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连忙说:岂敢,岂敢。并且连忙拉开车门:将军,请上车。
夜南京玄武湖
玄武湖旁边的四牌楼饭店,军统南京站站长游子坤和忠义救国君第四纵队何绍云指挥等,正在为袁殊一行接风洗尘。
包房内,欢声笑语,高谈阔论。
袁蓉也在场,她是袁殊特意叫来见面的。
游子坤:袁将军,你可是军统的大牌呀,今日相见,小弟顿感三生有幸。
何绍云:袁殊兄,可得在南京多住几日,也好赏赏钟山之翠,玄武之波也。
袁殊:诚谢各位盛请,军务在身,岂敢放纵,待他日闲暇之时,再怡情久住。
何绍云:你呀,这话怎么讲,秦准灯火,姑苏人家,美貌女子,潇洒男儿,哈哈,千古风liu,一夜浪漫也。
袁蓉脸上有些不高兴了,她故意扭过头去看着窗外,袁殊发现妹妹恼怒,随应答说:诸位,换个话题好吗?咱们不论风月,只谈江湖。
游子坤:风月两袖,江湖一生。好,好,袁将军说的好。
何绍云:江湖险恶,人世沧桑,谈起这我就百感交集,语无伦次。
袁殊:何兄不必如此伤感,有道是江海弄潮,男儿本色,不险不恶,何以拳脚大展,籍慰平生呀。再说,人世沧桑,此话不错,须知成就家业之人,有谁不是饱尝沧桑之苦也。
大家一起鼓掌,何绍云:袁兄果然气宇非凡,出口成章啊。
袁蓉望着哥哥笑了笑,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哥,没想到你还这么能讲,你讲的我爱听。
袁殊给妹妹夹了一柱菜说:来,快多吃点菜。
席间,想起十多年前,联合剧社在这里吃饭,他和王莹还与萧同兹、赖连、戴笠理论了一番,如今,王莹和剧社的同志们都天各一方,想到此,勾起了他对王莹的无限思念。
何绍云:袁兄,此次执行军务,有事尽管吩咐,我当全力协助。
游子坤:哈哈,老何也会拍马屁了。袁兄这次到南京是奉总裁手令,局座督办,人、车都是从上海精选的,连我们南京站都沾不上边,哪还用得着你呀?
袁殊举起酒杯:各位,时间不早了,来,我敬大家。
大家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夜南京国防部宾馆西楼
袁殊脱去军装,在客厅中与袁蓉在交谈。
袁殊:妹妹,你好久没回家了吧?
袁蓉:没呀,还不到十天呢?怎么,妈妈不高兴啦?
袁殊拿起桌上的香蕉,剥开皮递给她说:是的,昨天我出来时,她还对我说,要我想办法把你从南京调回上海呢?
袁蓉:她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袁殊:妈妈老了,体力和精力都不如从前,你我都忙,难得有时间好好陪陪他老人家,她感到寂寞,我俩应多体谅她才是。
袁蓉:就怪你,早点娶回个嫂子不就好了。对了,莹姐前几天还从香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过一段时间就回上海,而且是再也不走了。
袁殊:我提出了结婚,她也没有反对,但她想让我陪她回趟她的老家,见见她的父母,再转头回上海结婚。
袁蓉:好呀,昆明四季如春,听说气候、风景格外美丽。哥哥,到时候莫忘了把我带上。
袁殊:你看,刚刚给你说了要多陪陪妈妈,我俩都走了,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你就不担心妈妈有个头痛脑热,无人照料。死丫头,光想着自己。
袁蓉:哼,你不愿意就算了,别把妈妈抬出来吓我,大不了,我掏钱请妈妈陪我们一起去,一家四口,同游春城,呀,太棒了。
袁殊:好,这个建议有谱,来,赏你一掌,说完哥妹击掌相庆,亲情溢满房间。
袁殊看了看表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去睡吧,房间在我隔壁,已安排好了。
袁蓉:哥,你明天去国防部办事吧?
袁殊:怎么啦?
袁蓉:什么时候回上海?
袁殊:明天办完公文交接和装运,估计后天就返回了。
袁蓉:正好,我坐你们的车回去。
袁殊一听十分意外:你,这可不行。
袁蓉:为什么,你一个人坐一辆小车,空的很,怎么怕我挤着你不成。
袁殊想到这一趟是在执行特殊任务,带上妹妹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想到此,他坚决地说:不行,我这是在执行军务。
袁蓉不高兴:什么军务,搭个便车也不行,你的官架子太大了。我非要坐,看你把我怎么办?
袁殊:好妹妹,我一回上海,就派个专车来接你行不?
袁蓉:不,派飞机接我也不,就要坐你的车和你一起走?
好了,我去睡了。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白天南京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这里已今非昔比了,旗杆上的太阳旗不见了,操场上也没有日本兵,只是司令部大楼前还象征性地站立着两个头戴钢盔的日本宪兵,在他们的旁边,四个国防部的中国宪兵持枪肃立。
袁殊一行及车队来到大楼门前停下,先是中国宪兵检查证件,再传给日本宪兵看了一下,才予以放行。
大楼门前袁殊整了一下军帽,迈步登上了台阶。
白天南京国防部饭店院内
装满重要文件的车队即将出发,袁殊从前到后巡检了一遍,准备发车,突然见一辆人力车飞速而来,袁蓉跳下了车。
袁蓉:哥,你好坏呀,不准备等我就走了。
袁殊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办法,快上车。
白天无锡太湖沿湖公路
两辆军用摩托开路,每辆摩托上各架着一挺机枪。
接着的是袁殊乘坐的黑色的丰田小汽车。
车后跟着的是一辆美式军用吉普。
紧跟着的是两辆装满文件箱的军用大卡车,车顶都用军用帆布蒙盖着。
卡车后面又是一辆中吉普,上面坐着全副武装的宪兵,后面还有二辆军用摩托殿押。
从南京出发,车队已行驶了三个多小时,一路上比较顺利,但是,袁殊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坐在前面的袁蓉情绪十分快乐,一路上问这问那,说个没完。
袁蓉:指着在窗外的湖面上说:哥,快看,打渔的船,哎呀,太美了。
袁殊:十里苏提柳,百里太湖水,太湖美就美在水上,你看,碧波荡漾,清澈无边。
车队行驶到前面的一个岔道口,摩托停了下来,不知往哪条路走。随向旁边小店前的掌柜打听。
这时,只见吉普车上的上海军统三站的副站长肖成走了上去。
店掌柜告诉他们:左边是通往常熟去上海的公路,由于前几天暴雨,山体滑坡,塌方严重,至今未通。右边是经武进去上海的路,路窄一些,远一些,但是畅通的。
肖成问明情况后,返回到袁殊车前:报告袁站长,通往常熟的路不通,必须走武进方向。
袁殊知道,这是地下党提前安排的。好吧,就从武进方向走。
车队又出发了,过了武进不久,行驶到一座山岭前,此时,已近中午,远远见前方路边上车辆堵塞,路上站满了行人。
路边的一棵树上悬挂着黄布的:“酒”字旗十分醒目。
车队行驶到跟前,不得不停下,肖副站长跳下吉普,拨开人群问明情况,原来是前面有一石桥,由于暴雨,桥基处出现拳头粗裂痕,四块巨石拼成的桥面上,有一块倾斜十分厉害,因此,车辆只得停下。
桥基和桥面有工人正在抢修,抬石的农民们号子声十分震耳。
肖成查明情况后,立即向袁殊报告。
袁殊戴着墨镜,走下车来,向前方望了望说:好吧,车队靠路边纵队停放,车距尽量压缩,首尾各派一名哨兵,其余的人下车,联系午餐。
肖成:是。
袁殊:注意,菜可以点好一点,多一些,但不准喝酒。
肖成:弟兄们,下车休息吃饭。
袁殊领着袁蓉向路边饭店中走去。
老远就见店老板迎了上来,“长官,请到里面歇息。”
袁殊走进店中一看,这是一个不大的店面,院子也不大,东西分盖两排平房作为客人就餐用,厨房是一个设在西边角落的土坯房。
院子中有一眼井,槐树下一群小鸡在悠闲地觅食。
老板把袁殊领进了东边餐厅,只见四张方桌,条木板凳也还算整齐干净。
袁蓉进来看了一眼就转身向外跑去。
袁殊:你去哪儿?
袁蓉:我喝碗井水去。
只听一声立定,肖副站长带着18名卫兵列队走进了院子。
袁殊刚坐下,肖副站长就报告说:报告站长,卫兵集合完毕,请指示。
袁殊:带进来吧。
肖副站长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让他们去对面吃吧。
袁殊:也行,你安排就是了。
白天公路桥头塌方处
新四军江南游击队八支队政委翁从六正在指挥战士们在抢修桥基,他接到上级通知,在此设伏截住这批军用车队,组织上通知说,国民党执行此次任务的是一名中将,此人是地下党潜入敌营的特工,一定是要保证他的安全。
福发酒店内,菜已上桌,特别丰盛。
袁殊看了看大家说:怎么,都不动筷子。
肖副站长胆怯地说:弟兄们想喝点酒。
袁殊笑了笑说:好吧,你们这是绝食抗议呀,再不允许,怕是要饿死人了,反正这桥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你们就喝点吧,开车的只许三杯,哈哈,算你们狠。
店内一片欢呼,店小二连忙搬出的一坛散装洋河大曲说:各位长官,喝多喝少请自己倒。
白天店外的公路上,车队首尾的两名哨兵持枪而立。
桥头上人群中发出议论,都在猜,这军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翁从立和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头戴草帽从桥面上走了过来。
酒店内只见老板走进来对袁殊说:这位长官,我家四老板想见见你,不知是否方便?
袁殊知道这是地下党来人接头了,遂马上说:快,请他进来。
客厅门帘掀开后,只见翁从六走了出来。四目相视,双方惊讶,同时都说:原来是你呀?
翁从六警惕地向外看了一眼,外面哨兵我已安排人控制了。里面的人只等你发一句话,就可以动手。
袁殊:不用等我,你们见机行事就行了。
这时,只听对面的肖副站长说: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再来。
翁从六朝袁殊笑了笑,迅速闪失在门帘后。
白天福发酒店外
烈日下,两个哨兵站立许久,翁从六安排两个女游击队员一人端了一碗凉米酒,送给哨兵喝。
哨兵正口干舌燥,接过米酒就咕咚咕咚地喝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个女子身手敏捷,一招鹰勒喉,不待他们发出叫声,就被连人带枪拖到了车后。
车边酒店内,三个桌子上的哨兵喝得正欢,划拳行令声此起彼伏。
从室内走出几名游击队员,其中一个大声叫道:都别动!
这时,只见有的哨兵冲向墙边,想拿枪。
一游击队员大声喊道:枪已被收缴了,希望你们不要乱动。
“弟兄们,喝得怎么样?”肖副站长从外跨进了房间,他刚一进门,早已被守在门后的游击队员反扭在地,将他的枪卸了下来。
对面房间里翁从六走出来,说;学易,全部搞定了。
袁殊起身和他热烈握手、拥抱:你这家伙,怎么跑这来了?
翁从六说:从广西桂林返回上海后,为扩充新四军江南游击队,党组织从华东局派了几十名同志,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袁殊大声说:这下好了,咱们又在一起了。
翁从六:我代表新四军江南游击队热忱欢迎你,同时,支队首长已派人将伯母接到了准阴安顿,并嘱咐我们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说完,朝袁蓉笑了笑说:当然,还有小妹。
袁蓉这时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带她一起回上海,此刻,他为哥哥感到骄傲和自豪。
袁蓉:六哥,你总算还记起我了。
翁从六:小蓉妹妹,你不理解我和你哥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对不起,怠慢你了,等到了根据地,我请你吃野山桃吧。
袁蓉: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说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袁殊和翁从六也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笑声荡漾在苏南这简朴的路边小店,并从小店中向广袤的天空、原野、湖泊中传去……
初稿于武汉竹斋
二稿于海军九江基地
二OO八年中秋
第三十八章 尾声
无言的结局永远的怀念
《谍海五重奏》终于写完了,但留在我脑海里的袁殊仍挥之不去,常常使我夜不能寐,总觉得没有给读者一个立体的多维的我党红色特工、中国血性男儿的形象。
也许有人会问,袁殊按党组织的安排,离开上海去苏南新四军根据地后,在解放战争和新中国的建设中,他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本来,我想将笔墨再延伸一段,但由于史料难以收集,加之袁殊的结局实在是让我不忍记叙之,所以,思来想去,只好作罢。
为了给读者一个交待,这里,我将袁殊和关露离开上海后的情况作一个简要的说明。
一九四五年九月底,抗战胜利后不久,袁殊就到了解放区。直到一九四六年初,国民党方面才知道袁殊去了解放区,不由得勃然大怒,于是,国民党认为“抗战有功”的袁殊,立即成了大汗奸,军统总局下达了通缉令,并派特务专程赶去苏州抄家,但这时袁殊已随军北撤。
袁殊到解放区后,中共华东组织部长曾山同志亲自找袁殊谈话,考虑到他在日伪和国民党中统、军统时的身份,组织上决定让袁殊暂时改名,为了证明是组织上让其改名,曾山同志让袁殊跟他姓,从此,曾达斋这个名字就代替了袁殊,并一直用了几十年。
回到组织怀抱的袁殊,被任命为华东局联络部第一工作委员会主任,定为旅级。解放战争期间,他随部队转战于山东、大连等地,主要做一些收集敌情资料的工作。北京解放后,1949年4月袁殊奉调到北京,转到了李克龙领导的国家情报部门,主要是做日美动向的调研工作,由于工作出色,在部里被称为“日本问题专家”。
正当袁殊以饱满的政治热情,为新中国情报收集而忘我工作时,1955年5月,突如其来的“潘汉年案件”爆发了,仅过了36个小时后,袁殊就受到株连而被捕,并以反革命罪被定为大汗奸,随后被判刑12年。
含冤入狱的袁殊,凭着对党的赤胆忠心,不仅没有丝毫怨恨,相反,他始终坚信冤案终究会大白。在狱中监禁时,他没有消沉,翻译了大量的日文书籍,写下史料性传记《大流氓杜月笙》,并且关注着党的情报事业,写下了八万多字的《南窗杂记》,将自己在敌营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细心地加以总结。1971年,袁殊在秦城监狱还写下了“豪情自负忘生死,毁誉一生甘自羞”的感人诗句,展现了一个革命者的坦荡情怀。
1967年,袁殊服刑12年期满后,由于当时正是*,不仅没有被释放,又再度被关押八年,1975年刑期又满,但仍没有被释,而是被解送到湖北军山劳改农场继续改造。此时,他的妻子端木因受恐吓,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自杀未遂后离家出走,从此下落不明。
1982年8月23日,中共中央发出为潘汉年恢复名誉的通知,同年9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了《刑事判决书》,宣布潘汉年无罪,撤销原判。
潘汉年平反后,中央成立复查清理小组,牵涉潘案被捕者多达1000余人。1982年9月29日,最高人民法院判决,宣告袁殊无罪释放,同日,公安部、调查部复查袁殊的政治问题后,确认他于1931年加入党组织,并恢复其党籍,将原没收的财产折价归还,于北京西苑分配新房一套。
从牵连入狱,到无罪平反,整整27年零五个月的牢狱生活,极大的消磨了袁殊的时光,严重地危害了袁殊的健康,出狱后,他精神极为混乱,就这样,袁殊又度过了五个春秋。
1987年11月26日,袁殊走完了自己坎坷而又传奇的一生,享年76岁,他的骨灰盒上覆盖着党旗,被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关露同志于1955年由于受“潘汉年案件”牵连,也被捕入狱,前后坐牢10余年,也于1982年3月被平反。平反后的关露,也受到极大的伤害,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几个月后的一个冬日,她在北京那10多平方米的陋室里服药自尽,时年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