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锦鲤知道,喂给它们鱼食的是我,而不是肆酉。
天下之物,没有聪明愚蠢而分,在饥饱之间,都会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即便是这群锦 鲤感觉到我有杀意,但这又有何干系?谁都想填饱自己的肚子,甚至忘记了曾经挨饿之时, 大家都互相依靠,围成漂亮的圆圈,为了讨到那一口保命的鱼食,可当有了那些只能填饱部 分肚子的鱼食时,它们会不惜“牺牲”掉一部分曾经相依为命的同伴的性命。
我也蹲了下来,说:天下就是如此,温饱才是每一个人最先想解决的问题,不解决这个 问题,没有人会关心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我说完这句话,却不知肆酉竟然说:你没有见到青叶的时候,还是如此的清醒。
肆酉一句话,我这才想起青叶,我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青叶了?
青叶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四十五回
肆酉带着我去见了青叶,不,应该说是偷偷去看了青叶。
肆酉换上了女装,竟然毫不避讳地换上了女装,换成了宫女一般的服饰,但却依然掩盖 了自己的真实的面容,因为宫中实在找不出有如此漂亮的宫女。
那样漂亮的女子,不是被皇上临幸,就是被其他贵人所害。
红颜多薄命,不无道理。
我逐渐有些担心起青叶来,青叶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在这个住满残狼的禁宫之中生存? 想到这,我不仅加快了步伐,并且开始埋怨起肆酉不让我骑马。
肆酉笑了笑,对我说:大人,我们要去的地方起兵并不方便,还是迈着小步子去才行 ,因为这个时间,你还看不到青叶,如果我算得没错的话,我们到了之后,还需要等到深夜 时分才能见到青叶姑娘的真身。
肆酉比我更熟悉禁宫,因为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但这次她却带我绕了很远的路,终于绕 到了一个我熟悉,但却有陌生的地方——大王子的府邸后门。
我从未从大王子的府邸后门出入过,因为我是他的贴身谋臣,谋臣之首,我没有必要走 后门,没有必要偷偷摸摸,我是正大光明的。
来到后门的那一刹那,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如一支利箭狠狠地刺进了胸口 一般,我捂住胸口,连吸气都有些困难,这种感觉似曾相似,但我需要的还是确定。
我和肆酉躲在后门树丛之中,肆酉安静地盘腿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捂着胸口,冷 眼旁观,似乎我身上发生的一切这时候都和她毫无关系。
这是为何?
我想起前些日子,最后一次见到青叶,青叶问我:大人,最近几日有何公干?
我安慰青叶,办完皇上所派之事,会尽快和她相会。
青叶沉默不语。
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但现在我开始想了,往深处想……
我闭上眼睛,一直回忆着前些日子和青叶在一起的种种,她的一言一行,我所说的每一 句话。
当我再睁开眼睛之时,天色已暗,我问旁边的肆酉:现在是什么时辰?
肆酉冷冷地回答:戌时,还需等。
我问:还需等什么?
肆酉口气如一:等时辰,现在这个时辰是见不到青叶姑娘的。
我问:为何要在此等青叶?难道青叶会走此路过。
肆酉轻叹:你为何还要继续装傻?自欺欺人?有何意义?
我沉默,咬住嘴唇,嘴里一阵腥咸,我知道已经咬破了嘴唇。
那股腥咸顺着嘴唇流了出来,我又问:等到什么时辰?
肆酉:深夜
我大声道:现在已是深夜
肆酉盯着我,眼神中透出一丝的遗憾,说:寅时
我沉默了一阵,又问肆酉:为何会这样?
肆酉回答:一开始就是这样,你心里也明白,但一直在骗自己罢了,一厢情愿,其实是 一种自己给予自己的幸福。
我低着头,眼眶中有些东西滚动:幸福……其实很好,我已许久没有感觉到了。
肆酉冷冷道:自己给予的幸福,只是一种幻象,幻象破灭之时,便是自己开始渡劫之时 ,是否能渡,全靠自己,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与你身份不符。
我没有说话,强忍着眼眶中那种叫泪水的东西流出来,我试图让这种东西重新回到体内 ,哪怕变成其他必须排除身体的液体,也不愿意让这种东西成为从眼睛里滚落的泪水。
我忍住了,到寅时我终于强忍住了,我双手抓住自己的大腿,应该是死死地抓住,毫不 留情,另外一种身体上的痛让我化解了身体内的痛。
王子府邸后门打开,那个我很熟悉地侍女官走出,左右看了看,随后转身,此时我看 到青叶从府邸后门走出,青叶走出之后,侍女官点燃了手上的灯笼,借着灯笼我看到青叶 转身,转身的刹那,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顺着灯笼的光,我在树丛中看去,那双手的主人只能是一个人——王子。
我的殿下,我的主人。
那个我与他下棋,永远只能输,不能赢的人,因为我本来就是那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因为是棋子,所以不除了在棋盘上行走,不能得到任何自己想得到的人,哪怕是自己最 想保护的人,都没有能力能够保护,只能任由主子摆布。
因为是棋子……
大人,最近几日有何公干?
青叶这句话一直在我耳朵里钻来钻去,甚至钻进了身体内,我坐在树林之中,只感觉到 青叶和那名侍女官离我越来越远。
我是谋臣呀,为何会被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所算计。她在听我说起那些宫内的琐事时, 为何那样不厌其烦,为何要在不经意之间,问起王子,问起王子时总是挂着一脸天真无暇的 表情。
我以为那只是青叶好奇,但那并不是好奇,而是如平日中谋臣与人交谈一般,收集着 自己想要的讯息,时间、地点、人物、人物喜好……
我猛然抬头,仿佛还看得见青叶留在王子府邸后门的残影,残影中带着她的嘲笑,还有 王子脸上那种永远一切掌握的得意的笑容,我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
肆酉依然是那种冷冷地语气,问:你觉得很丢人吗?智倾天下的谋臣,竟然载在一个姑 娘手中,一个民间,并未饱读诗书,只是识字,会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
我没有回答肆酉的话,因为她说得对。
我为何这么愚蠢?
她是为何而来?为择秀而来。既为择秀而来,最终的目的是何?为了嫁给王子,成为王 妃,出人头地,成为皇室一员。
我,我只是一个谋臣,一个毫无实权,没有身份,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真实身份的人,一 个根本就不完全的人,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看上我?她的苦,她的累,她的委屈,她所承 受的一切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因为她的样貌和苔伊一般,便一厢情愿地介入,成为她利用 的一枚棋子。
曾经,我这枚棋子,左肩上搭着王子的手,总是指挥着我在棋盘上厮杀,而现在我右肩 上又多了一只手,青叶的手,指挥着我引领她去找到了王子。
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呆呆地坐在树林之内,天空中的大雪又变成了小雨,雨滴落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 小坑。我用手插进其中一个雪洞之内,肆酉坐在旁边一动未动,不,她一直都一动未动 ,但我能感觉到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对我输了,我又赢了。
因为输,我才赢了,我输了小局,却为一个大局赢得了开始的彩头。
我看着肆酉,现在唯一剩下的一个问题便是——肆酉到底是谁?
一夜之寒,寒冬之雨彻底将我淋醒……苔伊、青叶,青叶、苔伊,这两个名字在我脑子 里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一前一后,一后一前
我起身,轻轻抖落身上的雪,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肆酉脸上挂着的那两道还未 来得及擦掉的泪痕,因为寒冬,泪痕已经在脸上结成了两道泪冰。
这两道泪冰如果是真的,加上那个彩头,我已经赢了五成,剩下五成,就看“天下乱 ,银鱼当”。
第四十六回
第二天,还是寅时,我撑着一把纸伞站在王子后门外的转角处。
白色的纸伞,我记得,在苔伊还在的时候,每逢雨天,雪季,苔伊总会撑着这把伞站在 谋臣府邸的拐角处等着我,看见我身影之后,便小跑上前,将伞撑在我的头顶。
雨早已经停了,不知为何,天上又重新飘起了雪花,很小的雪花,但地面上那层厚 厚的积雪依然存在。
我紧握着纸伞,一直盯着王子府邸那扇不大的门,甚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青 叶不要从里面出来。
此时,我需要确认,需要给自己确定,虽然亲眼所见,但我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肆酉站在我很远的地方,应该说躲着,我知道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她没有惊扰到我, 我也不会去“发现”她。
寅时到,侍女官打开门,提着灯笼走出,随后是青叶,但这次大王子并没有出现。
青叶的头上罩着披肩,侍女官给她撑着伞,两人一前一后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所站的 地方是她们必经之路,因为往右走便是谋臣府,她怎么可能去那个方向呢?
我站在王子府大院的高墙之后,右侧的那条路走着青叶,我听着侍女官和青叶踩在雪地 上发出的嘎吱声,数着青叶走了多少步。
我撑着伞慢慢从墙后走出,两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侍女官先看到了我,吓了一跳,我 知道,是我脸上那张面具在深夜里确实非常骇人。
侍女官见我便跪了下去,小声道:大……大人。
我没有理她,任凭她跪在雪地上。
青叶依然没有抬头,但她握在一起的双手却一直在微微发抖。
我对侍女官说:你先回去。
侍女官战战兢兢答道:大人,我不能独身回去,青叶姑娘必须……
我笑着对侍女官说了一个字:滚。
侍女官慌忙地起身,跑了几步摔倒在雪地里,又爬起来继续向偏宫方向跑去。
侍女官走远之后,青叶这才抬起头,披风下的那张脸虽然挂着泪痕,但却没有结冰,泪 痕下的依然还有一种还未消失的幸福。
我直视着青叶的眼睛,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随后青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刚要说 话,我抢先道:想好了再说,不过,我想你已经想好了,从刚才到现在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你 编一个非常漂亮的故事了,例如殿下强占你,你被迫就范,或者是你与殿下一见倾心,虽深 夜相见,却未行男女之事。
青叶的眼神有些游离,张嘴道:大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对不对?其实我 ……
我又打断青叶的话,笑道:姑娘,和人说话之时,眼神不要游离,一旦游离,只能证明 你自己心虚,你自己根本发觉不到此刻你说话时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么?
青叶强撑着笑脸,问:是么?
我依然看着她的眼睛,青叶避过了我的眼神,看着我的肩膀。
我苦笑:昨天,我还认为你是如此的聪明,今天才发现其实并不是你聪明,而是我太愚 蠢了……如果你一直保持前些日子的模样,其实这深宫很适合你,但今天你这副狼狈的样子 ,我奉劝你一句,还是离开这里,否则迟早会遭致——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的时候,青叶猛一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嘴唇 上下微微颤动。
我又接着说:你这两行热泪确实太热了,在寒冬里竟然无法结冰,你演得并不够好,不 过我现在很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青叶低头: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青叶的一切都告诉过给大人,毫无保留。
我点点头:可以,那你能把你告诉过我的身世,重新再讲一次吗?如果你的身世不是编 造的,那么你所讲的一切都会完全一样。
青叶正要开口,我又说:对了,我想你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吧?我对听过一遍的事,每 个字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青叶闭上了嘴,咬紧了嘴唇,一句话没说。
许久后,我看着她道:你走吧。
青叶从我的身边走过时,我又叫住她,说:你确实很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将自己 的回去不断重复的时候,还不说错一个字。
我轻笑了两声,摇摇头,向谋臣府方向走去,将手中的那把纸伞扔在了地上,顺着青叶 和侍女官来的脚印慢慢的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路过王子府邸后门时,我抬头看着后门左右挂着的那两盏大灯笼,灯笼中还似乎透着 血色,我眼角的余光又看向了青叶的方向,我侧过头去,想知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我剥掉 伪装的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那把纸伞还落在原地,青叶也站在原地,头顶已经铺满了一层积雪。
肆酉从转角走出,经过青叶的身边,拾起了那把纸伞向我慢慢走来,走到我面前后将伞 撑在我的头顶,对我说:走吧。
我点头:回府。
转身之后,我轻轻地对肆酉说:谢谢。
肆酉回答:不用。
我们俩慢慢向府邸走出,走出下一个拐角时,我隐约又还看到青叶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 动。
其实她很可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所有想说的话, 都被我抢先给击得粉碎,一点回击的余地都没有。
经过侧门时,我看到了卦衣,卦衣依然是那身盔甲,那柄长刀,依然是面无表情,我冲 他微微点头,卦衣微微俯身向我还礼,此时我看到王菲从侧门中走出,身边还簇拥着不少宫 女。
我停住脚步,行礼道:王妃安好。
王菲冲我点头:大人费心了。
王菲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我应该记住答应她的那件事——如果王子有朝一日,无法登 基,引来杀身之祸,我一定得放她走。
我答应了,收下了那颗珠子。
我走得了,她也一定走得了。
苔伊,我今生无法保护你,就连你的替身都无法保护,但不是我想保护……其实你们都 不需要我的保护对不对?
我确实没想到回府之后,在大门口竟然见到了王菲,身边还陪伴着卦衣。
我有些惊讶,这个时辰,作为王妃,怎么能离府在禁宫中随意走动?而且还带着王子的 贴身侍卫来到谋臣府,难道是因为王子托王妃有事转告?
我迟疑了一下,但肆酉很快便将王菲迎进了府内,我招呼肆酉将大门敞开,点上所有灯 笼,当所有的灯笼都点亮之后,却没有再看见卦衣。
我有些疑惑,正想询问王菲卦衣,却看到在王菲身后的阴影处有个人影略微动了动, 随后卦衣从阴影中走出来,对我点点头,又安静地站回了刚才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卦衣那双野兽般的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我。
我还未开口,王菲便说道:大人,我现在又有一事相求。
我点头道:王妃请讲。
王菲没有看我:“择秀”之时,大人是否通过了一名叫做青叶的民间女子?
我点头:确有此事。
王菲似笑非笑:我是否可以问下大人为何要让这名女子进入最后的鸾凤殿大选?大人有 何用意?或者说是谁授意大人?
我摇头:没人授意。
王菲说:哦?那就是大人自作主张了?
我点头:确实是我自作主张。
王菲笑了笑:是因为这名女子的脸孔对你来说,非常熟悉对吗?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保持沉默,我注意到肆酉这次并没有在周围,甚至没有 在某个角落,因为在暗处还有卦衣。
王菲又说:大人,如今所发生之事,对你有利,但我还是希望这名叫青叶的女子不要再 出现在鸾凤殿大选之上,如何?
我看着王菲:这件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王妃知道鸾凤殿大选是皇上和皇后钦点,和我 这个小小的谋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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