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仙舫:是。
白天上海四川路
一辆挂有特别牌照的黑色雪佛莱小汽车急驶在四川路上,穿过苏州河上的四川路桥,驶进了虹口地段。
和司机并排坐着的是一个中校副官,后排坐的是袁殊和张德。
此刻,袁殊身着崭新的黄昵军服,肩杠中将军衔,皮鞋铮亮,俨然一副傲慢的神态。
小汽车刚一拐弯,张德用胳膊捅了一下袁殊问:喂,在想什么?
袁殊:怎么?先说你在想啥?
张德:什么也没想,心跳得厉害,头有点涨。
袁殊:哈哈,是心虚吧?
张德:就是的,我们这是空口说白话,跟骗和抢没有两样。
袁殊:你怎么这么说呢?这些军火本来也是该由我们中国人接收的,说到抢,这8年中,日本人抢了我们多少东西?
张德用手一指前面的警卫,低声说:别乱说。
袁殊:没关系,都是极可靠的朋友。
张德:是呀,你的朋友真多,这年月,有朋友就有本钱。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司机说:到了。
汽车刚一停稳,就见副官赵文达连忙下车给袁殊拉开车门后,肃立一旁。
冈田亲自在楼下迎接袁殊一行。
冈田大步上前,热情招呼道:久仰、久仰,请上楼。
袁殊和张德一行被领到三楼大客厅落座后,冈田亲自伺奉日本茶道,并托出几样东洋点心,然后就开始了会谈。
冈田说:我很看重今天的谈话,因为我很尊重张先生的意见,连我的太太都令其回避了。
袁殊:我们中国也有同样的风俗,男人谈公事,夫人一般都不参加。
冈田点头:特别是在日本军界,盛行此风。将军亲临府上,请接受一个日本军人的忏悔,说完,双手合拢,弯腰表示谢罪。
袁殊也点了点头说:中日两个民族,一水近邻,本应相安互助,但战争加深了历史的误会,这是少数人的意志。目前,中央军方面,听说有日本兵参加剿共,而共军方面,也有日军投入反战同盟,一个要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一个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所以,国共两党政见不一,正在谈判。而我们第一战区对合谈双方均表示信心不足,一句话,我们的种种考虑有许多也是考虑到日本人的利益的,例如,现在日本人在中国有几百万,虽然战败了,但以现有的运输能力,何时才能把在华的日本人全部运送回国,再退一步说,回国后又会怎么样呢?
冈田听了袁殊的话,脸上明显露出了忧虑的神情。
袁殊知道,这一席牵强附会的言论,冈田却听得津津有味。接着他又漫不经心地说:在武器方面,冈田先生是专家,这东西,打起仗来,谁都离不了,一旦停战,又是炀手的山芋。目前,等中央军来接收,不知猴年马月,八路军也离得远,想卖掉换成钱,又没有人,也没有地方可出售。唉呀,是个难题,但听张先生讲,冈田先生有意赠送我们,经研究,我们表示欢迎。
冈田十分认真地听着,眼珠子不停地在转,他默不作声,似乎在回味着袁殊刚才说的一席话。
袁殊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说:今天初次见面,以后有什么想法,全权委托张先生接洽处理。
冈田连忙站起来说:好的,我明白了。说完将袁殊一行送下楼上了汽车。
三天后,冈田交给张德威海卫路日军军火库清单一份,共计步枪10万支,子弹800万发。
袁殊看后心中一阵狂喜,这10万支步枪,意味着能装备新四军10多个师的兵力。
张德说:冈田虽然很卖力,但他说必须有下列三个条件之一才行。
袁殊问:那三个条件?
张德:一、必须是重庆国民政府指定的接收大员;二、必须有日本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茨的正式手令;三、由汪、伪陈公博、周佛海其中的一位能证明河南方面这位中将的身份。
袁殊想了想,前二条无法办到,唯有第三条还是可以试一试,经过与潘汉年商量后,袁殊以国民党军统中将河南特派员的身份,让周佛海加盖了印章,交冈田备案后,抢在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官汤恩伯之前,秘密将这10万支步枪和800万发子弹中的一部分,分三个晚上转移到闸北地下党印刷厂的几间仓库中。
张德为了对冈田表示谢谢,事成之后在虹口的一家川菜馆请他吃饭,袁殊也前去参加了。
酒过数巡后,冈田突然说:一不做,二不休,我还有一个秘密也告诉二位吧。
袁殊:秘密?只要你信得过就请讲。
冈田说:天皇裕仁宣布投降后,我一时茫然无措,当时就私藏了194挺轻、重机枪和一批*zha药,以备急用,现在既然成了朋友,我决定全部献出来。
张德一听,立刻伸出双手,向冈田热烈祝贺并举杯相庆说:为中日平等合作新的精神干杯!
当这批zha药和机枪运到苏南新四军军部后,新四军军长陈毅致电上海地下党办事处说:“……zha药已经试验,性能较好,可供江南新四军部队使用2-3年,轻、重机枪全是崭新的……向同志们致以革命敬礼”。
接着,中共上海地下党办事处,又收到来自陕北延安总部的特殊嘉奖令。
第三十六章
夜上海马司南路107号
二楼一间办公室中,灯火明亮,此刻,中共华东局书记刘晓和中共上海办事处主任潘汉年在促膝交谈。
刘晓:汉年同志,中共代表团南京办事处恩来同志来电,为配合即将到来的解放战争,中央决定充分利用香港的地理优势,扩大统一战线,动员并联合国际力量,为此,决定调你速赴中共香港办事处任职。
潘汉年:我这次回上海才四个多月,在中央和华东局的领导下,工作开展得较为顺利,十分感谢组织上的关怀,现在又要离开了,真是有些舍不得呀。
刘晓安慰道: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就像你这次回上海一样,香港也是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组织上相信你会很快进入角色的。这次不仅可将董慧带去,另外,你原来的部下张唯一、张远民、杜宣、杨建平等也按组织上的决定,将先后赴港,以配合你在香港开展工作。
潘汉年:请组织上放心,我和夫人董慧,还有其他的同志们将努力工作,不辱使命。
刘晓:山雨欲来风满楼,国共和谈陷入僵局,蒋介石的这套把戏玩不长了。上海的斗争形势相当严竣复杂,中央十分关注日本投降后社会各方面的反映,同时指示我们作好打恶仗的艰苦准备。
潘汉年:是呀,一旦和谈破裂,蒋介石就会变本加厉地清剿我党力量,希望华东局和上海办事处的同志们按中央的指示精神,防患于未然,早作准备。
刘晓点了点头: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形势虽然恶劣,但比起当年大革命时期白色恐怖,无论是群众的觉悟、组织机构、队伍素质、斗争策略都今非昔比了,我们有信心做好上海方面的工作。希望咱们再见面时,能换一个如何建设新上海的话题了。
潘汉年:哈哈,这个希望很鼓舞人。好吧,再见了,请你和大家多多保重。说完,站起来走到刘晓书记面前,两人热烈拥抱和握手。
白天上海华美路杜公馆
新任军统上海站站长的沈醉接到线报,已列入国民党惩除的汪伪女汉奸文人关露即将离沪。
沈醉随即命令军统特务姜公茂备车,他今天要亲自出马,将关露缉拿归案。
沈醉边穿衣服边问站在一旁的姜公茂:关露现在何处?
姜公茂:现正在她所住的福熙路家中。
沈醉:谁在跟踪监视?
姜公茂:夏长月和郭华已连续跟踪她三天了。
沈醉:好吧,马上出发。
白天上海延安东路日本驻上海领事馆
袁殊在办公室中清理文件,突然想到,前几天通知关露与欧阳新见面后,关露曾告诉他,三天后不管她是否离开上海,请他务必去福熙路一趟,想到此,他立即装好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在院子中,岩井英一走过来问道:学易兄,想去哪里?
袁殊:我去看一个朋友,一会就回,听说你们已接到通知,很快就要去闸北集中营报到了?
岩井英一一脸茫然地说:是的,上海方面的日本战俘除一部分随军事装备转赴南京外,其余的大多前往上海的三个集中营。
袁殊:到时候我还会去看你的,去之前有什么事需要我办,你就尽管说。
岩井英一:没有什么,我们俩认识也不是一年半载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祝你好运!
袁殊:好吧,我就先走了,回头再联系。说完,跳上一辆吉普车直奔福熙路。
白天上海福熙路
关露前天与欧阳新见面后,已将手头的工作迅速作了处理,并约见或电话告别了相关的同事和朋友,准备按组织上的安排离开上海。
此刻,她已整理好行装,将房间的窗户关上后,手提着一只藤制小箱子,轻步下了楼。
关露家胡同口,一个买小装饰品的女商贩,警惕的注视着弄堂里进出的行人,她就是军统上海站的女特务鲁素芳。
弄堂外几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辆小汽车,车内的夏长月和郭华按姜公茂的指令,已严阵以待,就等关露出现。
袁殊开着吉普从福熙路东面而来,他远远就发现了停在路边的小汽车,心头不觉一紧,为了以防万一,他将车子停了下来,顺手抄上一顶帖帽,戴上墨镜,拉了一下帽沿后,低头向福熙路走去。
关露下楼后,向弄堂口走了出来,她发现了鲁素芳,而鲁素芳也发现了她。
关露迈着平稳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当走到弄堂口时,突然只听一声:关小姐,站住!
关露停住脚步问:你是喊我吗?
鲁素芳站起来拍了拍手说:是呀,你出远门,这鞋能行吗?
关露一惊,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敌人向自己发出了信号:怎么,你想帮我修鞋?
鲁素芳:你准备去哪儿呢?
关露:这与鞋子有关吗?
鲁素芳:当然,在上海的马路上,这鞋还能穿几天,如若离开上海,这鞋怕是一天都不能穿了。
关露:那你是什么意思,想帮我修一下,是加掌还是钉跟呢?
鲁素芳朝马路上望了一眼,她巴不得车上的郭华和夏长月赶快跳下车来。
此刻,车上的郭华和夏长月也看见了关露,但他们还在犹豫,因为姜公茂叫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等他和沈醉到了以后再实行抓捕,眼下关露是外出还是外逃,他俩也拿不准。
袁殊也发现了弄堂口的关露,他看见关露在与另一个女人在说话,而那个女人他从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们再谈什么。
这时,鲁素芳见车上的人没有动静,心里也在犯疑。
关露朝她笑了笑说:算了,我这鞋不值得你修。说完,一扭头就朝马路上走去。
鲁素芳一见,顿时慌了神,她连忙一步跨上前,从后面将关露一把揪住说:你别想逃!
关露早就防着了这一手,只见她大喝一声:岂有此理,简直是个疯子!
谁知道这鲁素芳立功心切,仍然死揪住关露不放,关露只得丢掉小藤箱,与她打斗了起来。
这时,小汽车上的军统特务郭华和夏长月连忙跳了下来,挥舞着手枪大叫:别动,再动就打死你。
关露将鲁素芳的头发死死揪住,大骂道:你这个疯子,我怕你不成?
郭华和夏长月冲到了关露和鲁素芳身边,见她们仍在打斗,郭华朝天开了一枪,喊道:关露,你再不松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袁殊心中十分焦急,他掉头向后看了看,此时,正值中午,路上行人不多,由不得他多想,只见他掏出手枪,挥手就是两个点射,郭华和夏长月当即就倒在了地上。
枪声将两个打斗的女人惊醒,她们都松开了手,这时,关露发现了袁殊,她惊喜地叫道:你怎么来了?
突然,两声枪响,关露左腿和右臂像电击一样一阵疼痛,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又听见“叭、叭”两声枪响,眼前的两个国民党军统特务都脑袋开花,仰面倒地。
鲁素芳也掏出了枪,想朝关露射击,又听一声枪响,她的右腕已被击中,手中的枪掉落地上。
袁殊飞奔过来,扶住关露说:快,咱们走。说完,顺手拎起地上的小藤箱,快速向吉普车奔去。
也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一辆小汽车和一辆大卡车呼啸着迎面而来。
原来,沈醉和姜公茂带着一群特务和宪兵正好赶了过来。
袁殊一见返回吉普车来不及了,就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将关露推进了郭华和夏长月的那辆小汽车,他发现小汽车的钥匙仍插在车上,不觉心中一阵狂喜,连忙发动汽车,向福熙路北面疾驰飞奔。
密集的子弹呼啸在车窗外,有几发还打在车的后箱上,袁殊一边开车,一边大叫:阿露,快躺下!
小汽车飞速地向西藏中路而去,后面的两辆车紧追不舍。一场紧张刺激地飚车大赛,在热闹繁华的上海马路上展开了。
当小汽车开到延安东路时,袁殊向左猛打方向,将车开进了福州路。
谁知刚一出路口,就见路上放了路障,一排荷枪实弹的宪兵横枪栏路。
“完了”,袁殊心中一沉,逐向右打方向,车辆又回到了南京东路。
这时,先前追赶他的两辆车却开进了福州路。
袁殊刚向延安东路加速而去时,突然从福州路又横冲出一辆大卡车,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从延安东路冲出一辆大卡车,对横在路上的那辆大卡上迎面冲去,只见一声巨响,两车发出了一团火光。
袁殊刚将小汽车急刹住,就见欧阳新冲过来说:快,下车,换车。说完,拉开车门,将袁殊和关露扶下了车。紧接着,两位地下党的同志开着摩托车,将袁殊和关露沿小路逃脱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捕。
而欧阳新同志却翻身上车,将袁殊刚开过的这辆小汽车飞速地倒车,从延安西路直奔外滩,在外滩一个拐弯处弃车,自己却飞快地钻进了浦江公园,隐身于熙熙攘攘地游人中。
摩托车载着袁殊和关露驶出了上海,在江苏昆山的一条岔路口,两辆摩托车停了下来。袁殊跳下摩托车后座,望着车兜里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关露,对营救他们脱险的两位同志说:请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往苏南新四军根据地。说完,他脱下上衣,轻轻地盖在了关露的身上。
有位同志回答说:请你放心,现在已出了上海,前面已安排有我们的同志接应,我们马上处理好她的伤口,然后派专人送她去根据地。说完,和袁殊握了握手后,就跳上了摩托车。
望着关露远去的车影,站在寒风中的袁殊,两眼充满了痛惜的泪光。
第三十七章(大结局)
第三十七章
白天沪宁公路上海检查站
远远的,一个军用车队缓缓而来。
车队抵达检查哨前,减速,停在栏杆前。
荷枪实弹的哨兵快步来到前面的黑色小汽车前敬了军礼:请出示证件!
司机掏出国防部特别通行证递了过去,哨兵看了看,指着后面的军用卡车问:是一起的吗?
司机点了点头:你眼睛看哪儿去了,证件是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哨兵还没开口,就见一少校军衔的人走了上前说:怎么回事?
哨兵:国防部证件,去南京接收军用物资的。
少校:哪个部队的,接受什么物资。
哨兵:不知道。
少校:妈的,傻兵一个,说完走到汽车前,神气凌人地说:怎么,这个时候想出上海,连个车也不下,派头太足了吧?
司机:下什么车,有证件检查就够了,你啰嗦什么?
少校:嚯嚯,好大的脾气呀?今日个不下车也得下,这是规定,人车分过,懂吗?
司机刚要说话,坐在后排的袁殊拍了一下他的肩,随即跳了下来。
袁殊:兄弟办事很认真,好。
少校一看是中将军衔,连忙点头哈腰道:不知长官在车上,下属鲁莽失态,敬请原谅。
袁殊冷笑了一声说:你没错,错的是钱,可惜,今天没带钱,等回来再加倍赏你。
少校连忙说:岂敢,岂敢。并且连忙拉开车门:将军,请上车。
夜南京玄武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