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他的腰包,而且他还擅自撤换百官,到处安插王氏族人,江南士族几乎全被逐出朝廷。王导身为丞相,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王导的默许态度素为世人诟病,东晋的江山虽然还姓司马,实际与姓王无异,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反复,人生无常。
王敦吃亏就吃亏在他的为人上,想要控制政权,首先要让众人能够服你,如果大家都觉得你的人品太差,档次太低,对你口服心不服,那么事情也就很难办了。王敦为了防止变故,率大军干脆住在了建业,同时想找一个良辰吉日行篡逆之事,司马绍只能用不断为其加尊号的方法拖延时间。令王敦颇为恼火的是,群臣反对也就算了,连王家子弟都不支持他,族弟王彬日夜劝谏,王敦竟起了杀心,王彬干脆搬出哥哥王澄的遗像,王敦这才作罢。王导比堂兄清醒得多,他心里清楚:这个天下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易姓的,王家势力再强,也不可能对抗全天下,皇室尚未失德,再由王敦这群人折腾下去,局面将无法收拾。因此,他劝王敦早日离开建业,王敦竟然还听从了王导的建议,他临走前,给一大家子都封了官,封王舒为荆州刺史、王彬为江州刺史等,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接受了王敦的任命,但心都是向着皇室的,侄子王允之甚至自愿充当皇帝眼线——此时的王敦,已经众叛亲离。
63 拖时间也是一种办法
有时候,在事情没明确之前,拖一拖也不是没有好处,晋明帝司马绍依靠自己坚韧不拔的毅力,东拖西拖,终于拖到了事情发生转机的时间点。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离开建业后不久,王敦突然得了重病,病情急剧恶化,不几日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王敦自知大限将近,就把心腹钱凤等人叫道病榻前交代后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给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上策,解散军队,命人到建业请罪;中策,撤回武昌,割地自立;下策,趁自己还没死,火速发兵建业,彻底废了皇帝。这三条计谋传到钱凤耳朵里,彻底颠倒过来。王敦还活着,当然不能造反,钱凤于是和左司马温峤密谋:等王敦这个老家伙死了之后再干!温峤正是司马绍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他表面上点头称是,待钱凤走后,连夜赶回建业,向皇帝报告情况。第二天,侍卫报告王敦:“温峤不见了!”王敦听后,大喊不妙,被这孙子卖了!他顾不上处置钱凤,立即发兵东下,上中两策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也意味着王敦放弃了最后一次扔下屠刀的机会,史书会这么记载:王敦,东晋叛臣。
既然要打仗,就得有人率军,王敦自己正生病呢,由谁去上阵呢?在这个派谁出征的问题上,王敦左右为难,他现在连病榻都不能下,不可能亲自带兵,最后他的兄长王含自告奋勇,请求率军出征。事情因王家而起,最后由王家人解决,再好不过,王含询问王敦:“一旦事成,天子当如何处置?”王敦说:“祭天仪式尚未进行,司马绍算什么天子!杀了便是!”此时在建业的晋明帝司马绍听完温峤的汇报,也立即发兵讨伐王敦。他让温峤防守石头城,祖约(祖逖之子)、苏峻等人护卫京师,郗鉴为右卫将军引军出征,司马绍本人则亲自据守建业最后一道防线——皇宫。这算是司马绍能组建的最豪华的皇家阵容了!王含率领三万人,从水陆两方面行军,很快抵达秦淮河南岸(秦淮河就在今天的南京城内),温峤见状,烧毁了秦淮河上的所有桥,并派兵把守所有渡口。王含无法渡河,就地驻扎下来,温峤趁王含立足未稳,紧急招募了一千勇士,以夜色为掩护向对岸突击,王含军大乱,被杀者不计其数,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千人的统帅正是段匹之弟——段秀。
王敦对兄长王含的军事能力是有担心的,因为王含从来就没打过仗,让他率军出征,也完全是一种权宜之计,接到前线传来的战败消息后,王敦急火攻心之下,死了。他弟弟王应怕影响军心,隐瞒了王敦的死讯,并且将尸体就地掩埋,做完这一切,王应假借大将军名义,命前线部队继续进攻。过了些日子,大家看王敦一直不露面,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了。正巧浔阳太守周光带人前来投靠,要见王敦,王应苦苦阻拦,不让他拜见。一向对王敦不满的周光确信王敦已死,他命人四处散布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王含军中。王含手下的士卒有不少是慑于王敦的威严才拿起武器的,没几个人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而王含又没什么威望,听说王敦已死,秦淮河南岸的叛军迅速作鸟兽散。看到大势已去,光杆司令王含索性去荆州投奔刺史王舒去了,王舒率大军迎接,但并没把王含迎入府第,而是把他扔进了长江喂鱼,钱凤等人亦被灭族,有意思的是,王敦的堂弟丞相王导因为平叛有功,受到重赏。
64 北方是胡人的天下了
南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们再来看看北方,华夏大地一直以北方为中心,北方始终是历史主角们争霸的主战场。前赵在刘曜的治理下,颇有些风生水起,人一旦吃饱喝足了就想找点事做做,后赵的石勒太强大,此人的麻烦万万找不得,目光绕国境线转了一圈,刘曜把目标定在了凉州。凉州的张轨死后,张寔接了老爸的班,张寔在任期间,经历了一场叛乱,最后与叛军刘弘同归于尽。张寔死后,政权交到了现任皇帝张茂手上。张轨一直以凉州刺史自居,他死后,西晋旋即灭亡,儿子张寔于公元320年建立凉国,史称前凉,前凉虽然建立,但一直沿用晋朝年号,一直未改元。
设定了目标后,刘曜要展示一下他的威力,既然要干就干得像个样子。首先人数要多,其次阵势要强,不战则已,一战必克,他亲率大军二十八万,于长安发兵,由陇上(今泛指陕北、甘肃等地)西进,攻打前凉。赵军前锋刘咸向冀城(今甘肃谷县)进攻,呼延晏进攻桑壁(山西永和县)。刘曜仗着人多势众,沿黄河排开阵势,兵营长达一百多里,刘曜下令这二十八万人同时击鼓,河水被激起阵阵水雾,前凉的沿岸守军还以为地震了,纷纷逃命。刘曜放出口风,要兵分一百路同时进攻,平均每里地三千人。如此之强的攻势,不得不让人胆寒。刘曜的前锋部队顺利渡过黄河,兵锋直指姑臧(今甘肃武威地区),姑臧可是前凉的都城!眼看凉州不保,不少人劝张茂让出姑臧以避其锋锐,凉州就那么大,能跑到哪去?说白了就是劝张茂跑路。
没想到张茂却是个极有战略头脑的军事家,他根本没被对方的阵势给吓倒,反而从中发现了对方的致命弱点,他召集群臣,不慌不忙地安慰众人:“敌军虽然号称二十八万,但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临时拼凑的,真正肯替刘曜卖命的没几个人,此为其一;大军劳师远征,后勤军需必然无法供应,此为其二;我们只要固守成池,不出二十天,敌军不攻自破!”其实刘曜心中也在为这些事情犯愁,他对自己的弱点还是很清楚的,正因如此,他一直不肯渡河,只是派前锋袭扰姑臧周围。果然过不多少日子,刘曜的粮草出现了供应危机,只是他碍于面子,死活不肯撤军,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其实对面的张茂也在着急,就怕万一刘曜脑子一热渡河作战,到时候会很麻烦。无奈之下,他又心生一计,写了一封降书,派使者送去给刘曜,这相当于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刘曜正需要这么一个台阶,赶紧撤军,一场稀里糊涂的战争就这么点到为止了,刘曜刚撤回去,就接到一份战报:石勒打过来了!
贪欲和野心往往能使本来同心协力的战友化友为敌,到了双方的利益相互碰撞的时候,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前赵和后赵本来没什么过节,好比一棵树上的两个苹果,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两赵都是小苹果时,由于汉赵这株大树的节制,关系还算和睦,石勒和刘曜两人合力灭亡了西晋。随着小苹果的长大,他们发现,中原这株大树并不能同时满足两个苹果所需要的养分,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张,战争只是早晚问题。而且石勒有兼并天下的野心,双方的摩擦起源于司州刺史李矩,随着后赵向西扩张,不可避免地侵犯到了前赵的利益。在两赵之间,有一片缓冲地带——司州。这个地方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镇守司州的是李矩,此人是刘渊的老部下,在前后二赵闹分家时,这哥们儿谁都惹不起,干脆占据了河南、山西、陕西交界的一大片地方自立山头,两边都不得罪。
65 一山不容二虎
两强对峙,只需有一点点火花,就能引爆火药桶,只有当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务时,双方的边境才会显现出难得的安宁与清静。目前前后两赵都在忙各自的事,一个打西凉、一个打段氏,关系倒也和谐。三者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渐渐地石勒不再满足于这种平衡,他派儿子石生进驻洛阳,打起了李矩的主意。石生不敢大张旗鼓地开战,于是干起了老本行,黄河以南的广大地域都成了他抢劫的对象,李矩和搭档郭默率军抵抗,多以失败收场。
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前赵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后赵的威逼下,首鼠两端变成了唯一的自救方法,万般无奈之下,李矩向前赵示好,并把司州大片土地许诺给刘曜,小弟有难,做大哥的不能坐视不管,刘曜派刘岳率军两万紧急援助李矩,大将呼延谟同时发兵,意图和李矩汇合。刘岳这一路进展顺利,连续击败石生,并把后者围困在金墉城,石生多次突围,都被刘岳顶了回去。前线失利,石勒非常着急,他命石虎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石生,这位中山王毫不犹豫,迅速点了步骑四万人,星夜驰援金墉城。经过一番苦战,被困的后赵军终于杀出重围,他们和援军击败了刘岳,并把刘岳围在石梁(坞堡名,在今洛阳东)。石虎的围城方法十分独特,他在四周挖了几丈深的壕沟,并在壕沟上设置栅栏,上面插满了各种利刃。还好当时没发电机,否则,不排除石虎在栅栏上挂电网。
石虎经过他哥哥石勒的调教,也经历了战场上数十次实践,早已成长为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他准确地料到了刘岳出门时没带多少粮草,于是采用围困战术。敌人如今被围困在石梁这么个鸟不下蛋的地方,将士们叫苦不迭,粮食吃完了,士兵们不得不杀马以充饥,刘岳一边嚼马肉一边叹气,通讯兵被杀了一批又一批(不是摔死就是被射成刺猬),这苦日子啥时候算到头啊!石虎之所以没有急于攻城,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那就是呼延谟,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石虎四处派人打探,终于摸清了呼延谟军的动向,他把大队人马都交给了石生,自己率轻骑进攻呼延谟。石虎不愧为前赵第一猛将,他一通狂揍,干掉了呼延谟,而后打算回师协助石生。就在回去的路上,石虎遇到了前赵军,石虎刚想乘胜进攻,突然瞥见了敌军中的大旗,金黄色的龙旗!石虎没看错,对面正是刘曜亲自率领的前赵精锐。
既然遇到了正主儿,石虎也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不敢有任何轻率的举动,而是仔细想清楚每一个作战细节,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刘曜迟迟不见战报,他已猜出了个大概,于是果断率军出征,不料还没到达金墉城,先在路上遇到了石虎。要是其他的前赵部队,石虎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上去,可如果是刘曜,就另当别论了,这个人曾灭亡西晋,只此一事,就足以令对手考虑再三。石虎选择暂时撤军,一方面避其锋芒,二则集结军队,探明敌军虚实。石虎喊来了远在国内的侄子石聪,加上本部人马,凑够了足足三万骑兵,检阅完毕,石虎下令迎敌。石聪为先锋,石虎居中军。双方在一个叫八特阪的地方展开激战,这个小地方已无从查考,可能是古匈奴语。双方激战一天,石虎渐渐不敌,先锋官石聪差点被活捉,石虎只好鸣金收鼓,刘曜趁机驻守金谷(石崇故居)。
有时候命运喜欢捉弄人,成功需要个人的努力,但同时运气的成分也很关键,运气在谁那边,谁就有可能获得胜利。就在刘曜驻守金谷的当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士兵们突然醒来,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向身边的战友砍去。几万大军,如同集体发疯了一样,看上去很像敌军趁夜劫营,事实上,大营里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有,多人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成了刀下鬼,那些活着四处疯砍着,他们的目标是每一个移动的物体,直到长矛刺穿自己的心脏为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厮杀在刘曜军中整整持续了一夜。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关于这种现象,军事上有个专用术语:“炸营”。军营重地,自古都是肃杀之处,古代军营里有“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整天齐心吊胆地过日子,战场上要提防敌军,平时也要小心再小心,而这两者一旦叠加,如大战之前,或连续作战时期,这种恐惧就更加严重,人人生死未卜,今天还能说话,明天这个时候谁知道是否还活着。
刘曜率军征战了大半生,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做好对将士心理的缓解工作,他所率士兵们平时的神经绷得都太紧了,看来部队文工团绝对是有必要的。否则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下,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发巨大的海啸,士兵们会突然变得疯狂,他们拿起武器,去攻击身边的每一个人。第二天清晨,营地里往往会出现遍地的尸体——心理学家把这种情形称为“集体催眠症”。军中出现“炸营”,刘曜非常恐惧,此乃不祥之兆,刘曜顾不上饿肚子的刘岳,赶紧把军队撤退到渑池,在当天夜里,前赵军中出现了第二次炸营。两次炸营,刘曜军损失过半,他几乎被吓破了胆,赶紧率军火速跑回了长安。这下刘岳彻底完蛋了,石虎攻破了石梁,端了刘岳的司令部,稍微带点军衔的都被押送到襄国,至于那九千俘虏,石虎效仿白起,全部活埋了,石虎一不抽烟,二不泡妞,生平最大爱好就是杀降。
刘曜经过几次败仗后,元气大伤,前赵的实力也受到影响,面对他的老对手后赵的攻势,有点招架不住的趋势。于是接下去石勒所建立的后赵帝国开始大展神威,司、豫、徐、兖大部分划入后赵版图,后赵和东晋的地盘已经接住,两者只隔着一道淮河,之前祖逖苦心经营的中原南部地区再度沦陷。祖逖死后,其子祖约继承乃父北伐大业,可面对后赵的步步蚕食,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退保寿春(今安徽省六安市)。即便如此,石勒仍不满足,他要把东晋的势力彻底打回长江以南,有长江天险,石勒不能把东晋怎样,但压缩其生存空间则绰绰有余。
66 后赵对东晋的威胁
随着后赵咄咄逼人的攻势越来越强,东晋不得不认真面对这一显著的危机,公元327年,后赵再次攻打寿春,上次攻打,石勒军还属于流寇性质,时过境迁,石勒这个土匪头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后赵军的统帅是石聪,晋军的主帅祖约虽然随父征战多年,却连祖逖游击战的皮毛都没学会,大军压境,祖约所做的只是向建业发求救信,在是否出兵援救的问题上和派谁率兵的问题上,东晋朝廷发生了严重分歧。
东晋自从定都建业以来,习惯了江南的水软风轻,对北方的腥风血雨再无兴趣,而且时间长了,皇帝有偏安一隅的想法,难怪有人会纳闷,寿春是东晋的领土,在出不出兵的问题上还用犹豫吗?我们回顾一下东晋建国以来对北方地区的态度:八王之乱中,司马睿好不容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