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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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战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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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巴军依然在逃跑。



 



    西甲喇嘛急了,望着桑竹姑娘说:“把你们攻击丹吉林陀陀的劲头拿出来呀,四条腿的窝里害,见了洋魔就像羊羔子见了狼。”



 



    桑竹瞪起眼睛说:“西甲,你在骂我吗?你是希望我死掉吗?”



 



    西甲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一句多么不负责任的话,森巴军是刀枪不入的,跟着森巴军的姑娘们难道也是刀枪不入的?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是窝里害就回到窝里去,既然是羊羔子就远远地躲开狼。”



 



    桑竹扑向了西甲:“好个丹吉林喇嘛,你敢骂我是窝里害。”



 



    西甲没有躲闪,迎着她怒放的美丽也迎着她无理的厮打。



 



    桑竹奇怪西甲居然没有躲闪,厮打了几下说:“你又不是洋魔我打你干什么。姑娘们,我们打洋魔去,西甲喇嘛要我们打洋魔去,他是巴不得我们死在洋魔的枪炮底下。可我们偏不死,不死。走啊,姑娘们。”她带头走向了山口。



 



    西甲喇嘛跳过去拦住了桑珠姑娘,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因了桑竹姑娘的美丽而对她言听计从的姑娘们跟上了。姑娘们的情人那些风流成性的男人跟上了。森巴军转眼又回到隆吐山口。



 



    西甲喇嘛指挥着:“女人往后,男人往前。别趴下,别躲藏,端起枪,站得越高越好,就像我。”他站到高崖上,望着脚下土石里啾啾啾的子弹,高兴地喊,“看啊,洋魔打不上我。我和摄政王在一起,摄政王说,洋魔的子弹一见你就拐弯了。”



 



    人们看到,西甲喇嘛说得不错,子弹果然是拐弯的,不是飞上了天,就是钻入了地。奴马代本想起皮袍胸兜里还有达赖喇嘛赐予的哈达,便撕出来挂在脖子上,扭动着锅庄的舞步,踏上了制高点。森巴军的所有男女立刻效仿,甩着袖子弯着腰,锅庄而去,在山口的高地上站成了一道旗帜飘扬的长城。此刻,他们都相信自己的身子是弹打不穿的,相信传说中的刀枪不入就是自己。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在拉萨传召法会结束后挂过达赖喇嘛加持过的哈达。



 



    西甲喇嘛再次指挥:“端起火绳枪,快端啊。好了。装弹药,快一点,你你你,还有你,怎么忘了插火绳。好了。点火,把火石火镰拿出来,看你们笨得就像手不是自己的。学我的样子,这样。好了。瞄准啊,瞄我干什么?瞄准洋魔,就像瞄准拉萨河南岸的鬼,瞄准吃了你家三千只羊的狼,瞄准”



 



    奴马代本打响了第一枪。所有森巴军战士都打响了平生意图杀人的第一枪。大部分子弹落空了,也有冒打上的,毕竟面前的十字精兵很近很集中。姑娘们拍起巴掌,唏哩哗了笑着:战争真好玩,就像打兔子,只见对方躲的躲、趴的趴,自己却昂昂然站立着,丝毫不用担心人枪如林的敌人会让他们受伤。



 



    在森巴军尽量暴露地站到山口高地上之后,戈蓝上校便急令十字精兵:往天上打,往地上打,就是不要往人身上打,让上帝的惠临变成心临为主的慈爱。接着又命令:不必再往前冲,放一阵空枪下来吧。指挥冲锋的容鹤中尉气得半死:上校不是命令我们把那些欺骗上帝的西藏人统统打死吗,怎么说变就变了?耶稣基督,你选错人了,戈蓝上校应该穿上黑道袍去传教。



 



    容鹤中尉错怪了戈蓝上校。因为是达思牧师说服戈蓝上校停止进攻的。当时戈蓝上校惊怪地叫来达思牧师和尕萨喇嘛,想搞清楚这些西藏人为什么不怕死。



 



    达思牧师说:“从旗帜上看,他们是森巴军,是达赖喇嘛恩宠有加的仪仗部队。他们一定相信自己是刀枪不入的。”



 



    戈蓝上校恶狠狠地收敛起眼睛里明锐的蓝光说:“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上帝的刀枪,基督的子弹是无所不穿的。”



 



    达思牧师说:“不,上校,你应该成全他们。”



 



    “为什么?”戈蓝上校接了达思牧师的话,眼睛却盯着尕萨喇嘛。



 



    尕萨喇嘛说:“英国人,还有你们的上帝,大概是喜欢漂亮姑娘的吧?跟着森巴军来了不少西藏的姑娘。”



 



    戈蓝上校又问达思牧师:“是这个意思吗?”



 



    达思牧师瞪了尕萨一眼,斥责道:“这是一个喇嘛说的话吗?”又面向戈蓝上校,突然想起了他的菩媸姑娘,说,“啊,西藏的姑娘,的确是很美很美的。但我的意思跟姑娘没有关系。我是说,如果森巴军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就会把仇恨和抵抗的意志传播给达赖喇嘛、噶厦政府和整个西藏,那样对我们进军拉萨、在西藏建立基督世界是不利的。还有,森巴军虽然名声很大,却并不是一支用于打仗的正规军。在西藏正规军出现之前,我们应该让西藏人相信,他们真的可以刀枪不入。我是说上校,只要能一举消灭西藏正规军,我们就能大步走向拉萨。如果我们不能消灭正规军,就算占领了隆吐山,也得很快撤下来。”



 



    戈蓝上校望着达思牧师半晌不吭声,突然说:“达思牧师,如果上帝的使者都像你这样兼备军事战略家的眼光,整个地球早就覆盖基督的旗帜了。”



 



    容鹤中尉把部队撤下来,没好气地说:“上校,上帝控制了我们的脑袋,士兵们都不想撤退,眼看就要攻下隆吐山了。”



 



    戈蓝上校说:“自从上帝来到亚洲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征服佛教的西藏。如果现在冲上去拿下隆吐山口是正确的,上帝会直接告诉十字精兵的最高指挥官,而不是去控制我的士兵。”



 



    容鹤中尉说:“那现在干什么?”



 



    戈蓝上校说:“进餐,睡觉,不要再去招惹这些兵不兵、民不民的西藏人,让他们有时间告诉西藏正规军,达赖喇嘛的存在会保证他们刀枪不入。”



 



    “西藏正规军?什么时候到?”



 



    “拉萨的森巴军都来了,正规军还会远吗?”







第六章 隆吐山战役(二)



 1



 



    那天,驻藏大臣文硕和摄政王迪牧半路上相遇后,并没有立刻把朝廷旨命说出来,而是一起到了噶厦政府的办公地大昭寺。在这个地方公开旨命,显得正式而庄严。摄政王理事的文殊大殿里,两个西藏峰极人物面对面坐在卡垫上,半天不说话。摄政王在等待,心里直打鼓:旨命到底是什么,对方如此不肯爽快吐露,看来凶多吉少。驻藏大臣也在等待,等待最后一刻的犹豫赶快离开自己。



 



    终于,文硕猛舒一口气,放下茶碗的同时说了出来。



 



    他说出的并不是“将边界踞守藏兵,迅即一律撤回,游历、通商、传教各事,也应相机允诺”的旨命,也不是英国人急电里所说的文硕给朝廷的回禀:“礼遇英人,开门揖商,我念我佛,他传他教,游历所至,哈达香茶”云云。而是文硕深思熟虑过的抗英机宜:“摄政佛听我说,以大清海上陆地与英人对抗的经验,我们拟应如此抗拒英人,不取坚硬接仗之法,不取聚集一隅、迎面对敌之法,不取阵地固垒之法,以防英人大炮轰击,快枪扫杀。而应利用昏夜、地形、刀剑,分散伏出,游击无常,中途拦打,迂回敌后,截其粮道军需后援,并将我方粮草、牲畜、弹药,严密收藏。应以近战、夜战、伏击战为主,宜退不宜进,明退暗不退,以柔克刚,困死、饿死远来深入之敌。”



 



    摄政王迪牧边听边点头,真是喜出望外,朝廷不仅同意了,还有具体的战术指导。在他看来,只要朝廷支持并参与抗英,打败英国人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文硕说:“应劝诫僧俗官兵,知晓民力民利。西藏生民艰难,本自拮据,务必抚恤小民,不可一味借战事苛敛百姓,扰害地方,败坏名声。以往藏军屡屡害民生事的弊端,当全力消除。要从速筹饷、筹兵、筹将,防止借口筹措自固势力,锋起内讧,涣散人心。”



 



    迪牧听着红了脸,驻藏大臣戳到西藏政教的要害了,愤愤然攥起拳头说:“藏军扰民历来有高僧高官在背后撑腰,这次不能客气了,谁扰民就把谁当成黑水白兽的帮凶一起收拾掉。”



 



    文硕又说:“务派遣噶厦要员去前线统一指挥,不能轻敌,更不能各自为阵。”



 



    迪牧说:“已经委派俄尔噶伦出任前线总管。”



 



    文硕说:“我向摄政佛举荐一个人,此人懂西语,会藏话,文韬武略兼备,又是年青体健、血气方刚的人,虽没有朝廷官职,却是当下西藏急需的人才。我把他从四川召来,想让他代表我去前线抗英,以示本大臣决不妥协的态度。”



 



    摄政王点着头说:“大人应该不会轻易举荐人,一旦举荐,必然是大材高人,就让他去江孜给俄尔噶伦做个帮手吧。”



 



    文硕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又喊一声,“魏冰豪进来。”



 



    一个面孔白皙、仪表堂堂的青年趋步进门,弯腰恭见摄政王迪牧。



 



    迪牧打量着他,突然问:“先生从四川来,可会念经?”



 



    魏冰豪一愣,稍有惶恐地说:“啊,不会,大人。”



 



    迪牧说:“不会就好,我们西藏最不缺少的就是念经的人,不念经倒是稀奇的。念经的人,有念成好人的,也有念成坏人的。他们靠在佛身上行事,都说释迦牟尼怎么说了怎么说了,其实释迦牟尼什么也没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在佛脚上搓垢痂,把这些精力用到抗击外敌上,十个英国八个上帝也不敢侵犯西藏。”说着又愤怒起来,咬着牙,嘿嘿地吐了几口闷气。



 



    文硕让魏冰豪退下,忧虑地说:“摄政佛当忍则忍,目下应该集全藏之怒、派神速之兵,遵朝廷之命,行退敌之策。”



 



    摄政王说:“这个自然。俄尔噶伦已经去了江孜,我曾严令他等不来朝廷旨命决不开枪。现在旨命已到,我这就传旨给他:英国人就是带瘟疫的老鼠,历来不杀生的藏民,这次要见了就杀,杀他个一干二净。还有什么上帝,让他流血、掉头、永远不得转世。我要让西藏军民记住八个字:遇魔就杀,多杀必赏。”



 



    当即让人拟定鸡毛箭书,一式两份,派快马使者送交正在江孜的前线总管俄尔噶伦。迪牧叮嘱道:“此箭书无比重要,一份装在胸兜,一份装在袖筒。送到有赏,送不到,你会搭上全家人的性命。”使者弓着背,“噢呀噢呀”地答应着,退了出去。



 



    摄政王迪牧活佛长舒一口气,连喊:“饿了,饿了。”



 



    这天,在大昭寺文殊大殿,摄政王招待驻藏大臣文硕以达赖喇嘛的标准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有特浓酥油茶、上等糌粑、脆干牛肉、四种高级油炸点心,最后按照蒙古贵族的习惯,喝了能够消暑降温、舒畅心情的生马奶。剩下许多吃食,摄政王要赐给魏冰豪。回禀说魏冰豪已经离开大昭寺了。



 



    文硕解释道:“既然摄政佛要他去江孜给俄尔噶伦做帮手,他怎么敢不立马赴命呢?”



 



    2



 



    摄政王和驻藏大臣碰面后的第二天,噶厦政府向全藏尤其是边境各宗(县)谿(庄园)发布了第一道战时公告。公告很快贴满了西藏全境。江孜的颇阿勒夫人去白居寺上香时看到了,回来告诉了俄尔噶伦。俄尔有些疑惑,骑马带人亲自去看了,心想摄政王给我的命令是“等不来朝廷旨命决不开枪”,如今旨命未到,怎么会有号召抗击、为佛牺牲的公告?



 



    又一想,公告是晓谕“大小官员及百姓们”的,我是前线总管,带领的是西藏正规军,自然跟他们不一样。还是摄政王嘱咐的八个字:“紧急守边,耐心等待。”不过,既然大小官员、老幼百姓都要奔赴边关,他就不能再在离前线两百多公里的江孜逗留了。想着,打马喝道,立刻返回颇阿勒庄园。



 



    庄园碉楼院落的大门口,颇阿勒夫人的大女儿央真正用鞭子抽打一头拴在木桩上的公牛:“知道我为什么抽你吗?不长记性的笨蛋,给你说了你老婆是巴桑,你怎么就忘了?你要是不喜欢巴桑也罢了,牛群里那么多母牛随你挑,为什么偏要去找岩措?岩措已经下过好几头牛崽了,它是巴桑的阿妈你不知道吗?”巴桑和岩措都是母牛,两只被提到的母牛都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央真。公牛被打急了,围着木桩跑起来。央真就追着打,一遍遍说着刚才的话,见了俄尔噶伦只当没看见。



 



    俄尔下马,把缰绳丢给随从,绕过央真往大门里头走,突然鞭梢子扫在他肩膀上,疼得他吸溜一声,回头认真地说:“有打牛的力气,央真姑娘该去打洋魔了。”



 



    央真停下来说:“打洋魔是男人的事。俄尔叔叔,你是男人吗?”



 



    俄尔笑道:“我是不是男人,你该去问问你阿妈。”



 



    央真横眉瞪眼地举起鞭子说:“我要你自己对我说。”



 



    怕挨鞭子的俄尔拔腿就走,差点撞倒窜出大门的央真的妹妹菩媸姑娘。



 



    菩媸一把拽住俄尔说:“俄尔叔叔,我正要找你呢,你去看公告了吧,公告上说遇到外国人传教、经商、游历、朝拜、考察就坚决予以抗击。这外国人是不是也包括了印度人?”她看俄尔点头,便跺着靴子说,“那就坏了,我念想的人,他是印度人。”



 



    俄尔说:“西藏的好男人多了,为什么要念想一个印度人?佛祖的印度现在是洋魔的天下,人都已经变坏了。菩媸姑娘听我的话,换一个念想的人吧。”



 



    菩媸天真地拍打着自己的肚子说:“不能换了呀,里头的小人对我说不能换了呀。”



 



    俄尔愣了片刻说:“你念想的这个人他叫什么?”



 



    菩媸说:“他叫达思,是个喇嘛。”



 



    俄尔说:“是喇嘛就好,印度的喇嘛还是好喇嘛。俄尔叔叔会帮你的,要是你念想的这个达思来西藏,我让人放过他就是了。”



 



    俄尔噶伦说罢往里走,经过碉楼库房时,看到颇阿勒夫人的儿子鹊跋正在门上加一把锁,笑道:“旧锁子没坏新锁子就挂上了,好大的铜锁。”



 



    鹊跋说:“俄尔舅舅,你来看看我家的新锁牢不牢,你开不了了吧?”



 



    他不叫俄尔叔叔,叫他舅舅,称呼里有着明显的排拒,就像俗话说的:“虽然舅舅是最亲的,但和阿妈是要分开的。”对鹊跋来说这是天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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