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司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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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司马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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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些异动迹象,特来刺探自己的虚实、底细的?毕竟,韩嵩亲近许都朝廷的那些言行也实在太过露骨了些……或许孙权也在惴惴不安。倘若荆州猝然彻底投向了许都朝廷,臣服在了本相的脚下——这大概便是他生命中绝对不能承受之“噩梦”吧?
这次江东孙权派遣鲁肃来朝见圣上,曹操就知道孙权不怀好意,名为朝见,实乃探查他的虚实。曹操端坐榻席之上,冷冷地望着鲁肃。但见他年过三旬,玉面乌须,体貌魁奇,虽是一袭儒服装束,然而眉宇之际却自有一派明敏精悍之气溢然而出。这也是一个豪杰之士啊!曹操在心底暗暗赞叹一声,却并不开口发话。
鲁肃是第一次见到曹操,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曹操在平定北方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在下临淮寒士鲁肃,在此拜见丞相大人。”鲁肃望了一眼高坐堂上的曹操,一进门便伏身下拜,行过了大礼。“免礼。”曹操慢声应了一句,待他立定之后,缓缓而问,“孙讨虏特遣鲁君入朝述职贡奉,想必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鲁君今日前来本府,又为何事呀?”鲁肃深深一躬,俯下头去,恭然之极地言道:“在下谨奉孙将军之命,特来恭贺丞相大人登居钧位、秉国执政、威服天下、万众归心!”
听鲁肃随口胡乱奉承,曹操脸上不露丝毫声色,他知道鲁肃是孙权手下非常有见识的人物,于是继续问:“本相升任钧位,不过是天子贤德所加、厚爱垂恩而已——本相自思何德何能何以堪之?孙讨虏又何贺之有?”鲁肃仍是躬身不起,俯首继续而道:“丞相大人神武盖世、靖平中原,孙将军与在下等均是衷心恭贺,岂有他意?丞相大人十余年间,擒吕布于下邳,殄袁术于淮南,摧袁绍于官渡,破乌桓于白狼,扶汉室于将倾,拯百姓于水火,功德巍巍,四海景仰,实是当得起天下万民皆贺而丝毫无愧啊!”直说得曹操心花怒放。
19 曹操的水师训练计划——很明显的南征用意要想南征,必先习水战,虽然北方军士善于骑马作战,但南方江河密布,水军尤为厉害,于是曹操建朱雀池操练水军。这次会众人在朱雀台上,左边长席以尚书令荀彧为首,以下依次是郗虑、钟繇、华歆、王朗、贾诩、杨俊、荀攸、司马朗、崔琰、毛玠、董昭、辛毗、杨修、司马懿等官员。这也让外面来的马腾、韩嵩、鲁肃看到,在正规的对外场合之中,实质上荀彧是许都朝廷里除了曹操之外分量最重、声望最高的社稷之臣——连堂堂一万石官秩的御史大夫郗虑,也不得不恭然屈居于他这位中二千石官秩的尚书令之下。
除了演练水军,曹操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让马腾,韩嵩、鲁肃等人看看自己的军力,以图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目的。马腾是昨天上午到达许都的。他年约六旬,魁梧的身板却挺得笔直,须发花白,大得出奇的脸盘由于受到陇西边塞之地多年的风吹日晒,镀上了一层厚厚的古铜色。他素来便是个粗豪之人,此刻在席位上一时忘了谨守礼节,瞧了瞧外面那个朱雀池,扬声便问曹操道:“曹丞相,您在都城附近挖这么大一个水池干什么?您是用这池水来洗马饮马吗?咱陇西那边马忒多,水又忒少,就是没有像您这儿这样大的池子,给它们洗个澡、喂个水什么的,都忒不容易!”他的嗓门颇大,声音震得有些名士大夫耳鼓里隐隐生疼。
听到马腾的调侃,曹操有意将他一军,西凉那地方虽然土地贫瘠,但却出产好马,曹操想着脸上绽出一片深深的笑意,抚着自己的须髯慢慢说道:“哦?原来马将军还在为自己的关西铁骑缺水洗澡、缺水灌食而担忧啊?您这个麻烦很好解决嘛——朝廷里正好缺少马匹,这样罢,本相让户部用三石米麦和三千铢钱换您帐下一匹西凉骏马,让它们全都到这朱雀池里来洗澡、饮水,如何?”
曹操平时也算会说话,但这次说话却很不合身份,一下子就让马腾给抓住了把柄,马腾说道:“曹丞相真是说笑了!本将军帐下的马匹,就是朝廷的马匹——哪里用得着户部的钱和米来换?”他讲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又道,“只是我那超儿说,汉中一带的张鲁妖贼甚是猖狂,他要带着那些儿郎和战马随时防备张鲁在那边坐大成势呐……”
听了马腾的回答,曹操一时也被噎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憨厚的西北汉子竟然也是能言善辩,他这番不失憨直的言语,对面座上的荀彧、郗虑、华歆等高卿大夫们都不禁莞尔一笑。司马懿坐在下首,却暗暗想道:这马腾外表谈吐看似憨直,然而推托拒绝曹操的遣词用句却甚是巧妙,用一个“防备张鲁妖贼作乱”的理由便轻轻松松把球儿踢回给了曹操——这颇有几分圆滑老到的精明啊!看来,马腾能在关西称雄一方,倒也不全是靠一味地蛮勇死拼得来的。
在座的诸君之中,最看不起曹操的人是孔融,孔融一直以孔圣人后代为骄傲,无论曹操怎样威震天下,他仍然看他不起,“马将军,您太老实了!”这时候,孔融插了几句话进来,“曹丞相雄才伟略——他才不屑于挖这么大一个水池去喂养您那些马匹呐!他这个水池啊!是专门用来训练水师征讨逆臣的——他在冀州邺城那里挖的那个玄武池听说比这个朱雀池还要大呐!”
别人都不敢说出口的话,就孔融敢说,他说话从来无所顾忌,想说就说。他这番话一说,两位从南方来的特使韩嵩、鲁肃顿时不约而同地微微变了脸色。曹操更是面色一沉,瞧着孔融那副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被他气得颔下的须髯吹了起来。不错,他今日将这场款待盛会设在“朱雀池”畔举办,确也含有以训练已久的精锐水师向韩嵩、鲁肃两个江南特使耀武扬威之意,然而此刻被孔融乱插进来一竿子“戳破”,反倒让他那一份刻意的做作暴露无遗。这让他一向以恢宏大度而自诩的堂堂丞相颜面岂不是掉了几分?
曹操心里恼火,但表面上没有露出来,他暗下决心,这个孔融处处捣乱,早晚得收拾了他!曹操左手紧紧捏着榻床的扶手,暗暗忍了片刻,才放声哈哈一笑:“不错。古语有云‘忘战必危’。本相以奋武勇锐之能平定中原,于用兵之道颇有心得。依本相之见,天下雄兵各分为三:一是一往无前之铁骑,二是百战不败之步卒,三是驰骋江河之水师。本相帐下拥有铁骑十万、步卒七十万,所乏者唯有水师也!本相若能在有生之年为朝廷训练出一支精锐无匹的水师以作翼戴帝室之大用,则心愿足矣!这个……还望刘荆州、孙讨虏多多襄助啊!”
20 文采飞扬的时代——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曹操不想被孔融破坏了大会的气氛,为了让众人的紧张情绪缓解一下,顺便也显露一把自己的文学水平,曹操站起来说:“今日大会诸君,倒让本相想起以前所写的那一篇《短歌行》来,”曹操忽地面容一正,侃侃而道,“本相极愿在此吟诵出来,与诸君共享品诗之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诸君以为如何?”
很多人本来只知道曹操善于领军打仗,但没想到他的文学才华也那么爆棚,朱雀台上一时变得肃静异常,只听得习习凉风吹着四面的碧纱布幔发出的“呼啦呼啦”之音。
“好诗!”
“雄壮沉峻!”
“慷慨动人!”
……
顿时众人一片欢呼,赞美之词平地涌来,这倒还真不是假意奉承,曹操作为东汉末年建安文学的三曹之一,写诗作赋绝对是一流水准,四座里喝彩声大作,就似一波波浪潮,久久激荡不息。那个马腾也用洪钟般的大嗓门称赞道:“丞相大人这诗写得真好——就是我这不通文墨的关西老汉听了,也不禁觉得胸中气血奔涌、豪情大发!”曹操听着四下里如雷震耳般的夸赞称颂之声,一手抚着须髯,得意洋洋地向众臣僚们顾盼颔首着,仿佛眉梢间都溢满了笑意。
曹操露了这一手后,接下去是早已安排好的主轴大戏正式上演,大家很快就看到在如雷的鼓声里,一匹雪白的骏马如一道银练般从右侧柳林飞驰而出,疾冲到看台前面的空地之上,然后忽地一旋,扬着前蹄在长嘶之中仰立而起。骏马背上那位白衫少年身形稳若磐石,他那披垂腰际的黑亮长发随着马身一旋一仰,顿时犹如一片乌瀑流云般飞扬开来,将他整个人衬托在一派栩栩如仙、飘飘欲飞的高华超然之气中,恍恍然若梦若幻——让全场人士都睁圆了双眼只看得痴了、呆了、怔了。
整个演武场的气氛被推到了高潮,大家感觉有点像是参加新年聚会,事先没有想到节目如此精彩,那一刻,以司马懿之沉笃淡定,也不禁被这翩翩少年的潇洒飘逸惊得叹为观止。此君合当天上有,实若谪仙降凡尘!蓦地一声鹤唳般的清啸破空而起,那白衫少年忽然拔出腰间长剑,纵身一跃,离了马鞍,已是凌空起舞。但见剑光如瀑,夭矫翔腾,横空宛若潜蛟乘云,冲天又似鹰击苍穹,挥洒之间气吞四宇、沛然莫御,令人啧啧稀奇。就在左右腾挪之际,那白衫少年已是在漫天剑花中放声高吟起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蹈驱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吟唱之声一止,猝然一缕清啸穿云而去,但见剑光泻地,那白衫少年已然抚剑而立,恍若玉树临风俊逸不凡。
“好!好剑法!”
“好诗啊!”
“好身手!”
“好文采!”
“好气魄!”
……
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本来是以为来看曹丞相演练水师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神仙般的人物,这年轻人是谁?他的精彩表演让看台上掌声四起,就似一阵阵响雷从众人头顶掠过,回音震荡在云边天际。
江东的鲁肃第一次来到许都,对曹操这边的人物不太熟悉,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位翩翩美少年是谁?与鲁肃比肩而立的杨俊一边兴高采烈地鼓掌喝彩着,一边微侧着脸向鲁肃介绍道:“这位便是曹府的三公子曹植曹子建了。他非但剑法好、文采好,而且身手好、心地也好!这两三年来,他随同丞相大人征讨冀州袁氏残寇之时,一向都是奋勇当先、战功彪炳。每次凯旋,他还把朝廷颁给他的赏赐分文不留地全捐给了户曹,让他们拿去替自己扶贫问饥……这位曹三公子的德行,那在咱们许都青年才俊当中可算是一等一的呐。”
鲁肃对曹植也是钦佩有加,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优秀的人才,本来江东的周瑜可算是奇男子了,但和曹植一比还是差得太远,所以他满眼里都含着笑意,听得不住地点头称赞。“哈哈!”那边,曹操放声大笑,目光已是向马腾、韩嵩、鲁肃等人脸上扫视过来。“丞相大人这位公子身手好生了得!”马腾不懂诗赋,只看出这白衫少年剑法精妙过人,“我那超儿倘若与他临阵对敌,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呐!”
韩嵩看了更加服气,想那曹操的儿子比起刘表的儿子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差别也太大了,于是向曹操深施一礼,赞叹而道:“久闻丞相大人之三公子年少英锐、逸才无双,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谬——三公子堪称人中龙凤,文武双绝,恭喜丞相大人巍巍功业后继有人了。”
21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在暗处的司马氏自从曹操的朱雀台大会之后,司马家族里的会议开得更频繁了,因为曹操很快就要攻打荆州,司马氏该如何行动,必须事先有个决策。司马懿说:“曹操父子如此雄才大略、气吞山河,在很多方面远胜于我们,那么我司马家应当如何因应这一情势呢?”司马防目光一凛,向司马懿直射而来:“怎么?懿儿,连你也有些畏难了?”
司马懿其实并没有畏难情绪,他只是更加看清了曹操儿子们的实力分布,“父亲大人,孩儿只是叙述这一事实,以便我司马家能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司马懿的语气显得非常平静,仿佛觉得承认别人比自己更强并没什么可羞的,“而且,孩儿相信以父亲大人的慧眼,已然对曹氏一族他们未来的前程规划深有洞明了。”
听到儿子的这一问话,父亲已经感到了一些压力,曹操家族先走一步,已经达到鼎盛状态,让司马懿也暗觉不如,司马防直盯住司马懿的眼睛片刻,才缓缓坐到那张桌几后面,从右边的银钵中摸出一枚白玉棋子,往那紫檀木棋枰之上轻轻一放,缓缓道:“不错。通过今日这个朱雀池盛会,为父倒也隐隐瞧出了他曹孟德一家谋取天下之大略的一点儿端倪,如果为父没有猜错,他们曹家的第一步便是由曹孟德冲在前面苦心经营,锐意极力地将四方诸侯一一扫平,将整个天下攫取在手!”
听父亲这么说,兄弟俩都觉得有道理,曹操的野心现在已经表露无遗,“不错。曹操现在南征北战、身不下鞍,做着的正是这件事儿。”司马朗深深地点了点头。司马懿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一枚白玉棋子,并不多言。司马防看着他俩,又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在了先前那枚白子的后面说道:“他们曹家的第二步便是由曹孟德身拥不世之功、手挟震主之威,效仿当年伪新朝的王莽,登上周公之位,然后剪除一切异己,独揽天下大权,为日后以曹代汉奠下坚实之基。”“依孩儿之见,曹操现在已经是‘虽无周公之名,却有周公之实’了。”司马朗又点了点头。
听父兄对曹操的评论,司马懿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曹操虽然强势,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曹操现在还没有成为周公——他只是刚刚才拥有了董卓当年的威势与地位。曹操离登上周公之位还差着一大截呐!当今天下,荆州未平、江东未平、关西未平、益州未平……这些都是曹操还没有迈过去的几个坎儿。”
在曹操气势如虹的形势下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不足之处,这需要难得的眼力和头脑,司马防瞧着司马懿,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赞许之色,过了片刻,再次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放在了紫檀木棋枰上的那第二枚白子后面,道:“他们曹家的第三步就是曹孟德在肃清四海、一统天下之后,效仿西伯姬昌,传位于三公子曹植,由他来禅代汉室,依靠他的贤明睿智与仁德美誉,掩盖曹家当年篡权夺位时的种种丑行,为曹家夯实长治久安的万世基业。”
司马家每天所开的军情分析会议,不外乎是知己知彼,分析对手,了解自己,就像是打仗前的准备工作一样。司马懿听到这里,双目深处倏地一亮:“难怪曹操今日当众公开扬言‘植儿最可与之共定大业’,原来他已暗暗心许他的三公子成为他日后开基建业、奠定乾坤的一着妙棋啊!”
分析过对方,就轮到分析自己,既然曹操已经有所行动,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呢?司马防盯着那棋枰上三个连成一线直射而前的白玉棋子,淡淡笑道:“朗儿、懿儿——如今这‘知彼’的功夫为父已经给你俩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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