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杀了杨杏佛,戴笠越来越器重沈醉。沈醉是湖南湘潭人,1932年初,因闹学潮被学校开除,到上海投奔特务处上海特务区区长、姐夫余乐醒,并由其介绍加入特务处,初任上海区交通员,时年十八岁。这年的秋天,余乐醒命沈醉送一封信到杭州浙江警校面交戴笠。在浙江警校特派员办公室,沈醉看到身着灰色中山装的戴笠,中等年纪,中等身材,显得过长的长方形的脸,又宽又大的嘴巴,除了那又粗又黑的剑眉和精光四射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外,并无出众之处,不像平时特务们传说的那么可怕。戴笠望着新参加特务处、年仅十八岁的沈醉,十分高兴,立即放下架子,亲热、和气地询问沈醉的个人和家庭情况。当沈醉谈到被学校开除的前后经过时,戴笠哈哈大笑起来,一股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情油然而生,亲切地对他说:“年轻人干点莽撞事没什么!我年轻时跟你一样,也是被学校赶出来的。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干,就有前途。你知道我们这个组织是当前最先进的革命团体,它进可做革命的先锋,退则保卫革命的安全。这是一项神圣的工作,你好好干,前途无量。”戴笠感慨道,“你很幸运呵,这么年轻就能参加到我们这个团体里来,我可是经过了多少年的奋斗,才有今天的呵!”
初次见面,戴笠破例跟沈醉谈了一个多小时,临走送给他一百元钱,让他在杭州游玩,并亲切地拍着沈醉的肩膀说:“你以后常到我这里来玩,我儿子跟你同岁,在厦门读大学,放寒假同他一道去南京玩。”
后来,沈醉果然与戴藏宜交往。没想到,戴藏宜也像年轻时的戴笠一样吃喝嫖赌。钱不够花,就向沈醉借了三百元,并仗着父亲的势力,不肯还。沈醉年轻气盛,一气之下跑到南京向戴笠讨债。戴笠初听沈醉向他要钱,一时不明所以,等到问清缘由,不由得哈哈大笑。本来,戴笠的凶狠冷酷,在特务处是出了名的,一些跟戴笠多年的老特务,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唯唯诺诺,敬之如鬼神。但奇怪的是,乳臭未干、新来乍到的沈醉,却能在戴笠面前谈笑自若,爱嗔自然,而戴笠也不怒反喜。他听沈醉说完,连连表扬沈醉做得对,当即给沈醉开了一张三百元的支票让他到会计室去取。不久,还提升他当了组长。
沈醉从此对戴笠更加忠心不二。上海青帮大亨杜月笙由此看出沈醉的分量,托人传话给沈醉,要收他为徒,加入他组织的“恒社”。以杜月笙当时在上海滩的名誉和地位,此举不啻是项殊荣,但沈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以杜月笙的阅历和手段,他不相信会有人在重利之下不上钩。于是,过了不久,杜月笙又买了一部豪华轿车送给沈醉,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在杜月笙看来,没有人能够对此加以拒绝。果然,沈醉的确很喜欢这辆轿车,但他想起戴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得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收了杜的汽车,就得被杜利用,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戴笠给的,只应效忠戴笠,不应该再去效忠他人。于是,断然退回轿车,此举令杜月笙也不得不佩服沈醉的忠心和戴笠的厉害。
不久,戴笠从杜月笙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内心极其骄傲,对沈醉更为喜爱。他特地把沈醉叫到南京,陪他一起吃饭,以示恩宠,然后详细问了杜月笙拉拢沈醉的过程。听完后,戴笠又高兴又得意地拍着沈醉的肩说:“做得对!我的人如果都成了杜先生的学生,那我还依靠谁呢?你要永远保持这样!”
经过几天的旅途颠簸,戴笠一行抵达了厦门鼓浪屿,住进了一位受特务处利用的茶叶商人家里,并以此为据点,作为策反瓦解十九路军的指挥中心。
一切安顿妥当,马上开展工作。
沈醉道:“处长,要是郑介民来了就好了。我们是茫然的,没有基础。”
戴笠道:“是不是心虚了?没有郑介民,中国的特务工作就不搞了吗?”
沈醉道:“心虚?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多大把握,我还是第一次来厦门。”
戴笠道:“你跟我干就行了,等会儿你去接一个人,他叫连谋。等他来了以后,你就会有底气了。”
连谋说一口福建话,一进门,戴笠就像老朋友似的让进屋里,道:“这次你立的功不小,我已经在校长面前特意提到你的成绩,校长也称赞你。”
连谋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多谢处长提携,连谋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
戴笠见沈醉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道:“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位连谋同志是我们特务处的外勤人员。1932年,十九路军从广东调入福建时,就被派遣来了,福建的情报来源主要靠他。这一次十九路军发动政变,也是他报的,可算是给我们特务处立了大功!”
戴笠说罢,又介绍沈醉。连谋见他年纪轻轻,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认识了。沈醉这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戴笠切入正题,道:“现在,第一件事就是梳理接通原来打入十九路军内部的各种关系。连谋,我在来之前已通知你了,这项工作做得怎样?这些人现在还有多少?”
连谋道:“当初和我一起派来的同志共有多少?”
戴笠道:“当年中央军校训练班第一期的一百二十名同学全部都加入过复兴社的,后来又派来不少,另外,郑介民个人派来的潜伏人员也很多。”
连谋道:“中央军校那一百二十人在事变前,因复兴社用化名给他们汇寄津贴被十九路军查获,最少有一百名同志被捕,光荣牺牲,剩下的大多还跟我有联系。后面你派来的,凡你把关系转给我的都有来往。只是郑介民的人我一个也不清楚。”
戴笠道:“很好。你把这些同志组织起来,命令他们积极开展活动,提供十九路军的情报。让他们以自己的优势策反十九路军的中下层军官。在士兵中,透露委员长很快就要来围剿的小道消息,瓦解他们的军心和斗志。至于上一层的工作,我自会想办法。”
沈醉道:“我们本来已经兵分三路来围剿十九路军了,还算小道消息?”
戴笠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蔡廷锴为了稳住军心,绝对不会向士兵透露有多少大军围剿的消息。连谋同志,我给你的任务就这些,好好办,争取作出成绩来。”
送走连谋,戴笠很快又把黎庶望找来。黎庶望是戴笠秘密发展的特务,已经在十九路军里潜伏多年,他是蔡廷锴的同乡,广东罗定人,黄埔军校第三期学生。戴笠发展他时,让他以与蔡廷锴的同乡关系,当上了总部上校参谋。
戴笠把他叫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道:“在你认识的十九路军高级将领里,有可以收买的吗?不管他要什么条件。”
黎庶望想了想,道:“其他人我没有把握,这事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只有参谋处处长范汉杰和我关系最好,我可以试试。”
戴笠道:“你若策反他过来,我可以向委员长保举他做更大的官。有一点你必须强调,跟了蔡廷锴是不会有好处的,将来的天下非委员长莫属!”
黎庶望道:“我一定尽力。”
戴笠道:“不是尽不尽力的问题,这就看你的能耐了。范汉杰虽是广东人,但他是黄埔军校一期生,校长历来对他很器重。早在1927年,他就任浙江警备师长,是黄埔学生中任师长最早的。校长对他不薄,按道理他应该报效才是,绝不可以站在相反的立场。据我个人推测,范汉杰是迫不得已,或有苦难言,只要有人去说服,马上会投向我们。”
果如戴笠所料,很快,范汉杰向黎庶望陈述,说他身为蔡廷锴部下,有他的苦衷,虽心向校长,嘴里却不敢说出。今闻戴笠从中接洽,愿一心追随校长,若有可用之处,愿效犬马之劳。
戴笠大喜,对黎庶望道:“我们的三路大军马上就要大举进攻了,范汉杰是参谋处长,你也是参谋,知道不少总部机密,这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黎庶望道:“处长,我和汉杰已把通讯部译电科长李道生说通了,只要你给他个明白的许诺,他马上就会跟你走。”
戴笠道:“他也是我的手下,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别人了?”
黎庶望咬着嘴点点头,根据戴笠的授权,把李道生也收买了过来。
蒋介石的三路大军已经大举进攻。这时,十九路军内部谣言四起,说蒋介石调动全队大军来到福建。一时间,中下层军官人心惶惶,士兵更受到谣言蛊惑,未曾交锋,不少人已当了逃兵。
战争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双方对阵,在这紧要关头,蔡廷锴镇守总部,根据战场的反馈情报,向部下下达作战命令。
密电员盯着蔡廷锴的命令傻眼了,坐在机旁,不知从何着手。
蔡廷锴见他的命令迟迟没有下达,来到译电室,气得用手枪顶住发报员的太阳穴,道:“混蛋,马上给我发,否则一枪打死你!”
发报员急得满头是汗,在枪口下哭道:“军长,你打死我也没用,密码本不见了,谁也发不了报。”
蔡廷锴叫道:“你不会找?你没手没脚没长眼睛?”
发报员道:“密码本都是译电科李道生科长掌握,现在人不见了,我上哪里去找?”
这时,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对蔡廷锴道:“军长,大事不好了,以前曾有人密报你那位同乡黎庶望是复兴社派来的卧底的特务。这几天,我看到他和范汉杰、李道生打得火热,会不会是他们……”
蔡廷锴恍然大悟,挥着枪叫道:“快,快把范汉杰、黎庶望、李道生找到!”
一位参谋处的参谋说道:“报告军长,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再没见到范参谋长,还有很多重要情报也跟着一起失踪了。”
蔡廷锴大惊,道:“糟了!混账,你为何早不汇报?”
此时,戴笠拿着范汉杰、李道生从参谋总部盗出的密码本,高兴异常,道:“这回,看他蔡廷锴有何能耐,没有了密码本,就没法向部队下达作战密电,十九路军要完了!”
范汉杰道:“雨农兄,福建我们再也待不下去了。现在我们的身家性命全托付给你了。”
戴笠道:“放心,你为校长出了力,校长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等打垮了十九路军,再一起回南京,反正也要不了几天了。”
戴笠将范汉杰等人安顿下来,又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拉拢收买了六十一师师长毛维寿。
接着,戴笠从郑介民的关系中梳理出一位名叫欧剑城的人。此人是郑介民的同乡,海南文昌人,现任十九路军四十九师中校团长。
戴笠经过会面、交谈,知道他和四十九师师长张炎交情颇深,于是心生一计,道:“你能不能让我和张炎见上一面?”
欧剑城道:“这很难。自从范汉杰、李道生背叛后,蔡廷锴已经知道有人潜入到福建来搞策反工作了,对部下也看得很紧。”
戴笠道:“那么,我能不能和他通通电话?”
欧剑城道:“这倒不成问题,我有和他通话的专用电话。”
戴笠秘密来到欧剑城部驻扎的泉州,由欧剑城事先联系、试探,终于促成了戴笠与张炎的直接通话。
戴笠道:“张先生你好,我是戴笠。”
那头道:“知道了。刚才蔡廷锴召开副师长以上会议,还专门提到你。说你是孙悟空式的人物,怀疑你已潜入福州,要大家抵抗你的策反活动,没想到你果然来了!”
戴笠笑道:“这说明你们军长不蠢。是这样的,张先生,这两天欧剑城向我介绍了你,我又把你的情况向委员长汇报了,老人家对你相当倚重,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候分清泾渭,弃暗投明,事成之后,封你为十九路军总指挥。”
那头停了半晌,语气缓和道:“唉,这次政变,实在是上了蔡廷锴的当,现在想起来,懊悔不已,感到对不起中央、对不起委员长……”
戴笠道:“张先生千万别自责,我知你是迫不得已,情况同范汉杰一样,委员长是不会计较的。”
那头道:“谢谢委员长对我如此宽容大量,张炎一定弃暗投明,作出成绩来,向中央立功赎罪。”
戴笠道:“张先生迫于蔡廷锴的淫威,何罪之有?希望可以见上一面。”
自此,戴笠通过张炎的关系,又和十九路军的其他几位师长如毛维寿、沈光汉、区寿年等人取得了联系,凭着一张巧嘴,将这些人说得心猿意马,最后表示决心投蒋反蔡……
诗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本来固若金汤的十九路军,经戴笠从外处着手,进行挑拨、收买,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当十九路军所有主要将领向戴笠表示愿意效忠中央,脱离蒋光鼐、蔡廷锴之时,戴笠感到大功告成,马上向南京发出密电,称条件已成熟,可大举进攻,一举摧毁十九路军。
1934年初,在蒋介石三路大军压境和戴笠策反成功的双重压力下,十九路军岌岌可危,败局已定。
此时,戴笠令他收买的黄强、毛维寿、张炎等将领公开宣布听从中央指挥,逼迫负责指挥作战的蔡廷锴出走香港。于是,十九路军留闽的各师长毛维寿、张炎、沈光汉、区寿年等,于1934年1月19日上午9时,在福州召开会议,戴笠派代表符昭骞到会,传达蒋介石的指示。会议经各师长讨论,一致议决结束抵抗。至此,李、陈、蒋、蔡等人全部出走香港,福建人民政府垮台,“闽变”平息。
“闽变”既平,戴笠喜气洋洋。他站在鼓浪屿日光岩上,对簇拥在身边的大批特工人员道:“脱离国民政府,另立中央,就是一种叛逆行为。对这些敢于与委员长作对的人,就得毫不留情地弄得他们众叛亲离、亡命海外!”
沈醉在一旁道:“最主要还是得益于委员长有处长这样的得力助手。说心里话,通过这次福建之行,我觉得这辈子跟处长走绝对没错。记得刚来的那天,面对茫茫福建,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沈醉的钦佩是发自内心的。戴笠听了十分舒服,不无得意道:“当初郑介民那般怕死,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鼓浪屿是个狭长的岛屿,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四面是滔滔白浪,远处船帆点点。戴笠一行人渡过海峡,来到厦门码头,回首望去,但见鼓浪屿如万顷波浪中停泊的巨轮。细看岛中冈峦起伏,繁茂的榕树和椰子树下是一幢幢精致的别墅,在高达九十米的日光岩下兀然耸立。
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戴笠一行就居住在日光寺附近。这里怪石嶙峋,石壁刻有“鼓浪洞天”“天风海涛”等古迹。沿石阶而上,走进古避暑洞,海风迎面扑来,涛声如梦,可惜的是,当时谁也没有心情欣赏这如画美景,直至离去时才发现它的美丽,给人留下了一种无限留恋的情思。
上汽车时,沈醉无限感慨:“下一次,我一定好好地、认真地看看鼓浪屿。”
戴笠回到南京,马上得到了蒋介石的召见。一见面,蒋介石不无关心地问道:“雨农辛苦了,没有遇上危险吧?”
戴笠道:“干革命哪有不危险的道理,不过,我既然已决心跟随校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蒋介石说:“嗯,不错,雨农,你不愧是我的好学生!”
戴笠道:“托校长的福,这次遇上好几次危险,差点儿再也见不到校长了。”
蒋介石说:“噢,此话怎讲?”
戴笠道:“这次要是有郑介民和我同去,就没有麻烦。在十九路军里,到处是他的关系,我按郑介民提供的名单去找,结果他们都不买我的账,说只听郑介民的。有几个人还向蔡廷锴报告,若不是我跑得快,哪里还有命回来见校长?”
蒋介石咬着牙道:“这个耀全,当初我让他当副处长他还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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