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南鹏(简任级)等。伪华北政委会第二任委员长王揖唐,伪华北委员会常委、司法委员会委员长董康等情知不妙,托病住院,不肯赴宴。伪华北政委会委员总务厅次长祝书元因向戴笠、马汉三交代有功,被戴笠从逮捕名单中剔除,内务总署长吴瓯在这之前已经逃逸,不知去向。
汉奸接到请柬,一个个怀着疑虑不安的心情来到东城兵马司汪公馆,一进院子,只见军警林立,戒备森严,就知此是鸿门宴。虽然酒席极为丰富,但在汉奸看来已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在大家匆匆吃完以后,戴笠拿出经蒋审定的名单,对宴会上的汉奸宣布说,根据国民政府在抗战期间制定的惩治汉奸条例,凡担任过特任职、简任职和荐任独立伪职的汉奸,都须按其职守,受到检举。因此,“从现在起,你们都是被捕的人犯,我们准备把大家送往监狱。这是中央命令,本人不能作任何主张。”
戴笠接着对王克敏说:“你现在有病不必前去,可在家听候传唤。”王克敏出自官僚家庭,一生过着狂嫖、滥赌、吸毒的糜烂生活,早已把身体掏空,精神更是衰弱不堪。在伪华北政委会委员长任上已不能坚持职守,于1944年2月去职。这时,汪公馆的“鸿门宴”上,王克敏饭后正在漱口,听戴笠一开始就宣布到自己的名字,精神紧张,身体不能支持,即倒在沙发上不能立起。戴笠读完名单同他讲话,他才期期艾艾地回答说:“这场祸事是我惹出来的,还是一起去吧。”戴笠于1938年初曾批示军统天津站站长陈恭澍对王克敏和汪时景进行制裁,陈恭澍奉命于1938年3月28日下午率七名行动特务在煤渣胡同进行伏击,结果一阵乱枪之中,只打死王克敏的日本顾问山本荣怡,王克敏仅受轻伤。戴笠望着这个当年险些死于自己枪下的大汉奸,虽然多活了几年,但今天是形销骨立,气息奄奄,死是早晚之间的事。
看到王克敏表示愿意与其他汉奸一起去坐牢,戴笠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口道:“你愿意去很好。”说罢,调头对曹汝霖道,“润田先生也不必去监狱,但不能回家,可同黄南鹏一起住在这里,听候法院传唤。”
曹汝霖已是惊弓之鸟,对戴笠的宽待十分感激,眼红红地道:“谢谢雨农关照。”
曹汝霖在“五四”期间镇压学生运动,有过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受到国人唾弃。日军筹建伪华北临时政府时,他被看作是总理大臣的理想人选。曹汝霖不敢再给自己加一顶“汉奸”帽子,下决心不在伪政府任职,后经王克敏拉拢,挂了一个“最高顾问”的虚衔,月领公费两千元,王揖唐任伪华北委员会委员长时,又给曹挂了一个咨询委员长的空衔,但也未到职。
曹汝霖谢罢,仍诚惶诚恐地坐于一隅。这时,马汉三拿着一张经过蒋介石签署的名单对戴笠说:“局座,校长在这上面把曹汝霖的名字划去了,听说‘八一五’光复那天,他打过电话给校长祝贺抗战胜利,校长也回电慰问他,是不是……”
戴笠说:“我又不曾把他往炮局胡同关押,他毕竟还是挂过伪职,校长若为这事找我麻烦,说明他对我真的存了猜忌。”
马汉三一脸堆笑地附和:“我也是这样认为,局座的决定极有道理。局座,还有什么吩咐?”
戴笠说:“你查查,看看还有哪几个特任大汉奸没有赴宴,马上派人去抓回来。”
马汉三读着名单道:“还有一、二、三、四……六位,这六个已经派人抓去了,不多久可以归案。只是任过伪华北政委会常委、总务厅长兼内务厅长的苏休仁早已离开北平去了山西。”
戴笠说:“可派人去抓。”
马汉三面露难色道:“报告局座,苏休仁是带了大量财宝离开北平的,财宝全部送给了阎锡山,阎锡山发动全省各县民众签名具保……”
戴笠皱了皱眉,道:“官场历来就是黑暗的,也罢。还有谁未捕?”
马汉三趋前一步,小声道:“还有伪内务总署署长吴瓯,他和中央党部秘书吴铁城是铁杆,吴秘书求助李宗仁主任,李宗仁昨天登门找到我……不过……不过我不敢擅自做主的,局座……”
戴笠说:“既然李宗仁先生出面,那就把名字圈掉。”
马汉三窃喜,一边用笔在书案圈画,一边道:“还有北平伪物价处长汤芗铭,接到局座的请柬就来了,但在半路上汽车发动机坏了,尚未修好,就听说凡应邀赴宴的都给局座逮捕了,所以赶忙逃走……”
戴笠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他能到哪里去!”
马汉三接着道:“伪华北政委会第二任委员长王揖唐也未来赴宴,说是有病,住在中央医院。这一次总共捕捉的大小汉奸四千六百九十二名,查封逆产一千四百五十六户。”
戴笠边听边点头,表示对马汉三工作的满意,并指令将逮捕的汉奸立即押往炮局胡同。
入夜,戴笠仍准备住吴泰勋家里,等工作布置完毕,驱车到吴公馆时已是傍晚。在客厅里两人寒暄一阵,戴笠突然记起一件事来,问道:“泰勋兄,上次我托你的事办了没有?”
吴泰勋道:“我正要向你汇报呢,见你忙,一直拖了下来。”
戴笠道:“噢,这么说你找到他的证据了?”
吴泰勋道:“找他的证据岂不是小事一桩?雨农兄,对部下你不要只看谁善于奉承、巴结。一般巴结、奉承都是别有用心的。”
戴笠说:“这个我知道,古往今来,善于巴结的人都不是好的,但就是看着顺眼,不光我,就是几多帝王将相也喜欢。你倒是说,马汉三到底干了些什么?”
吴泰勋道:“还能干些什么好事?贪呗。”
戴笠说:“是不是利用肃奸大权向汉奸敲诈勒索了?”
吴泰勋点点头,道:“如果仅是这样,那雨农兄也太低估他了。我听他手下人透露,马汉三说上海接收在前,给他留下了很好的经验,扬言搜刮比上海更多的财物。什么车子、房子,不知道抢了多少。更高明的是,他将没收的财宝据为己有。甭说别的,光三尊纯金菩萨就价值连城。据他的亲信刘玉珠说,这三尊金菩萨每尊有十市斤,且年月久远,文物价值更无以算计……”
戴笠听得,张嘴啧啧道:“老子非把他整死不可!”
吴泰勋道:“没用的,你抓不住把柄,一旦你知道了向他发难,他就一口咬定是替公家保管。”
戴笠咬着牙道:“这只狐狸!”
吴泰勋见戴笠气咻咻的样子,忙对外厅叫道:“娘子,过来陪雨农坐坐。”
吴泰勋听外面答应,才起身道:“雨农兄久坐会儿,我出去有点事。”
戴笠起身送走吴泰勋,吴妻随后进来,揽着他的腰,撒起娇来。戴笠“嘘”了一声,吴妻会意,转身将门带上,回头嗔道:“这么长时间你不来看我,是不是又和哪个狐狸精相好了?”
戴笠搂着她坐在沙发上,道:“就被你这只狐狸精迷住了,离开没几天,这回又舍不得你。”
吴妻用手指顶住戴笠的鼻子道:“讨厌鬼,就会骗我!”
戴笠轻车熟路与吴妻拥抱,嬉闹,第一个回合过去,两人靠紧稍事休息。
戴笠摸着吴妻的头发道:“泰勋兄是个好人,最善解人意,你嫁了这样的丈夫,真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吴妻啐道:“呸,我才不稀罕这‘福分’,把我当成一件物品,随意送给朋友!”
戴笠说:“这只能说明我和他亲密无间,连老婆都可以共用。”
吴妻冷笑道:“你就别臭美了,吴泰勋才不是傻瓜,他把我送给你,你知道他得了多少好处?比如这次他借别人的权力救了天津粘板公司总经理黄顺柏和一名姓周的汉奸医生,就发了一大笔财。”
戴笠笑道:“这有什么丢脸的?是应该泰勋兄发财,这就叫各得其所。”
两个聊了一阵,很快聊出情欲来了,戴笠正要造次,吴泰勋在外面敲门,道:“雨农兄,急事,有人找!”
戴笠一时激情一落千丈,极不情愿地站起。开门处,秘书黄天迈道:“报告戴先生,委员长来天津了。”
戴笠一惊,顾不上向吴泰勋夫妻告辞,忙奔上车去,问道:“他来干什么,现在在哪里?”
黄天迈道:“在我们的办公地—吴佩孚公馆等你。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但他似乎很不高兴。”
戴笠忐忑不安地来到吴佩孚公馆,果见蒋介石铁青着脸等他。
此时天已大黑,书房里电灯全开着,明如白昼,戴笠进门行礼道:“报告校长,雨农迟到,请恕罪。”
蒋介石坐着一动不动,只“嗯”了一声,脸上的肌肉不动。戴笠想来想去都认为自己的工作无懈可击。
“戴局长,”蒋介石开口了,戴笠的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曹汝霖,你是怎么处置的?”
戴笠一惊,心想蒋介石果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鼓起勇气道:“软禁了。”
蒋介石突然一拍桌子,怒道:“大胆!你凭什么软禁他?”
戴笠说:“不管怎样,他还是领过伪政府的薪金,所以……”
蒋介石不停地拍着桌子道:“反了,反了,我准你放屁了?别人说你是个弄权作势、独断专行之人,很多时候我还替你辩解。没想你果真擅权专断,连我下令去掉的都要软禁,这还了得!”
戴笠垂手而立,不再吭声了,听任蒋介石叫骂。蒋介石骂够后不肯罢休,命令道:“不管曹汝霖现在情况如何,你要马上送他回去,当面向他表示歉意!”
送他回去已经了不得了,还要当面表示歉意,这岂不是有意要自己难堪吗?然而,戴笠只得照办。
是夜,戴笠辗转反侧,通宵未眠,心里不仅闷了气,更认为是蒋介石有意这样发泄内心的怨气和不满。
昨晚送曹汝霖时,那句道歉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对一个汉奸,面子上说什么也过不去。可蒋介石有言在先,不道歉查出来又要惩治他。
肚子里窝了火,越想越不是滋味,次日,戴笠又被蒋介石叫去劈头就骂:“昨晚我一夜未睡,曹汝霖是不能算汉奸的,你这样对待他很不公道,说明我们的工作还存在很多问题。”
戴笠强忍着,不吭声。
蒋介石看了他一眼,道:“你再去曹公馆一遭,代表我向他表示慰问。”
戴笠终于忍不住了,惊讶道:“昨晚我已向他表示歉意了!”
蒋介石怒道:“你聋了?我说的是‘慰问’不是致歉,是两码事!滚,我要你去就老老实实去,啰啰唆唆问这么多干吗?”
戴笠转身没走几步,又被蒋介石喝道:“清楚了没有,是代我表示慰问、致谢,他没有落水,表现了他的民族气节!”
这一回,戴笠被弄得狼狈不堪,曹汝霖却激动得热泪盈眶。回到吴泰勋家,毛人凤已迎了出来,道:“雨农为何发怒?”
戴笠也顾不上问毛人凤为何来这里,气愤道:“我处理了曹汝霖,校长拿着这事大做文章,又是要我道歉,又是要我慰问,弄得我面子丢尽,下不来台。其实我也没什么大错,校长虽未将他列入大汉奸名单,但并没有直接指明曹汝霖就不是汉奸,可以不经法院处理。况且,我既没有逮捕,也没有关押,只是请他暂时住一段时间,又何必如此大做文章?”
两个人边走边说,进了客厅,吴泰勋听了,插嘴道:“这明显是委员长跟雨农兄过不去嘛。”
毛人凤听得明白,道:“是关于曹汝霖的事吧?这可就巧了,他刚被雨农软禁,国民党北平市党部主任委员许惠东致电校长,要求将曹释放,校长收到这份电报,提笔在电报上批了‘昏庸’两字,就把它放在一边。我刚从重庆动身时,不知怎的,这事被许惠东的政敌发现,以‘包庇汉奸’而触总裁震怒罪加以攻击,并由国民党中央予以免职。而且,这事校长是清楚的,一边允许将保曹汝霖的许惠东免职,一边将关押曹汝霖的雨农兄折腾一番,这意思很明白的嘛。”
戴笠一听,更加震怒,可又无可奈何,只是在室内背着手踱来踱去。
吴泰勋知道毛人凤远道而来,一定有急事,告辞道:“你们在屋里聊,我出去有事。”
待吴泰勋出去将门带上,戴笠才走到毛人凤面前,道:“善馀,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何急事?”
毛人凤道:“十万火急,我不能不来。”
戴笠惊了,一屁股在毛人凤旁边坐下,抓着他的双肩道:“什么急事,是不是校长已开始对我采取行动了?”
毛人凤点点头。
第五十四章 鸟尽弓藏 火药味扑面而来
毛人凤道:“我这次来正是要向你密报校长采取行动的事。据内线密报,近段时间,校长召集三陈(陈果夫、陈果夫、陈诚)及他的五人小组频频开会,研究讨论取消军统组织的事。”
戴笠吓了一跳,站起来又坐下去,道:“什么,取消军统,你有没有听错?”
毛人凤道:“没有。可能你忙着肃奸,没有细心问过这事。其实,国共谈判时,校长和毛泽东就签了一个《双十协定》,毛泽东把取消特务组织作为一个谈判条件,搬到桌子上来了。”
戴笠说:“这没什么,说明共产党很怕我,校长不会那么蠢就轻易答应他。”
毛人凤道:“可是这回你猜错了,校长不仅在协议上签了字,还组织三陈、李士珍、宣铁吾等人开会讨论研究如何撤销。”
戴笠喃喃道:“不会这么快吧,怎么会这么快呢?军统是说撤销就可以撤销的吗?”
毛人凤道:“校长早就有此意,这次总算让他有了机会和借口。”
戴笠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厅里踱来踱去,口里不停地说着话,像是跟毛人凤说话,也像自言自语:“校长,你会这样待我?这些年我一片忠心,好容易把军统建成这样子。现在你借口共产党反对,要取消,我将来又靠什么在这块土地上站立?”
戴笠越想越绝望,步子也越踱越快,突然在毛人凤面前站住,道:“善馀,这消息军统局里还有多少人知道?”
毛人凤道:“将级以上的大特务都清楚。”
戴笠使劲搓手,摇头道:“这不好,这会影响情绪、动摇军心。你马上回去想办法安慰他们,说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会有办法的。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准备马上去青岛和柯克见面,让美国尽快派军舰来,支持我当海军司令。校长要撤销军统,我想再快也得有个过程,如果在这个过程之前把海军抓到手,等于这一劫也就过去了。你快走,不要再拖延时间,现在还有晚班飞机,我打个电话命令机场飞机迟一点起飞,等你上机,我明天也去青岛,两人分头行动。”
送走毛人凤,戴笠匆匆忙忙对黄天迈道:“你给青岛第七舰队司令部打个长途,通知柯克上将,说明天我去和他会晤。”
黄天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报告戴先生,这几天委员长偕夫人要来北平。”
戴笠一愣,道:“来干什么?”
黄天迈道:“说是来华北地区视察,一方面检查接收肃奸情况,另外还准备布置邯郸战役区后的反共计划。如果你先通知柯克上将,万一明天委员长要来……”
戴笠苦着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自从蒋介石和宋美龄密谋决定除去戴笠以后,这消息一直没有走漏,就是三陈、孔祥熙、李士珍等人,亦无法察觉蒋似是而非的意图,甚至连蒋经国也蒙在鼓里。
近段时间,告戴笠状的人一拨又一拨,蒋介石出人意料地替他辩解。
蒋介石对宋美龄道:“这样才好,等哪天戴笠一死,别人才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宋美龄道:“弄得那么复杂干吗,找个借口杀掉不是省事得多?”
蒋介石说:“夫人就是女人见识了,我虽然有权杀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