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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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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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浙江的同志留在绍兴,担任大通师范学堂的“督办”。这时,徐锡麟已经介绍她加入了光复会。

这大通师范学堂,自从丙午三月徐锡麟走了以后,先后由曹钦熙、姚定生主持。这两人均应付不了学生。秋瑾就任以后,不仅把校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把这些来自各地会党的“体育专修科”的学生,都介绍进光复会,编入她的“光复军”,用兵法加以部勒。

她的光复军,规模很大。官兵纵分为十六级,横分为八军。最高的一级统帅,是徐锡麟等五人,遥奉徐锡麟为大元帅。她在名义上自居为第二级的“协领”之一,而实际是全军的司令官。第三级称为“分统”,由各地的会党首领充任。八军的番号,分别用“光复汉族、大振国权”八个字。

八个军的编制,在丁未年(1907年)四月初完成,军械、制服,都有。她决定在五月二十六日起义,由金华的同志首先动作,处州的同志响应,诱清军离开杭州来攻,然后绍兴的同志突起,袭取杭州。事成,占领杭州;不成,退至金华处州,会师,西出,经江西指向安庆,与徐锡麟的力量汇合。

她不该在决定了日期以后再改期。不过,即使她不改期,徐锡麟在安庆的失败,似乎也难以避免。

更不幸的是:裘文高于五月上甸便在嵊县西多妄自发动,虽则杀了清兵数十人,而不得不退至天台与仙居,躲藏起来。刘耀勋所犯的错误,与裘文高相反。刘是武义县的光复军分统,于机密既已被部下泄漏以后而死守约期,不肯提前发动,以致于五月二十二日被捕。金华的会党首领徐买儿,在秋瑾决定日期以前,已经因为与别人争讼田产而被关在牢里。他的部下想把他从牢里抢出来,使得清吏十分紧张,在五月二十三四两日杀了徐买儿与徐买儿的部下几十人之多。

在嵊县、武义、金华相继出事以后,秋瑾在事实上已经处于清吏清兵的监视之下。到了徐锡麟刺死恩铭而被杀,秋瑾仍然要静候到六月初十,她所改定的发难日期。于是,她的悲剧式的结局成为无可避免。

大通学堂的学生,在六月初一开会,要求秋瑾提前起义。秋瑾不接受。学生们在六月初三又向秋瑾提出同样的要求,同样地被秋瑾拒绝。有几十个学生,因此愤而出走。初四的上午,嵊县的会党首领王金发来看她,被留下吃午饭。饭后,有人报告,杭州派来的清兵已到。秋瑾叫人再探,探到的消息是:清兵去了东浦。事实上,清兵未去东浦,进了城,直扑大通学堂。

清兵到了学堂大门,秋瑾带了手枪想走,被一个无聊分子蒋继云缠住。这蒋继云混在革命团体中吃喝,向秋瑾硬要旅费,拖住秋瑾的衣裳。学生们大部分散走,有十几个人对清兵抵抗,阵亡一人,打死了几个清兵。王金发与学生姚勇忱、胡士俊、尹锐志、尹维俊等突围脱险。

秋瑾终于被捕。和她一齐被捕的,是学监程毅,学生徐颂扬,校工钱应仁,五品军功正警捕吕植松,学生王植槐和蒋继云。秋瑾被绍兴知府贵福用刑拷问,于六月初六日(7月15日)黎明就义。监斩官是山阴知县李钟岳。几天以后,李钟岳自杀。

程毅是来自河南的秀才,年纪才有十九岁。他被浙江巡抚张曾扬判处监禁三年,其后死在牢里。同志们领出他的尸首,发现他遍体鳞伤。徐颂扬与蒋继云被判处监禁一年。钱应仁、吕植松、王植槐,都押回各人原籍释放。

秋瑾就义之时,年纪才有二十九岁。她的文笔极好。当年,她在由北京乘船南下之时,写了:

黄海舟中感怀二首

片帆高挂渡沧溟 回首河山一发青 四壁波涛旋大地 一天星斗拱黄庭 千年劫烬灰全死 十载淘余水尚腥 海外仙山渺何处 天涯涕泪一身零

闻道当年鏖战地 至今犹带血痕流 驰驱戎马中原梦 破碎河山故国羞 领海无权归索莫 磨刀有日快思仇 天风吹面泠然过 十万云烟眼底收

下边的一首词,是她留学日本之时,寄给她的好友吴芝瑛与陶荻子夫人的:

临江仙(陶荻子夫人邀集陶然亭话别。紫瑛盟姊作擘窠书一联以志别绪。驹隙光阴,聚无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不禁黯然,于焉有感。时余游日留学,紫瑛又欲南归。)

把酒论文欢正好 同心况有同情 阳关一曲暗飞声 离愁随马足 别恨绕江城 铁划银钩两行字 歧言无限丁宁 相逢异日可能凭 河梁携手处 千里暮云横

秋瑾就义以后,吴芝瑛派人叫一个善堂收尸装殓,停在善堂,后把她葬在西湖西冷桥之旁。清廷知道了以后,命令地方官把她的坟墓掘开,取出棺材,丢在荒地;又叫湖南巡抚通知王廷钧,把棺材运到湖南去,厝在祖坟。其后,辛亥武昌起义成功,湖南都督谭延辏е髡虐苍崆镨谠缆瓷缴希憬级街烊鹬髡虐阉苍嵩谖骱=峁烊鸬闹髡呕竦檬迪郑匦性崴谖縻銮排裕返亩悦妗T分希艘桓鐾ぷ樱馕胺缬晖ぁ薄P履怪埃艘凰扒镬簟薄K镏猩角鬃岳吹胶贾荩谇镬糁鞒至艘淮巫返看蠡帷T谒鸵宓牡氐悖苄顺堑墓判ぃ久且擦⒘艘蛔湍畋!

 




 


《细说民国创立》四一、戊申钦廉上思之役
戊申年二月二十五日(1908年3月27日),黄兴统率“中华国民军南路军”,由越南进入国境内的东兴。

“南路军”的构成分子,是曾经占领过防城的王和顺旧部,与曾经占领过镇南关的黄明堂旧部。黄兴被孙中山任命为该军的总司令。这时候,孙中山业已被迫离开越南;留在河内的机关部,由胡汉民负责。

这一次,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好。同志们军装齐整,虽则人数仅有二百余人,而盒子炮却有一百几十枝,子弹也不少。他们列队而进,擎着青天白日旗,吹着号角。在进入国界以后,人民放了爆竹,扶老携幼,站在路旁欢迎。清军来了一小队,立刻被冲散。东兴入于革命军的掌握。

二十七日下午,革命军进抵小峰,击毙迎面而来的清兵五人,收降三十余人。清军管带(营长)杨某。率领六百多人下山来战,黄兴分军为三队,一队伏在田野,平射;一队占住对面的山头,俯射;一队绕到敌后,突袭。敌军大败,只剩下五十余人。

二十八日,革命军继续前进,与清军另一营遭遇,清军战败,躲入一个村屋,射死革命军兵士一人,革命军用炸弹还击,杀死清兵一百多人。

当天,清军协统郭人漳率部来支援杨管带,被杨部认作革命军,互射了一阵,死了一哨官(排长)。

二十九日,革命军进抵大桥,有清军两营来战。清军又败,阵亡了一个“营官”。三月初二日,革命军布阵于马笃山,静候清军三营来攻。交战以后,清军的指挥官龙管带被黄兴亲自射中,坠马。另一个营官廖丁遂弃军而逃。清兵大败,有两个哨官被俘,有三十多名士兵反正,当场剪发。截至此时为止,革命军连获四次胜仗,夺得步枪四百余枝,而伤亡仅有四人。革命军的实力,已从二百左右扩充到六百以上。

其后不久,郭人漳领了三千多兵,对革命军采取包围形势,被革命军夜袭,不战而逃。此后,革命军纵横于钦廉、上思三个府州县的隆雁、陈塘、那悮、马路墟、柳绿、凤冈。而清军疲于奔命,无可如何。

到了月底,革命军子弹用完,接济不上,解散。主力退入十万大山,黄兴本人与黎仲实等同志回越南。子弹之所以接济不上,由于郭人漳首鼠两端。他原与黄兴约好,在得到反正的机会以前,随时输送子弹。事实上,他也送了几次,而每每因时间地点错过,革命军收不到。有一次,他的兵因误会而被革命军攻击,吃了败仗。他恼羞成怒,便不再输送子弹,而且和革命军打起真仗来。 

 




 


《细说民国创立》四二、戊申河口之役
戊申河口之役,在三月二十九日(1908年4月29日)的夜里开始,四月二十七日(5月26日)结束。

驻扎在云南河口的清军,有警察一队,巡防营四营,皆归“南防副督办”王镇邦(玉藩)统辖。

“中华国民军南军都督”黄明堂,带领了关仁甫、王和顺,与曾经参加过镇南关之役的一百多同志在深夜由越南老街进入国境,与潜伏在铁路工人之中的二百名左右同志相会合。警察队的全部首先反正,杀了他们的管带蔡某。接着又有巡防营黄营的两哨,加入革命队伍,并力攻城。这时候,王镇邦已经出城迎战,带了两营兵扎在一个山头。

战到第二天(四月初一)的上午八点钟,革命军略事休息,于九点钟继续猛攻。黄营的其他两哨也反正了。事实上,黄营的管带黄元贞早已与河内机关部有了默契。他之所以把部队分作两批来投降,无非是为了方便起见。

到了下午四点钟,王镇邦表示,他也想降。革命军派黄华廷作代表,带了一名卫兵上山谈判,却在谈判之时被王镇邦连同卫兵杀了。革命军再攻。清军张营的管带张印堂阵亡。王镇邦被他下面的一个守备熊通用手枪打死。剩下的部队全体反正,河口入于革命军之手。守城的岑营管带岑德贵被俘,革命军将他加恩放走。

革命军的战利品,包括十响毛瑟枪一千余枝,子弹二十万发。革命军的人数,增加到一千多人。

革命军中路主力,由黄明堂率领,向北推进,在初二的晚上到达铁路线上的二十公里石碑附近,清军管带李兰亭率领全营迎降。黄茂兰营有两哨闻风而至。初四,到达南溪镇,有清军胡华甫的一哨来降。不久,王玉珠的一哨也来降。初五,到达七十八公里石碑,与黄茂兰营的其他几哨相会合,向蒙自的方向前进。南溪西边的蛮耗,已于初四由左路关仁甫部攻下。驻扎坝洒的清军李开美营不战而降。南溪东边的古林箐,也在初七初八左右被右路王和顺部攻下,收降了清军开广镇总兵白金柱的兵士一百多人。

到了这个时候,革命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三千,声势浩大,原可长驱直入,占蒙自,取昆明。然而,粮食接济不上,钱也没有。倘若有钱,便不怕当地的粮食贵,更不难从越南买来,运去。

胡汉民写信向孙中山报告,说士兵每天每人需要三毛钱作伙食,全军三千多人,一天就得花去一千元。河内机关部根本没有多少钱。革命军打下河口以后,在当地征收到义捐三千五百元,却花去了四千八百元:赏给熊通二千(杀王镇邦的花红),赏给其他的人二千八百(有些是攻占河口的四座炮台,有些是杀了他们的哨官来降的)。

同盟会在成立不久以后,定了很详细的“革命方略”,其中规定“就地因粮”的办法,在军中设置“因粮局”,负责作下列的几件事:

(一)接收一切官产。

(二)没收反抗军政府之清吏或人民的财产。

(三)用限期付现之“给价券”购买粮食货物,期满按五厘计息。

(四)用“债券”向富户借银,于六个月内无息偿还,期满按二厘计算。

(五)向人民征捐,家产一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一,五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二,十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三,五十万元以上捐十分之四,一百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五。抗捐者,罚。

(六)发行“军事用票”,但总数不得超过“军中收入财产”之一倍。富户借银捐银,概须以“军事用票”缴纳。清政府之纸币一律作废。

“中华国民军南军”在进入云南,占领河口、南溪、蛮耗、古林箐不曾能够设立“因粮局”,按照既定的办法筹款。原因很多,第一,是黄明堂等人作指挥官,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的技术,来兼作“因粮”的事;第二,在随军出发的同志中没有可以主办“因粮”事务的人才;第三,所占领的村镇,除了河口较为殷实以外,都不是怎样地有粮可因的;第四,办法的本身也有问题,富户之有家产一万元者。未必拿得出现款一千元,有家产一百万元者。绝对拿不出现款五十万元。他们即使有如许的现款,也未必肯捐;可能因此而断然反对革命,站到清政府的一边去。倘若不叫他们捐得这样多。而只征家产一万元以上者以千分之一,家产一百万元以上者以千分之五,也许反而行得通。

胡汉民在信里向孙中山报告,要等到取得蒙自与开化两县以后,才可以开办“因粮”。但是,“两城既得。骤办因粮,必不能给。蒙自等虽非河口之比,然既得大城,则军费浩繁亦非现在之比。因稂之事,必徐设办法而后有功,若朝得城而夕办(因)粮以充军需,实势之难也。故必预筹款项,以为临时之用。”

胡汉民说,河内机关部已经没有钱买粮买弹。四月初二,他交了甄吉亭带去二干二百元;于是关仁甫的右路军,在初三日前进。四月初四,他交了黄龙生带去二干二百元;于是张德卿(王和顺)在初五日前进。并不是关、张二人把钱看得如此之重,事实上他们也仅仅能够替兵士买得三天的粮而已,有了三天的粮便勇往直前,真不愧为革命的队伍。

胡汉民一面向河内华侨梁成泰的儿子梁秋,借了三千元救急(梁秋已经捐过两千);一面写信给孙中山,请孙中山在南洋(新加坡与马来亚)筹款,“若得十万金,分半先为粮食之用,分半预备子弹之补充。则大军所至,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无后顾之忧矣。

孙中山在新加坡,于接到胡汉民的报告以后,在四月二十一日(5月20日)写信给邓泽如与黄心持,请他们向一位“弼翁”与一位陆秋杰设法,“若秋君或弼翁肯任此十万,当酬以云南全省之矿权专利十年也”。结果如何?史料缺乏!

即使弼翁或陆秋杰慨然捐出十万,也无补于事。革命军在四月十七日这一天,已经失掉了河口。

革命军失败的原因。除了缺少钱以外。一是黄明堂等人不服黄兴指挥,二是对方清廷用了极大力量来抵抗。黄兴来到越南河内,受孙中山电委他为“云南国民军总司令”,在四月初八到河口,想督率全军前进,黄明堂拨给他一百人。这一百人走了不到一里,“向天开枪一排,齐声呼疲倦不已,克强再三抚慰,无效”。又走了半里光景,他们一哄而散。黄兴只得折回河口,约了王和顺来会谈。王和顺说,兵太少,子弹太少。黄兴要求抽调各路的一部分兵力,自己带去袭取蒙自,然而多数的将士皆不肯遵令。黄兴感觉到,只有把以前跟他在钦廉作战过的一二百同志召集来,才有办法。当统帅的,倘若没有“亲兵”,就不能指挥各军。于是,他决计先回越南一趟,等候老部下来,再打。不料,他刚进入河口对岸的老街,便被法国的警察指他为日本人,将他逮捕。他说出了真姓真名,法国的越南总督,判他驱逐出境,把他押到西贡,叫他在西贡上船。去哪里?任他的便。他选择了新加坡。

这时候,清廷早已与法国外交部及法国驻华公使函电往来,交涉了不少次,指责法国在越南的官吏对革命军始则纵容在越南境内集合,公然结队走过红河之上的桥,与利用滇越铁路的火车运粮运弹。法国外交部从此也禁止了革命军利用火车运粮运弹。

清廷同时已不惜重金,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五万、三万、两万,犒赏在前线的清兵,又拨了五十万两交给云贵总督锡良,作为增募新兵与供应广西客军的开支。从汉阳,从广州,从上海,都搬来不少的枪枝与子弹,一共是一万枝枪,三百七十万发子弹。

就兵力而论,有开广镇总兵白金柱的五千人,中路统领王正雅的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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