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是,孙中山与同盟会总部的同志从日本报纸上看到了此役的消息,就派了两批人回国援助。然而这两批人也都失败。甲批,是刘震、黎兆梅、滕元寿,他们侥幸脱险,被他们所策动的哥老会首领袁有升、江佑泉、龙见田、曾斌四个人被杀;傅义成等五人被判监禁。乙批,是胡瑛、朱子龙、梁钟汉。他们到了武昌,找日知会的负责人刘静庵,筹商响应的事,被变节的郭尧阶出卖,朱子龙因此而遇害,胡瑛、粱钟汉、刘静庵与五个别的同志被判监禁。这五个人是:季雨霖、李亚东、吴贡三、殷子恒、张难先。
孙中山在《孙文学说》中“有志竞成”的一章里说:“当萍醴革命军与清兵苦战之时,东京之会员莫不激昂慷慨,怒发冲冠,亟思飞渡内地,身临前敌,与虏拼命。每日到机关部请命投军者甚众,稍有缓却,则多痛哭流泪,以为求死所而不可得,苦莫甚焉。其雄心义愤,良足嘉尚……由此而后,则革命风潮之鼓荡全国者,更为从前所未有。”
孙中山生平很少作诗,但为了追悼萍醴浏之役的发动人兼牺牲者刘道一,曾经特地写了一首: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尚余遗孽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细说民国创立》三四、日知会
孙中山为了支援萍醴浏的革命军,而派回湖北的三个人,胡瑛、朱子龙、梁钟汉,都是同盟会的会员。其中,胡、朱二人参加过当年的科学补习所,朱而且是继科学补习所而起的武昌日知会的会员。
日知会有两个,在武昌的一个设在武昌府街,其后移入高家巷圣公会;在长沙的一个,从开始就设在吉祥巷圣公会。这两个日知会,均为基督徒黄吉亭所先后创办,是用来帮助传播基督教、供人阅览书报的地方。黄吉亭先在武昌,其后到了长沙,便把武昌的日知会交给胡兰亭负责。甲辰年九月二十日,科学补习所被封。所员刘静庵不见容于黎元洪,辞去黎元洪军中的书记职务,在圣公会寄食了一些时,就任日知会的“司理”。他先把日知会的书报,整理得井井有条,然后取得胡兰亭的同意,添置了若干新书新报,对各界前来阅览的人殷勤招待,并且在每一个礼拜天讲演时事,宣传革命。这样。差不多过了一年,不仅科学补习所的一部分所员渐渐地重新聚合在一起,而且吸收了数以千计的新的革命同志,其中以士兵为最多。到了丙午年(1906年)正月,在他的领导之下,便有了一个新的革命团体正式成立,名称借用这“日知会”三个字,以避免清吏的注意。他选择会员也很严,只让一百多人参加。
这一百多会员,包括朱子龙,而不包括胡瑛,因为胡瑛在甲辰年冬天陪同王汉追踪铁良,于王汉在彰德刺铁良未中,投井自杀之际,逃去日本,一直留在日本,到了丙午年十一月才奉派与朱、梁二人回鄂。
武昌日知会的会员,除了科学补习所的老同志如朱子龙、曹亚伯、时功璧、冯特民、孙武、季雨霖、张难先等等以外,有在辛亥年(1911年)牺牲的刘尧瀓【剪文公:cheng,同“澄”】与彭楚藩两烈士,与发难起义的熊炳昆(秉坤)、吴兆麟、王宪章、蓝天蔚,又有粱耀汉、吴贡三、殷子恒、李亚东,与其后以佛学著称于世的熊子贞(十力),主持上海中华书局的陆费逵(伯鸿)。
在萍醴浏之役以前,孙中山便已派遣科学补习所的所员之一余诚(仲勉),从日本回到武昌,担任同盟会湖北分会的会长。余诚与刘静庵计议,舍名务实,不把日知会的名称更改为同盟会分会,而在事实上运用日知会的组织,进行革命工作。日知会会员之履行宣誓加盟的手续,正式成为同盟会的一分子的,仅为刘静庵、朱子龙与冯特民三人(宣誓书上的签名是刘贞一、来公勇与冯一,日期是丙午年二月十四日)。
孙中山在丙午年,也介绍了法国军官欧吉罗上尉到中国内地游历,经北京、天津、烟台,于五月初八到达武昌,乔义生与邓家彦和他一齐来。
刘静庵与日知会的同志,开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会,到会的有几百人之多。欧吉罗即席演讲,畅谈法国革命的原因,世界革命的趋势,与中国革命的必要。替他翻译的人,是日知会会员朱作梅。
这一位欧吉罗上尉,隶属于法国在天津的驻屯军。他的直接上司是布加卑少校。布加卑奉了法国驻越南总督某氏之命,于乙巳年秋冬之际谒见孙中山于吴淞口外的船中,商定以欧吉罗上尉及其他军官六人交孙中山调遣,负责各地革命力量的调查与联络工作。
越南总督某氏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当时的法国内阁总理克列孟梭吩咐过他;而克列盂梭之所以作了如此的吩咐,是因为其好友前任法属印度支那联邦总督杜美竭力主张。杜美为甚么要作如此的主张呢?是因为他早在壬寅年,便已久闻孙中山的革命抱负与道德学问,屡次托法国驻日大使邀请前往越南会面、孙中山在壬寅年十二月十五日(1903年1月13日)由日本到达越南,参观河内博览会,不巧杜美业已离任回国。杜美嘱托了他的秘书长哈德安代为招待,接洽一切。(同时,孙中山也结交了当地的侨胞黄龙生、甄吉亭、甄壁、杨寿彭、黄景南、曾克齐。这几位,不久以后都参加革命,后来在钦廉与河口各役,出了不少的力。)
孙中山终于在1905年春天由美赴欧,与留学生朱和中等组织革命团体之时。和杜美会了面。杜美介绍孙中山与克列盂梭相见。而杜美本人对孙中山的友谊,则继续不断,以迄于孙中山逝世以后。
笔者的业师。巴黎大学教授马迪厄先生(Albert Mathiez)说,埃米勒·包莱先生告诉过他:孙中山在巴黎极受“共济会”的欢迎,而且加入了共济会。这共济会,在法国大革命之时,正是幕后的推动者。孙中山的自由、平等、博爱的主张,与共济会的宗旨可谓志同道合。法国志士之所以热心于赞助中国革命,殊非偶然。
欧吉罗在日知会演讲,清吏张之洞等人派了若干暗探混在听众里面。传说,第八镇统制张彪,也化了装在座。事后,张之洞派了一个充任“海关洋员”的英国人,尾随欧吉罗,乘机攀谈,获得了若干秘密,把这些秘密报告清廷。清廷于是在欧吉罗畅游武昌、汉口、长沙、九江、南京、上海、福州、厦门,而回到天津以后,收买了欧吉罗的中国厨子,又偷去了欧吉罗的若干文件,包括各方友人写给他的信件,向法国驻华公使严重交涉。结果,法国政府不得不把欧吉罗调走,安置在越南。
一方面,张之洞、张彪,及巡警道冯启钧继续派遣暗探对日知会监视;一方面,日知会本身的革命工作日趋积极。刘道一在丙午年夏天,召集湘、赣两省同志开会于长沙的水陆洲,策动萍醴浏之役。在出席者之中,有其后在辛亥年武昌起义前夕担任过总司令的蒋翊武,蒋是湖南澧州人,这时候似乎还没有和湖北的同志发生直接关系。
换句话说,武昌日知会的同志似乎到了萍醴浏之役业已失败,进入尾声之时,胡瑛、朱子龙与粱钟汉三人从日本回到武昌,才开始对湖南、江西的同志筹划支援。事实却不是如此。在这一年的八月间,日知会的同志吴崑【剪文公:kun,崑崙,山名,中国最大的山脉,西从帕米尔高原起,分三支向东分布。现作“昆仑”。】已经到了香港,下榻于中国日报馆,等候黄兴;等了两个月,黄从新加坡回来。黄“乃授吴以方略,使回鄂积极筹备,候华侨款集,即可大举。鄂省同志闻吴回鄂,非常鼓舞。”(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中卷,页九八。)
曹亚伯在《武昌革命真史》里说:“萍乡醴陵革命军起,本日知会之秘谋。主持最力者,即易本羲,湘南湘乡人。……无如萍醴偏僻之地,军饷、器械无所取材。乌合之师,未经训练,其气虽壮,其力无援。加以江西、湖南两省之新军又无联络,数日无一响应……易本羲吐血数升而死。”
曹亚伯又说:“时醴睦事起,武昌党人咸欲响应。(刘)敬安急不暇择,张君(纯一)以准备未齐,力遏止之。且谓胡瑛不日由申至鄂,俟其莅止,如果有军饷接济,可操胜算,然后动作。未及数日,胡瑛果至。开会筹议,胡瑛亦以未可轻举为言。”
张纯一主张慎重,是有理由的。胡瑛也说出“未可轻举”的话,实在是辜负了孙中山的托付。
胡瑛原籍浙江绍兴,父亲在湖南候补知县,哥哥在长沙县衙门里面当职员。胡瑛本人在桃源住过(所以在同盟会的名册上,籍贯写作湖南桃源)。从十六岁起在黄兴所办的经正学堂读书,濡染了革命学说,几乎被捕。黄叫他逃去武昌,住在吴禄贞家里,其后加入了科学补习所,进了工程营当兵。他陪同王汉,图刺铁良于彰德。王汉一击不中,自杀;胡瑛去日本,参加同盟会,被选为评议员之一。
胡瑛与朱子龙、梁钟汉奉派回鄂,支援萍醴浏革命军,不曾带得有钱回来,说出气馁的话。日知会中的一个败类郭尧阶,藉此出卖同志,说有一个刘小霖,是湖南六合锑矿公司的经理,愿意贡献十万元。胡瑛约了刘小霖于十一月二十四日在汉口名利栈会面吃饭。饭不曾吃完,就被冯启钧的巡警抓去。在名利栈同时被捕的,有季雨霖与李亚东二人。朱子龙先一天在汉阳被捕。
郭尧阶还领了巡警,分别逮捕了刘静庵、梁钟汉、吴贡三、殷子衡与张难先。这郭尧阶领了相当数目的赏。(朱子龙的赏格,是五百元;“刘家运”的赏格也是五百元。刘静庵不是刘家运,但是郭尧阶诬指他为“刘家运”。)
刘静庵是逃到黄陂以后,才被抓的。他的原籍,是湖北潜江。在牢里,他受刑最酷,因为官方逼他的供,要他承认自己是刘家运,而他只肯承认自己是革命党。(刘家运是另一人,为会党领袖,其后在湖南被逮捕,押到武昌,处死。)
季雨霖是湖北荆门人,毕业于将弁学堂,这时候在三十一标三营当督队官。李亚东是河南信阳人,与季雨霖同学,曾任二十九标一营左队的督队官,因革命嫌疑撤职,这时候在师范学堂担任体操教员。吴贡三原名之铨,是黄冈的一个老秀才,醉心革命,著有《孔孟心肝》、《作新民》、《破梦雷》等书,在家里设帐授徒,又办了一个“日新学社”,吸收同志。殷子衡,一作子恒,黄冈人,是吴贡三的外甥,也是吴贡三的学生。张难先是沔阳人,在第八镇工程营当过兵,这时候在沔阳东北的仙桃镇办了一所集城学校。在校中被捕。
张难先与季雨霖被保释,胡瑛与刘静庵被判无期徒刑,朱子龙等五人被判有期徒刑。刘静庵与朱子龙死在狱中,其余各人于武昌起义后恢复自由。
日知会的会所,于胡瑛等人被捕以前,在十月二十九日便已被搜查、封闭。刘道一烈士在长沙就义的一天,是十一月十六日(12月31日)。
《细说民国创立》三五、丁未黄冈之役
丁未年四月十一日(1907年5月22日),革命军占领潮州府饶平县的黄冈镇。这是孙中山所直接领导的第三次起义。在前线的指挥官姓余名丑,而策动者是孙中山所委派的“中华国民军东军都督”许雪秋。
前此两次的起义,是乙未年广州之役与庚子年惠州之役。后此七次的起义,是丁未年七女湖之役、防城之役、镇南关之役;戊申年钦州之役、河口之役;庚成年广州新军之役、辛亥年广州三月二十九之役。每一役的重要负责同志,如下:
(一)乙未(广州)陆皓东。(二)庚子(惠州)郑士良。(三)丁未(黄冈)许雪秋、余丑、陈宏生。(四)(七女湖)邓子瑜。(五)(防城)王和顺。(六)(镇南关)黄明堂。(七)戊申(钦州)黄兴。(八)(河口)黄明堂、王和顺、关仁甫、黄兴。(九)庚戌(广州)倪映典。(十)辛亥(广州)黄兴、赵声、胡汉民。
许雪秋是潮州府潮安县人,幼年跟随父亲在新加坡居住,父亲经商致富,留给他不少遗产,使他得有力量结交官绅与江湖豪侠之士。福州人黄乃裳在壬寅、癸卯之际,鼓吹种族革命于南洋一带,许雪秋深受感动,决心献身于此。到了甲辰年(1904年)的秋天,他回到潮安县宏安乡的家里,和若干好友与当地的会党首领立坛拜盟,筹饷购械,准备在乙巳年三月十五日(1905年4月19日)起义。不料,负责接洽学界的李杏坡用人不慎,泄漏了机密,被清吏捕杀。藉团练为名、在潮安上七都祠聚集了四百名武装同志的吴金铭,同时被捕。起义的事因而搁浅。其后,吴金铭由绅士联名保释。许雪秋自己到了道台衙门投案,道台因为他也捐得有候补道的头衔,本着官官相护的原则,不愿对他追究。
许雪秋再去新加坡,企图筹款再举,于丙午年(1906年)见到孙中山,宣誓参加同盟会。孙中山委派他作“中华国民军东军都督”。冬天,他由新加坡回潮州,经过香港,与当时同盟会港粤分会会长冯自由取得联络。冯自由替他打电报到日本,向孙中山报告,孙中山就派了山西籍的同志乔义生(宜斋),安徽籍的同志方汉成,广东籍的同志方瑞麟、李思唐、张煊、方次石,与日本志士萱野长知、池亨吉等人,陆续来到香港。
许雪秋偕同乔义生、方汉成、李思唐、张煊、方次石,回到潮安县宏安乡,与会党首领余丑、余通、陈涌渡、薛金福、蔡德、吴焕偕、黄德胜、罗飞雁等人会议。决定以丁未年正月初七日(1907年2月19日)为起义的日期,目标是潮州府城(今天的潮安县城),根据地是府城正东边的饶平县黄冈镇,与黄冈之北偏西的浮山埠。黄冈方面,由余丑负责。方汉成与方次石协助;浮山埠方面由薛金福负责,乔义生与李思唐、张煊协助。此外,惠来的响应工作,由黄德胜担任;揭阳的响应工作,由罗飞雁担任。在潮安内城、潮汕车站、蔡家祠、敌山台,也都布置了同志,作为埋伏。揭阳炮台的清军弁兵,由陈芸生与萧竹荷二人前往说降。
如此周密的准备工作。到时候偏偏由于天气不好而一切成为泡影。集合在浮山埠的弟兄,由于大风大雨,而散走了不少。在黄冈的弟兄,甚至无法集合。许雪秋的为人,热情有余,毅力不足。他看见如此情形。便一时短气,下令解散,把善后的事交给陈宏生主持,自己跑去香港,托冯自由把经过报告孙中山。
由于始则密锣紧鼓,继则草草了事,起义未成而风声泄漏,薛金福与张顺、黄志因此而在三月下旬被清吏捕杀,白白牺牲。
孙中山这时候已在越南河内,回电报给许雪秋,叫他不可以再孟浪从事,静候惠州与钦廉的消息,与这两方面的同志同时发动。
但是,留在潮州的弟兄们,听说薛金福等人被捕,人人自危,而且清吏又在四月十一日这天捕去了邱保、张善两人,关在黄冈的“协署”。于是,大家为了救邱保、张善,便在余丑的领导之下,攻打黄冈,攻到四月十二日的辰时(下午七点多钟),将黄冈占领,杀了城守把总许登科、署拓林司巡检王绳武,俘虏了黄冈同知谢兰馨、署黄冈都司隆启、巡防营弁哨督标蔡河宗,贴出了安民布告,免除清廷的一切苛捐杂税。老百姓闻风而来投效的极多。
清廷的署潮州镇总兵黄金福,屯扎在距离黄冈三十里的井洲,不敢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