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他想两面下手、各得其功,既夺沔阳,又取江陵,一心正做‘熊掌与鱼兼而获之’的美梦呢!不过,他这一招也完全是狂赌:“因为前任夏侯大都督去世了,孙权认为曹魏此后再无能人与他抗衡,可惜,他这一招还是赌输了——他应该猜不到本督会‘反其道而行之’,以沔阳为‘钓饵’,置江陵于不顾,直取他的西面咽喉要塞夏口城!这样一来,他惊慌失措之下必会自乱阵脚而匆匆召回陆逊的!”
“大都督,您是否想过陆逊可是一位能谋善战的奇才,他不可能识不破您的计策,倘若陆逊硬是抗命不从而死攻江陵呢?江陵若失,咱们的襄阳城亦是岌岌可危啊!他若再继续自当阳一线挥师北上,咱们远在夏口也仍有莫大的后顾之忧啊!”夏侯儒忧心忡忡地讲道。
“问得好,这其实就与赌场里的赌博是一样的,成本有大小,对方赌上的是首都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君主,而本方仅仅是一个重要的城市,成本大不一样。本督这‘避实就虚’‘迂回出击’‘围魏救赵’之计应该瞒不过陆逊。
“陆逊为人老成持重,不愿意冒险求胜,他所做的一切都希望按照孙权的指示去做。如果我军能造成夏口危急、武昌震动之势,则孙权必会召他撤兵而回,驰援救主!以孙权之刚肃威严、法令如山,应是一向谨厚守节的陆逊所不能抗拒的。”直至听到此刻,他帐下诸将这才心服口服,无话再说。
司马懿果断排兵布阵,指挥各路人马有条不紊地分头进击,他拿出一支支令箭,交付给各个执行武将,刘星率二万虎豹骑,自汉水北岸东袭而下,径取夏口城;裴潜、夏侯儒共率一万五千步骑经当阳县南下,前去支援江陵城;曹肇率一万步骑自汉水南岸疾驰而下,前去守卫沔阳城;本督居中亲率二万舟师由汉水顺流而东,直攻夏口城!”“诺!”诸位文官武将齐齐抱拳欠身响响亮亮地应了一声。
81 “大都督”角色的根本——遥控楔子
司马懿吩咐已毕,环顾四周,看到大家已经分头前去执行,正要退席,厅堂门外亲兵扬声禀道:“参军梁机、兵曹从事中郎刘锋慰问新城郡已毕,特来复命!”
司马懿听说梁机与刘锋回来了,眼中光芒闪现,立即将手头的事情全部交付出去,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好吧!那就有劳诸位速速下去切实遵令而行了!亲兵,传梁机、刘锋二人进来!另外,裴潜、刘星,你俩暂且留下!”
司马懿目前除了前线东吴的兵马外,最为关心的还是孟达的行踪,这是他心中的一块病灶,“梁机,你问过孟达可有发兵东下相援的意向吗?”
梁机与刘锋都是自己的亲兵,对待他们就没有刚才升帐时的严肃了,司马懿坐回了豹皮铺垫榻席之上,取下了头上那顶沉甸甸的虎头紫金盔,搁到了案头边。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揉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一边拿眼微微斜视着梁机,徐徐问道。
梁机目前算是司马懿的养子,从小跟着司马懿长大,司马懿对他视如己出,他原本是司马懿早年在河内郡出仕时的同僚梁广的独子。后来梁广在与袁绍余党的激战中负了重伤而不幸身亡,临终之际便将自己这个独子托付给司马懿,司马懿对他一直信任有加,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从一名亲兵侍卫做起,就这样一直做到了官秩为从五品的征南参军。
梁机见司马懿询问,立即把他们这次前去探视孟达行踪的情报如实汇报:“孟达声称他患了头痛之症与腰腿之疾,一时难以披挂上阵,所以这次不能领兵前来相援。属下又向他索要兵马东下支援,他却告诉属下:他要留下大队人马守在新城郡,以此防备蜀寇从神农山那边趁火打劫、狙击作乱。”
司马懿听着梁机的回答,又转头看着刘锋,“从你们看到的情况分析,孟达此话的真实度如何?”司马懿的话是朝梁机问去的,目光却投向了站在梁机右侧的刘锋。刘锋、刘星两兄弟早就是他在前大将军夏侯尚主政荆州之时就打入襄阳的两个“楔子”。
司马懿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善于使用“楔子”,也就是暗探或者耳目,有了这个才有情报来源,有了情报才能掌握一切。这么多年来,他就是通过刘氏兄弟作为自己的耳目和手足来影响、操弄荆襄政局的,连自己的亲家夏侯尚那么精明厉害的角色也从来未曾脱离过自己无形的遥控!这也是为什么司马懿一入荆襄行营却能如鱼得水一般轻松适应内外形势,迅速进入“大都督”角色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就算在对手的阵营里,司马懿也不忘了埋地雷,现在这些地雷都发挥了作用,刘锋汇报:“潜伏在孟府里的‘内线’说,孟达的‘头痛之症’与‘腰腿之疾’全都是假装出来的,都是孟达的欺骗之辞。”
司马懿之所以监控孟达,其实就是不想他在自己忙于应付东吴的困难时候造反: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他,所以一定要稳住他,等以后空下来再收拾他!仅凭这一点,自己就该当为自己好好庆贺一番了!眼下自己面临着陆逊、诸葛瑾“东西交击、两面受敌”,本就是压力极大——倘若再不把西北边的孟达给稳住了,他要是临时起意兴兵作乱,自己立时就会陷入“三方夹击、三面受敌”的噩梦!那才真的会让自己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啊!
82 内线的威力——论情报工作的重要性
司马懿对孟达有过分析,他知道此人唯利是图、反复无常,就算目前看似把他稳定了下来,但倘若自己亲率大军东攻夏口城之后,他觑破襄阳城守备空虚,再在自己背后乘机作乱,又该当如何应付?把求稳求安的希望寄托在他这样一个根本就靠不住的小人身上,也实在是悬得很。
作为大将军,司马懿就算心里对孟达没底,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出来,只是暗暗监控着他,随时准备采取行动。他转过脸来,把幽幽目光深深投向了裴潜,道:“裴君哪,你此番前去援守江陵城,肩上压力实在是不小啊!”
“东吴最难对付的名将就是陆逊,别看他文质彬彬,但率兵打仗非常有手段。”裴潜双眉紧锁,脸上忧色浓浓,“陆逊这厮用兵如神,连西蜀伪帝刘备当年都败殁在了他手下,裴某和他交手,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司马懿看裴潜对付陆逊一点信心都没有,只好鼓励他:“裴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兵诀有云,‘两军相交,不能战则和,不能和则守,不能守则避。’你和夏侯儒到了江陵,切莫出城与他陆逊争锋,只需把他在城池外给本督耐心拖住二三十天的时间,则万事无忧矣!”
“陆逊可算是一个猛将,能否拖得到那么久,我心里有点没底。”裴潜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大都督,裴某只有在此保证拼了死命尽力而为了。”
“裴君,你放心吧,我对江陵城的军力配备是心里有数的,坚守两个月不会有问题。”司马懿郑重言道,“依本督之见:一来江陵城原有士卒二万人,且又墙坚门厚、粮械完备、易守难攻;二来陆逊虽有三万五千精兵而远离根本,不宜久拖虚耗。所以,你一定能撑到最后关头的。”
听了司马懿如此分析,裴潜还是忧心忡忡,对于是否能守住江陵城没有把握,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振奋不起来:“裴某最忧虑的是万一孙权派兵前来增援陆逊。”
司马懿心想,要说服裴潜去救援江陵可真不容易,他的顾虑太多了,一点必胜的信心都没有,但此事又必须得他去不可。“这一点,你倒不必过于担忧。本督可以指着城外汉水为誓,向你保证:孙权是绝对不会调兵前来增援陆逊的。”司马懿将手一挥,喊他近前,起身俯过去向他侃侃而道,“本督为何将你单独留下?便是要给你细细解析一番。你可能没有看出来,其实孙权这一次实施‘东西交击、两面齐攻’之计,在兵力调配部署上从一开始就存有明显的私心杂念。
“陆逊自从在夷陵之战火烧连营击败刘备大军后,他的名望达到了顶峰,在江东已经是人所共知的名将。一个将军功高震主,孙权也是忌惮的。所以,这次其实是孙权故意给陆逊出的难题,他此番让诸葛瑾所掌的兵力远远多于陆逊,逼得陆逊只有以较少的兵力来啃江陵城这块‘硬骨头’,塞给了他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若是此仗胜了,不消说陆逊也一定会胜得相当艰难,其战果也不会十分耀眼;若是此仗败了,则陆逊威名遭损、声望暴跌,其实正是孙权心底暗暗称快之事。孙权既存着这样的心思,你说他还会派兵增援陆逊,为陆逊的累累战绩再度‘锦上添花’吗?”
司马懿心想,这其实是天下所有君主的通病,对于有才能的人既要用更要防,曹魏是这样,东吴也是这样——个个都是嫉人之功而抑之以权,对有才有能的属下往往是明防暗制、掣肘有加!倘若那孙权以刚健中正之度而决断大计,放手任用陆逊,如当年夷陵之战时一般倾心待他,大胆拨给他五六万精兵,令诸葛瑾自东面仅以二万步骑进攻沔阳而策应陆逊,则陆逊兵强势锐定能一举拿下江陵而长驱北上,那才是我大魏最为可虑的严重危局!
司马懿算得上是对人性了如指掌,对君王的心思也摸得很透,他这才能将每件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至少孙权因己一念之私而弃此大计不用,实乃大魏之万幸也!就凭这一点,司马懿已然洞察出孙权虽为一代枭雄而终究难成帝业的“症结”之所在了——他和曹操当年忌惮我司马懿一样,也深深地忌惮着他那帐下第一儒将陆逊!
司马懿如此详尽地说明了此事的可行性,裴潜总算是心服口服了,他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便向司马懿抱拳而道:“裴某在此多谢司马大都督的这一番指教释惑了!这样吧,江陵城如今形势危急,裴某不敢再作滞留,不如就此告辞,与夏侯儒将军一道火速赶赴那里善加驻守!”
83 东吴的屏障——汉江口水寨的十八里铁链阵司马懿回到自己的书房中,召来两个儿子司马师与司马昭,父子三人再次商量这段时间所遇到的各种问题。
司马懿看着司马师,这个大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的,一有机会当父亲的就要考考他:“士之有为者,必先立其志向而后修其才艺。却不知师儿你胸中此刻是何志向啊?”
司马师从小在父亲的培养下,父亲一直给他树立的学习榜样都是开国立业的大英雄大豪杰,他当然知道父亲的心意,“禀告父亲大人,孩儿此刻胸中之志,远以淮阴侯韩信、广平侯吴汉为楷模,近以故刚侯张辽、故任城王曹彰为榜样,要立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绝大战功出来!”司马师欠身抱拳侃侃道来,眉目之间赫然已是义形于色,英气逼人!
对大儿子的这番回答,司马懿很是满意,他的两个儿子一直就是他司马家族后续有人的根本保障,“很好!很好!你既有这般好立功业的雄心壮志,为父实是深感欣慰!这样吧,为父今夜就给你一个建功立业以扬名四海的大好机会……”司马懿微微含笑颔首,忽地伸手往前一指,“待会儿再行二十里水路,为父率领大队人马将在离夏口城五十里左右的汉水南岸津口处停船登陆。而你却需与梁参军一道继续潜舟东进,前去奇袭吴贼的汉江口水寨——你可有这份胆量接得下这个重任?”
司马师对父亲的军事安排心中还有一丝疑惑,汉江口的水寨为何是目前最重要的首攻之地呢?“汉江口水寨?”司马师一愕,“莫非就是那个吴贼在汉水与长江交汇口处布下十八里横江‘铁链阵’护持着的汉江口水寨?”“不错。你若能出奇制胜,一举夺下那汉江口水寨,则此番拒吴之役的首功非你莫属矣!”司马懿直视着他,深深地说道。
既然父亲有命令,司马师当然无条件地去执行,但在去之前,他还想问问清楚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何在?“这个任务,孩儿接下就是了。”司马师倒也干脆利落,一口便应承了下来。同时,他眉头一蹙,低声问道:“不过,孩儿还是不够明白,您为何不赶紧调兵遣将速速围抄夏口城,先打吴贼一个措手不及,却反而要派我等迂回前行潜舟而下去取那个汉江口水寨呢?”
司马懿看着儿子的好奇模样,呵呵笑了笑,心想这也是儿子学习军事谋略的大好机会,于是耐心地分析给他听:“师儿啊,你应该想到的——只有袭取了汉江口水寨,将吴贼所设的十八里横江‘铁链阵’转为我军所用,我军才能强有力地扼住汉江入口,拦截敌舰于汉水之外,从而确保我这四万劲旅水上运粮之道的安全畅通!否则,为父八百里远征,哪里能在夏口城下和他们耗得起呢?”“啊呀!父亲大人这一步棋走得真是高明!”司马师一听,立刻醒悟过来,不禁对父亲的这一决策佩服得五体投地。
84 袭击东吴的奇兵——司马师亲率敢死队东吴一向以水军作战见长,水军所依靠的就是纵横交错的河道,无论是谁,只要控制了河道的出入口,就能掌握交通命脉。自当初建安末年吕蒙以“白衣渡江”之计袭杀了关羽、夺得了夏口城之后,东吴便在夏口城北面的汉水与长江交汇处修建了一座跨江水寨,中间绷拉起二百零八条如同桶口一般粗大的铁链横江而锁,铺陈开来足有十八里之长、三里之宽,几乎截断了魏国的中型战船与艨艟斗舰东进长江的汉水来路,屏护了东吴首都武昌城的安全。
这座水寨虽然重要,但也要看它究竟是掌握在谁的手中,魏军的首要目的就是要夺取这个关键点,正如司马懿所言,倘若魏军劫下了这座汉江口水寨之后,亦可利用这“铁链阵”阻止东吴的船队深入汉水溯流北上来截断魏国这四万精兵的水上运粮之航道!只要夺下了这个汉江口水寨,司马懿所率的四万雄师完全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牢牢围住夏口城和吴军打持久战!
司马懿在做每一个决策之前,都会考虑清楚它周边的所有环节,每个环节都是相互呼应的,只有所有环节都想到了,这最后的目标才能达成。遥望着船头前边的漆黑河面,那深深远远的目光仿佛一直投向了远在近百里之外的汉江口水寨:“为父早已得到探子来报,眼下汉江口水寨那里仅有五千吴贼留守——诸葛瑾不善水战,便从它那里抽走了大部分兵力并入自己的步骑队伍中去攻打沔阳了!他应该是不会料到咱们会从汉水航道乘夜疾下绕到他背后来了个‘反手一击’!
“所以,不要以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事为父早已详细研究过,也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师儿啊,你别担心,此番奇袭汉江口水寨,不必忧虑,其实我军取胜的把握相当之大!你和梁机带领三千敢死之士乘船顺流而袭,北岸一路赶来的刘星太守也会亲率五千虎豹骑与你们同步而驰,配合你们从陆地上向汉江口水寨发起狙击!在这水陆并进的双面夹击之下,吴贼的汉江口水寨必会落入我军手中!”
吴军这次并没有料到,魏军会莫名其妙派兵来袭击它的汉江口水寨,因为这里本来并不是战斗爆发点,也远离热点中心。当晚负责偷袭的敢死队员们远远看见汉江口水寨南营的栅墙高高地耸立着,两侧的哨楼上各站着六七个士卒,在红亮的火炬照耀下左右来回地向四下里探望着。司马师、梁机率着一支为数达八百余人的魏军先遣敢死队,全部身着一色紧身装束,乘着浓黑的夜幕掩护,衔枚闭声,偷偷直往栅墙墙根底下疾趋而来。
魏军派出的敢死队是军中的精锐部队,在周密情报的配合下,料定今晚敌军没有防备,所以这支人数颇多,且一瞧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开了过来,魏军个个行动起来甚是敏捷,一路摸黑潜行之下,只听得他们脚下包着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