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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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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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起义之用。他自己呢,感觉到一场大举功败垂成,非一死不足以报同志,于是决心独力担任刺杀李准的事。这样,虽未能如期起义,能够先杀李准,除去以后别的同志起义的障碍,也未尝不是好事。

喻培伦和林时塽走来向他说,还有很多人留在广州,而巡警早就奉令搜查户口,他与其一人单独行动,不如仍旧在三月二十九日起义。黄兴答应他们,放弃独刺李准的计划,到时候和大家合力进攻总督衙门,杀张鸣岐。

到了二十八日,陈炯明与姚雨平也来找黄兴,说:“又有顺德三营被调来广州,已到天字码头。所好这顺德三营之中的十个哨长倒有八个是同志,很热心,愿意乘机反正。”黄兴很高兴,决计仍在三月二十九日大规模起义,时间定在夜间十二点(据刘揆一《黄兴传记》)不仅攻总督署,而且同时另分三路,一路由姚雨平统率,攻小北门,占飞来庙,迎接巡防营与新军,一路由陈炯明统率,攻巡警教练所,迎接所中同情革命的二百多学生。一路由胡毅生统率,守大南门。

这样子决定了以后,黄兴又打一个电报给香港统筹局,说“母病稍痊,须购通草来”。意思是说:“局面好转,你们大家通通都来。”

统筹部赵声与胡汉民二人在三月二十八日的夜间接到电报之时,由香港驶往广州夜船已开。大批的同志,决不是二十九日的早船所能完全装载的。因为,早船只有一条,而搭客甚多,船上的票位不是同志们所可以包得下来的。最快只能以一部分搭二十九日的早船走,其余的在二十九日的夜船走。夜船有好几条,在夜晚开行,次晨到达广州。

统筹部赵、胡二人于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一面打电报给黄兴,请他改在三月三十日起义,一面派谭人凤随着一部分同志搭早船走,到广州就立刻找黄兴向他说明。赵、胡二人自己与其余的多数同志在二十九日晚上分乘两艘夜船去广州。他们之所以不搭早船走。因为赵在广州当过标统,胡是广州本地人,中过举,教过书,广州各界认识他们的人太多,也都知道他们是革命的首领。

谭人凤在二十九日的下午到达小东营黄兴的机关,看见机关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束装待发,黄兴坐在中央,在忙着分配枪枝、子弹、炸弹、大刀。

谭人凤向黄兴说:“清你休息一下。我有话和你谈。”黄兴不理,仍旧办他的事。谭人凤只得当大众的面向他报告,香港方面收到电报太晚,来不及搭昨天的夜船,而今天早船只有一条,大部分的同志只能搭今天的夜船来,明天早上才能够到。

黄兴听得不耐烦,顿脚,向谭人凤说:“老先生,请你不要乱我的军心!”

谭人凤不敢再坚持,便也把长衫脱了,捆扎一番,要求加入。黄兴说:“你年纪大了,以后的事还要人办。这个是决死队。请你不要去。”谭很生气,说:“你们敢死,我就怕死么?”黄兴只得也给他两枝手枪。没有一会儿,大家忽听到砰的一声,原来谭人凤不内行,手指碰了扳机。所好,枪弹飞向屋顶而去,不曾伤人。也没有警察来盘问。黄兴走下坐位,从谭的手中把两枝手枪抢回,说:“先生不行!先生不行!”

按理,黄兴这时候应该早巳接到了香港的电报,为什么不肯把起义的日期改在三十日呢?

原来,在二十九日的早晨,又出了事!有两个机关被警察于挨户搜查之时查破。这两个机关,一个是谢恩里的,一个是二牌楼的。谢恩里的机关是“革命军总粮台”;被查破之时,饶辅廷在内被捕。其后就义。二牌楼的机关是赵声的预定寓所,已经有了宋玉树等苏、皖两省的同志住在那里,侥幸他们恰好不在家,不曾被捕。

到了下午,邻街的一个机关也被查破,捕去了八人。因此之故,黄兴又临时再把起义的时间由夜里十二点钟提前到下午五点半。不等到五点半,在五点二十五分他就领了同志出发!

黄、胡二人在报告书中没有把二个机关被破的事说出来。黄兴自己在民国元年黄花岗先烈追悼会的演说辞中,也根本没有提起。曹亚伯在他的《武昌革命真史》之中“广州三月二十九日之役”一章,轻描淡写地带了一笔于“乙”节,“枪械之购运及分派”。笔者谨藉此机会,把黄兴的苦衷表明。

革命的行动,在本质上是九死一生,拼命的事。事前,不妨小心筹划,期其必成;到了时急迫,也只得以生命为赌注,成败在所不计,顾不得了许多。起义的日期,已经从十五日改到二十八日,从二十八日又改到二十九日,一改再改以后,又一度宣布了暂停举行,把三百多人遣回香港,在这三百多人去了香港以后,却又决定仍旧在三月二十九日起义,叫留在香港的都来。改的次数,的确已经够多的了,况且在二十九日的上午,有两个机关于警察挨户搜查之时被查破。

黄兴当机立断,与其为了等待香港的同志而坐视其他机关之一一被查破,不如索性在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点半钟痛快地干一干。

倘若在四路之中,除了黄兴的进攻总督署的一路以外,姚雨平、陈炯明与胡毅生所分别率领的三路能够一齐动作,则三月二十九日之役可能不会失败。然而这三路都不曾动作。因此,事后黄兴、胡汉民在报告书中,对于姚雨平、陈炯明、胡毅生便颇有责备之词。姚在三月三十日因无辫被捕,于若干天以后由吴雨苍以“平远公会”的名义保释出来,到了新加坡,才看到黄、胡二人的报告书,便分别写信给黄兴、胡汉民、陈炯明、胡毅生,要求他们都来新加坡,约集各方同志,开一个评判大会。这时候,黄兴、胡汉民二人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姚、陈、胡三人的委屈,而各方同志也主张化除误会,于是这评判大会便始终没有召开。

他们三人的委屈是什么呢?笔者从曹亚伯及别人的记载中,略为集得了一些间接的史料,在此代为说明。(陈炯明晚节不终,可惜而不足惜。但是,他在三月二十九日的未曾行动,是另一件事,我们也应该交代个清楚,不可与他的晚节混为一谈。)

原来,香港方面在二十七日打来的电报,叫改在三十日起义,不仅黄兴看到了,陈炯明也是知道的。陈炯明跑去告诉胡毅生,说“改期了,改在三十。”

胡毅生在二十九日的下午三时,也听到有人告诉他,说:“黄兴已经决定,倘若官兵不进到(小东园)屋于里来搜捕,他可以相机等待(香港)来的大众。”胡毅生轻信人言,就跑到自己在城外大川圳的机关,叫自己所率领的选锋不要进城。

姚雨平似乎并不曾看到香港方面的电报,或是虽则看到了而知道黄兴不想把起义改在三十日。姚在二十九日的上午,已经在他的机关“嘉属会馆”,集合了新军与巡防营的“选锋主要人”,面授发难方略,同时派了吴雨苍去了始平书院,拿了黄兴的条子领枪枝炸弹。吴雨苍领不到,回来嘉属会馆,向姚雨平报告。姚雨平又派郭典三去,仍旧领不到,空手回来了。姚雨平十分着急,就亲自偕同郭典三与另外两位同志(黄嵩南和邱锦芳),到小东园找黄兴。黄兴派了陈其尤,陪姚等三人又去始平书院一次,姚这才领到枪枝炸弹,装好,雇了四乘轿子,抬向嘉属会馆,走到城边,归德门已经关闭。姚等进不了城,只得又把枪枝炸弹抬回始平书院,交还。姚等三人每人取一枝手枪,步行到双门底,想迎接巡防营的大批同志而见不到他们,而且这时候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候,革命军已经起义而败散了。

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钟,黄兴率领革命军选锋一百三十人,从小东营机关部出发,向两广总督衙门前进。

吹螺角的有四位同志,其中一位姓名今已无考,其余的三位是林时塽、何克夫、刘梅卿。他们四人左手拿着螺角,吹出呜呜然的悲壮声调,右手拿着手枪,身上挂了刀,背了炸弹,臂膀上缠有白布。跟随他们的,都是一样地短装打扮,扎了裤脚,有手枪,有炸弹,有刀。朱执信本不是选锋,他穿着长衫来到了小东营,自动加入,一时没有短装,便剪去了长衫的下半截,夹在队伍中走。

迎面来了三个巡警,意图盘问,被革命军打死一个,赶走了两个。

革命军到达总督衙门的门口,有几十名卫队守住。革命军向他们喊话:“我们为中国人吐气。你们也是中国人,如果赞成,就请举手。”卫队不答话。林时塽与两三位同志冲锋,先用炸弹,后用手枪。打死了卫队管带金振邦与几名卫兵,攻进二门,多数的卫兵退入卫兵室,少数的卫队在二门还击。被革命军打散。黄兴本人与朱执信、李文甫、严骥,由侧门冲进,转入大堂、花厅、内室,不见一人。总督张鸣岐已经和眷属、仆从由后面溜走(溜去了水师行台)。黄兴等人见里面起火,回到大堂。遇见卫兵一排,对他们放枪,黄兴藏身在柱子后边还击,双手各持一枪齐放,杀死了几个卫兵,冲出。出了东辕门,李准的卫队已到,以“跪倒”的姿势对他们迎击。林时塽向他们喊话。话投有喊完。脑部已经中弹,仆地阵亡。除他以外,在总督衙门内外阵亡而姓名可考的,另有杜凤书等九人。

黄兴右手断了两指,脚上也有轻伤,黄所率领的选锋,据黄自己回忆,本已留有一队交喻培伦率领,守住总督衙门门口,此刻已无踪影。事实上,喻的任务,是攻打总督衙门的后边。莫纪彭在《广州血战笔记》里说,喻带了熊克武、但懋辛等人炸破了衙门的后墙进去,衙门里已无一人,找黄兴也找不到,在衙门旁屋找到了十几个同志,带去大石街。

黄兴的大队,与李准的卫队交锋以后,分散为若干小队。其中,除了这十几个被喻培伦带走的以外,黄兴自己已经带了十几个人,包括朱执信、方声洞、华金元、阮德三、徐国泰、罗仲霍、何克夫、李子奎、郑坤,想走出大南门,去迎接巡防营。他们走到双门底,遇到几百名巡防营的兵迎面而来。在距离只有一丈左右之时,对面的军官用广东话说了几句,方声洞扳动手枪,将他打死,双方互射了一阵,打死了巡防营的兵十余名,方声洞与华金元、阮德三阵亡,徐国泰、朱执信二人负伤。徐国泰被俘,其后就义;朱执信逃到附近的一个学生家中,出险。

被方声洞打死的军官,是温带雄。他是最热心的革命同志之一。他所率领的兵属于顺德三营的先行一营。他与另一同志、哨长陈辅臣,在三月二十九日的下午,亲自到城内买了白手巾三张,回到营里,分发给兵士。他命令大家提前吃晚饭,准备在饭后五点半钟的时候出发。

这时候,刚好李准派了传令兵来,叫他进城打革命党。他说:“这是天授的机缘,让吾党成功。”他把传令兵扣留,下令全营整队进城。

他计划出其不意,把部队开到水师行台(水师提督的行营),活捉李准。因此之故,他暂时不叫大家把白布缠在臂膀,以便顺利地进入大南门,进入水师行台。

走到双门底,他的这一营与臂缠白布的十几个革命党人相遇。他用广东话向他们说:“兄弟,兄弟!”他的兵,也有十几位同时在喊:“兄弟,兄弟!不要走开。”可叹的是,方声洞不懂广东话,又见到他们臂无白布,举起手枪就打。打死了他,同时也消灭了这次广州三月二十九日之役的成功机会。

双方互射了一阵,黄兴的十几人,死了三个,被俘了一个,其余的被冲散,只剩下黄兴一人,藏身在附近的一家洋货店里,以门板为掩蔽,继续向外射击。

十几分钟以后,温的兵士群龙无首,散走。陈辅臣在行军的行列之中担任殿后,听到枪声,伏在地上,因此而不曾被打死。他无法走到前面,向黄兴等人解释。他和温带雄均不认识黄兴,而只是久仰其名。

温的兵士散走以后,黄兴被洋货店里的一个小伙计送到五仙门直街(出大南门),雇了一个小艇,渡了珠江,到了“河南”的东头,上岸步行,在九点钟左右经由漱珠桥到了溪峡,摸索到贴了红对联、伪装办喜事的一个革命机关“胡宅”。住在这个机关之中的,有女同志徐宗汉。一会儿,徐宗汉从外边回来,替他洗了、裹了创口。第二天早上,徐宗汉出去买药,刚好遇到赵声。赵声此时从香港乘船来到广州,听说革命军已经在昨天起义失败,正在到处找机关,找同志,一时迷了路。走到溪峡,和徐宗汉碰上了。徐宗汉把赵声带回“胡宅”。赵、黄二人相见,抱头大哭。两人谈了许多有关善后的事。到晚上,赵声先搭夜船去香港,黄兴在四月初一的晚上搭船。由徐宗汉陪着他走。

何克夫、李子奎、郑坤三位同志,在双门底与巡防营交锋,被冲散以后,走到观莲街,与清兵的“中协”何品璋相遇,李子奎一枪打死何品璋。他们继续走,走到寺前街,又遇到一百多名的巡防营的兵,打了一阵,李子奎中弹,走到高第街,仆地而死。郑坤也负了伤,出了大南门,进入一家店铺,店主人不仅赶他走,而且大声嚷叫,说他是贼。他一时情急,夺了这店主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从容不迫地走到戏院去看戏,看完了戏,安然脱险。何克夫也出了大南门,附近有他的一家亲戚,他便走进这亲戚家,住了三天,脱险。

徐维扬率领花县的会党同志四五十人,于追随黄兴攻到总督衙门之时,奉命去小北门,迎接新军的同志。他们走不了多久,有大队敌兵分两路杀来。徐维扬也把同志分为两路去迎敌。第一路由他自己率领,迎战水师行台之敌;第二路由徐满凌率领,迎战观音山之敌。

徐维扬自己所率领的第一路,走到司后街,与水师行台来的敌人交锋。打了一会儿,敌人退保水师行台。徐维扬留下若干人,自己带了其余的人由小东营、都府街、舒荣街、二牌楼,绕到敌人的后边,对水师行台夹攻。不幸,敌人的援兵已到,徐部攻不下水师行台,转战到附近一处地方,遇见李文甫等几个人。李文甫是首先攻进总督衙门的数人之一,极其勇敢,不知何时与黄兴的大队相走失,此时便加入徐维扬的队伍,共同走向飞来庙,企图夺军械库,终因寡不敌众,败退下来,徐维扬带了七个人走到三元里,回到城西,只剩下他自己与徐怀渡二人。徐佩旒等六人奉徐维扬之命回乡养伤,他们到了高塘车站便被俘,其后就义。在徐维扬的花县同志之中,除了徐佩旒等六人就义以外,另有徐广滔等四人在总督衙门阵亡,四人于水师行台之战被俘(其后被人保释了出来),两人在军械库之战负伤,而徐满凌所分统的各人尚未计算在内。李文甫于散后,带了几位同志由北校场向东南走去。李本人被俘,其后就义。

徐维扬部,由徐满凌所率领的第二路走到德宣街口与敌人交锋;退到莲塘街,和敌人巷战。有一位同志江继复阵亡。徐满凌带了一位同志走进大石街的机关部,遇到莫纪彭。莫纪彭是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回到大石街机关部,劝宋铭与庄汉翘两位女同志和两个童子赶紧离开的。她们两人不肯走,莫纪彭向她们说了很多话,又写了一封绝命书托她们转交一个朋友,同时又把照料老母亲的事付托她们,她们这才依依不舍而去。因此之故,莫纪彭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正想回小东营,追随大队出发,而大队早已打过了总督衙门,分成若干零星小队,其中之一的徐满凌队已经走到莲塘街与大石街来了。

徐满凌与另一位花县同志,进入大石街机关部,见到莫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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