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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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战争-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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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罗布次仁的审讯结束了。“特别会议”又在顿珠噶伦的主导下,连续审讯了陆续抓起来的大昭寺护法神旺秋活佛、给达赖喇嘛讲授大圆满法的敦茄活佛、聂荣来的娘竺活佛、达赖喇嘛的起居堪布姜央喇嘛。他们的口供几乎跟罗布次仁一样。但是对审讯者和被审讯者来说,其实审讯都不重要,甚至毫无必要,重要的是把迪牧活佛送人的所有靴子找来,在众人面前拆开了看,到底缝到靴底夹层里的符咒是什么。



 



    这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在噶厦所在地的大昭寺大院,被请来验看符咒的有拉萨三大寺、四大林、上下密院的代表,有达赖喇嘛的正经师、副经师和三个侍从堪布,有在大昭寺办公的所有噶厦成员,还有特意从丹吉林请来的白热管家。



 



    十八个供养非人的宁玛派喇嘛被押解到了现场,每人都抱着一双黑色羊皮五色氆氇牛鼻彩靴。敦茄活佛也被押了进来,拎着那双两层黄色团龙缎子象鼻彩靴。由迪牧活佛亲手送给达赖喇嘛的那双三层黄色团龙缎子象鼻彩靴,也由布达拉宫侍衣喇嘛拿来放到了地上。



 



    顿珠噶伦和两个布达拉宫的喇嘛各人拿着一把护法剑和一把金刚斧,开始又砍又割地拆解结实的靴掌。



 



    黑暗中的阴谋和罪恶暴露了。现在是光天化日。



 



    每一双靴子的靴掌里面都藏有白绸子的符咒,上面写着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生辰年月和法名:“火鼠年五月初五,吉尊阿旺罗桑土登嘉措晋美旺秋却勒朗巴杰哇贝桑布”,名字下面是“福寿衰败”几个藏文字。符咒的背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咒其暴病暴死的毒经黑咒,还有一个黑色的****图案。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房檐上的麻雀也不再叽叽喳喳。云彩瞬间变黑了,低低而来,细雨收敛了声音。整个西藏窒息着。



 



    十八个供养非人的宁玛派喇嘛吓得东倒西歪,有人跪着,有人坐着,有人想跑开,却被人拉住了。他们一个个用双手捂着脸,不敢看那些从靴掌里搜出来的阴险的罪大恶极的符咒。敦茄活佛恐惧异常,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一边揪着面皮,一边喃喃自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白热管家突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诅咒洋魔异教、上帝耶稣的符咒变了样?佛祖啊,谁敢诅咒达赖喇嘛?”



 



    顿珠噶伦阴冷地哼了一声:“幸亏被我审出来了,给我抓。”



 



    几个布达拉宫喇嘛立刻扑过去,撕住了白热管家。



 



    顿珠噶伦直奔大昭寺门外,厉声命令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一队藏兵:“包围丹吉林,逮捕迪牧活佛。”



 



    突然有人喊一声:“抓得好,迪牧活佛早该抓了。他才是西甲喇嘛真正的后台。”



 



    顿珠噶伦扭头一看,原来是江孜宗本岩措,诧异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宗本岩措弯下腰去说:“大人,江孜正在打仗,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来报告战况的,是给你报告,还是给达赖喇嘛报告?”



 



    顿珠噶伦想了想说:“先给我报告,再给达赖喇嘛报告。”



 



    一进入宗山城堡,看到盘踞在这里的竟是卡奇大佐和他的司恩巴人,容鹤中尉就在心里惊呼一声:上帝啊,这是撒旦的安排。他立刻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卡奇大佐的实力,吓了一跳:如果打起来,三个司恩巴人将对付一个英国人。所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时时处在警觉当中,总觉得如果这座城堡里不发生十字精兵之间的互相残杀,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警觉一直持续到现在,十多天过去了。



 



    十多天里,司恩巴人依仗人多,占据着大殿和大殿之上的二层小殿以及房顶和箭楼,只把南边两个偏殿让给了容鹤中尉的人。阻击西藏人进攻的主要是卡奇大佐的司恩巴人,他们在房顶和箭楼派了人,轮换着昼夜值班。一旦发现有西藏人冲上来,就点着早已捆扎好的火药包扔下去。火药包小山一样堆积在房顶,靠了它们的威力,卡奇大佐并不担心西藏人会攻上来。因此他现在的多一半心思已经离开西藏人而集中在容鹤中尉身上。



 



    都在一座城堡里,容鹤中尉和卡奇大佐没说过一句话。部下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双方往死里沉默着,但沉默的只是声音而不是仇恨。仇恨锁定了时间,彼此的冷视和挑衅就像刀剑无声的比拼。所有人都意识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很快就会发生。



 



    城堡的外面阳光灿烂,内部却阴森恐怖。



 



    都在忐忑不安中等待,都知道头顶悬着灾难却无法断定什么时候降临。空气在阴险中回荡,昏暗的光线让气氛格外肃杀,谋害潜藏在飞尘里,闪闪发光的是随时都会爆发的惊骇。



 



    卡奇大佐告诫他的人:在我们司恩巴人的意识里,你打死我们三个人,我们就要打死你三十个人。三个兄弟的血不能流在复仇之神不理不睬的地方。



 



    容鹤中尉试图在部下心里唤起高等种族的意识,一再地说:这些雇佣军,野蛮人,不仅****了属于我们英国人的西藏姑娘,还想在戈蓝上校面前代替我们成为嫡系部队,好像我们英国人才是雇佣军。大家准备好,可能要流血了,这个阴郁的城堡里,有一股强烈而恒定的死亡气息。



 



    互相不说话,也不会走到对方的地盘上。只有一个地方是双方都要去的,那就是地下窖水。走向窖水的门在大殿和南边两个偏殿的中间,恰好处于双方的中间地带。进去窄窄的门廊后,有七个拐弯组成的通道,通道尽头便是切入地下的大水窖。取水的人必须沿石梯下去大约五十米,才能站到能够舀到窖水的平台上。虽然叫窖水,却不是通常用地窖储存的雨水,而是渗出来的地下水。大水窖严格地说就是深藏在城堡里的大水井,可见最初修建宗山城堡的目的,就是为了长久坚守在这里。



 



    司恩巴人和英国人每天都要取水,每天都可能在狭道里、石梯上、平台中相逢。平安无事,仇恨的表现依旧是沉默。



 



    突然,这一夜,容鹤中尉听到了歌声,是一个司恩巴歌手唱起来的。听不出那曲调是悲伤还是幸喜,只觉得压抑的歌声里,充满了内心的痛,是那种既可以不祥也可以吉庆的痛。



 



    哦,司恩巴,司恩巴,美丽宁静的故乡,



 



    清晨的薄雾里,走来了背水的妈妈;



 



    哦,妈妈拉,妈妈拉,石锅里开满桃花,



 



    远去的孩子,还有背着猎枪的爸爸。



 



    容鹤中尉发现,去取水的两个英国士兵在绰绰有余的时间里没有回来。他又派了两个人去寻找,这两个人也没有回来。他立刻意识到,仇杀和死亡开始了。他本来以为,一旦开始,司恩巴人就会端着枪冲过来。所以他准备好了应对公开的挑战,机枪架起,子弹上膛,派出哨兵严密监视对方动静,没想到却是暗杀。他很后悔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对手比他们更阴险地潜伏在取水线上,他们要么等着渴死,要么去送死。



 



    司恩巴人的歌声还在响起,这优美的怀乡之歌已经是杀人的信号了。容鹤中尉从偏殿门缝里看到,大殿里正在发生变化,西藏人的辎重变成了匍匐射击的掩体,几十支来复枪和四挺机枪对准了南边两个偏殿。暗杀正在进行,公开的对抗也已经摆明,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迎战,唯一的结果大概就是死亡。既然只能这样,那就不能继续等待了。



 



    容鹤中尉对部下说:“戈蓝上校要我们坚守二十天,这个时间太长了。如果我们守在偏殿里,不是被司恩巴人打死就是渴死;如果我们打死守门的司恩巴人,跑向城堡大门,大约四十步的距离中,我们不一定全部被打死。但一出城堡大门,就又会被西藏人打死。你们说,你们是想让司恩巴人打死,还是想让西藏人打死?”



 



    部下们沉默了一会,都说要是被西藏人打死,还能说是为了上帝,为了大英帝国;要是被司恩巴人打死,那算什么呀?



 



    容鹤中尉点点头,下达了开枪射击的命令,突然又说:“慢。”



 



    他看到城堡的大门被打开了,几个司恩巴人跑了出去。一会儿,他们又跑回来,抬着一个女人来到大殿中央。



 



    劫持了女人的司恩巴人都说:“快来看看啊,她比上次那个漂亮多了。”



 



    女人被丢在地上。她挣扎着站起,愤怒地面对着司恩巴人。



 



    许多司恩巴人愣住了,尤其是卡奇大佐,半晌无语,仿佛说:真美。



 



    “原来是她?”终于有人从她的美丽中认出了她。他们的三个兄弟就是因为****了她,才被容鹤中尉打死的。



 



    “哼哼。”一声冷笑像牦牛打喷嚏一样,从卡奇大佐的鼻子里喷了出来。



 



    桑竹姑娘突然四下里看了看,尖叫着拔腿就跑。她似乎惊恐万状,慌不择路,逃跑中看错了方向,没有跑向城堡大门,而是跑向了大殿和南边两个偏殿的中间,那个窄窄的门廊,通往地下窖水的取水之门。



 



    但是她没有来得及跑进门去,就失去了自由。从取水之门里跳出一个司恩巴人,满怀抱住她哈哈大笑:“我的,我的。”



 



    司恩巴人没想到,就在这时,对面两个偏殿里的英国人蜂拥而出,举枪朝着他们一阵猛射。



 



    司恩巴人的还击相当迅速。终于打起来了。城堡里头,十字精兵内部,英国人和司恩巴人,为了女人的仇恨再次爆发。



 



    容鹤中尉丢开自己的队伍,扑向桑竹姑娘,一枪打死了那个仍然抱着桑竹姑娘的司恩巴人,拉起她就跑。他要拉着她跑向距离最远的城堡大门,却被她拼命拽进了近在咫尺的窄窄的取水之门。



 



    “这里危险,不能进去。”容鹤中尉急切地喊着。



 



    桑竹姑娘从他的动作中知道他在说什么,使劲甩开他:“别管我,别管我。”



 



    容鹤中尉也听懂了,大声说:“美丽的姑娘,我不能不管,你是我的,我的。”



 



    这时有个司恩巴人举着火把从幽深的通道里跑了出来。容鹤中尉抬手一枪打倒了他,走过去摸摸,确认死了,然后抱起拼命挣扎的桑竹姑娘,冲了出去。但是他已经出不去了,司恩巴人和英国人还在交火,如果跑向城堡大门,就必须穿越子弹穿梭的整个大殿,他们不是被司恩巴人的子弹打死,就是被英国人的子弹打死。容鹤中尉蹲踞在地上,有力的大手控制着桑竹姑娘,观察着前面,又警惕着后面。他担心从取水通道里再冒出司恩巴人来。



 



    桑竹姑娘急切地说:“你们,打不过他们。”



 



    的确如此,英国人已经死了一堆。城堡大门仍然紧闭着,说明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英国人跑出去。



 



    桑竹姑娘指着后面说:“城堡还有一个出口,就在这里头,这里头,出口。”她坐了个爬进爬出的动作,“你跟我走,我保证你活着出去。”



 



    容鹤中尉听懂了,犹豫着,不想丢开自己的士兵,跟这个女人走。可是所有的英国人都已经冲向城堡大门,他跟他们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联系。



 



    “走不走?你不走,就放开我。”桑竹姑娘大声说。



 



    城堡内的枪弹还在爆响,戈蓝上校只好听从桑竹姑娘的。两个人沿着幽深的取水通道朝前摸去。



 



    通道里有七个拐弯的地方,容鹤中尉觉得每个拐弯处都可能潜伏着司恩巴人,就把桑竹姑娘藏在身后,举着枪,轻手轻脚挪过去。还好,没有遇到司恩巴人。直到走完通道,容鹤中尉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容鹤中尉立刻发现,危险并没有消除。通道的尽头,就在地形突然切入地下的时候,他被什么绊倒了。他爬起来摸了摸,摸到了英国士兵的肩章,继续摸,便摸到了四个被暗杀的英国士兵。他警觉地抬起头,突然感觉黑暗一阵摇晃,五步之外,哗啦一声响。他来不及看清什么,砰砰就是两枪。有人沉重地倒下了。



 



    静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声音,容鹤中尉爬了过去,看到一缕微光从大水窖的顶端投射下来,抚摸着通道尽头一面有凹洞的墙壁,一条腿从里面伸出来,像要绊人似的。容鹤中尉抓住腿,使劲一拉,拉出一个人来,是司恩巴人,已经死了。容鹤中尉朝着墙壁凹洞开了几枪,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便是沉寂。



 



    军人的直觉告诉容鹤中尉,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他站起来,走过去,借着顶端开口处的微光,朝大水窖下面看了看,一片黑暗。但是能看到朝下延伸的石梯。石梯是之形扭曲的,缓解了窖壁的陡峭,还安装着帮助人上下的铁索。



 



    容鹤中尉比划着问桑竹姑娘:“出口在哪里?”



 



    桑竹姑娘指了指头顶的微光说:“那就是出口,你看你能不能出去?”说罢就匍匐着身子,沿石梯朝下爬去。



 



    容鹤中尉知道对方骗了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揪住她:“下去干什么?危险。”



 



    桑竹姑娘说:“我来是投放毒药的,听懂了吗,毒药?”



 



    容鹤中尉也许听懂了,也许没听懂,但重要的不是这,而是他看桑竹姑娘执拗地要下去,便也跟了下去。他不能放弃她,理智和情感都不允许他放弃她。



 



    下去他就明白了。当桑竹姑娘站在舀水平台上,从氆氇裙的夹层里拿出一包和黑暗同一种颜色的粉末,撒向在昏暗中闪着黑光的水面时,容鹤中尉既没有阻拦,也没有鼓动,而是平静地望着桑竹姑娘说:“啊,姑娘,你大概也想毒死我吧?”他蹲下来,双手掬起一捧水,就要往嘴里喝。桑竹姑娘一把将他推开了。



 



    桑竹姑娘说:“除了你,十字精兵所有的人都该死。”



 



    容鹤中尉定定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桑竹姑娘的同谋了。他摇摇头:不不。又觉得他其实并不反感关于同谋的念头,奇怪地想: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桑竹姑娘拉他一把:“走,快走。”



 



    容鹤中尉明白了:“不,不能走,走出去就是死。”



 



    现在重要的是把自己藏起来,等待司恩巴人来舀水。



 



    容鹤中尉带着桑竹姑娘沿石梯爬上去,和两个死去的司恩巴人互换了衣服,然后躲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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