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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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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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达也看见了石娥,直直地站着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娥。

石娥壮起胆深深地望了贺子达一眼,马上勾下头从贺子达身边走过去。

盼盼接着出门。贺子达仍在出神地望着石娥的背影。盼盼见此情景,狠狠踢了面前的公鸡一脚,骂道:“滚开!”贺回过神,看见盼盼反身锁门。盼盼绷着脸欲从贺子达身边走过去。贺知道盼盼厌恶自己,还是一把攥住了盼盼的胳膊:“小鬼,那人是你妈妈?”盼盼挣了几下没挣脱,喊道:“放开我,你这个走资派!”贺子达毫不客气地命令:“告诉我!”盼盼看看四周无人,有些胆怯,充硬似的答:“是又怎么样!”

贺子达笑了:“是就好。告诉我,你爸爸呢?”

盼盼瞥了贺一眼:“你管不着!”

贺子达攥紧盼盼的胳膊,盼盼直咧嘴:“你捏疼我了,我要喊救命了啊!”贺子达依旧生硬地问道:“告诉我,你爸爸是谁?他叫什么?干什么的?在哪儿?”

盼盼吼道:“他就在这儿!他是放牛的!”说着盼盼挣脱出胳膊,跑走了。贺子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嘟嚷:“放牛的?”

河里,水牛洗着澡。

贺子达枕着手臂躺在草坡上,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自言自语:“没出息,十多年前是个烧锅炉的,如今是个放牛的,怪不得孩子不喜欢他……”贺子达狠狠把草啐出去,恨恨地说:“真是好汉无好妻,孬汉娶花枝!”

黄昏,椰林美如油画。贺子达把牛关进牛拥,走回自己的住处。他愣了一下。平房前又有了持枪的士兵。他嘀咕道:“好日子到头了。”

贺子达刚要走进自己的房间,隔壁房门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又是姜佑生。只不过姜佑生除了灰色海军服如旧,也没有了领章、帽徽!

姜佑生看着贺子达苦笑一下,走向平房一侧的厕所。贺子达想了想,也跟进厕所。贺、姜两人各蹲在一个隔板里。

贺子达笑笑,开口:“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姜佑生:“是啊,就许你为彭老总写信,不准我写?”

“……”贺子达一愣,道,“妈的,那我怎么比你早蹲了一个月?”

姜佑生:“你是直寄军委,我是托老首长转交,老首长当时没敢送,上星期把他打倒了,一抄家……这不,我也就蹲在这儿了。”

这时,那个组长在厕所门外大喊:“你们两个,不许在里面串供!”

厕所里传出贺、姜两个人的大笑。

贺子达:“老子在这儿哪是串供!”

姜佑生:“是在出恭哪!”

夜,姜佑生的小屋。

组长审问姜佑生:“知道吗?你的罪行有两条:一,与贺子达相同,你们都是彭德怀的忠实爪牙;二,你一九四七年九月九日亲自下令杀害过革命烈士。你要集中在这两个问题上交待事实经过。”

姜佑生大惑不解:“那个杨仪不是作为叛徒,是要贺子达交待的问题吗?怎么又成了烈士,成了我要交待的问题?!”

组长振振有词:“这是两个案子,他是他的,你是你的!老实说,现在也不怕你们两个串供,所以把你们关在一起。当然,你们俩谁听见谁对这个问题的交待都不一定同意,那正好,可以互相揭发嘛。何况,你们是有名的冤家。今后,一天劳动,一天交待。”

姜佑生:“那你们自己搞清没有,杨仪到底是叛徒还是烈士?”

组长:“这就要你们交待了嘛。”

姜佑生哭笑不得:“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唐透顶!”

组长理直气壮:“有什么奇怪的?姓吴的作为苏修特务死于监狱,其证词已被推翻,杨仪的叛变问题便依然存在。但姓吴的丈夫作为领导同志最近被解放重新工作,凭其印象,杨仪的烈士结论又似乎不容置疑。明白了吗?表面矛盾,实质一点儿不矛盾,这就是辩证法。你们两个正因为同彭德怀一样,从历史上就一直搞单纯军事观点那一套,而不学习马列主义,所以才如此糊涂,如此愚蠢!”

姜佑生被一通歪理弄得愣怔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今天我姜佑生算是开了眼了!”

隔壁,贺子达听得清清楚楚,也大笑起来:“妈的,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戏!”

在两个冤家,两个将军,不知是悲是喜的狂笑声中,那密匝匝的椰林东摇西摆,也如乐不可支。

中篇

18

深夜。草药屋的油灯仍旧亮着。

鹿儿在天平上称着不同的药……他把所有小碗里的药,倒在砂锅里……药汁倒进药碗后,又倒在碟子里一点儿,让那头梅花鹿舔着……

他观察了一下鹿,没事,自己端起碗,犹豫了一下,一口喝尽……但不一会儿,鹿儿的脸色苍白,腹部剧疼,他捂着骤然倒地……

梅花鹿在鹿儿身边绕着,踏着蹄子,引颈“呦呦”地叫……

早晨,杜主任骑着自行车,来到石娥门外,叫道:“盼盼——”

盼盼梳着头走出门。杜主任:“信。”盼盼从杜主任的手上看了一眼信封,说道:“你自己给她。”杜主任看着盼盼那张冷冰冰的脸,有些奇怪。石娥走出来,接过信:“谢谢你。”

“不用。”杜主任挺深地看了石娥一眼,骑车走了。

贺子达、姜佑生出屋,简单活动活动腰腿,开始打他们的拳。拳法一样,但各打各的。

灶前,盼盼烤完馒头片,取出后欲出门。石娥看完信,问:“你看吗?舅舅的。”盼盼走回,拿过信。

石娥说道:“他带着解放住在姜家,写信的时候,姜司令还没出事……”盼盼默默看了几眼,把信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贺、姜打完拳,互不说话,一个去牛棚吆牛,一个去鸭圈赶鸭子。一前一后,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两个方向,各走各的。

干校农工的小孩站在中间喊:“陆军司令去放牛,海军司令去放鸭,一个牛哄哄,一个叫呱呱!”

孩子们重复着。贺、姜各自笑笑,并不在乎。

路口正对着石娥的家。石娥走出来,轰着孩子:“去,去,没学上,都找地方玩去,别在这儿乱吼乱叫的……”轰散孩子,石娥看着贺子达的背影。

姜佑生回过身来,注意了一下石娥那出神的样子。

小河弯弯,鸭子在河中嬉水。

姜佑生看着高兴,也脱了衣服走下去游。游了一会儿,他停下踩水,片刻工夫,河底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腿。姜佑生手忙脚乱地拽了几下,也没拔出腿来,眼看挣扎得筋疲力尽,要往下沉。

恰巧石娥这时端了一盆衣服走过来,见此情形,扔下盆,穿着衣服就跳卜河,潜入水底,三把两把扯开水草……石娥照应着姜佑生游回河岸。

躺在岸上,姜佑生喘着粗气:“我这个海军司令丢人啦!”

石娥拧着头发上的水,笑着说:“这河底很复杂,干校的大人、孩子都不许在这儿游,怕你下水,我特来告诉你一声。”

“这也需要掩护?”姜佑生指指那盆衣服,看着石娥,“多谢你了。”

石娥侧着身,突然问:“我哥好吗?”姜佑生惊坐起来:“你是谁?”石娥把脸朝姜佑生转了一下,又转过去拧水。姜佑生恍然道:“你就是老号长的妹妹?……想起来了,那年在火车站见过一面。听楚风屏说,你五二年左右参加海南支边,原来在这儿!”

石娥笑笑:“楚大姐还说过什么吗?”

姜佑生盯着石娥:“其他好像没再说过什么,对,说过你把小碾子带得很好,还上过识字班,不知为什么贺伢子还为你大骂过识字班的其他家属。”

石娥又笑笑:“再没有了?”

姜佑生使劲想想:“没了。老号长常给你来信?”

石娥:“不经常。刚寄来一封,地址是你家。”

姜佑生唉叹一声:“我是从办公室给直接弄这来的,不知他们是不是又被从我那儿赶走了。”

大石山,太阳已升得很高。

山顶小院响着根儿带着哭腔的唤声:“鹿娃——鹿娃——”

草药房的地上,鹿儿微微动了一下。他听到了根儿的唤声,挣扎着往起爬,第一下没起来,第二下扑倒……鹿儿终于爬到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应道:“哎——”但声音难听得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土,晃悠着走出门。

进了根儿的房,根儿已是一脸的泪:“鹿娃,你怎么啦?都快中午了,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吓死姑了!”

鹿儿:“对不起,姑,昨天看书看太晚……我这就给您做饭。”

“鹿娃,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真的,昨天看书,看得太晚了。”鹿儿转身离开根儿的房。一出门,鹿儿就呕了一下,马上用手捂住。

此时,谢石榴带着五个孩子拉了三辆平板车又在搬家。一个军官把他们带到一处仓库前:“就这儿。”谢等走进去一看:仓库糟烂不堪,房顶还有几个大洞,透着天。

乔乔:“这怎么能住人!”

“凑合吧,本来应该把你们遣送回老家的,考虑到你们无亲无友,才让你们留下的。”说完,军官走了。

乔乔发脾气:“我不住!这是猪圈!是故意侮辱我们!”

谢石榴看了看大碾子和司马童。

大碾子:“我无所谓。”

司马童:“海军基地不是没房,他们这么干,无非一是当头头的怕沾嫌,二是当兵的要看我们笑话。”

“如果这样,宁可不住。”大碾子道。

“那我们去哪儿?”丁丁道:“妈妈被关在‘牛棚’里,教育局肯定也不会给我们房子。”

金达莱:“我们自己盖!”

大碾子:“对,我们自己上山,砍树、砍芭蕉叶、砍竹子,自己盖!”

众人略想,一片赞同。谢石榴点点头:“有骨气,走!”

他们来到小山上,砍竹子的,砍芭蕉叶的,挖墙沟的……干得热火朝天。谢石榴在一边指挥着,满脸兴奋:“还是在井冈山干过这活!”

忽然,山下爬上来二三十个战士,有海军,也有陆军,这些兵二话不说,脱了上衣就干。孩子们怔住了。

谢石榴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一海军:“没谁派。”

谢石榴:“那你们?”

一陆军:“老号长,您就别问了。我们一回答,就成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了,权当您没看见,我们没来。”

海军:“快干!”

战士们七手八脚,把孩子们挤到一边……

教育局,楚风屏戴着灰军帽,打扫着厕所。直腰的时候,她边捶腰边想着心事。

三间竹棚素朴、结实,炊烟袅袅。

在谢石榴的带领下,孩子们晨练不辍。

青山,坚韧而富生机。

三岔路口,贺子达的牛与姜佑生的鸭子分手时,孩子们又站在中间喊:“陆军司令去放牛,海军司令去放鸭,一个牛哄哄,一个叫呱呱……”石娥又在轰着:“去,去,再胡闹,我可要找你们爸爸、妈妈了。”贺子达与石娥,借机相互深情地凝视了片刻。姜佑生扭着身子,注意地看了一下此景。

练完拳休息时,大碾子突然指着山脚下:“你们看。”

山下,陆军大门正驶入长龙一般的十轮大卡。

丁丁:“嗬,这么多!”

乔乔:“干吗搞得这么神秘,全遮着篷布。”

大碾子:“你们再看那儿。”

海军码头,一袋袋大米正在装船。

丁丁:“难道说,卡车上也是大米?”

司马童显然清楚:“不,车上全是军火。”

乔乔:“你怎么知道?”

司马童:“这些都是援外的,已经很长时间了。”

乔乔:“是不是爸爸的文件,你一直在偷看。”

司马童:“知道吗?南边的两三个邻国都有事,都求过援,我们的高炮部队、筑路工兵前后过去好几批了!”

丁丁:“真他妈棒哎!”

司马童、乔乔、丁丁兴奋地向山下看着。大碾子却在一边陷入沉思。越想越激动,他朝竹棚看看。谢石榴正带着金达莱在做早饭。大碾子悄声招呼司马童、乔乔、丁丁三个人:“跟我来。”

乔乔:“什么事?”

“小点儿声,快点儿。”

来到一处远离竹棚的地方。大碾子开口:“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住在这山上,对不对?”

“对。”乔乔应。

“我们也不能一辈子躺在老头子的功劳簿上,对不对?”

司马童:“你要说什么就直说!”

大碾子:“前几天我看见一张传单,说是已有红卫兵从云南方向越境,参加了外国共产党的游击队,有的才半个月就当上了营长!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去?要干,跟美国兵干!”

那三人顿时兴奋若狂。司马童:“好!反正‘文化大革命’对于干部子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不能白活着,要闯就另闯一番!”

乔乔:“同意,‘活着干,死了算’!”

丁丁:“咱们今晚上就摸上那些船,从小在码头边长大,上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司马童:“不行,那些船到了目的地并不靠岸,而是在公海上根据海流方向,把大米漂送到岸边,转道运给游击队的。”

“只有偷乘卡车了。不过沿途会多次经过兵站,肯定会在半道被发现的。但只好这样了,搭一程是一程。”大碾子道,“你们听着,全藏在一辆车上不可能,分头藏,一旦谁被发现,赶快学狗叫,其他人全溜下车来,为的是不要走散。”

乔乔:“狗叫多难听,猫叫吧。”

大碾子:“也行,声音大点儿,否则听不见。”

丁丁:“那金金怎么办?”

大碾子:“她太小,再说有老号长呢。”

司马童突然悲壮地说:“是啊,我们总得给两家人留一条根。”

四个人严峻地沉默了一阵,大碾子又说:“无论如何得要一个人指挥统一行动,我当过一年多兵,就不客气了,你们同意吗?”大碾子重点看着司马童。

司马童:“同意!万一在越境的时候你被打死了,就由我接替指挥!”

众:“同意!”他们谁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大碾子:“上午乔乔就下山去,弄清车队的出发时间。”

司马童:“陆军的事,你去不是更合适吗?”

乔乔笑道:“他去俩小时,不如我去十分钟。”

丁丁:“又搞美人计呀?”

大家笑。“嘘——”大碾子接着部署,“童童和我今天去几个伙房偷吃的,丁丁在家帮老号长把该干的活都干了,另外代大家写一封信,按遗书的味道写,你会不会?”

众人又悲壮起来。丁丁庄严地点点头:“我会!”

大碾子:“如果部队是今夜出发,我们提前两个小时行动,明白了吗?”

众:“明白!”

远处传来金达莱的喊声:“开饭啦——”

大碾子:“就说去采蘑菇了。解散!”

一小时后,乔乔搔首弄姿地跟卡车司机黏乎……大碾子与司马童爬房钻窗地偷馒头、香肠……丁丁泪流满面地写“遗书”……

大碾子与司马童在一天窗上用钓鱼钩吊起一只酱鸭子时,不想库房里有人。那个老眼昏花的炊事员看着半空中的鸭子,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认,大声喊道:“有贼!有贼!”

深夜,竹棚。

大碾子学了一声猫叫,另外三人悄悄集合。人人只有一条腰带,一只鼓鼓的挎包。

半路上,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竹棚,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夜暗里。

车队前,两个哨兵在游动。但老红军谢石榴训练出来的“贺家军”军事动作十分地道,大碾子等匍匐前进,迅速接近各自目标,先是钻到卡车底下,接着一人蹿上了一辆卡车。

大碾子爬上的是一辆弹药车。他轻轻搬开箱子,给自己弄了个藏身之处。司马童爬上车,借篷布缝射进的微光看见箱子上写着“地雷”二字,不禁心惊肉跳,脚踩在哪儿都觉不妥。丁丁爬上的车是一车汽油桶,她皱眉小声嘟嚷:“妈的,从小就怕这汽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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