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袁殊:岩井君的感情我是懂得,但你了解我的性格,我和全中国人民一样痛恨侵华的所有日本人,这当中包括你。你也清楚,我们的关系是相互利用,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岩井英一苦笑地说:你知道吗?自从南京方面通告你是共产党间谍,我感到痛心;不得不佩服你的沉着和耐心。
袁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像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的好。你知道,我的同胞、我的朋友、我的亲人,这些年是怎么样看我的吗?不是我存心和你玩这种游戏,而是国家、民族的命运,使我未敢放弃责任。要怪,你就永远怪下去吧。
岩井英一: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我真的有上千次的机会置你于死地,正因为你是为了你的国家和民族,我才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我在中国生活了多年,你的所作所为,回想起来,不得不让我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郐子手也肃然起敬。
袁殊:难道要我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吗?岩井君,就像你现在一样,日本天皇都承认失败了,听说在日本国内和中国的许多日本军官剖腹自杀,还有企图阴谋政变的右翼日本军人,这都是国运所至,你只要认清大势,将功补过,我和所有的中国人是不会记恨于你的。
岩井英一:将功补过?谈何容易?我的出路只是等候着灰溜溜地回国,并接受中国人民的历史审判,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袁殊:不,岩井君,你可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你应有的贡献。
岩井英一:愿闻其详,你说说,我该怎样做?
袁殊:现在是国民党重庆大员分赴各地接收财产,接收大员变成了劫收大员,最近上海流行三句话;想必你也是听说了的。
岩井英一:第一句是五子登科,是说接收大员到了上海后,房子、金子、女子、车子、票子,大刮其财。第二句是有条有理,是说只要有金条送给接收大员,无论你是汉奸、日本人、混帐王八蛋都可网开一面有理可讲。
袁殊:是呀,不怕犯天大的罪名,只要有等身的金条,那第三句呢?
岩井英一:无法无天,接收大员都要线,只要有法币和金条那就行了,没有那就没法治了。
袁殊哈哈大笑:岩井君,真不愧是中国通,街头巷议的顺口溜,也逃不过你的耳朵呀?
岩井英一:说正经的,我还能做点什么?
袁殊:总领事馆和岩井公馆所属的一切财产,包括房产、地契、银票、股票、车辆等一切财产都是属于中国人民的,希望你不要拱手交给国民党政府。
岩井沉默半天才说:好吧,这里财物、车子本来我也带不走,但蒋介石政府明令冈村宁茨全盘交接,若有损失,应付全责,你叫我如何交给你们?
袁殊:这并不难,你只负责清点注册,我派人以接收的名义抢先一步接收,甚至我们还可以演一出苦肉计。
岩井英一:金条有五大皮箱,美钞、英磅、银票等合计价值几亿元人民币,还有一大批机密档案文件,我全部交给贵党。至于我该承担什么责任我也不管了,冲着你我的交情,我不会后悔的。
岩井英一突然抽泣起来,许久才说:学易君,不是我怕死,兵败如山倒啊。
袁殊:不要过于伤感了,你还要协助我们做好日侨、日商的工作,例如:日本海军在上海的俱乐部,日本人办的东方渔业公司的财产和船只,领事馆办的东方图书馆及大小医院等。
岩井英一一脸无奈地默默点了点头。
夜上海杜美路70号杜公馆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军统上海办事处就设在杜公馆里。今天这里成了一间巨大的宴会厅,红色的帷幕,发亮地嵌花地板,绿色的园柱周围放着很多的桌子,白颜色的桌布上玻璃器皿闪闪发光。高台上有一张大桌,从大厅这一头到那一头,约有一百多尺长,其余桌子一排排与高台上的长桌呈直角摆放,两盏巨型水晶吊灯从高高地白色天花板上垂下,四周墙壁上的壁灯闪光耀目。
这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上海被浓厚欢乐气氛包围着,借此机会,戴笠邀请上海国民党特工系统组长以上的大小汉奸和特务一起赏月。
一阵管乐过后,戴笠闪亮登场,他踌躇满志的说:八年抗战,现已胜利,在座的有不少的人出任伪职,这当然有各种原因,从今天起,只要能立功赎罪,政府是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的。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只听有人喊了一声:“谢谢戴将军的栽培”。于是,整个大厅响起了“谢谢的”叫喊声。
戴笠又挺了挺腰:来,今晚我们一起祝远在重庆的蒋委员长永远健康,同时,为重整民国之大业而干杯!
众特务频频举杯。
一时,爵士乐响起,场灯由亮变暗,五色彩灯摇弋旋转起来。
戴笠大声宣布:中秋赏月舞会开始,祝各位欢度良霄!
一群舞女涌入,众特务欢欣雀跃,纷纷挤上前去请舞。
探戈,华尔兹舞曲连绵不绝。
袁殊也参加了今夜的赏月,他与周佛海、丁默村、熊剑东、沈醉、杨万里等坐在主桌上,这是戴笠亲自安排的座位。
看着舞池中狂欢的汉奸特务,袁殊心中产生了极大愤恨,巴不得向舞池中扔下一颗炸弹,将他们送上西天,突然听到戴笠说:学易小弟,良霄苦短,何乐不为呀?
袁珠敷衍道:被局座酒灌多了,头有点晕。
戴笠搂着一个舞女朝他笑了笑说:喝酒要一斤不醉,跳舞能一夜不睡,你还得跟我学呀。
袁殊:局座乃党国怪才也,学易哪可堪比?
当一曲音乐奏完后,人们相继落座,大家还意未尽地盼着下一曲开始,这时只见场灯大亮。
戴笠招一招手说:请大家安静,我有蒋委员长手令,布告大家。
这时,只见上海军统宪兵队队长姜公美率领一群荷枪实弹的宪兵破门而入。
刚才还在寻欢作乐的特务汉奸们都惊呆了,热闹的舞厅里顿时如死灰一般寂静。
当晚,上海邪片大王天盛鑫、银行大王林康候、盐商周吉普等五十多人被照单抓捕,财产一律被没收。
夜上海黄浦江边国泰饭店小舞厅
这是日本宣布投降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日本投降了,但他们仍然不忘寻欢作乐。袁殊接到保岛将军的电话,邀请他去参加舞会。
舞厅不大,来的大都是日本军界、侨界等上流社会人士,当然也有少数中国人和其他外国人,可以说这是最后的疯狂,也许是他们借此机会,寻找发泄成为战败者的苦闷。
袁殊进入舞厅时,只见满州国电影明星李香兰在呤唱《苏州之夜》。
身着便服的保岛发现了袁殊,向他招了招手。
由于实行霄禁和灯光管制,舞厅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挡住。
台上在唱,台下却频频私语,枝形吊灯下日语、汉语、英语夹杂,此起彼伏。
袁殊坐下后问:保岛君约我有事?
保岛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袁殊:怎么?心事重重,不便开口吗?
保岛伤感地说:我已接到通知,很快就要去指定的集中营了,也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袁殊:难得保岛君还没忘记我,听说冈村宁茨和何应钦定于9月9日在南京正式的投降书上签字,看来你们剩下的日子是没几天了。
保岛:学易君,兵戊相见,我们是敌人,息兵罢战,我们是朋友。无论作为军人,还是作为朋友,我佩服你的为人,喜欢你的性格,这不是因为你蒙骗了我们多年,更多的是在于你出色的表现。
袁殊:惭愧,保岛君有如此感慨,我实在没想到。
保岛:不知能否为你做点什么?
袁殊此刻明白,保岛又在贪图钱财:也许你认为我们还可以做一笔交易吗?
保岛说:你和我是老客户,有贸易就做。
袁殊平静地说:我们需要你的重要军械装备。
保岛摆了摆手说:你错了,没有交易。此刻,我没有和你交易的资格,我是战败国,是中国人的战犯和俘虏。
袁殊十分惊讶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保岛:我的上司冈村宁茨总司令已下令,所有在华日军,只向蒋介石的军队缴械投降,作为一个军人,我的职责是执行命令。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然后又接着说:但你是我的老朋友,贵党贵军却是蒋介石的对手。我思考再三,军舰炮艇目标太大,是非要交给蒋介石政权不可的,而枪支弹药及重型军械设备我想送给贵军。
袁殊十分惊喜: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
保岛:三天后,我们海军的军械车队向南京进发,60辆车,每车只有两名徒手士兵。好啦,我该回吴淞港休息了。说完站起来伸出手:再见了,祝你好运!
三天后,根据袁殊提供的情报,新四军苏南支队在上海东郊没下埋伏,顺利缴获了日本海军的大批重要军械和设备物资,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接到报告后,高兴地给陈毅发来了贺电。
第三十四章
白天重庆国民党总统府
巴山寒梦今犹昔,金陵风雨亦沧桑。
抗战胜利后,唯独蒋介石仍忧心重重,一筹莫展。
原以为凭着国民党雄厚的军事实力和美国的援助,可以在三个月内消灭全部人民解放军,没想到,自发起中原战争后,连吃败仗,特别是华东战场,节节失利。此刻,他象锅上的蚂蚁,慌恐不安。
蒋介石办公室中,张群、汤恩伯被他特地叫来商讨下一步军事部署。
蒋介石:如今之计,只有请冈村宁茨前往山东战场才可以挽回鲁西南局势,你们看如何?
张群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办法,冈村是侵华急先锋,在中国积怨甚多,这次委座对他宽大,他一定会听令于你的,问题是……如果传了出去,会不会引起国际国内议论?
蒋介石:我请你俩来商量正是担心这一点;他对我非常感激。他人才难得,长期担任日军华北派谴军司令官,对北方情况比较熟悉。
汤恩伯笑笑说:他在华北专门找共产党打,对付共党算是老行家了。
蒋介石起立道:那就请他来谈谈。
说完,他又对说汤恩伯说:恩伯,听说你在上海春风得意呀,怎么样,市面局势稳住了吧?
汤恩伯的心里一楞:校长,国难当头,我唯有不辱使命,卑职绝对不敢苟且偷欢。
蒋介石哼了一声:嗯,对你我还是放心的,你知道为什么众将如蝗,唯独命你前去上海吗?
汤恩伯:学生三生有幸,对校长栽培感激涕零。
蒋介石:你没有野心,很懂得做生意。记得中原会战,转移阵地时,你命令士兵每人背一箱前门牌香烟,日本人讥笑你,同僚们骂你,唯独我认为你做得好,兵荒马乱之中,你还以军言商,可见你与众不同,可堪当大任也。
张群笑了笑说:恩伯兄总有过人之处,神来之笔呀。
汤恩伯:在下只是觉得空手回来还不如顺便带点东西的好,反正不要自己背。
蒋介石突然一脸严肃的说:听说你跟戴笠在上海为了一栋房子还闹起来了,有失党国颜面。你们都拿着党国的俸响,却耿怀于一已的私利,再这样闹下去,我不会不管的。
汤恩伯唯唯喏喏道:请校长放心,再不也敢了。
蒋介石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张群和汤恩伯躬身退了出去。
白天上海杜美路70号杜公馆
戴笠、杜月笙、袁殊三人在品茶。
戴笠:杜爷从浙江淳安回来后,整天不出门,是不是有什么不快?
杜月笙端起紫砂壶品了一口茶说:一言难尽呀,本来我想重出江湖,大展拳脚。没想火车一到上海站,就见吴绍澍派人贴满了“打倒恶势力杜月笙”的标语,不得已我只好在焚皇渡车站下车。
戴笠:有这事?我这是头一回听说。
杜月笙:还没完呢;我回来后,懒得回家,就跑到拜把子兄弟杜嘉棠家中,想闭门谢客,清静几日。谁料到,第二天吴绍澍打上门来,给我脸色看。虽然他过去是我的门徒,但现在是上海市副市长,又是党国上海市特别执行委员会主任,我哪敢得罪他呀,索性隐居江湖。
戴笠一听,勃然大怒:杜爷,这家伙反目为仇,莫不是想一统上海天下?殊不知,上海开埠以来,还没有哪个能说一不二,太过份了。你老别生气,我马上安排人手警告他的所作所为,为你讨回公道。
袁殊:是呀,有局座为你保驾,莫说吴绍澍,就是汤恩伯怕也不行。
戴笠:学易兄,上海乃为委员长悉心挂念之地,目前,水色混浊,鱼虾甚欢,我已报蒋委员长并获批准,授你为党国忠义救国军新编别动队第5纵队指挥和军统直属第三站站长,军衔为中将。说之,从公文包中拿出委任状。
袁殊接过委任状:谢局座提携。
杜月笙:好呀,后生可畏,想当年,醒亚兄带你入我师门时,还没出道。转眼已是与雨农比肩的中将,出息呀。
戴笠:我奉委员长之命,不日将随驾北上,主要是赴京津地区肃奸。上海方面的事拜托二位悉心而为了。
袁殊:局座,听说救国军一纵的阮清源部队;已经布防在上海西郊的七宝镇,二纵的郭履州占领了崇明岛,我们五纵的具体任务是什么?请局座明示。
戴笠:哈哈,红了眼吧。他们这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鼠目寸光,这时候正是捞地盘的机会,我们军统号称十万兵力,不多占几个山头,修几座庙,将来这么多人喝西北风去?再说,蒋委员长已经对汤恩伯稳居闹市的防卫战略大有不满。
杜月笙:是呀,听说陈毅已开始在上海周围运作部队修筑工事了。
戴笠接着说:你们五纵队主要任务是布防上海沪西,救国军在市区必须有一根钉子,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肃奸护市。
袁殊:上海江防和城防的军事部署,是如何分工的?没有军事联系会议,那就是盲人瞎马,各自为战了。
戴笠:你说的对,这个问题是要考虑,上海防卫战略部署由汤恩伯的司令部制订,一旦布署完毕,国防部必定知会军统,到时,我会尽快通知你去取。
戴笠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于前日去南京,找到日本中国派谴军总司令冈村宁茨,向他索要日本侵华八年对新四军、八路军历次作战的各种资料,及日本在沦陷区对付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全部机密文件。冈村宁茨指示池田大佐清点整理,已经成册装箱,这件事我已亲自向委员长报告,他大加赞赏,为了保险起见,你拿我的手令带军统三站的人前去南京点验接收。
袁殊:不知有多少?
戴笠:估计有100多箱,需要开两部军用卡车去,一定要保证这批绝密文件和档案资料的安全。
白天上海静安寺路乐器店
袁殊开着摩托车,急驰而来。
进入后,直接走到一张悬挂的古筝面前,拨了一下琴弦后问:这张古筝多少钱?
店伙计上前看了看说:先生,对不起,这筝已有人订购了。
袁殊:那有没有紫檀木的二胡呢?
店伙计:有,在二楼,请跟我来。
原来,这是上海地下党的又一接头地点,对上了暗号后,袁殊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二楼房间内,一位男子面窗而坐,背影似乎熟悉。
店伙计:老板,客人想买紫檀二胡。
只见那人转过身,站起来说:袁殊同志,真的是你呀。
袁殊仔细一看,原来是欧阳新,他禁不住上前用力拥抱道:分别多年,可想死我呀。
欧阳新说:快坐下说吧。
袁殊急着问:这多年,你去了哪儿?
欧阳新:我陪雪峰同志先去江西瑞金,长征后,就留在延安总部工作,你的情况,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干的很棒呀。
袁殊此刻百感交急,面前的这位欧阳新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转眼十多年了,自己在敌营埋头工作,从来没想到组织上和战友们还在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别这么说了,比起你们,我算不了什么?”
欧阳新:来的时候,克农部长、雪峰主任都托我向你问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他俩捎给你的礼物。
袁殊接过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幅延安宝塔的剪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