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机逃避。……惟该营下级官杜瑞镕及守卫司令官王季鹏等各执手枪抵抗,伤辎重同志都全福一人。经李鹏升率队进攻,一面冲入该营中队排长室内,将棉被堆集一处,淋以洋油,取号内挂灯以燃之,烟火蔽空。……张正基乃率队走避于青山附近。”
胡祖舜关于塘角辎重队发难经过的记载,是极重要的文献。他把罗全玉同志枪击郭排长的时间,毫不含糊地写作“午后六时零五分钟”。在时间上比起金兆龙、程定国、熊秉坤等同志在城内黄土坡第八镇工程营之中发难略早。
大家都是为了革命,发难谁先谁后,毫无关系。最好是,同时在约定的时间发难。可惜总机关在十八日的夜里被破,首脑人物已先后或伤或死或逃。十九日的各方行动,虽则也有热心同志奔走联络,在大体上都是自动地各自为战。而且,每一单位的可乘之机迥不相同。
胡祖舜所记载的塘角辎重队发难的时间,是不是有错误的可能?依现存的史料而论,这种错误的可能性很小。李廉方在《辛亥首义史迹》里面,有下列一句话:“晚,九点多钟,遥见塘角火起,炮队发难。”但是,当时身在南湖炮队第八标的邓玉麟,却在《辛亥武昌起义经过》里说:“至七时,城内工程营发动。……即时,草湖门(武胜门)外塘角混成协炮队、辎重工程各队,亦即响应,将营房烧毁。八时,闻城内发动,玉麟即在炮队(第八镇的炮队第八标)开枪集合。”由此看来,在南湖的人决不是到了九点多钟,才看见塘角火起的。
张难先在《湖北革命知之录》的“武昌首义之发动”一章里面说:在阙龙、杜武库、李鹏升等人所率领的各批同志,先后到达了楚望台军械所以后,“时三十标代表张鹏程,奉命率士兵二十余人守通湘门,见塘角火起,亦整队至(楚望台军械所)。”张难先的话,颇为费解。既然塘角辎重队的领袖李鹏升已经于放了火,率队在武昌城外绕了一个大圈子,来到了楚望台军械所,怎么张鹏程于刚刚遥见塘角火起,从很近的通湘门赶到楚望台军械所,反而到达该处在李鹏升之后?
事实上,李鹏升在塘角攻了混成协炮队第十一营以后,集合了一百多人,先到武胜门,进不去,转而向东,绕过城墙的北面与东面,经过忠孝门、宾阳门到了通湘门,看见通湘门大开,没有清兵守卫。这证明了张鹏程早就撇下了通湘门,去楚望台军械所参加革命了。张鹏程到达楚望台军械所,应在李鹏升之前。李鹏升和他所率领的一百多同志,不愿意走进通湘门(怀疑清方对他们使用空城计),仍旧向南走,走到中和门,又不进去。最后,到了十字街长虹桥,听到南湖炮声,才转而向北,由中和门进城,到楚望台军械所。
熊秉坤在他的著作里面,一向强调第八镇工程营是首先发难的。但是,他自己在《湖北新军革命质量暨其经过并驻扎地》一篇文章的附注之中,也承认:“其实该两队(混成协辎重队与工程队)(发难)最早,恐怕与工程营同时发难,亦未可知。”
工程营究竟在几点几分钟发难?熊秉坤只记得是点头道名之时。吴醒亚在“武昌起义三日记”却说得很明白:“……幸至七点半钟点名时,闻工程营枪声。……”
熊秉坤是湖北江夏(今武昌)人,生于光绪十一年(1885年),在二十一岁时入伍,参加了日知会。日知会失败以后,他销声匿迹七年,被选拔入讲武堂,毕业,任第八镇工程第八营后队班长。(当时清军的编制,是每营四队:左队、右队、前队、后队。一个队相当于今天的一个连。队下有排,排下有班。)辛亥年三月,经友人介绍,与孙武会面,“适觉生(居正)在座,倾谈甚快,因亦加入共进会。”
他在共进会中十分努力,被公推为工程营总代表,后队的队代表由他兼任,其后改为金兆龙。前队的代表是徐少斌,左队的代表是罗炳顺,右队的代表是杨金龙。全营的同志,在辛亥年六七月间,有了一百余人;到了八月,竟然有了六百四十名左右,足以编成四个“正队”。所谓“正队”,是共进会在湖北的秘密编制,每一正队,分成三个“支队”,每个“支队”的人数是二十人。原有的四个队代表,作了“正队队长”,下设正队副队长。他自己以总代表的资格,兼为“大队队长”,统辖四个正队,下设参议、参谋、副官、书记、交通员、密探。
他在八月十八日的下午,从杨宏胜手中接得若干子弹。他在《武昌起义谈》里说:“旋扬宏胜运子弹五排来,乃择以最勇者人给两枚,尚余三枚,自备”;在《工程营首先发难暨事前布置》里说:“杨宏胜……将怀中两盒子弹取出交坤。……坤再将子弹两盒分作四份,按交各队代表分发,并嘱以胆大、平时与官长有仇者,人发两粒,其余各队代表,人得三粒。坤亦自得六粒,盖以三粒充响应时向小操场发三响为信号,余三粒备作带队出营时,恐生阻碍,不能不早有预备耳。”
这一天,八月十八日,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工程营的官长奉上峰命令,特别戒严,把住各排的路口。士兵们一概不许走出棚室,连厕所也不准去,大小便概用痰盂。有一位士兵同志任振纲,是共进会的一个支队长,把熊秉坤分给他的子弹两颗装进枪内,也提前把白布缠在右臂(这是革命军的标识),被排长发现,捉了。禁闭起来。
熊秉坤一夜不曾合限,于天亮以后、起床号以前,睡着了一刹那。
八月十九日的上午,情势更加紧张。他幸好是值班守卫,以正目的身份当“卫舍长”,掌管巡查哨,便利用职权叫李泽乾出外探听消息。李回来告诉他,彭、刘、杨三人遇害,各处革命机关都已封闭,各处城门也都关了,巡防营的兵放哨,放到了十五协(二十九标及三十标营地,一称“右旗”),放到了工程营的左右各街。
十点早餐以后,他召集各队代表开会,决定在下午三点钟起义。大家告诉他,有些同志已经把子弹摔到了毛厕里,有些同志已经把子弹摔出了墙外,原因是怕子弹被官长搜出。他命令大家,没有子弹,也要起义,可以改用刺刀。
有一位同志吕功超,回家中向嫂嫂要来两盒子弹;这是他的哥哥留交嫂嫂保管的。哥哥在清将吴元恺身边当过马弁,现已去了四川。另有两位同志章盛恺和于郁文,向熊秉坤告奋勇,偷得排长的子弹两盒。熊秉坤有了这四盒子弹,感觉到起义有了把握。
三点钟的时候,官长不叫人吹号下操。熊秉坤与李泽乾及来自三十标的方维、谢涌泉商量的结果,改在下午七点,点了头遭名以后发难。
下午七点,各排各棚点了头道名。熊秉坤巡视各棚,走到后队第一排第三棚熊秉坤自己的棚子,忽然听见有吆喝的声音,喊捆的声音。走去一看,迎面来了第二排排长陶启胜,“其行如飞”。
原来,这陶启胜是十分反对革命的一个排长。他带了两个护兵走到金兆龙同志等人的棚子的门,笑着向金兆龙招手说:“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金兆龙还以为他是好意,甚至企图转向革命这一边来,于是便走了过去,走到棚门口,被陶启胜一把扭住双腕,大叫:“你胆顶大,敢造反!”又叫护兵:“把金兆龙捆起来!”护兵不敢动手。金兆龙一面挣扎,一面向同棚的同志们说:“你们这时候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程定国取下枪来,想对着陶启胜放,又怕伤了金兆龙。金兆龙顺势夺了枪。倒转来,用枪托子向陶启胜的头一打,打得“血花四进。陶呀然一声,即释金,捧头向外楼梯口逃,与(熊秉)坤遇。”
熊秉坤对陶启胜放了一枪,不曾打中。
以上,是熊秉坤在《工程营首先发难暨事前布置》里所说。熊秉坤在他自己的另一篇文章,《武昌起义谈》里面,说法与此稍有不同:第一枪不是他放的,而是程定国放的。而且,用枪托子打陶启胜的头的,不是金兆龙,也是程定国。
关于这城内的第一枪究竟是谁所放,胡祖舜在《武昌开国实录》里也说,“金兆龙以时不可失,遂执枪与(陶启胜)格斗。……程正瀛(定国)适居邻舍,即开枪助击。陶负伤逃,熊秉坤复抢击之。”
陶启胜奔下了楼,与代理管带(营长)阮荣发相遇。阮荣发错认陶启胜参加了革命,对准陶启胜连发两抢,均中了要害。
跟随阮荣发一齐来弹压的,有右队队官黄坤荣与司务长张文涛。他们想上楼,上不了,熊秉坤与章盛恺、程风林、程定国、金兆龙等与他们对抗。章与程风林负伤(其后程风林因伤而死)。程定国枪法很准,一连打死黄坤荣与张文涛二人。另一位同志,右队的吕中秋,打中阮荣发。阮荣发转身,向前队的穿堂乱放,打死一位姓冯的同志,他本人随即也被徐步斌打死。其他的若干官长,纷纷逃走。
熊秉坤于是吹了警笛,叫大家集合。来集合的寥寥无几。这是因为一则由于吵杂的声音太大,二则生死关头,敢于附和的不多。
熊秉坤率领若干同志,到本营的军械库(不是楚王台的军械所)找子弹。子弹早被上峰提走,只剩下十二把(二十把?)开了口的军刀。熊秉坤自己取了一把,其余的分给各分队的队长同志,也交了两把给方兴。方兴本是工程营的学兵。被挑选进了陆军测绘学堂当学生,是共进会在该校的总代表。这一天,他回到工程营来,帮助熊秉坤发难,他在陶启胜抱头鼠窜之时,摔丁一颗炸弹助威。
熊秉坤带同志到军需房,房内有一个铁箱,箱中有几百块银元。有些人走上前去想拿:韩似信把煤油灯摔进去,点起了火,不准大家见财心动。
熊秉坤与杨金龙领队,金兆龙和几个同志在后面押队,出营。出营以后,向左转了一个弯,遇见左队队官李子魁。李子魁对大家放了三枪,未中。扬金龙还他一枪,李子魁溜走。
大家走到右旗十五协二十九标与三十标的所在地,熊秉坤向内放了三枪。这是原来约定的起义信号。
再走到千家口,大家不愿意再走。熊秉坤回头一看,只剩下四十人,中途逃走的不少。
所好,马荣与罗炳顺旅人送了信来,说他们已经占领了楚望台军械所。熊秉坤、杨金龙等接到这个消息,“一个呼哨,已到目的地矣。”
马荣是文学社社员,也是共进会会员。他在文学社里面,是工程营的总代表。熊秉坤于文学社、共进会决议联合以后,把工程营的同志编为四个正队,马荣便受任为左队正队的副正队长。罗炳顺是该正队的正队长。
在武昌起义的历史上,有待考证的问题极多。其中之一便是:在每一部队之中,以文学社的总代表为负责人,抑以共进会的总代表为负责人?史料中,简直找不出答案。以常理来揣测,可能各部队重新推举一番,或由两位总代表互推一人。另一可能是:两个团体在某一部队的同志谁多?多的以其总代表为负责人。
就工程营而论,这个问题不成问题。马荣本人兼为共进会的会员,而共进会的领袖是熊秉坤。共进会的会员人数,在工程营之中,似乎也比文学社的社员人数多。
马荣与罗炳顺所隶属的左队,这时候奉上级命令,负有守卫楚望台军械所的任务。“监视官是前任工程营管带李克果、马祖荃等五人。(现任管带是王永泉,去了直隶永平参加秋操。代理管带是阮荣发,阮荣发不能分身。阮荣发曾经在八月十一日拿了本营“革命党名册”向张彪报告。张彪本想调三十标的兵换守楚望台军械所。黎元洪说,三十标的革命党或许更多,不如加派该工程营前任管带李克果,与督练公所工兵课课员马祖荃等一共五人,到楚望台军械所当“监视官”。)
李克果在楚望台军械所于熊秉坤等发难之时,听到枪声与吆喝声,召集所中的官兵训话,吩咐他们:如果有徒手的“匪人”来,你们应该开枪抵抗;如果有持枪的“军队”来,你们人少,“要避一避,再看情形。”
马荣向李克果说:“我们都没有子弹,怎么能抵抗‘匪人’?”李克果叫人搬出两箱子弹,发给大家。同志们得到子弹,立刻向空发了一排抢,把李克果与其他监视官及左队队长吴兆麟等官长吓走。楚望台军械所于是入于革命党的掌握。
熊秉坤率领四十多人来到,与马荣等人会合,召集全体在场的兵演讲。
熊秉坤演说已罢,在九点三十分钟下令:“本军应冠以革命二字,称之曰‘湖北革命军’,其兵种队号仍袭用原有旧制。”“暂以楚王台为本军大本营驻在地。”“金兆龙带(工程营)后队(第)二排出中和门,经十字街去南湖,威胁八标炮队响应后,并掩护该标进城。”林振邦带后队第三排,占领千家街口,向十五协、铁佛寺、伏龙庵方面警戒。徐少斌带前队第三排,占领楚望台与中和门高地,向津水闸方面警戒。
金兆龙率领后队第二排,到了中和门。中和门的守兵已逃,金兆龙用双手拉开一尺多长的铁锁,出城。走到长虹桥,与三十二标队官楚瑛的一队兵相遇,打了几分钟,将楚瑛的兵打退。然后,到了南湖阅兵亭。再以后,与马标(第八镇马队第八标)的哨兵打了几分钟。最后,到达第八镇炮队第八标的后营门,与守兵交锋。交锋了一阵,炮标(炮队第八标)的同志已在内部响应。
以上,是熊秉坤的记载。张难先说,金兆龙走到马标,已和炮标的同志相遇。
邓玉麟写炮标响应,写得极简单。“八时闻知城内发动,玉麟即在炮团开枪,集合炮队全标,率领进城,到达楚望台,即占领蛇山,用炮攻击制台衙门。”
胡祖舜在《武昌开国实录》中,记载得相当详细:邓玉麟和李作栋在十九日午后,在汉口“一码头”乘小船,经鹦鹉洲到白沙洲登陆,向南湖走,中途遇到孟发成,一齐回炮标。恰好,门口的守卫是同志王鹤年。进去以后,邓、李、孟三人和徐万年、蔡汉卿、艾良臣等会议,(徐万年曾经在上午偕邓玉麟进城,进不了城,被邓玉麟留在十字街,等候中和门开城。大概是,等候了一阵,中和门仍旧未开,便回了炮标。)邓玉麟与李作栋、孟发成,把城内消息与新的起义计划告诉徐万年、蔡汉卿等,研究如何准备。“同时,黄驾白、王华国,得刘复基(尧瀓)等被捕消息,亦与李翊寰、童启栩、涂吉祥、彭正卿、王蕙芳等集议发难。”“众乃准备一切,邓亦易军服,荷马枪。”“时至九时许(邓玉麟说是“八时”),见塘角火起,城内亦有枪声,蔡汉卿、孟华臣(发成)等即拖炮至操场。其队官柳柏顺出而阻止,蔡以足仆之。”
张难先说:“及睹塘角火起,邓玉麟在南营门开枪。蔡汉卿乃赤膊椎胸起,奔呼同志集合。队官柳百顺出而阻止,汉卿腿击之,辟易丈许!其他官佐皆望风靡。”
为什么蔡汉卿用腿而不用枪?他投有枪,更没有子弹!
张难先说,蔡汉卿集合了二十几位同志,到本标(炮队第八标)军械库取出炮弹,向天发炮。“应者仅范鸿先等数十人。玉麟曰,殆矣。蔡汉卿、王鹤年乃炮击右队,右队同志始脱官长之压迫而出。复击(第)一营三炮,(第)一营亦来会。”于是邓玉麟、李作栋、徐万年、蔡汉卿、孟华臣(发成)、陈国桢等率全标同志,炮十二尊,整队向中和门出发。
出发以前,他们派金明山到同驻南湖的第八镇第三十二标第二营左右队,请该两队同志响应,一同出发,予以掩护。结果,单道康、夏斗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