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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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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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营务处帮办、将弁学堂与护军全军总教习、武普通学堂会办。

事实上,他于回国以前,已经在日本接受了革命的洗礼。庚子年(1900年),他曾经秘密和唐才常回国,与秦力山、沈翔云负责大通方面的军事。事败以后,他又到了日本,继续在士官学校读书。

壬寅年,他于毕业后在秋天回到武昌。传说,他先被张之洞关了三天,召见,严词申斥,他“口如悬河,慷慨论天下事”,说动了张之洞,张之洞便在十天之内,一连给他上述的若干职务。

吴禄贞一面作了张之洞的“红人”,一面在暗中翻印了《猛回头》、《警世钟》、《黄帝魂》,散布到军学各界。《猛回头》是一本弹词。《警世钟》是一篇劝世文。这两本都是陈天华写的。《黄帝魂》为辑录清季报刊中有关反清革命的论著。编者署名“黄帝子孙之一人”,实为湖南善化(今长沙)人黄藻。

陈天华是湖南省新化县人,留日学生。他的《猛回头》似乎是专对清廷军队之中的汉人而发:“列位所吃的粮,虽说是满洲所出,其实他(满洲人)吃的都是汉人的,那里有粮与你吃?吃汉人的粮,仍杀汉人,列位可想得去吗?”末了的一段弹词与四句诗、两句成语,十分精彩:

那怕他,枪如林,炮如雨下?

那怕他,将又广,兵又精强?

那怕他,专制政,重重束缚?

那怕他,天罗网,处处高张?

猛睡狮,梦中醒,向天一吼,

百兽惊,龙蛇走,魑魅逃藏。

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

秀才从军

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到那时,齐叫道,中华万岁,

才是我,大国民,气吐眉扬。

俺小子,无好言,可以奉劝,

这篇话,愿大家,细细思量。

瓜分豆剖逼人来,

同种沉沦剧可衰,

太息神州今击矣,

劝君猛省莫徘徊。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警世钟》也是白话体,所“劝”的对象:(一)是做官的人,劝他们尽忠报国。不要对清廷尽忠。(二)是劝当兵的人,劝他们舍生取义。“人生终有一死,只要死得磊落光明。……千古莫不敬重大宋的岳爷,无非因他能替同胞杀鞑子。”(三)是世家贵族,劝他们毁家纾难。“只有把架子放下来,每年要用一万的,止用一千,所余的九千,来办公事,降心下气,和那平民党、维新党同心合德,不分畛域,共图抵制外国,一切大祸可免。”(四)是读书士子,劝他们“明是会说,必要会行”。“若现在的人,不多流些血,力救中国不瓜分,只空口说白话,……那个肯信?”(五)是有钱的人,劝他们舍钱。这与劝世家贵族相同。(六)是穷人,劝他们舍命。这与劝当兵的人相同。(七)是新旧两党,劝他们“各陈意见”。(八)是江湖朋友,劝他们改变方针。“想做大事,也有不少。没有志气,只想寻几个钱度日的,也有好多。这等人就是起事,也没有什么思想,不过图奸淫掳掠四字。”(九)是教民,劝他们“当以爱国为主”,“人不要爱本国的,这真是耶稣的罪人了。”“我劝列位信教是可以信的,这国是一定要爱的。”(十)是妇女。劝她们“必定也要想救国”。“凡我的女同胞,急急应该把脚放了,入了女学堂,讲些学问,把救国的担子也担在身上,替数千年的女子吐气。”“女子若是想救国,只要日夜耸动男子去做,男子没有不从命的。”

吴禄贞用了《警世钟》、《猛回头》、《黄帝魂》等等宣传品,很吸收了一些有志的青年,便把他们介绍到各个部队之中当兵士。那时候,秀才投军成了风气。张之洞办文普通学堂,所收的固是秀才;办武普通学堂,也是通令了各县,调集秀才来省城投考。考不取武普通学堂的秀才们,很多自愿入营,当起码的兵士,甚至有已经考取了武普通学堂,而仍愿放弃读书机会,也干脆入营当兵的。

经吴禄贞介绍或鼓励而入营当兵的革命同志,前后有三十人之多。其中,胡瑛与张难先进了工程营,刘敬庵进了马队。刘敬庵是湖北潜江县人,原名贞一,字敬庵,一作“静庵”。 

 




 


《细说民国创立》二四、同盟会以前的同盟会
1903年《苏报》案发生。贺之才特地从武昌去上海,不顾生命危险,带了几百本《革命军》回来,使得武汉的革命潮更加高涨。到了冬天,署理两湖总督端方想出一个办法,把若干高谈革命的激烈分子遭送出洋,贺子才、胡秉柯、魏宸组、史青被派往比利时。朱和中,被派往德国。

他们先到上海等船,在次年春天先后到达比、德等国。十一月,与孙中山在布鲁塞尔会面。谈了三天三夜,把湖北方面革命势力的发展情形详细报告了孙中山,也和孙中山交换了很多关于今后革命计划的意见。结果,他们和在座的其他留学生二三十人都一致愿意宣誓,参加孙中山的组织,誓词与檀香山中华革命军的相同,也就是其后同盟会在日本正式成立之时所用的誓词。(所不同的,是:同盟会的誓词上的“创立民国”,在这一次的誓词上,是“建立民国”;“任众处罚”是“神明殛之”。全文如下:

立誓人○○○当天立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比起兴中会的誓词来,这誓词的内容可谓更加充实,把三民主义的要点都包括了进去。当时,孙中山还不曾提出三民主义名称,也还不曾具体规定新的革命组织的名称。

檀香山中华革命军,可谓为兴中会的延长,也有人称它为“檀香山新兴中会”。布鲁塞尔以及柏林与巴黎的团体,可谓为“同盟会以前的同盟会”。孙中山在1919年有一次写信给居正,介绍朱和中加入中华革命党,说朱和中是同盟会的“先天会员”。先天二字十分恰当。

与朱和中一起,当天在布鲁塞尔宣誓的,有下列的各人:

胡秉柯、贺子才、史青、魏宸组、李蕃昌、陈宽沅、王治緷、刘荫弗、李崇武、程培鑫、李鱼门、李标、杨荫渠、俞毓西、黄大伟、孔庆叡。

在这十六人里面,李蕃昌是湖北天门人,来自瑞士;孔庆叡是四川人,来自比利时的列日城(Liege)。

第二天以后,又有姚业经、刘庠云、罗葆经、王鸿猷、高鲁、冯承钧等陆续前来孙中山所下榻的胡秉柯的寓所,参加宣誓。孔庆叡回去列日城,也介绍了七个人宣誓入盟。总数一共是三十几个人,有几个人的名字现在已经难于查考。

朱和中回去德国不久,迎接孙中山去柏林,下榻于朱在罗兰多福街三十九号的寓所,住了十二天,每天晚上接见留德学生,说明五权宪法与平均地权的精义。结果,也有二十几个人宣誓入盟:包括始终不变的周泽春、钱汇东,与不久即行中途反悔的王相楚与王发科二人。

孙中山从柏林转回伦敦,再由伦敦去巴黎,加盟的人数比不上布鲁塞尔与柏林:十几位而已,其中包括不久就变节的汤芗铭与向国华。

王相楚与王发科,瞒了朱和中,秘密来到巴黎,勾结汤芗铭、向国华,到旅馆假意拜访孙中山,骗孙中山到了饭店,然后留两个人陪着,其余两个人又回到旅馆,走进孙中山所住的房间,用刀划开他的皮包,把布鲁塞尔、柏林、巴黎三处同志的宣誓书完全偷走,连带地也偷了法国参谋部的一封介绍孙中山去见越南总督的文件。

他们四个人,把宣誓书与这一份文件,带去清廷驻法公使馆,向公使孙宝琦自首。孙宝琦一面大事化小,骂了他们四个人一顿,叫他们把宣誓书带回,一一发还各人本人;一面把法国参谋部的介绍信留下,抄了一份,派人把原件送到孙中山的旅馆,向孙讨个好,暗中却亲自到法国外交部交涉,破坏孙中山在越南起事的计划,然后就打了电报给清廷的庆亲王奕劻报功。(孙宝琦后来居然和庆亲王攀上了亲,成了亲家,在宣统元年'1909年'当了山东巡抚。他在宣统三年'1911年'武昌起义以后,于阴历九月二十三日被山东的革命同志推举为都督,仍旧暗中与清廷文电往还,终于在十月初八日通电“取消独立”。)

孙中山发现宣誓书与文件被偷,写信告诉朱和中与胡秉柯。朱和中邀集在柏林的同志,联名回信,说:“盟据虽失,我辈执心不变。二王之事,同人无一不痛恨者。如先生准许补签盟据,一律愿补”。胡秉柯也邀集了在布鲁塞尔的同志,讨论此事,议决由胡秉柯去巴黎,向孙中山声明同志“无一有悔心”。胡在巴黎也分别见了孙宝琦与二王汤向。胡见孙宝琦,是为了探听究竟。孙宝琦说:“你们年青人,只逞血气之勇,不好好念书,学问未成,就作政治之运动,真是淘气的孩子!收到你们的盟据吗?哈哈!”胡秉柯说:“什么叫做盟据?”孙宝琦说:“有你的,你还不知道吗?”然后,孙宝琦就把二王汤向的无耻行动,对胡秉柯和盘托出。

胡找到二王汤向,取回布鲁塞尔与列日各同志的宣誓书。二王回到柏林以后,也把柏林各同志的宣誓书,交给薛仙舟,转还大家。

此后,二王与汤向离开革命的道路。重新填写宣誓书的,在布鲁塞尔有贺之才、史青、胡秉柯、魏宸组、俞毓西、刘荫弗、李蕃昌、李仁炳(崇武)、程光鑫、陈宽沅等十人;在巴黎的,仅有唐豸一人。其余的人,后来也有不少陆续参加。在柏林的同志议决:等到孙中山将来在东京或香港成立机关以后,才重写宣誓书,于写的当天就装上信封寄走,以免遗失。在柏林的同志之中,朱和中、周泽春、钱汇东三人,特地去布鲁塞尔,和贺之才等人联络,共同决定了今后对吸收同志必须严格;每月每人省下官费的十分之二,积存生息,留作革命之用(其后于孙中山三度四度来欧之时,交给了孙中山);每月聚会二次,研究革命方法及建设事业;设立编译部,投稿到外国报纸上,让外国人明了中国革命之宗旨。

同盟会于乙巳年六月(1905年7月)在东京正式成立,朱和中与周泽春、钱汇东三人便把他们的新宣誓书,寄了来。在同盟会的乙巳丙午两年的名册上,钱汇东被写作钱祖元。祖元是他的本名,汇东是号。冯自由的《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中,把“汇东印成“汇春”,春字可能是东字之误。张难先的《(同盟会)鄂籍会员名录》,把“汇东”二字印成“会东”。会字与汇字可以通用。

布鲁塞尔的十个同志的名字,也都在这个名册之中;唐豸的名字未见。名册上另有胡铮、祝乾逵、王鸿猷、左德新、潘亲瑞五个湖北人的名字,这五人似乎也都是在欧洲宣誓入会的。石瑛、黄大伟、扬循祖、高鲁这四人的名字,却不见于乙巳、丙午年的名册,可能是遗漏了,或登记在丁未年以后。张难先的《(同盟会)鄂籍会员名录》,有唐豸、石瑛、黄大伟,也有杨荫渠、姚业经、刘庠云、冯承钧、李四光(于门、鱼门)、李标、王治緷;不过,把李四光写成李光泗,李标写成李彪,王治緷写成王治辉。

孙中山在乙巳年五月离开法国,由马赛乘船,经新加坡、西贡,于7月中旬到达日本横滨。

在新加坡,他和尢列、陈楚楠等人会面。陈楚楠是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人,经营舍春号商店,与张永福为友,热心爱国,自号“思明州之少年”。那时候,尢列已在辛丑年由日本到了“南洋”(新加坡与马来亚),以行医为生活,到处宣传革命,把他在日本所创设的“中和堂”扩展到新加坡、吉隆坡、怡保、坝罗、庇能(槟城)。在每一处的分堂,他都悬挂了青天白日旗。保皇党在新加坡办了《天南日报》,而该报的记者黄伯耀、黄世仲兄弟,与康荫田,都被尢列吸收,进中和堂当会员。经过黄伯耀的介绍,陈楚楠与张永福认识了尢列而成为革命同志。陈、张二人出钱,办了一个“小桃源俱乐部”。癸卯年闰月《苏报》案发生,陈、张二人与张的外甥林义顺便用了小桃源俱乐部的名义,致电上海英国领事,请求不要把章炳麟与邹容引渡给清廷;次年,他们创办了《图南日报》,以与《天南日报》对垒。同时他们也印了《革命军》五千册,把封面改题为“图存篇”,秘密输入泉州、漳州、潮州、嘉应州各乡镇。主笔是曾经在香港《中国日报》任职的陈诗仲,是尢列请了冯自由介绍来的。

孙中山这一次经过新加坡,事前打电报给尢列,约他引陈等到轮船上晤面。晤面以后,彼此相见恨晚。孙中山告诉他们,新的革命组织已经在欧洲发端,到了日本就可以正式成立,希望他们在南洋预为布置。他们听了,十分兴奋。其后。在丙午年(1906年)阴历三月,孙中山由日本经越南河内,到了新加坡。由于当年因宫崎寅藏被控图谋行刺康有为一案而连带地放逐的期限已满,得以自由登陆,受到陈楚楠等极热烈的欢迎。很快地,便在三月十三日成立了同盟会新加坡分会。当天,宣誓入盟的人,是:尢列、陈楚楠、张永福、林义顺、黄耀庭、邓子瑜、李竹痴、林镜秋、许子麟、萧百川、留鸿石、蒋玉田、吴业琛、何心田、林航苇。

此外,在成立会的一天以前,似乎已经有一位谢已原在丙午年三月初九日入会,见于《乙巳、丙午两年同盟会员名册)。这可能是记载错误,或是谢已原和孙中山同船而来,在船上宣了誓。三月十三日以后,在新加坡陆续入会的,截至闰四月二十七日为止,又有李镜仁等十六人,包括张人杰(静江)。张人杰可能是在三月十三日宣誓入盟的,但名册上写成“三月三十日”,不知道是否写错。

孙中山在乙巳年(1905年)六月初五日航经西贡,于六月中旬到达横滨。

这时候,各省的留学生聚集在日本的极多,而其中的一大部分都已被革命的思潮所冲激,认定清廷既已毫无抵御外侮的能力,也绝对没有立宪或改革庶政的诚意,中国国民只剩下革命二字是救国自救的途径。同时,他们对于孙中山的革命方略与人格学问,也都逐渐有了充分的认识与景仰,不像当年乙未广州之役之时,以为孙中山确如清吏所说是“山大王”一流的好汉,也不再以为孙中山是专靠会党作武装的行动而不看重读书人(尤其是留学生)了。孙中山在欧洲比、德、法三国的国都,皆组织了以留学生为基干的革命团体,消息传来。使得在日本的成千的留学生无不翘首盼望,盼望孙中山早日东航,让他们也有机会接受他的领导。

而且,这时候在各省留学生之中,已经颇有几位自动地作过革命的事,然而在组织上并不曾进入兴中会。孙中山自从庚子惠州之役以后,把工作重点放在宣传,而尽量在组织方面策动各方自己的团体,不汲汲于扩充兴中会。只有在日本与檀香山,他作了整理兴中会原有组织的事。在日本,他于1903年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军事学校在东京青山,收了十四个学生,每人均须于入学以前宣誓。誓词与其后的檀香山中华革命军及东京同盟会的相同。这十四个学生包括黎勇锡、李自重、胡毅生。开学了一个月以后,孙中山离开日本去檀香山,校务由冯自由负责。又过了四个月,这学校因内部有意见而解散。在檀香山,孙中山把梁启超所引去保皇会的分子,争取回来不少,也团结了始终不曾动摇的同志,吸收了若干新的同志,“会名不用原名。而用‘中华革命军’五字”。

孙中山由檀香山到了旧金山,只吸收邝华泰等几个人入会,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改组致公堂。

自从在欧洲比、德、法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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