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机这次来,其实就是要暗示邓艾该如何应对救援之事,他看邓艾是个明白人,自己只轻轻一点:“这个时机,这个分寸,您一定要拿捏得好,把他老本耗光,他就再也不敢在大家面前骄狂了。”
邓艾对司马炎的用意早有揣摩,他一直敏感于朝廷的政治风向,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跟对队伍,但听到这里心底仍是暗暗一寒,这是在“釜底抽薪”,要彻底解决曹寿这些异己残余势力了!他也不敢深想下去,便假装没听见梁机的话,而是转身唤来樊震,吩咐道:“你马上去传令,让各营人马吃饱喝足,并散放出风声,就说我们近日便要开城出击骆谷,要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是!”樊震应声领命而去。
说到与蜀军玩虚的,邓艾十分擅长,他就像以前的诸葛亮一样,真正会打仗的人,往往虚多实少,七虚三实,而尽量避免硬碰硬地消耗。他又喊来段灼,下令道:“这两三日里,你去安排八百个兄弟一齐结扎草人,要扎得越多越好!然后在三更时分把它们搬到城墙头上,全部换上士卒平时所穿的戎服,专门用来迷惑蜀寇派来的斥候耳目!”
梁机毕竟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对邓艾的布置有点看不懂,瞧着他部署完毕,不禁讶然而问:“邓将军莫非你真要前去攻打骆谷城?”
邓艾知道梁机有所疑惑,故意笑嘻嘻地看着他:“打仗嘛本来就是要真真假假,看似真的,其实是假的,就像跟他玩捉迷藏!明天我还要大摇大摆地带兵前去骆谷城下挑战!你放心,王平他性格一向谨慎持重,绝对不会开城应战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邓艾说了半天,梁机还是不太明白,看来他的头脑还不够灵活啊,邓艾只好继续解释:“哎呀!梁参军,您还没明白过来吗?邓某这是唱了一出‘空城计’,先大锣大鼓地虚张声势,把王平一下给镇住了;然后,邓某再找个机会带兵连夜衔枚疾趋长风谷,这才能够打他蜀军一个措手不及!只有这样才能救得曹寿那条小命啊!”
梁机这时才总算听明白了,顿时对邓艾的战略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连连点头,嗟叹道:“邓将军你在参军大人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当真是深得参军大人的兵诀真传了!梁某委实佩服之极!”
80 姜维有自己的算盘——不打仗哪来的军事投入?
姜维在蜀国日夜操练兵马,他既然是大将军,手中的权力就是用来打仗的,如果长年无仗可打,他的权力也就会萎缩。但既然要打仗,总得有个理由吧,这次听说司马昭杀了魏帝曹髦,姜维大喜,觉得这也勉强算是个理由,于是又上报给后主刘禅,说要去攻打魏国,理由很牵强,说要为曹髦去报仇。
后主刘禅反正是不管军事,随你姜维的便吧,你说要打,那就打吧。于是姜维又点齐了十五万人马,让廖化与张翼各领一队,加上自己的中军,共分三路出击,最终还是去祁山出口处集合。
邓艾这段时间一直在祁山附近操练魏军,就是时刻防备着蜀军的进犯,这时听说姜维又带兵前来进攻,立即升帐议事,只见参军王瓘出众递上一条封住的秘计,邓艾展开一看,对王瓘说:“计策不错,但估计瞒不过姜维。”王瓘说:“我愿意舍命去试一试,说不定可以呢。”邓艾说:“如果你有决心,或许可以试试。”于是就给了王瓘五千兵马,让他率领着前去施展计谋。
王瓘领着五千魏军直接就去投降了姜维,他对姜维说自己是在司马昭刺杀曹髦时同时被杀的尚书王经的侄子,为了给叔父王经报仇,所以才投降姜维,愿意帮助姜维一起打魏军。
姜维心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司马昭杀了王经,难道还会留下他的侄子在外面掌握兵权?于是立即找来夏侯霸询问,夏侯霸说他没听说过王经有个侄子名叫王瓘,于是姜维就认定王瓘是假投降,干脆利用这次机会来个将计就计,假装相信了王瓘,故意给他一些假情报,让他去蒙骗邓艾。
姜维将王瓘所带来的五千兵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让王瓘带着去负责运粮,另一部分分给蜀将傅佥统带,王瓘悄悄给邓艾递送情报,结果半路上让姜维的人给截获了,姜维伪造了一封王瓘的书信让人送给了邓艾,说自己将运送大批蜀军的粮草路过祁山峡谷,约邓艾八月二十日前来接应。邓艾接到书信后大喜,于是就在约定的时间率大军前去接应王瓘,果然发现有大批人马押运着粮草前来,大家都说赶紧去把蜀军的粮草都抢过来吧,但邓艾有所犹豫,他觉得天色已晚,地方又是祁山峡谷,假如对方有埋伏就麻烦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来报,说王瓘将军运粮过界,被姜维发觉,已派蜀军追了上来,请大帅赶紧救援,邓艾听说王瓘半途被蜀军追赶,事情紧急,于是赶忙率兵冲进了山谷,打算救援王瓘,到了山谷中发现道路已被大量的粮车堵住,无法前进,突然山谷两侧伏兵四起,蜀军大叫:“邓艾早降,你已中我家大将军的计了。”大量火箭射了下来,道路上的所有粮车全都着起火来,其实那些根本就不是粮车,车上全都堆满了柴草与引火之物,魏军被烧死射死的无数,邓艾慌忙撤退,半途与蜀军大将傅佥遭遇,双方大战。姜维、夏侯霸等率军赶到,蜀军大喊:“抓住邓艾者,赏千金。”邓艾只得脱去将军服,混在普通士兵中步行逃命。
在后方的王瓘得到消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邓艾大军被围,前方魏军大败。他感觉自己的过失太大,已无颜面返回魏营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人烧毁了蜀军的粮草,然后率兵反方向进攻蜀军的后方汉中大营,为了阻挡蜀军的追赶,沿途还烧毁了祁山栈道。姜维得知王瓘竟然反攻汉中去了,大惊失色,汉中可是蜀军的老窝啊,只得放弃了追击邓艾,赶紧撤兵返回救援汉中,由于栈道被王瓘烧毁,追击费了不少事情,但好在王瓘手上的魏军不多,最终还是被蜀军给追上了,王瓘自杀,所有魏军被消灭。不过蜀军因为让王瓘烧毁了粮草和栈道,损失也是不小,只得暂时停战,返回汉中休整。
81 朝廷里暗流涌动——曹家势力并未根除司马家族掌控整个朝廷的权力中枢后,有不少原先的世家老臣,虽然在表面上无法与之抗衡,但在内心对司马家族并不顺从,尤其是所谓的儒林清流,他们自重身份,不依附于任何强权。在此次赴长安调查曹宛、曹攀丰沛酒庄一事之前,钟毓本来与司马氏的关系一直是不远不近的,虽然他的父亲钟繇与司马懿交好,他的弟弟钟会也与司马昭为友,但钟毓本人却与司马府过从不甚紧密。
司马氏并没有获得所有朝廷重臣的一致拥戴,总还有那么一些人对他们不以为然,钟毓如此不亲近司马昭,这是因为他曾经担任过故太尉华歆的属吏,而华歆一向声称司马氏乃“志不在小、谋国篡权”的“奸雄之臣”,这些言论给了钟毓较深的印象,同时也使得钟毓在潜意识里暗暗疏远司马家族中人。
然而,一个人的好坏,不是光靠别人嘴巴上说说的,关键还得看他本人的实际表现,司马家族中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公道自在人心。近段时间里,钟毓在甄德的陪同下走访了关中不少官员和庶民,耳里听到的竟然几乎全是一片对司马炎秉公执法的赞誉之声。再加上他自己也曾听说过司马家族中很多人为朝廷立下的功劳和这一片赞誉之声对照起来印证,倒也不能不承认司马炎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了一名“忠贞明达”之臣的所有标准。
有了这些想法后,他也就有意去见见司马炎,这一天甄德邀请他前去长安郡传舍与司马炎相聚,他便欣然同意了。
到了司马炎所住的地方,眼前的情景让钟毓大吃一惊,司马炎的简朴出乎他的意料,所居的传舍非常普通:一排书案,一张榻床,几条坐席,再无长物。同时,钟毓也看了出来,司马炎他这间传舍是“一物两用”,既是对外办公之所,又是他自己在内寝居之屋。
当时的曹氏皇亲国戚或者朝廷重臣们,大多起居奢华,相互比拼财力,还真没有谁如同司马炎这般寒酸的。这次为了接待钟毓,司马炎还破天荒地在案几上摆放了一些时令瓜果,以免显得过于寒酸。
钟毓原先一直保持自己的中立形象,既不偏向于曹氏家族,也不偏向于司马氏家族,大家坐定之后,司马炎便开口笑道:“钟议郎此番能够光临寒舍,炎实在是惊喜交加啊!”钟毓只淡然笑道:“前日曹宛将军邀请钟某赴宴交欢,钟某亦是毫未推辞,应召而去的。”
考虑到钟氏家族也是魏国的名门望族,钟家能人辈出,在官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司马炎对他也是非常的客气,他知道钟毓刻意显出自己“不偏不倚中立自守”的姿态,当下也不多言,指了指案几上的纸帛条幅,道:“今日师请钟议郎前来相聚,亦只是想与您切磋一下笔砚尺牍之技,其实别无他意。”
钟毓毕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爱好就是舞文弄墨,听司马炎如此提议,钟毓心中当然高兴,他眸中波光一闪,含笑而答:“既然司马君有此雅兴,毓就腆颜献丑了。”
“请——”司马炎最善于抓住每个人的心理需求,他满面带笑,亲自为钟毓铺下绢帛,起身将一支竹管毛笔递了过来。
82 顺着文人的思路治文人——论司马氏的文武之道钟毓别的不敢说,若说文才,那是曹魏时期第一流的学者,对提笔写字是熟能生巧,只见他接笔在手,腕动若电,“刷刷”数声,一气便在绢帛上写下了《淮南子》里的一段话:“振困穷,补不足,则名生;兴利除害,伐乱禁暴,则功成。世无灾害,虽神无所施其德;上下和辑,虽贤无所立其功。”
司马炎立即对钟毓的文笔加以赞扬,司马家族也是当年的文学大家,对文才的评判非常有权威性,他一看就轻轻颔首:“钟议郎这字温婉淳和,颇有君子之风啊!”他同时又转向陪坐一旁的羊祜说道:“羊君,你觉得呢?”羊祜欣赏片刻,道:“原来钟议郎竟然是深研治道之学的高人!失敬失敬!”
钟毓是个聪明机变之人,他虽说是行文写字,但其实暗藏劝喻,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观点。他此时并不言语,又提笔疾速写道:“夫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贪婪自肥,仁不能近;反复无常,义不能纳;淫逸纵欲,礼不能存;醉生梦死,乐不能醒。”写罢,他才徐徐舒了一口长气:“前一段箴言,乃钟某赠给司马君你的。这后一段箴言,钟某却是送给曹宛将军的。”
文人之间的交流往往看起来高深莫测,如果旁边有一个粗人在,估计看不明白文人之间在说啥。甄德在旁边听得明白,暗暗佩服钟毓借着这两幅字帖便轻轻巧巧表明了自己对这一场马、曹之争的看法和立场:他写的第一幅字分明是在夸赞司马氏“振济困穷、兴利除害”;而那第二幅字分明是在暗斥曹宛、曹攀“贪婪自肥、淫逸纵欲、醉生梦死,不知仁义礼乐为何物了”。于是,他灵机一动,便向司马炎道:“安世,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给钟议郎回赠一幅亲笔手迹罢!”
“好!”司马炎心想这一招很灵啊,既然钟议郎可以这么干,我也就向他学学,他应了一声,提起笔来,微一凝思,就行云流水般写道:“在下不能解民困,则在上不能定社稷;在远不能安民心,则在近不能昭明德。”
司马炎的文学功底也是很深厚的,他从小受祖父与父亲的影响,读书极为勤奋。“这段话钟某爱看也爱听。”钟毓拿起他这张字幅,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司马君你们既然在下解了民困,在前线安了民心,我等在上自当襄助陛下定了社稷,在朝廷自当典刑明德——决不令一物失所,亦决不让一人受诬!”
文人之间用书法进行沟通,一下子就相互说明白了,今天钟毓之所以过来找司马炎谈,其实也是想缓和彼此间的气氛。司马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情一松,朗声大笑起来。羊祜和甄德见了,亦是相视一笑,各有会意,只道:“钟议郎的字中正仁和,司马君的字沉峻雄兀,当真是相得益彰!”
83 切入正题,钟毓选择司马氏——这很像与曹家的拔河大家相互客套已毕,钟毓还是要进入谈话正题的,他这次来另有一件事情需要与司马炎探讨,乘着双方饮水交欢之际,钟毓忽然无意间说道:“对了司马君,你此番查出了丰沛酒庄侵占屯田积粮酿酒私卖之事,确是难能可贵。不过,曹宛将军那边也不是一点儿好事没做。前日钟某去他安西将军府赴宴,席间他向钟某举报了一桩贪腐大案的重要线索。”
司马炎听钟毓如此说,心想难道他是来给曹宛他们讲情来的?这不是明摆着站在曹家一边嘛,他唇角滑开了一抹笑意,半疑半讽地向羊祜那里一瞥:“羊君,你听到了吗?钟大人居然谈到曹宛将军也喜欢反腐惩贪?钟大人,您且细细讲来我们听一听。”羊祜还未答话,甄德已是冷冷笑道:“莫非他到了此时此刻还想逮着谁来乱咬一口‘戴罪立功’?”
也不知钟毓是故意帮着曹宛打抱不平呢,还是不知内情胡乱搅入事端,他深深地看着司马炎:“曹宛将军称他近日拿住了一个龟兹商人,似有倒卖盐物之罪行。如果这龟兹商人被核实倒卖的真是官盐的话,那么关中监盐署的罗杰谒者那里可就脱不了干系。他曹宛自己倒是没敢妄动,只是嘱托钟某将这一线索带回皇宫直接面呈陛下。瞧他的样子,他对这事儿看得极重,还托钟某将他的密奏也一并带回。”
在高层官吏相互争斗中,往往采用往下抓把柄的方法,只要抓住对方下属的任何问题,都有可能牵连到要对付的高层身上。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在甄德、羊祜、牛雄等人脸上掠视而过,正容言道:“今日钟某在此向诸君提起的这些内容,无论是真是伪,是虚是实,诸君都不要泄露出去。”
司马炎听钟毓这么说,感觉事情有点不寻常,比自己刚才设想的更严重,一旦处理不好,会影响到全局,想着想着心脏“咚咚咚”狂跳了起来:这罗杰可是自己父亲大人当年担任尚书仆射时的麾下故吏,曹宛借着查获官盐私卖之事把他卷进来,莫非是想将这股“阴火”引烧到父亲大人那里去?他正思忖之间,却觉牛雄在旁边过来暗暗拉了他衣角一下——他立时有些明白过来,就故意装作大惊小怪地扬声而道:“哦?竟有这等事情?依炎看来,罗杰谒者平素倒是显得清廉之极,他还真有胆子敢干这等贪墨之行?钟议郎,可能就如甄太守所言,莫不是曹宛将军疑神疑鬼乱攀乱咬而欲借此转移朝臣对丰沛酒庄侵占民屯积粮一事清议之力罢?”
钟毓这时才直说了他的想法,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提前向司马炎通风报信,让司马家族有所防范,别让人家给算计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钟某对此亦有同感,不然也不会将此事件跟你们说起了!所以,钟某特意还告诫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定要待到钟某入京面圣禀明情形之后再行遵从圣意处置。
钟毓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与司马家族加强关系,通过此事来表明自己支持司马家族的立场。“不过,司马君,你不是一向以肃清贪贿为己任吗?在这段时间里,倒可以对这监盐署之事多加垂意,届时钟某会建议调你过来一道查办此案的。说实话,钟某也是担心曹宛实为挟私报复他人以借机脱罪!”司马炎脸上静如止水,只肃然而言:“多谢钟兄的信任。炎届时定当全力协助,不敢怠慢。”
司马炎心里感激钟毓这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