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涅狄格的人民甚至援引其特许状的规定,即除非他们的议会通过一项特别
法令,否则他们的防务就不能超出他们本身的边界。当然,通过这项特别法
令是不可能的。
十八世纪中期英国曾力图使各殖民地的军队联合起来,以对付法国和印
第安人的威胁,但最大的障碍是这种普遍的地方主义。纽约总督查尔斯·哈
迪爵士于 1756 年 5 月 7 日从乔治堡写道:
每个正直的人都应注意考虑大家的利益,而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迫切需要运用这块幅员广大
的领地的联合力量,以捍卫英王陛下的正当权利,并把奸诈和警觉的敌人从他们侵占的地方赶
出去。这个敌人留意昔每一个疏忽,利用每一个有利条件;虽然与我们人数众多的居民相比,
他们的人数很少,可是他们行动一致,听从一项命令,并在这项命令下联合起来,向我们数百
万四分五裂的民众挑战;他们利用印第安人来干前所未闻的野蛮行径,蹂躏我们的土地而不会
遭到反抗。
阁下,这就是不幸的、四分五裂的美洲的情况。阁下希望在战场上出现一支强大的军队,去年
感到担心的各殖民地正在招募大量兵士,打算招一万人,我看可能会不到一点。表面上看这也
许预示会有一些重大的成果,但我不能自以为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我们的措施迟缓;一个殖民
地,如果怀疑其邻人会在如此大量征召一事上欺骗它的话,是不会及早开始征集兵士的。
各地的殖民地居民都害怕把他们的年青人编进正规军,因为正规军可能会作
为某个大战略的一部分而被派到遥远的地方去。这似乎必然会拆散他们的家
庭并使他们不能在最近的边界进行必要防卫。
保卫家园问题很快就与宪法问题牵扯在一起。十七世纪中期的英国内战
至少部分地是由于议会控制军队的问题而打起来的。按照拥护共和政体的人
所说,英国人的自由权、免于苛捐杂税以及代议制政府本身,都取决于议会
征集、训练和指挥它本身的部队的权力。如果英国政府可以由殖民地出钱征
集一支殖民地军队,可以使它服从遥控和严格的纪律,并可以派它到英国利
益所需要的任何地方去,那么这对于自由英国人的宪法和自治权来说意味着
什么呢?
英国人对于常备军的早已存在的担心,和美利坚人对于军队调离故土、
驻扎远方的新的担心两者结合了起来。殖民地采取拖延的办法,既拙劣地以
需要谨慎从事为借口,又有根有据地提出法律上的理由,这一切意味着每个
殖民地拒绝把它们的武装人员从各自的独立控制下交出去。劳登勋爵于 1756
年 11 月 22 日从纽约尖锐地写道:“事实是,这儿的总督是个无用的人,他
们的前汪为取得薪俸,出卖了英王的全部特权。在你有一笔独立下殖民地的
专款来付给总督和确立新的政府形式之前,你就无法对付殖民地,……如果
你把此事一直推迟到和平来临,你就没有一支力量在这儿实行任何一项英国
议会的法令。”
对美利坚人来说,战争正在成为一种与众不同的制度。各个殖民地的“孤
立主义”以及新大陆的战争经验(孤立主义就是从这种经验中产生)有助于
说明有关美国革命的许多事情。独立战争是关于人们应当如何、在何时以及
在何地作战的两种概念之间的冲突。英国政府认为,它必须在北美打一场老
式的欧洲战争,由一支正规军根据指挥官的意愿在美洲大陆上东奔西跑,为
了一些极大或极小(但总是半公开半秘密)的目的而战。顺便说一句,殖民
地居民也受到了保护,并由于参加英帝国而得到了许多间接的好处。
但是,就英国的任何一次殖民战争来说,都很难证明它是单纯的“自卫”
战争。有时英国人需要在遥远的地方发动一场攻势来为大的战略服务。这么
做的理由总是精心编造的:如果帝国为这个或那个目的使用它的职业军队,
它会得到哪些利益。以自卫战抵抗劫掠的印第安人,这对美洲的移民来说是
十分明白的,而在这个意义上,英国的军事政策从来就是不明确的。甚至历
时长、花钱多和“得胜的”法国人和印第安人之战于 1763 年结束时,英国
应得到加拿大并由此迫使法国人从北美退出这一点也决不是明显可取的。正
像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有些英国人颇有道理似地担心法国的威胁一去,殖
民地居民就有可能较少地依赖母国,他们也怀疑从加拿大寒冷的荒野中可以
获得很大好处。帝国政策的这些问题似乎与遥远的美洲移民无关,对他们来
说,防御意味着防止突然死亡。甚至居住在沿海地区颇为安全的美利坚人也
希望在新大陆可以避开欧洲的王朝及其军事政策。
法国人和印第安人之战的主要财政负担和人力负担当然是由英国政府本
身承担的。至于殖民地居民(尽管他们提出了抗议)是否承担了理应由他们
承担的那部分费用和作战负担这是可以争辩的;但是各殖民地议会尽可能少
作贡献这一点却是很清楚的。如果殖民地居民更有“远见”和较少“孤立主
义”的话,他们也许会认识到他们的“美洲堡垒”概念是狭隘的,并可能预
见到分担帝国战争费用会带来许多长远的利益。要是他们自愿承担这些费用
的话,也许永远不会有 1763 年以后改变英国政策的必要,这些改变是以使
殖民地支付其应当承担的费用为目标的,它们也激起了关于税收问题的宪法
辩论。如果没有这些改变,也许不会激起殖民地叛乱。
殖民地从它们的美洲经验出发,认为防务应在本地开始。它们越是操心
这个问题,就越认为英国宪法使它们关于财政 和军队必须地方控制的主张
神圣化了。英国议会企图使殖民地居民承担进行政治战争并支付其费用的义
务。但是,各殖民地强烈的地方独立主义情绪(这种情绪在较早的殖民地战
争中妨碍它们互相帮助,在法国人和印第安人之战期间又困扰着劳登勋爵)
导致他们走向“脱离英国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以及在以后的 1812 年
战争中,一种类似的短见——再次用法律、宪法和财政上以及审慎考虑过的
论据来强调——将再一次造成几乎是灾难性的局面。
因此,在殖民地愿意“反叛”而不愿联合的这个事实里不存在自相矛盾,
相反,这两种事实可以互相说明。强烈的分裂主义以及为保卫家园和城镇而
保持本地资源的决心,在革命时期也产生了折磨殖民地军队的几乎是难以克
服的困难。这些也是英国正规军终究不可能征服美利坚人的真正原因。它们
还是使美国的联邦主义难以实行、但极为必要并终究取得惊人的成功的原
因。
以后一种美国“孤立主义”的根源也在于此。这里已经产生了一种将战
争视为紧急和临时保卫故乡的手段的观念,它取代了那些为王朝的、商业的
或帝国的半秘密的需要而作战的欧洲的战争观念。华盛顿在《告别演说》中
说:
欧洲有一套基本利益,我们则没有,或关系甚为疏远。因此欧洲必定经常忙于争执,其起因实
际上与我们的利害无关。因此,在我们这方西通过人为的纽带把自己卷入欧洲政治的诡谲风雨,
与欧洲进行友谊的结合或敌对的冲突,都是不明智的。
我国位于隔离的和遥远的位置,这要求我们并使我们追寻另一条不同的道路。如果我们保持一
个民族,在一个有效率的政府的治理下,则那样的一个时代就不会太远了:到那时,我们得以
避免外来烦拢所造成的重大毁坏;到那时,我们在任何时候决心保持的中立态度将获得严格的
尊重;到那时,交战各国无望获得我们的支持时,就不敢轻率地冒险向我们挑畔;到那时,我
们就可以根据正义所指引的我国利益来选择和平或战争。
为什么屏弃在如此特殊形势下的有利条件呢?为什么离开我们自己的立场而站在外国的
立场呢?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命运与欧洲任何地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从而把我们的和平与繁荣同
欧洲的野心、竞争、利益、好恶或反复无常纠缠在一起呢?
根据新的联邦宪法,只有通过麻烦的和费时的立法程序,由公众充分考虑,
才能宣战。早期美洲景象的余象还在。美国人民对他们的国家的外交政策保
持着强有力的和经常是无组织的干预。
56.非职业军人
国的战争经常是由“严阵以待的农民”去打的,这种信念根源于早期美
洲生活的一些事实。军人只是武装的公民。在欧洲大陆政治生活中反复出现
的那些主题,如军人阶级、对政府构成威胁的军事领袖、宫廷革命、政变、
军队和文官政府之间的激烈斗争等等,在美国并未出现。联邦宪法中文官控
制军队的明确规定,只是宣告了那个早已是殖民地生活中最坚定的制度之一
的东西。
多德里奇在描述边远地区的居民时,表达了美国人对军人的典型看法。
他说那些人“沿着俄亥俄河,在宾夕法尼亚、弗吉尼亚和肯塔基的边界上形
成一条警戒线,这条线在革命战争期间保卫了这个国家不受印第安人的袭
击。他们是这个国家的主要战斗部队,也就是说,在他们决意去当民兵的时
候和决意放下武器的时候,他们都是军人。他们眼兵役是自愿的,当然不领
军饷。”
在殖民地时期结束以前很久,英国的政治家和职业军人就已经认识到他
们不能依靠美利坚人来充实驻在美洲的正规军队伍。虽然手持步枪、百发百
中的边远地区居民愿意而且能够保卫他的家园,但他在欧洲式的职业军队里
却是个不听话的人。各个殖民地有着强烈的地方主义,拒绝在任何大战略中
进行合作,因而它们的武装公民是不适宜于担任殖民地防御的重任的。如果
英国政府希望阻止法国积聚攻击性军事力量来保护殖民地的话,它就必须从
外面派一支职业军队来。殖民地时期殖民地战士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取得胜
利的唯一实例,是 1745 年新英格兰人占领路易斯堡,但甚至这也不是精明
策划的结果,而是幸运的碰巧而已。
当布雷多克将军在为 1755 年的灾难性战役①作准备时,他对美洲的军
队相对他说是不大信赖的。即使这样,他也期望过高。他的军队的核心是英
军几个正规团的士兵。原来打算由招募来的美利坚人充实力量,由殖民地议
会自愿给予财政资助,并由殖民地供应部分粮草。但是布雷多克失望了:招
来的人极少,议会拒绝给予实质性的资助,货车和军需品只是在出了极高的
价钱后才供应。尤为典型的是,北方一些殖民地通过议案,要求成立一支清
一色的殖民地军队,由它们自己选出的将军指挥。这预示了劳登勋爵几年后
将在更大范围内遇到的困难,这些困难将引人注目地表明美洲战争方式对于
欧洲战争方式的偏离。
劳登的活动构成了革命前英国控制和集中指挥美洲军事活动的最大尝
试。他按照事先制订的计划,于 1756 年带了一个庞大的委员会到美洲,准
备组织一支对付法国人和印第安人的军队。他设想应指挥一支近一万四千人
的正规军(除补充兵员外,有三分之二士兵将是殖民地居民)。英国在两年
招兵期间,使用了一些可疑的方法,征得了大约七千五百名美利坚人,而在
同一时期,英伦三岛只提供了四千五百名左右。1757 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
比例:这一年从殖民地招来的士兵只有一千二百名左右,而从英国来的则有
一万一千名。劳登被认为是各地方部队(当然包括民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而各个殖民地政府也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默认这一点。但是,劳登越了解殖民
地的军队和殖民地的方式,他也就越不信任他们,不论是为他的正规团队招
来的新兵,还是在殖民地民兵中组织起来的支援部队。劳登勋爵早在 1756
① 指 1755 年英国支持弗吉尼亚殖民地,准备将法国人逐出杜肯堡,派布雷乡克将军率兵前往,结果布雷
多克在杜肯堡附近战败阵亡。——译者,
年 9 月就从美洲写信口去说:“在这个地方,国王必须依赖他自己以及他所
派的人,……因为这个地方不听他的号令。”
劳登所见到的美洲地方民兵的每一件事,都使这位富有经验的职业军人
吃惊。他刚到时,殖民地的北部各要塞约有七千名民兵。这些士兵都是由他
们各自的殖民地征召的,他们的军官也是由各自的殖民地任命的;实际上,
每一群人只对他们各自的政府负责,当劳登及其幕僚视察约翰·温斯洛将军
(他由马萨诸塞、康涅狄格和纽约这三个地方的总督任命)指挥的营地时,
那里缺乏象样的军令、甚至缺乏基本卫生设施的情景使他们大吃一惊。他们
看到一天挖了百把个坟墓,以埋葬病死的士兵的情景。劳登得到的威廉·亨
利堡的情况是:“堡垒臭气冲天,足以引起传染病,他们都在生病。这个营
地比我想象得出的任何东西都脏。他们必需的房子、厨房、坟墓和屠宰场,
在设营过程中全都混在一起了。”逃兵只受到极轻的处罚。劳登看到士兵在
训练后随便开枪,值勤时睡觉,在行军途中开枪打猎,感到震惊。但是选举
出来的军官怕不得人心而很少处罚犯规者。
凡神智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允许抱有这么一种军队概念的人去参加纪律
严明的正规军团队。说真的,任何美利坚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英军的严格
纪律之下呢?在殖民地民兵那儿一切待遇都比较好:马萨诸塞的士兵每天可
以拿到十又四分之一便士,而英国正规军的士兵却不超过四便士;此外,殖
民地士兵延长服役可以得到年度补助金。对殖民地民兵的供应品,在正规军
看来像是奢侈品。民兵不仅接受一笔较大的津贴,而且在服役了一个夏天后,
还被允许保留他的战斧、毛毯和背包;此外,他就很快形成了把他的滑膛枪
带回家这个有利可图的习惯。他还可以指望搞到糖、姜、朗姆酒和糖蜜,而
他的行军津贴是英国正规军士兵的三倍。
殖民地民兵的生活比起正规军士兵来可谓无拘无束,轻松自如。后者有
可能挨鞭打,或者被迫在西印度群岛终身从军。事实上,这种生活是太随便
了,以致殖民地军队的指挥官从来搞不清在他手下究竟有多少兵。民兵喜欢
驻在离家近的地方,这样在需要时他就可以回家。当马萨诸塞议会为出征纽
约东北部的克朗波因特而通过召集部队的议案时,它明确规定“不能强迫士
兵进军奥尔巴尼以南或斯克内克塔迪以西”。一位观察者就约翰逊将军的纽
约军写道,“军队总是忽去忽来;……武器差,服装差,纪律差;正象他们
所说的,有的已经服役期满,有的还刚刚是个新手。这样一批乌合之众永远
靠不住,差不多每个人都自行其是不听命令。”
美利坚人这种“平等清神”在英国军官中间声名狼藉。卡德瓦拉德·科
尔登于 1754 年向哈利法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