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发出一片淡蓝色的光芒,李元芳将暗器狠狠掷了出去,轻声骂道:“好歹毒的暗器!”
他喘了口大气,伸手揩去额头上的汗水,静静地望着铺满碎石的地面。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迅速弯下腰捡起一块三角砾石,右臂一振,石块疾飞而出,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砰”的一声,木板弹起,又是一丛铁蒺藜疾射而出,打在四面的岩壁上,发出一阵“当当”声。
李元芳发现,圆形石室的地面上有一排十几个一尺见方的小石坑,每块石头都能引发一丛铁蒺藜。于是他纵身而起,踩着一个个石坑走出了圆形石室。
与此同时,刘家庄正堂上,狄公焦急地来回踱着。曾泰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叫了声“大人!”
狄公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曾泰摇了摇头:“查遍了周围,也没找李将军的踪迹!”
狄公问:“他留下什么记号没有?”
曾泰摇摇头。狄公倒抽一口凉气:“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曾泰不禁一惊:“出,出事了?”
狄公紧张地思索了好久。忽然,他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他绝没有离开刘家庄!马上下令钦差卫队和衙役全庄搜查,一定要找到他!”
顷刻之间,刘家庄内,钦差卫队和衙役对每一个房间展开了大搜查。狄公、曾泰率随从大步走进后园中,来到二层小楼前。小楼破旧斑驳,楼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狄公看了刘大一眼:“开门!”
刘大苦着脸道:“小人没有钥匙呀。”
狄公一挥手:“把门砸开!”
衙役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铁锁砸开,推开大门。狄公、曾泰走进小楼
小楼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狄公静静地观察着,光秃秃的四面墙壁,有楼梯通往二层。刘大道:“大人,后园久已荒废,这座小楼里更是从没有人住过——”
曾泰一声低喝:“多嘴!还不退下!”刘大吃了一惊,赶忙退到一旁。
狄公仍在观察着,似乎没有听到两人说话。曾泰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还记得吗,三天前,我们从州城回到刘家庄,元芳曾经说起,刘员外深夜从后园出来。”
曾泰双眼一亮:“对,我记得!”
狄公道:“我想这一次元芳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与这座小楼有关。”
曾泰道:“那,李将军……”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朝身后一招手,刘大赶忙跑了过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狄公问道:“这座小楼是干什么用的?”
刘大苦笑道:“大人,小人刚刚不是说了吗,这座后园早已荒废,从没有人进来过。您也看见了,小人虽是刘家庄的管家,可就是没有这里的钥匙。”
狄公慢慢走到小楼中央,一双鹰眼仔细地观察着:墙壁、房梁、地面……飞快地从眼前掠过。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头对刘大道:“依你说这座小楼荒废已久?”
刘大赶忙道:“是呀。”
狄公问:“从没有人打扫过?”
刘大笑道:“当然没有,小人连这儿的钥匙都没有,如何打扫。”
狄公冷笑一声:“你敢肯定?”
刘大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狄公道:“墙壁、地面一尘不染,房梁、窗口也没有一点蛛网,这像是荒废已久吗?”
刘大被问的哑口无言,赶忙朝四下看了看,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呀。您说的还、还真对!”
狄公笑了笑,拍了拍刘大的肩膀,刘大疼的一龇牙,强笑道:“大、大人,这楼是有点儿古怪。”
狄公对曾泰道:“命令衙役、捕快仔细搜查!”
曾泰应道:“是!”
狄公徐徐向前走着。忽然他的目光被墙角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他快步走过去。一个铜环静静地躺在墙角,狄公俯身拾了起来。曾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狄公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元芳腰带上的铜饰。”
曾泰一惊:“您怎么知道?”
狄公道:“本朝四品武官,共分四级,正四品上下,从四品上下,着便装一律以铜环饰腰。”曾泰这才恍然大悟。
狄公沉吟道:“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追踪来此,没想到中了埋伏……”
曾泰吃惊地道:“中了谁的埋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朝庭的四品武官?”
狄公道:“这正是关键所在,是莹玉?还是……”猛地,他的眼前闪过刚刚勘察现场时的画面:掀开的被子;溅满鲜血的帐幔。黑黝黝的双手……狄公狠狠一拍脑门:“哎呀!原来是这样!走,去花房!”
刘员外的无头尸体躺在花房里的地上,仵作正在一旁验尸。狄公、曾泰和刘大走进来。狄公走到尸体旁,一把抓起尸体的右手,仔细察看,发现指甲缝中渍满了黑泥。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刘大。”
刘大赶忙走过来:“大人。”
狄公问:“昨晚,正房值夜的仆佣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刘大道:“哦,早上太爷已经问过了,值夜的人什么也没听到。”
狄公点了点头,放下尸体的手,直起腰:“你出去吧。”刘大答应着退出花房。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老狐狸!”
曾泰问道:“大人,您说的是谁?”
狄公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刚刚勘察现场时我就觉很奇怪,死者是刘查礼,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就算莹玉要杀人灭口,又何必将人头斩下带走,这是不合情理的事情。”
曾泰仔细地琢磨着狄公的话,徐徐点头:“您的意思是,凶手不是莹玉……”
狄公并没有直接回答:“还记得现场的情形吧?”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道:“尸体躺在床上,被子是掀开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死者在临死前发现了凶手,这才会掀开被子试图逃命。”
曾泰点头:“被子会不会是凶手掀开的呢?”
狄公说不可能,曾泰问为什么。狄公道:“如果你要斩人头颅,用的着把被子掀起来吗?”
曾泰笑了:“卑职愚钝。”
狄公道:“既然刘查礼有时间掀开被子,准备逃命,怎么会没有时间发出呼救之声?”
曾泰道:“也许是佣人没听见。”
狄公道:“不可能!刘查礼的房间与佣人房只有一墙之隔,大声呼救怎么会听不见?”
曾泰问:“那,您说是为什么?”
狄公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将另一个人的尸体放在了床上,匆忙离开,来不及把被子盖上。”
曾泰懵了:“什、什么另一个人?卑职糊涂了。”
狄公大步走到尸身旁,抓起尸体的右手:“死者的双手黝黑,指甲缝中渍满了黑泥,这样一双手,绝对不会属于刘查礼那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员外!”
曾泰终于明白了,发出一声惊叫:“您是说,这、这尸体不是刘查礼?!”
狄公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是!”
再说李元芳在洞中摸索着前进,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他加快脚步,转了过去。眼前的岩壁凹陷进去,外面用木栅栏围起,像是一座监房,栅栏门用铁链和铜锁锁住。监房中,一个身披大红斗篷,头戴大红匝巾的女子,面墙而卧。看打扮正是莹玉!
李元芳走到监房前轻声问道:“是莹玉夫人吗?”
没有回答。那人木然不动。李元芳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声响。他右手一抖,宝剑在手,“仓”的一声,将铁链斩断,打开监门走了进去。那人仍然一动不动。李元芳走到她身旁,缓缓蹲下,轻声道:“莹玉夫人,是我,李元芳。”
没有回答。李元芳伸出手,轻轻扳动她的身体,就在身体转过来的一刹那,李元芳看清了,那是一张男子的面孔! “莹玉”闪电般弹起来,寒光一闪,直奔李元芳咽喉斩来。“扑”的一声,火折熄灭。危急之中,李元芳一个铁板桥躺下,躲过了这势在必中的一刀。
“莹玉”手腕一抖,寒光再起,直奔他面门划来。这一下已经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万分危急之中,李元芳猛地一拧腰,身体竟然平平的向左移开了两尺,“铛”的一声,那人的刀狠狠地劈在了地上,迸起一串火星。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李元芳的身体已经闪电般地弹起来,与此同时,“莹玉”的刀也到了眼前。李元芳微一扭身,夹手夺过“莹玉”掌中的钢刀,寒光一闪,假莹玉的头颅“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霎时间鲜血四溅。
黑暗中传来一阵掌声,“嚓”的一声轻响,火把点亮。李元芳惊呆了,十几名弓箭手不知何时出现在监房外,弯弓搭箭对准他的前胸。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刘查礼!他拍着手,以嘲弄的口吻道:“真是好功夫。”
李元芳登时傻了:“是你?!”
刘员外微笑道:“李将军,没想到吧!”
李元芳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小楼中竟有如此厉害的机关,除了兵部司农郎,谁还能造得出来?”
刘员外点点头,笑道:“多谢你的夸奖。其实,我也很佩服你,孤身一人,闯过铁蒺藜阵,竟然是毫发无伤,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李元芳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刘员外嘲弄地道:“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这就够了。”
李元芳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刘员外道:“这么近的距离,面对着十几支狼牙箭,我实在想不出,你怎么能够活命。”
李元芳道:“如果我死在刘家庄,你该如何对狄大人交待。”
刘员外哈哈大笑:“事到如今,就忘了你的狄大人吧!他刚刚看到了我的‘尸体’,因此,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联系到我这个‘死人’身上。”
李元芳愣住了。刘员外笑道:“再说,你以为,自己现在还在刘家庄吗?”
李元芳问:“你说什么?”
刘员外冷冷一笑:“你早已走出刘家庄了,现在你的站脚之处,是翠屏山的山腹!”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楼下的秘道通到庄外。我说怎么走了那么长时间。”
刘员外笑了:“这就对了。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刘家庄。几天后,你的尸体会出现在翠屏山中,与刘家庄毫无关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李元芳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对我这个快要死的人说句实话,刘家庄到底有什么秘密?”
刘员外道:“我只能告诉你,狄仁杰自作聪明,以为能够对付我。可他错了,我比他聪明十倍!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刘家庄的秘密!好了,就说到这儿吧。你该上路了。”说着,他一挥手,弓箭手上前一步。
刘员外幸灾乐祸地微笑道:“再见了,李将军!”
李元芳冷笑一声道:“还是让我先送你上路吧!”话音未落,李元芳右手猛地一振,掌中钢刀发出“喀嚓”一声裂响,刀头折断,落了下来,他的脚闪电般踢在刀头之上,刀头直奔刘员外飞来。刘员外一声惊叫,急忙闪避,已经来不及,刀头“扑”的一声插进了刘员外的左肩,他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弓箭手大吃一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李元芳右手一振,刀柄飞了出去,将火把击灭。刹那间,洞中一片漆黑,刘员外声嘶力竭地喊道:“放箭!”黑暗中,弓弦声,大箭破空声响成一片。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一切声响都中止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嚓”,洞中再一次亮了起来。李元芳拿着手中火折,他的身体已站在了监房外,木栅拦被撞得粉碎,离他不远处倒卧着十几名弓箭手的尸体。李元芳拾起地上的火把,点燃,四下照着。刘员外不见了。他走到刘员外倒地之处仔细地寻找着,一行血迹向洞穴深处延伸,李元芳抬起头来。
刘家庄花房,曾泰吃惊地道:“您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刘员外干的。”
狄公道:“不错。袭击李元芳的人就是他或是他的手下。”
曾泰问:“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好像没有道理吧。”
狄公笑了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吧——”
正房。狄公望着刘员外,一字一顿地道:“莹玉到底要在你们父子身上得到什么?”
刘员外沉思着。狄公、李元芳和曾泰静静地望着他。
突然刘员外的眼睛亮了起来。狄公双眉一扬:“你想到了什么?”
刘员外一惊,立时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道:“啊,啊。没,没什么,草民真是想不出,莹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双目如电,望着刘员外:“是吗,真的想不起来?”
刘员外神色慌张,言语支支吾吾,躲躲闪闪。
狄公道:“刘查礼无意之中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他知道我绝不会善罢干休。于是便想以假死逃避我的追查,又可以嫁祸给莹玉,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他们之所以要斩去头颅,就是为了让我们无法辨认死者的身份。”
曾泰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大人,虽然您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卑职还是不相信,刘查礼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狄公道:“你早晚会明白的。”
曾泰道:“那依您所说,既然刘查礼想以假死逃避追查,又为什么要袭击李将军?”
狄公道:“这还不明白吗?他没想到我把元芳留在了这里。元芳定是看到了什么,这才迫使刘查礼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
狄公长叹一声:“看来,元芳凶多吉少啊。”
曾泰道:“恕卑职多言,这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真相大白之后,你就会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曾泰苦笑了一下:“也许是卑职愚钝。”
狄公道:“刘家庄定然潜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湖州县城。十几匹骏马在街上飞奔着,领头之人正是狄春。他嘴里高声喊喝:“闪!”“闪!”行人四散闪避。马队飞驰而过,顷刻到了狄公馆驿,狄春勒住马缰,身后的马队纷纷停住。狄春翻身下马,问门前的卫士道:“老爷在吗?”卫士笑道:“是小狄春啊,大人到郊外的刘家庄去了。”
狄春一愣,回身快步走到一匹马前。马上人身穿黑色套头斗篷,看不清面容。狄春轻声说了句什么。马上人点点头。狄春飞身上马,一声吆喝。马队绝尘而去。
狄公正在刘家庄正堂上,吩咐刘大立刻将刘家庄中所有的家人、仆佣全部带到东厢跨院。刘大大声答应着,转身跑出正堂,冷不防肩膀撞在门框上,他疼得“哎哟”一声,扶着肩膀跑出门去。
狄公对曾泰道:“曾泰,命令衙役捕快和钦差卫队严加搜查,每一寸土、每一间房都要挖地敲砖,详加验看,尤其是后园的那座小楼!不论发现什么,立刻回报!”
曾泰应道:“是!”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狄公长舒了一口气。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一点东西吸引了,他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地上洒着一滴鲜血。狄公愣住了,缓缓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血色鲜红粘稠,狄公站起来,静静地思索着。
洞穴里,李元芳发现地上有一串血迹,他举起火把,循迹四下寻找着。血迹道一堵石壁为止,再也没有向周围延伸的痕迹。
李元芳伸手敲了敲石壁,石壁是死的。他茫然地四下看着,周围都是黑黝黝的岩石,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李元芳高举火把,忽然发现,岩壁上方约四五尺的地方,隐隐泛起一点暗红色,李元芳赶忙将火把凑了过去,竟然是一个血手印! 他马上反应过来,刘查礼是从这里逃走的。
李元芳用手在那地方向上使劲一推,“哗啦”一声巨响,一条长长的软梯从岩壁上方的山缝中落下来。李元芳将火把插进岩石缝里,顺着软梯向上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