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芳摇摇头道:“对狄仁杰,我太了解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的。武则天那边有动静了吗?”
黑衣人道:“还没有。”
肖清芳深吸一口气道:“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你马上传书给洛阳城里的小慧,命他们随时准备着,只要白马寺之事一了结,便立即对太子下手,执行计划!”
黑衣人点点头;“大姐,您放心吧,现在‘蛇灵’的二十二位堂主已率本部所有人马潜进了洛阳城中,只要小慧那边一得手,便立即开始掘进。”
肖清芳道:“时不我待,解决狄仁杰之事也要提早进行准备。立刻传书,命魔灵、血灵两位蛇首在近日内回到总坛。告诉洛阳城中的各位堂主,在武则天行动之前,一定要蛰伏待机,谨慎行事!”
上阳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一盏灯笼飞快地从宫门向寝殿方向飘移而来,打灯笼的是武则天的贴身力士,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千牛备身服色的中年将领,二人急匆匆地走在宫道上。
武则天的寝殿里高燃红烛,站殿的力士和宫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望着大殿中央。武则天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殿外传来脚步声,武则天转身向殿外望去。贴身力士飞跑进殿:“陛下,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现在殿外候旨!”
武则天道:“叫他进来!”力士转身飞跑出去。
武则天深深吸了口气,双手轻轻地攥在一起。脚步声响,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快步走进殿门,躬身道:“陛下。”
武则天点了点头,冲站殿的力士、宫人们一摆手:“退下!”
众人无声地走出殿外,关上殿门,大殿中只剩下武则天和黄胜彦。
武则天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立刻率内卫替朕办一件绝密之事。”
黄胜彦道:“是,请陛下吩咐。”
武则天看了看殿外,冲他招招手,黄胜彦赶忙凑前两步,武则天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黄胜彦猛吃一惊,抬起头来。武则天严厉地道:“记住,此事不准惊动任何人,要绝对保密!”
黄胜彦连声应道:“是,是!”
不一刻,洛阳南门的城门在轰鸣中缓缓打开,一队千牛备身在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的率领下飞马冲出城门,转眼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苍茫的邙山笼罩着朦胧的夜色。几个时辰以后,黄胜彦率一众内卫,押解着一辆全封闭的铁制囚车飞奔在山道之上,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进着,杂乱的马蹄答答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狄公急匆匆地走进府邸的正堂,在堂内等候的狄春赶忙迎上前来禀报:“大将军桓斌现在门外,说有急事回禀。”
狄公道:“哦?请他进来。”
狄春冲堂外喊了一声,桓斌快步走进正堂,他的脸色非常紧张:“阁老!”
狄公道:“大将军,怎么了?”
桓斌走到狄公面前低声道:“今天清晨,洛州刺史来到卫府,说在邙山之中,发现了千牛卫的尸体……”
狄公吃了一惊:“哦?”
桓斌道:“末将即刻率人前往查看,发现死者并不是千牛卫,而是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所率的千牛备身!”
狄公不胜惊愕:“什么?”
此时,武则天正漫步在上阳宫花园的小径上,显得心神不宁。忽然,她停住脚步问身后的力士:“大阁领黄胜彦还没有回来吗?”
力士说还没有。武则天轻声道:“不应该呀,一去一回,最多三四个时辰,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力士道:“陛下,您说什么?”
武则天摆了摆手,力士赶忙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邙山山道上,躺满了内卫的尸身,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斜倚在山壁旁,咽喉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已经凝固。铁制的囚车孤零零地横在山道旁,车内空空如也;车尾敞开的铁门随风摇摆,发出“吱嘎嘎”的响声,给这条寂静的山道平添了几分凄凉的气氛。
千牛卫已将山道封锁起来。狄公缓缓地走过去,身后,桓斌、李元芳、如燕紧紧跟随。狄公来到黄胜彦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地验看伤口。身后的桓斌道:“他就是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
狄公道:“我见过他。”
狄公沉吟了片刻,解开黄胜彦腰间系甲的狮蛮带,李元芳快步上前,扶起黄胜彦的尸身,狄公将甲胄从死者身上卸下来,而后慢慢蹲下身,将手伸进死者的怀中掏摸着。怀中空无一物。
狄公的目光落在黄胜彦的牛皮护手上。他抬起尸体的手臂,解开牛皮护腕,“啪”!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狄公把它拣起来,定睛望去,那是一枚朱果金符。他抬起头来,望着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也看着他。
恰在此时,后面的桓斌走来,狄公赶忙将朱果揣进怀里,徐徐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然后快步走到囚车旁,伸手敲了敲车身,铁板发出当当的响声。
李元芳轻声道:“是铁的。”
狄公点点头:“是什么人物如此紧要,竟然要用铁板制成的囚车来押运?”他环顾着四周,接着道,“可以肯定,内卫是在昨夜遇到埋伏,全军覆没的。”
桓斌道:“末将也是这么想。”
狄公道:“歹徒之所以袭击内卫,就是要救出囚车之中的犯人。看来,此人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内卫经办之事,肯定与皇帝有关。”
桓斌一惊:“您是说,这是皇帝交办的差事?”
狄公点点头:“你想一想,黄胜彦是内卫府大阁领,正四品上的官职,由他亲自出马押送犯人,不是皇帝钦差,还会有什么人能够调遣他呢?”
桓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错,不错。”
狄公道:“大将军,你命卫士们动手,清理现场吧。”桓斌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在囚车的另一头,几名内卫的尸身横躺在山道旁,如燕走过来,两眼仔细地搜索着。忽然,一名内卫尸身下露出的一点黑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到尸身旁,伸手从下面拉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口袋。如燕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向地上内卫的尸体望去:周围没有血迹,甚至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如燕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囚车旁,狄公的一双鹰眼仔细地搜索着。现场除尸体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踪迹。他长长吁了口气,不由得惊叹道:“好利落的手脚啊!”
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道:“你看过现场,有什么发现?”
李元芳一愣:“好像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狄公点了点头:“难道这不是发现吗?”
元芳愣住了。狄公道:“你想一想,内卫府的千牛备身都是军中千里挑一的健者,即使遭到伏击也不会束手待毙,定会作顽强搏斗。可你看一看,现场全是内卫的遗骨,竟连一具对方的尸身也没有!”
元芳思索着狄公的话,点点头:“肯定是伏击之后,歹徒们清理现场,带走了己方的尸体。”
狄公点点头:“不错。刺驾之事尚未了结,又发生了袭杀内卫的凶案,前后相差不到一天!这洛阳可真热闹啊!”
元芳轻声道:“大人,您是说,这两件案子有所关联?”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元芳啊,你再仔细看看现场,这个场面是不是似曾相识?”
元芳转过头来观察着,猛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手法很像‘蛇灵’所为!”
“不是很像,应该说就是才对!”
身后响起了如燕的声音。元芳转过身来。如燕走到二人身旁道:“‘蛇灵’的规矩就是,每次任务完成后,都要认真清理现场,绝不给对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叔父,我刚刚看过了,所有手法,都是他们常用的,以前小女也是如此行事。而且,我在一具尸身下找到了这个。”说着,她举起左手,手里拿着一个缩口的黑布口袋。
狄公一愣:“这是什么?”
如燕道:“这就是清理现场专用的证物袋。这种口袋有大有小,分为十多种,主要作用就是将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证物,不管大小全部带走。”
狄公点点头。如燕道:“还记得崇州案时,从贺兰驿出来的那些黑衣人装塘报用的黑色口袋吗?”
李元芳道:“不错,我记得。后来在东柳林镇外,我们截下了那些口袋。”
如燕道:“这种口袋就是他们专用的。因此,叔父,可以断定此事必是‘蛇灵’所为。”
狄公点了点头:“如燕,你曾是‘蛇灵’的堂主,又是六大蛇首之一。你再看一看,这现场还有什么蹊跷?”
如燕笑了笑:“叔父,‘蛇灵’的这点雕虫小技,在您的眼中不过是小儿之戏罢了。”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欲盖弥彰。”
元芳大为诧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如燕笑道:“李将军,你真的认为伏击是发生在这里吗?”
元芳愣住了,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
如燕道:“这是个假现场!真正伏杀内卫的地点,绝不在这儿。”
元芳愕然,定睛向地上望去。忽然他抬起头来:“地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如燕道:“这就是‘蛇灵’的惯用伎俩,移花接木,迷惑对方,令对手无从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一年前崇州案时,赵文翙大军在契丹遇伏,可尸体却被运到了突厥的境内,就是个最近的例子。”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一个如燕,不愧是我狄仁杰的侄女!”
如燕笑道:“您倒不如说,不愧是‘蛇灵’的六大蛇首之一,还贴切些。”狄公笑了。
脚步声响起,桓斌快步走过来:“阁老,您有什么发现?”
狄公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可说啊。大将军,这条山路是通向哪里的?”
桓斌道:“据当地人说,这条路是通到邙山深处的。”
狄公眉头一皱:“哦?”
桓斌道:“我真是不明白,这些内卫为什么要带着犯人跑到深山里面去。”
狄公道:“大将军,请你找一名熟悉邙山地理的卫士随我到处看看。”
桓斌道:“是。”
不一刻,狄公一行已经骑着马飞奔在一条向北的山路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千牛卫勒住马高声道:“大人,这条路就是通往东都的官道!”狄公点了点头,策马上前。忽然,岗下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狄公回过头,向岗下望去,山脚下有一座寺院。他回头问那名千牛卫:“岗下的那座寺院,叫什么名字?”
千牛卫笑道:“大人,那就是白马寺呀。”
狄公双眉猛地一扬:“哦,那是白马寺?”
千牛卫道:“正是啊,我们是围着山绕了一圈才过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道:“这条官道是直通到神都吗?”
千牛卫道:“正是。”狄公道:“走,下去看看!”说着,他一声大喝,坐骑飞奔而去。
这是一段很短的峡谷,但地势非常险要。狄公一行飞马奔了进来,众人纷纷勒住坐骑。
狄公的眼睛四下里扫视着,山壁上有很多被刀砍过的印痕;地上是一摊摊隐隐的血迹。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对众人道:“这就是第一现场!”
说着,他翻身跳下坐骑,身后元芳、如燕下了马,两人走到山壁旁,仔细地观察着。忽然元芳道:“果然是这里,山壁上有打斗过的印痕,地上有血迹。”
如燕点了点头:“而且,这样两山夹一沟的地势,是最佳的伏击地点。叔父,您真棒,您是怎么想到,凶案的真正现场是在通往神都的官道上?”
狄公笑了笑道:“当然是内卫。”
如燕一愣:“内卫?”
狄公点点头道:“可以肯定,内卫此行乃是奉密旨办事,这一点从黄胜彦亲自出马押运囚车这一行动,便可以得到证实。那么,他们办完事情会去哪里呢?”
元芳道:“回京交旨。”
狄公道:“就这么简单。”
如燕也笑了:“简单是简单,可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想,否则,再简单也想不明白。叔父,小女今天又学了一招。”
狄公笑了。他转过身,问一旁的千牛卫道:“我们已经过了白马寺吧?”
千牛卫道:“是的,早就过了,白马寺距这里将近二十里。大人,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来庭县,穿过来庭就到洛阳了。”狄公点点头。
忽然如燕喊道:“叔父,元芳,你们来看!”
二人赶忙跑过去。如燕一指地上:“你们看!”
石地上被车轮辗出了两道浅沟。元芳道:“这就是那辆铁囚车留下的车辙。”
狄公点了点头道:“大家分散搜索吧。”
山崖旁,一棵小树横生在崖壁上,几条枝叉向外伸出,树枝上挂着一张纸,随着微风来回飘动。狄公走过去,他的目光登时被吸引了。他转身叫道:“元芳!”
李元芳走过来,狄公一指树杈上的纸:“你去将那张纸取下来。”
元芳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身体如大鸟一般飘了出去,双脚在崖壁上一借力,已到树旁,他伸手将纸取下,回到了山崖旁,将纸递给狄公。
狄公接过来,定睛一看,只见纸上绘着一个立方体,旁边是术算用的公式。
元芳奇怪道:“这、这是什么?”
狄公抬起头来:“这是术算之法。”他看了看身后的峡谷,又看了看手中的纸,陷入了沉思。
洛阳御书房里,狄公和大将军桓斌站在龙陛下,静静地望着坐在龙椅里的武则天。武则天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才以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狄公道:“据臣推断,应该是昨夜寅时左右。”
武则天点点头:“黄胜彦死了?”
狄公长叹一声:“正是。”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狄公道:“陛下,臣与大将军桓斌共同勘查了现场,臣以为,此事又是‘蛇灵’所为。”
武则天的手将桌案拍得生响,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好了,朕知道了!”
狄公一愣,他观察着武则天的脸色,试探着道:“陛下,黄胜彦应该是奉旨办事吧?”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来:“不,不是!此事你们就不必再查了。”
狄公愣住了,目光望向大将军桓斌,桓斌也正望着他。武则天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面走去,脚步非常沉重。
狄公轻声道:“陛下。”武则天停住脚步:“还有事吗?”
狄公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囚车内的是什么人?”
武则天腾地转过身,声色俱厉地道:“朕已说过,此事不要再查!”狄公惊呆了。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好了,怀英,你们去吧。”
狄公说了声“是”,二人快步走出书房。
武则天的身体连连晃动,力士赶忙跑过来,扶住了她。武则天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老师,你终于逃出生天了!”说着,她狠狠一把将力士甩开,大步向后面走去。
狄公和桓斌默默地顺着宫道向外走着。忽然桓斌停住脚步道:“阁老,皇帝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可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难道她有难言之隐?”
桓斌摇了摇头:“皇帝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阁老,不瞒您说,这两天发生的是我一生所遇到最奇怪的事情了。”
狄公笑了笑,没有回答,缓步向前走去。
夜,狄府正堂上,李元芳手里拿着那张纸,望向狄公。狄公徐徐踱着,忽然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望着李元芳:“这两件案子一定有着内在的因果关联!”
元芳“哦?”了一声。狄公道:“你们想一想,刺驾案发生在邙山脚下的白马寺,而今天,袭杀内卫的凶案则发生在邙山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两者的距离仅二十里。而这两件案子又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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