠刀,石宏及其母亲、弟弟石恢全部被杀,赵帝国的石虎时代正式开启。石虎篡位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大兴佛教!佛教讲求宽容礼让,这两个字和石虎联系起来,总给人一种妓女立牌坊的感觉。石虎这么做可不是良心发现,以他造的孽,就是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够。石虎这么做,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和尚,该和尚名叫佛图澄,佛家的弟子应该对这个人很熟悉,此人九岁出家,两次抵达天竺国(印度),对佛法研读甚为透彻。石勒生前,凡遇大事,必请教佛图澄,后者每言必准,石虎即位后,对他更为推崇,推崇到什么地步呢?每次上朝时,太子和诸公必亲自搀扶佛图澄上殿,待佛图澄坐定后,群臣高喊:“大和尚”,“大和尚”是对有道高僧的称呼,喊完这句,后面才是“陛下万岁”。不仅如此,石虎派大司空李农日夜侍奉,每隔五天,群臣和太子都要朝拜一次。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既然皇帝如此爱好佛教,如此礼敬和尚,那么全国人民必然以当和尚为荣了。许多年轻人见和尚这一新兴职业比较吃香,就纷纷转行,种地的撂下锄头,读书的扔掉书本,打铁的把火浇灭,大家浩浩荡荡地向寺院奔去。寺院的和尚都有名额限制的,很多削尖了脑袋仍挤不进去的人干脆自己剃度,于是后赵街头出现了一副奇观:满街尽是光头,明晃晃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有人会埋怨,佛图澄简直就是妖僧!事实并非如此,佛图澄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石虎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暴君,佛图澄经常劝他宽容待人,从而在石虎的屠刀下拯救了很多无辜性命。佛图澄的轶事流传下来很多,最富传奇色彩的是:这位高僧活了117岁(232-348),名副其实的高寿!佛图澄在石虎的资助下,修建了很多寺院,比较著名的有佛图寺,这座寺庙在今天安徽太湖县。
石虎篡位后,心里毕竟不踏实,平时总是疑神疑鬼的,生怕谁的鬼魂来找他算账,崇信佛教也有祛灾消难的意思在里面。石虎怀疑石宏和太后的鬼魂聚集在襄国,便以阴气太重为由迁都邺城(河北临漳西南)。邺城早年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首府,经过多年的战乱,城内的一半建筑都已被黄土掩埋。石虎迁都于此后,开始大兴土木,为了把洛阳的大钟运来,石虎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制造了独特的四轮缠辋车,辋是车周围的栏杆,这种车行驶在路上,其车辙深两尺,宽四尺。不幸的是,经过一座桥时,桥被压断了,废了半天劲,才把大钟捞上来,可车报废了。石虎见状,又发明了一种能载一万石的巨型船(载货量600吨),这才把大钟运到邺城。要知道一千多年后的郑和船队,最大的宝船,载重量才800吨!
78 慕容家事变故多
帝王之家,儿子少了担忧,多了也麻烦;儿子没用着急,太能干了也难办。总之儿子的问题是帝国头等大事,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在石勒去世的同一年,慕容廆也死了。前文提到慕容廆娶了段部的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慕容皝、慕容昭、慕容仁,此外还有一个庶出的慕容翰。与司马炎不同,慕容廆的这几个儿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将军中的将军,慕容皝因为嫡长子的身份,接了老爸的班,慕容廆在世时,对这几个儿子都非常器重,基本一碗水端平。慕容皝没有乃父气量,对着这几个弟弟颇为猜忌,又是夺权又是监视,处处加以提防。几个兄弟坐在一起合计了一番,既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那就分家吧!
慕容翰是庶出,也就是小老婆生的,古时候小老婆生的几乎是骂人的话,所以凡是庶出的孩子从小就很压抑,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必定是最先出走,他和儿子一起投奔鲜卑段氏;慕容仁和慕容昭关系比较不错,他们决定效仿伯父吐谷浑,到一个远离国都的地方单干。我们看两晋南北朝地图时,会发现在今天甘肃和青海一带,有一片非常大的国土,上面标着“吐谷浑”的字样。吐谷浑正是慕容廆的庶出兄长,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慕容涉归死后,鲜卑部落分成两个大部落,首领分别为慕容廆和吐谷浑,吐谷浑是庶出,弟弟慕容廆很看不起他。有一次,两匹马相互争斗,慕容廆指着这两匹马骂道:“先王既然把部落分成两家,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不走!”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吐谷浑听到,他长叹一声:“畜生之间的争斗,为什么要迁怒于人呢?既然不想我在这里,那我现在就走。”
慕容廆此时却有点后悔,毕竟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硬是要赶走哥哥,心里总有些不舍,他苦苦挽留哥哥,但吐谷浑却说:“事已至此,全凭天意吧!”吐谷浑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这匹马,如果向东走,是在暗示我们兄弟和睦,共同守卫先王的基业,如果向西,则是劝说我离开。”马儿甩甩头,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西狂奔,慕容廆派人去追,却怎么也拗不过马的脾气。吐谷浑二世纪建国,直到六世纪为唐高宗所灭,吐谷浑的政权虽然不在了,但仍保留着本民族的特色,最后融于汉族。现在这两兄弟可没有当年吐谷浑那么幸运,他们的密谋被人揭发,慕容皝于是赐死了还在都城的慕容昭,慕容仁跑得快,捡了条命。慕容仁得到三弟被杀的消息后,料定大哥不会放过他,索性返回平郭(今辽宁盖州附近)驻守,他刚到平郭,慕容皝的讨伐大军便兵临城下,慕容仁趁敌军立足未稳之际,开门迎敌,将慕容皝杀得大败,他的两个儿子慕容幼和慕容稚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79 权势家族的通病
慕容家族也不能免俗,父亲一死,兄弟之间就反目为仇,甚至刀兵相见。这次慕容仁轻易就打败了大哥慕容皝,给兄弟们树立了信心,这一战的政治效果远大于军事意义,慕容皝的效忠者纷纷投降。慕容仁很快占据了辽东一大片土地,和鲜卑段氏遥相呼应,慕容仁和慕容皝各占据东北一半土地,呈对立之势。看到辽东的形势一片大好,鲜卑段氏的主帅段辽坐不住了,他派弟弟段兰和慕容翰一起攻打前燕的柳城(今辽宁凌源县境内),守卫柳城的石琮很给力,他与慕容泥密切协作,顶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攻势。柳城久攻不下,段辽发飙了,他指着段兰脑门骂道:“再打不下来我要你的命!”段兰也急了:“都他妈的赶紧给我造云梯,造投石车!老子就不信砸不开城门!”柳城慕容泥的求救书信传到棘城,慕容皝更着急:“大军即日起随我出征,驰援柳城!”
慕容皝这次带了一个莽夫慕容汗一起去,此人脾气暴躁,抵达柳城后,他二话没说,率领军队就向敌阵冲去。段兰大军等待了那么多天,早就憋坏了,看到慕容汗杀来,段兰站起来大呼:“终于有来送死的了!”双方一阵激烈交战,结果慕容汗大败,被段兰打得丢盔弃甲,死伤无数。慕容皝看到形势不对,只好暂时撤军,结果就把柳城给丢了。段兰想乘胜追击,却被慕容翰制止了。慕容皝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兄长,燕国的基业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慕容翰打下来的,他担心继续追下去,会灭亡燕国。在慕容翰的坚持下,慕容皝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在第一次救援柳城之役失败后,慕容皝回去后痛定思痛,他加强了士兵的训练,同时广募粮草充实军需。不久后,经过整顿的慕容皝卷土重来,第二次讨伐辽东。在襄平(今辽宁辽阳)与敌军相持两个月后,慕容皝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渤海结冰了!说来也怪,这片海域以前从未结冰,但自从慕容仁反叛的这两年里,年年结冰。于是慕容皝绕开陆路,自昌黎出发,在冰面上行军三百多里后,抵达历林口(今辽宁营口)。上岸后,慕容皝扔掉了所有的辎重,以轻装上阵,当慕容仁的哨兵向他报告敌军动向时,慕容皝的前锋部队已经到达城门口了,慕容仁来不及作守城部署,只好出城迎战。可当他打开城门时,只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敌军,那只是慕容皝的前锋,慕容仁却误以为这是敌军的全部兵力,他对左右说:“敌军只是小股部队来袭!传我军令,马上列阵迎敌,这次绝对不会放敌人一匹马回去!”
慕容仁本以为能很轻易地再次击败大哥的军队,但这次他失算了,大哥竟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慕容皝的军队从四面八方一起杀了过来。慕容仁大叫一声不好,自己的部队迅速被打散了,他只得集合残兵败将,准备向鲜卑段部所在的方向逃去。结果想逃还没逃成,因为慕容仁手下的将领见大势已去,便把他给扣了下来,把慕容幼、慕容稚两兄弟放了,然后将慕容仁五花大绑送到了慕容皝阵前请罪。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功过相抵,升官发财也不好说呢!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慕容皝不吃这套,看着他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弟啊!看你都养了些什么人啊!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帮你清理门户吧!”言罢杀了众降将。也是,人家两兄弟打架,你们一群外人,凑什么热闹?!杀完最后一人,慕容皝将一把剑扔到了慕容仁面前,淡淡道:“千年(慕容仁的字),你也随他们去吧!”
慕容皝的特点是,出任何事情首先把责任怪到别人头上,他从来不会反思自己,这次他虽然杀了慕容仁,但仍然十分恼火,因为他想不明白,三个弟弟为什么都要背叛他。收拾完弟弟的尸体后,慕容皝把无名火发到了段辽身上:“都是那厮害的!收留四弟不说,还鼓动二弟跟自己作对!该杀!”但是经此一乱,慕容皝自己的实力被削弱不少,为了对付段辽,他只得派使者去和石虎联系。石虎正吃饱了没事干,一听要打仗,立即来了精神,他亲自挑选了三万精锐士卒,把他们全部整编成突击队,准备出征。
80 鲜卑段部最后的疯狂
段辽也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他此时并没闲着,而是到处扩张地盘,看谁不顺眼就派兵去打谁,现在他正派弟弟段屈云进攻后赵幽州地区,幽州刺史李孟无法御敌,就跑到易京(今河北雄县西北)去了。战报传到邺城,石虎看到时机成熟,就又增派了两支队伍:桃豹和王华分别率领十万水军自漂渝津(古渡口,今天津市东)驶入渤海;姚弋仲率步骑七万人从陆上行军,一起讨伐段辽。
慕容皝自从邀约后赵的石虎一起讨伐段辽之后,一直等待石虎的具体行动,如果石虎不动,他自己也不敢动,现在看到后赵有行动了,便也率军从西面响应。慕容皝一路走一路抢,他洗劫了令支(今唐山迁安、滦县等地)以北的郡县,上至金银珠宝,下至一根稻草,什么都没留下。段辽对慕容皝的这种强盗行径非常头痛,便引兵拒敌,慕容翰却对他说:“万万不可!段王应当集中兵力对抗赵军,而不是慕容皝,设想一下,万一北面的战事失利,该如何抵御南面之敌?”段辽瞪了慕容翰一眼:“上次就是听你的,结果坏了大事,这次打死也不听你的了!”然后集合所有部队,向慕容皝的强盗军方向前进,慕容皝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仗能打,于是在段辽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段辽这次又犯了轻敌冒进的毛病,首先在战术上轻视了对手,他根本没想到慕容皝打仗还会玩计谋,结果就中了人家的埋伏,栽了个大跟头,被慕容皝杀得大败,段辽本人险些成了刀下鬼。他狼狈地逃回令支,屁股还没坐稳,哨探就跑来告诉他,渔阳(今天津蓟县)、上谷(今河北宣化)、代郡(河北蔚县西南)等地接连被后赵攻破,令支以南四十余城不战自溃,石虎现已进驻徐无县(河北遵化以西)。哨探遗漏了一点,那就是驻守北平(今北京)的阳裕,当大家纷纷开城投降时,此人放出口风:“誓与北平共存亡!”石虎觉得北平难打,就越过了此地。
听了哨探的汇报后,段辽大惊失色,没想到石虎的军队进展如此迅速,后赵的军事实力可畏可怖,他知道这次是大势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