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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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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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愣了一下,在界碑前站住。

根儿往前跑,指导员大吼一声:“不准往前跑!赶快叫他回来,否则,就不得不开枪了!”根儿吓得瘫坐在戈壁上,张着双手,蓦然发不出声来。小碾子急切地拍打根儿的背:“这位大嫂,你倒是快喊啊!你倒是快喊啊!”

根儿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鹿娃——你可不能跟你妈妈走一样的路啊——”

鹿儿猛然转过身,大喊一声:“姑——”

鹿儿拼命地往回跑……他扑到根儿的怀里,大哭:“姑姑——”

根儿真动气了,推开鹿儿,双手轮番狠狠地抽着鹿儿的嘴巴:“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白养了你这么大,你这样完了的话,叫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呀……”

鹿儿哭诉着:“我没想跑,我没想跑,姑,我不就救了一场火吗?”

根儿继续哭着,打着:“你还顶嘴!你还顶嘴!我都找到你爸爸了,你还是我的累赘……”

鹿儿哭喊:“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千万别气坏了……”

小碾子和士兵们一个个眼圈红红的。指导员铁青着脸,叹了一口气,对周围说道:“算了,刚才的事谁也别再说了,要说,说我吧……差点儿把个新兵逼跑了!”他转身离去。

落日沉没,只在天边留下凄烈的一片血色。

海南岛。

贺子达、姜佑生的房前停了一辆军用吉普。一海军军官将姜佑生的行李提出房子,放上车。

姜佑生示意:“再催他一下。”

军官:“他就是不走。”

姜佑生看看贺子达的房门:“是啊,审查几年,不了了之。我降职当个基地第七副参谋长,他依然什么都不是。去,把他拖出来。”

军官进门。贺子达在屋里吼:“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当农工!”

姜佑生向椰林瞟了一眼——石娥站在林中,向这里默望。

“喂”,姜佑生冲贺子达的屋门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不想走,可白纸黑字是叫你驻江海待命,你不在乎抗命的罪名,总在乎别给好不容易当了兵的孩子们找事儿吧?”

贺子达在屋里吼:“我是我,孩子是孩子!”

“你不心疼,有人心疼。你总不能让人家进屋劝你。”姜佑生说着又瞟了椰林一眼。屋里果然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贺子达走了出来。军官在后面挟着被褥,提着网兜。

贺子达看着椰林。姜佑生小声地说道:“要么过去吿个别,要么带她走!”

贺子达向椰林走了两步,便站住了。林中,石娥故意回避,快步离开。

贺子达骂道:“去球!老子黑帮不是了,还是个灰帮!等有个人样,再回来!”他钻进吉普,狠狠摔上了车门。

吉普在椰林路上驶着。贺子达不断向外张望、寻找。椰林密处,石娥孑然一身,含泪目送着。

弯弯的路上,仅剩下淡淡的烟尘……

阴云沉沉。

精神病医院,两名工作人员边走边议论:

“七号病房溜走的那个,刚两天就被抓住了,这下少说得一动不动地待上三天。”

“哎,那个当兵的狂暴型患者又来了,把头儿骂得够呛。”

“有什么用,骂也白骂。再折腾弄不好把他也留下来。”

医院办公楼。楼外就能听见贺子达连拍桌子带喊叫的声音:“你们到底放不放人,再关在这种鬼地方,没病也关出毛病了!”

办公室里,贺子达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绿军装,光着脑袋,一手提着只草篮子,一手在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鼻子前指指戳戳,贺气得满脸通红。“白大褂”极有修养,并不发火,只是不断避着贺子达的手指,满屋子躲来躲去。

贺子达:“为什么我问你谢石榴有病没病,你总不回答?你心里也明白这是胡搞,是冤假错案!是不是?你说!你说!”

白大褂一口上海普通话:“我说过,他是警备区首长批准留在这里的,要走也得首长批准。”

“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病就放人出院,顺理成韦的事!”

白大褂:“我没说他有病,也没说他没病,这是首长定的。我无可奈何。”

“再不放,我就和他打出你的铁门去,看你和你的首长能怎么样。”

“最好别这样,为防止这里的特殊病人危害社会,公安机关有规定的,凡是从这个医院逃跑的,都要负责捉回来。”

“就算他有病,我领走,我看着,他危害了谁一根球毛,杀老子的头!行不行?”

白大褂摊手:“据我们向警备区了解,您目前,好像,也没太那么正常……”

贺子达气得晕头转向,随手把桌上的暖水瓶搡到地上,发出一声爆炸。白大褂依然不火,抖抖裤脚上的水,说道:“一块八毛三,现在商店里还不好买的。”贺子达又抓起另一个暖瓶,白大褂扑上来,抢过去,搂在怀里:“你莫斩尽杀绝嘛。”

门一下被推开,谢石榴站在门口。谢已明显苍老,头发全白了,但他依然如故,打着绑腿。谢石榴淡然地说道:“伢子,你又来闹。”

“这些官僚……”

“还不跟我走!”

贺子达噤住声。谢石榴:“院长,我那个暖瓶赔你。”

“不用啦,不用啦,只要保证下次不摔我这一个就行啦。”

谢石榴转身出门,贺子达很乖地跟着。

白大褂自语:“怪得很,一见这老头他就乖乖的。”

谢石榴的单间病房,贺子达从篮子里取出两罐麦乳精放在床头柜上。那儿,已经有了两罐。

“他来过?”贺子达问。

“崽子刚走。你们老买这劳什子干什么?”谢石榴打开床头柜,里面已有满满一柜完全相同的麦乳精,“瞧瞧!”

“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东西,可所有的商店只有它。总不能空着手。”

“空着就空着,我又不是真病号。”

贺子达抓着头皮笑了:“是啊,活见鬼!”

谢石榴悲哀地抽着旱烟。贺子达:“让你待在这儿的那个所谓的首长,当了九大代表、中央委员,升到北京去了。我找现在的头,都推脱说不了解情况,不肯出证明。这边又是不见证明不开出院证。简直荒唐透顶!”谢石榴抽着烟,不语。

“老号长,你跟我走!我就不信他们还真的把你再抓回来。”

谢石榴摇摇头:“我可看见过被抓回来的人……再说,正没处打发你呢,弄不好,一块儿来这做伴了。再忍忍吧!看,单间,老红军待遇,狗日的不错!”

贺子达无话可说。干坐了一会儿,贺子达提起篮子准备走。谢石榴盘着一条腿,坐在床沿望着房顶:“你提着那个篮子,像个伙夫。”

贺子达:“差不多。城里买不着菜,来郊区看你,顺便从哪个老乡家搞点儿带回去。”

谢石榴从床上蹿起来,一下长了精神:“你怎么不早说!”谢石榴从床底下变戏法似的拽出锄头、铁锨、草帽、水桶等一应农具,“走。”

在一片有着十来个品种的半大菜园子前,谢石榴十分得意:“这都是我种的。没准他们是害怕没有不要钱的菜吃,舍不得让我出院……哎,那是谁?嘿!”

黄瓜架底下背坐着一个人,显然正啃着什么。听见喊声,他站了起来,转过身——是穿着灰色海军服的大碾子。贺子达又惊又喜:“碾子!”

大碾子攥着半截黄瓜,垂着眼睛。

谢石榴:“碾子,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你来了?”

贺子达:“他出海了,我去找过他。”

谢石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儿蹲着,堂堂解放军,偷吃人家的东西。”

大碾子笑了一下,轻声道:“早来了,看见,看见……”

贺子达走过去,重重拍了大碾子的肩头一掌:“看见我了是不是?妈的,一出‘狸猫换太子’唱了上百年,也就换了一轮,可你小子被换了两轮,一下弄出三个爹!哈哈哈……”贺子达大笑,谢石榴随之同乐,渐渐地,大碾子也笑起来,先小声,后大声……三个男人一通开怀大笑,尴尬难言之事,一扫而光。

一辆连玻璃都没有的公共汽车停住,走下贺子达与扛着半麻袋东西的大碾子。两人走进警备区大门,走进办公楼改成的宿舍。

“筒子楼”的楼道里布满了灶具。各户男、女主勺在做午饭。“放下,提着……”贺子达让大碾子提着麻袋,自己从麻袋里掏着各式蔬菜,每家灶上放一些。男、女主勺似乎人人都觉得很自然,或点头或应着:“放那儿吧。”贺子达一路分到自家门口,麻袋也空了。

贺子达取钥匙开门,走了进去。大碾子跟进来,看了看简陋之极的单间宿舍,略感惊讶:“你现在住这儿?”

贺子达:“是啊,挺好,热闹。”

大碾子:“菜都分光了,你吃什么?”

“不分,我会做吗?来来来,坐下,喝一杯。”贺子达与大碾子在三屉桌前坐下,打开半瓶酒,倒在一个茶缸里。

大碾子:“干喝?”

贺子达:“哪儿,你等着……”

有敲门声。

“这不,来了。”贺子达打开门,进来一群军官或女主人,各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他们并不多说话,把菜放在三屉桌上就走。眨眼间,桌上摆了十几盘。

贺子达冲大碾子眨眨眼:“怎么样?生的换熟的。”

大碾子:“天天这样?”

“今天见你来,多了几个吧。”

“他们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我头上那顶帽子还没正式宣布摘了呢,有话都在这菜里!吃!”贺子达与大碾子吃了几口菜,轮流从缸子里喝了一口酒。贺放下筷子,慈爱地看着大碾子。大碾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贺子达:“妈的,你到底还是干了海军。”

大碾子笑笑。

“怎么样?干得怎么样?”

大碾子想想,说:“不怎么样,水手长批了我几次,说我有单纯军事观点。”

贺子达:“小兵拉子,狗屁的观点!单纯军事……嗯,这说明你干得不坏!”

大碾子来情绪了:“这次出海,过鲨鱼口,那片海区喑礁特别多,有一天正好我操舵,大副在一个关键地方给错了一个舵令,因为事先我偷偷地看过海图,就没听他的,否则非得把船底撞漏了不可。”

贺子达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大碾子不说,接着吃喝。贺子达问:“那个大什么东西,没发现你擅改舵令?”

“发现了,他刚要训我,又收住了嘴。估计他想到我也是有两下子的,不会成心捣蛋,就又去看了一下海图。”大碾子又不说了,接着吃。

“后来呢?”

“没了。”

“那小子,就那么过去了?”

“晚上他悄悄把我叫到大副室,也这样,弄了一瓶酒。他说他老婆大出血,这趟出海有些心神不定。什么叫大出血?”

“大出血……鬼晓得什么叫大出血……完了?”

“完了。”

贺子达使劲拍了大碾子一掌:“好小子,避过一场大祸,立下一个大功,且能心平如水,好样的!”

大碾子:“我不是在你这儿吹牛呢吗?”

贺子达笑了。过了一会儿,贺又问:“听楚风屏讲,不论她怎么叫你到她家去,你就是不去。”

大碾子低头说:“她和姜伯伯什么都知道了,可就是不信。”

贺子达道:“他们信了。只是二十多年的感情,假的也成真的了。”

大碾子看看实际在表达自己感情的贺子达,抓过缸子又喝了一口。贺子达深情地说道:“碾子……愿不愿意……再叫我一声……”大碾子看了贺一眼,低头嚼着,想了一阵,抬起头来,回答得十分干脆:“不。等我自己当了将军,再叫你。还有楚阿姨和姜伯伯。”

贺子达很高兴:“好!就冲这,你也活活是我姓贺的儿子!”贺子达大饮一口。

海军大院门口,一农村姑娘和老汉极力向哨兵说明什么。

——是黑枣儿和大年。

哨兵:“进去吧。姜副参谋长现在住在招待所二楼。”

林荫路上,大年不时停下,弯腰狠咳。枣儿不断捶着大年的背。

“大叔,您病得这样,还要跑这么远的路。”

“再不来,我死不瞑目啊。”

招待所楼前,金达莱拿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毛主席像章,在与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进行交换。

金达莱:“我这个大,你那个小,一个换两个。”

对方是个小结巴:“可我,我,我这个,是瓷、瓷的。我哥说,当年是,是最新样、样式。”

金达莱:“嘁,瓷器才多少钱一斤,我这个是不锈钢的。论分量,我一个毛主席该换你三个毛主席。”

对方:“有,有,有你这么,干的吗?毛,毛主席还,还带,论分、分量的……”附近传来打听人的声音:“请问姜副参谋长住哪?”金达莱转脸一看,大叫:“大年叔叔!黑枣姐!”

枣儿:“金金!”

“你们怎么来了?快,跟我走。”金达莱冲招待所二楼扬声大喊,“妈一爸一海外来人啦!”

姜佑生正在看报,听见喊声,与楚风屏一愣。楚风屏走到窗前,楼下已无人。

金达莱撞开门:“请看——”门口亮出了大年和枣儿。姜佑生、楚风屏齐声叫道:“大年兄弟……”

大年抢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姜司令,楚大姐,我有罪……”

姜、楚一时无措:“……大年,大年,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大年执意不起:“我有罪,我有罪。”

门口,立即围了几个住招待所的官兵,个个惊疑。

姜佑生走出,反手关上门,对那几个官兵说:“战争年代,这个老乡为革命立过功,但在一件小事上出了点儿岔子……刚才的情况要是在基地传开来,传走了样,我找你们几个是问!”

“不会的,姜副参谋长,不会的。”官兵散开了。

楚风屏扶着大年坐在木沙发上。她倒了一杯水,问:“大年,田嫂怎么没一起来?”大年仍在紧张中:“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主意是我出的,她嫌丢人,她劝过我,那年还想换回去的,她没来,我怕活不长了,求枣儿陪我来讲清楚……”

楚风屏拉住大年的手,诚恳地说:“大年兄弟,碾子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不怪你。谢谢你和田嫂把小碾子教养得那么好。”

大年愣怔:“……大碾子他,他告诉你们了?”

枣儿:“他早就知道了。那个一直化名汇款的人肯定就是他。”

大年咳着,碎碎地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会是他。”

姜佑生把金达莱叫到隔壁:“叫解放晚上请假来一趟,告诉他,他亲生父亲来了。”

金达莱:“我不去。”

“为什么?”

“别扭,我转不过弯来,解放哥的爸爸应该是贺子达。”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快去。”

“去也行,有个条件,你得让我去新疆,把那个真的解放哥也叫回来一趟。”

“金金,你真啰嗦。”

“好好,我这就去。”

“听着,别再扯旗放炮地乱喊!”

金达莱做个了鬼脸跑出去。

楚风屏站在阳台上喊:“金金,顺便把丁丁也叫回来。”金达莱在楼下应道:“试试吧,找得着找不着难说!”

金达莱骑上自行车,蹬得飞快。

夜晚。

酒席还算丰盛。桌边同坐着姜佑生、楚风屏、大年、枣儿。气氛有些冷淡。姜佑生不时看表,楚风屏不时赔着干笑。楼道里终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楚风屏:“小姑奶奶,总算回来了。”

金达莱撞进门,先喝桌子上的汽水。姜佑生:“人呢?”

金达莱:“我后脚到,人家说他前脚走,跟着水船上黄鱼岛生产班喂猪去了。”

姜佑生:“怎么这么巧?”

金达莱:“成心呗,那些兵还一个劲问我,我们家是不是来了一个地主,一进门就磕头……”

“金金……”楚风屏止住口无遮拦的金达莱。

姜佑生脸色难看:“他们还是给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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