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干部处长到。姜佑生严肃地说道:“建议公务员李兆魁立即提升为干部,安排到一个最能打的连队任排长。”干部处长以为听错了:“是那个打开水的小鬼吗?”
姜佑生:“一个月后调回军部作战处任参谋。”
干部处长愣了一会儿,疑惑地问:“是否快了些?作战处的参谋大部分是副营职调来的。”姜佑生不容置疑:“你要觉得合适,按副团调也可以。”干部处长只好说:“还是按副连吧。”
姜佑生继续道:“那是你的事。总之,一个月后的今天,我要在我的司令部里看见这个人。”
“是!”处长转身要走。姜佑生又说:“等一下。以后凡是发现连暖水瓶都不会提的人,要留心。”处长不解。
“你可以走了。”
处长走了之后,姜佑生拍案而起,兴奋地在屋里踱了几步。
贺家。谢石榴又在“霍霍”地磨他的大刀片儿。站岗的警卫问:“老号长,您那干什么呢?”谢石榴兴奋地:“干什么?又要打仗了!”
小放映室。银幕上是朝鲜战场的无声资料。一参谋站在银幕边看着画面解说。看片子的只有十几个高级干部。贺子达、姜佑生二人在座,但离得很远。
参谋:“九月十五日,所谓‘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亲自指挥美军第十军约十万人,在美、英海军舰艇二百六十余艘、飞机近五百架的配合下,于朝鲜西海岸仁川登陆……朝鲜劳动党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代表朝鲜人民再次请求我国出兵……十月二日,毛泽东主席致电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约瑟夫·斯大林,表明我国决定用志愿军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境内……十月十九日晚,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军,炮一、炮二、炮八师及高炮团等分兵三路,秘密渡江,开赴前线……十月二十五日,第四十军一一八师、一二○师率先与敌作战……”
朝鲜。战场。炮火密集,土浪滔天。
一个人从土堆里拱出来,使劲抖着头上的土——周天品大口吐着嘴里的沙子,从土里摸出电话机,大声报告:“团长,我是周天品,阵地还在,一块都没丢!”一通讯员扑到他身边,大声喊道:“连长,三○五号高地吃紧!”
“知道了。”周天品向旁边大叫:“一排长,你代我指挥!三排八班、九班,跟我走!”刚说完,一炮打来,一片土浪又淹没了他……
姜佑生部。办公室。
门外有人喊:“报告!”
姜佑生:“进来。”
原公务员进来:“作战处参谋李兆魁向军长报到!”姜佑生坐着不动,看看日历:“嗯,正好。”他发现李的左臂有黑箍,问,“给谁戴孝?”
李兆魁:“我爷爷。”
姜佑生:“哦,过来,坐一会儿。”
李兆魁坐到办公桌对面。
姜佑生:“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去的?”
李兆魁:“他还没去。”
姜佑生吃了一惊:“那你……”
李兆魁:“他知道自己拖不过今年,又不让我回去看他,说大战已开,军人当舍身忘家。因此寄来这孝布要我提前戴上,权当他已经去了。”
姜佑生沉默一阵,心中难以平静,站起走至窗前,眺望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问道:“李参谋,你认为我们这个兵团什么时候可能赴朝参战?”
李兆魁为难:“这……这……”姜佑生苦笑一下:“当然,当然,这个问题不该问你。你回去工作吧。”李兆魁走到门口,突然说:“我想起码不会马上用我们。”
姜佑生:“为什么?”
李兆魁有些吞吞吐吐:“我在机关和连队,都听到一种传闻,说您与本兵团另一个军长相处不和……这是军中大忌。”
李兆魁离开之后,姜佑生久久愣在原地。
贺子达离开兵团部,满脸怒色地登车。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十字路口,红灯。吉普闯了过去。
贺子达:“好大胆子!你没看见红灯吗?!”
司机奇怪地看着贺子达:“军长,你不是一生气就叫我开快车,一开快车,红灯也不准停吗?”
贺子达“嘿嘿”笑笑:“那是我命令你闯你才能闯,没有命令你得守规矩。”司机放松下来,涎着脸:“没关系,反正全市的交通警察都认识你的车,太守规矩人家反而奇怪……”贺子达喝断:“胡说!都是你们这些小东西把我的名声搞坏了。”司机窃笑。
贺子达:“……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
司机:“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贺子达:“为什么?”
司机:“你到兵团司令员那里去求战,让司令骂了你一通。”
贺子达:“求战是好事,怎么会挨骂!”
司机:“司令员大发雷建,说,没轮上我们兵团出国,都怨你贺伢子!你还有脸来找我要仗打?乱弹琴!”
贺了达大叫:“小东西!你在门外偷听!”
司机:“绝对没有!谁敢偷听司令和军长的谈话啊。要是那样,够枪毙三回。”后座的警卫员捂嘴笑。
贺子达:“开车,少耍贫嘴。”
郊区道上,一辆轿车飞速驶上,超过贺子达的车。贺子达骂道:“妈的,敢超我的车!”司机喊:“瞧我的!”贺车终于超过前车。超过之后,却又不由减速,让那车超了过去。
贺子达:“你怎么又让它过去了?”
司机诡笑:“我不敢超了。”
贺子达:“为什么?那是谁的车?”
“那是……那是……那是你对象开的车……”司机憋不住笑起来。
前车内,驾车的名医小姐乐得直按喇叭。
贺子达的脸陡然变得难看,冲着司机:“这个车你想不想开了?”司机一惊,不敢嬉闹,聚精会神,全速超车,嘴里却还嘟囔着:“打不上仗,也别拿小兵撒气呀……”
公路上,两车开始了追逐赛。小姐故意堵路不让,贺子达的眼睛越瞪越圆……
“你以为我是谁?!”贺从后座的警卫身上抽出驳壳枪,举枪探出身去……警卫与司机人叫:“别……军长!”
小姐从反光镜中看到此景,尖叫一声“妈呀!”慌忙把车让到路边。贺车一掠而过。贺子达“哼”了一声,把枪扔还警卫:“女人到底是女人!”
贺车行至自家小楼,发现那小姐的车已停在门前。贺子达不禁又瞪起眼,恨声道:“出鬼了!”他怒气冲冲地走进院门,走进楼门,进了客厅。只见那小姐正挥舞着大刀片儿与谢石榴在说笑。石娥也在一边抿着嘴乐。
贺子达:“你……”
小姐:“你有枪,可不能封锁所有的路。”
贺子达:“你来干什么!”
小姐:“我不计较你的态度,谁让你只有军人的气概,而无男人的胸怀呢?”贺子达一时语塞。
谢石榴抢上前,对小姐说:“你去帮我妹子做做饭,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吃。”小姐出了个鬼脸,挽着石娥走了。
贺子达:“老号长,要是你看上了,你留她。”
谢石榴:“那女子说得不错,你这人外表虽是个粗人,其实还真有那么点儿小心眼儿。”
贺子达:“谁说的?!”
谢石榴:“你已经是个军长了,这可不是小问题,要不怎么没轮上这个兵团参战?伢子,我都跟着你丢人啊!”
贺子达一下哑了。他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点儿凉开水,喝了几口,抹抹嘴,转身看着谢石榴,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难道,和那家伙的事真的弄得上下都有议论?”
谢石榴不语,提起他的大刀,走了。贺子达默想一阵,大喊一声:“警卫员!”一警卫入内。
贺子达:“给我买两张今晚的电影票。”
警卫:“什么电影?哪个电影院?几点的?”
贺子达:“真啰嗦,你看着办!连电影票都不会买吗?”
警卫昏昏然离开。
贺子达自语:“看你吃了我,还是我吃了你!”
夜幕垂临。石娥一一给众人盛饭。盛完,她不由自主又侍立于一侧。贺子达说道:“今晚老财没有,老财的千金小姐倒有一位。”石娥见贺不快,赶紧捧碗于谢石榴身边坐下。小姐马上回应:“我再次声明,我爸爸既不是资本家,也不是地主,是医学博士!我们一家都是爱国华侨。”
“对,你爸爸是名医,你这名医的女娃专给人治小心眼儿,今天我贺子达倒要领教。”说完,贺子达掏出两张电影票放在小姐面前。小姐看了一眼,大叫:“来不及啦!快走。”推碗站起。
“走!”贺子达也站起就走。“等等,女士先行。”说着,小姐抢先走出餐厅门。谢石榴拉住贺子达:“你们干什么去?”
贺子达:“看电影。”
谢石榴笑:“我以为你们要找地方比武去。”
在车门前,小姐站住等在那儿。贺子达拉门自顾上车。小姐道:“上车时,男士要为女士打开车门。”
“毛病。”贺子达仍欲自顾上车。
小姐:“还是个小心眼儿……”
“我开我开。”贺子达为小姐拉开驾驶位置的车门。
贺子达上了后座后,发现驾驶位置空着,小姐已挪到了旁边的座位,问:“你是说,我还得给你当车夫?”
小姐:“如果你不会开车,那另当别论。”
贺子达无奈,从后座转至驾驶位置,摔上车门,一轰油门,把车歪歪扭扭地猛开出去。
在电影院门口,小姐挽住贺子达的臂弯,贺扒拉开她的手,说道:“这一手就免了。”
电影早已开演。黑暗中,二人被引导员引入楼上一个包厢。银幕上恰巧是一对外国人在接吻的镜头。
小姐:“是否吓你一跳?”
贺子达强装不在乎:“我结过婚,干过这事。”
小姐回:“干这事不一定要结婚。”贺子达厌恶地瞥了小姐一眼。小姐接着道:“但最好要刷牙。”贺子达脸呈怒色。
电影继续。不一会儿,小姐仍旧似乎天真地问:“你们解放军刷牙吗?”贺子达怒色愈重。
小姐:“刷吗?”
“他娘的,老子真受不了了!”贺子达脱口骂出,窜出包厢。
贺子达冲出电影院门,见自己的车停在门口。他有点儿奇怪:“你怎么来了?”
“老号长叫我来的。他说不出半小时你就会受不了那份洋罪,弄不好你要开跑人家的车,把人家给甩在马路上……军长,到底坚持了几分钟……”司机厚着脸皮要看贺子达的手表。贺子达喝令:“快开车!”
车刚蹿出去,小姐也奔至门口,怨恨地望着。
贺子达回到自己的家,见石娥站在门口。看到贺子达回来,石娥马上就离开了。
贺子达走进谢石榴的屋,坐在床板上。谢石榴在抽早烟,贺子达夺过去吸着。谢石榴也不问什么。抽了几口闷烟,贺子达终于忍不住问:“难道我贺子达真的影响了打仗?”
谢石榴接过旱烟,只吸不语。
贺子达只好转身离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久久地望着窗外夜色。
清早。楚风屏在窗前梳头,突然叫道:“佑生,你看!”姜佑生系着扣子走至窗前。窗外,院子对面的小树林,大碾子正在那里玩耍。
楚风屏要奔下楼,被姜佑生制止住:“我去。那只不过是个钓饵!”
姜佑生走进小树林,果然贺子达咳嗽一声,走了出来。两个人相互看看,无语地走到一起。二人难堪了一阵,不约而同都从兜里摸出一封信来欲递给对方。看着相似的动作,两个人苦笑了一下。
姜佑生:“给彭老总写的信?”
贺子达:“找你一起签个名。”
姜佑生:“这两封,寄哪封?”
贺子达:“都签,都寄。”
姜佑生:“好。”
两个互换了信件。
贺子达:“我们最好一同在兵团所有部队转一转。”
姜佑生:“那就先去你的军。”
“请!”说完,贺子达转身喊道,“小碾子,回家。”
楚风屏在窗前一直看着姜佑生抱着大碾子上了贺子达的车。她不禁双眼湿润。这时,一公务员在房间门口喊道:“楚同志,信。”楚风屏慌忙擦了擦眼睛,接过信。溜过一遍,她不由惊呼:“田嫂还没到家!”
一间破旧的房内,田妻正在收拾包袱,准备上路。她身后站着铁路上的那个老工人和他老婆,夫妇俩有话难以出口的样子。
田妻领着小碾子,一起跪在老夫妇面前:“好人,我这一病,在这儿白吃白住了一个多月,真不知怎么报答二老。”
老工人:“快起来快起来。”
夫妇俩开始互相推:“你说吧。”“还是你说吧。”
老妇说道:“是这么回事,这一个月你也看到了,我们老两口这把年纪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的,听老头说,这孩子不像是你亲生的……”
田妻明白过来,急忙说:“是亲生的,是我亲生的!”
老妇盯了老头一眼,又道:“不论亲生的还是别人的,你看,你年纪轻轻的,还能生。是不是……”老妇捅捅老头。老头忙掏出一叠钱:“不多,回去买条小牛吧。”
田妻:“不,不!二老如果觉得我们娘儿俩白吃了这一阵,我愿白给你们干半年活。”
老妇不快:“我这儿又无地可种,无棉可纺,要你干什么活?!”
田妻:“那等我回到家,一定把钱邮来。”
老头:“要饭的,哪来的钱。”
老妇:“孩子先放在这儿,拿了钱再来取。”
田妻:“这怎么能行呢。”
老妇:“你也看见了,我们挺喜欢这孩子,还能把他卖了不成?回家取钱换人!”
田妻:“大娘……”
老妇:“就这么定了!你走吧。”
田妻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走到了门口。
“娘——”小碾子凄惨地叫道。
老归搂住小碾子:“孩子,你娘连玉米饼子都不给你吃,跟我过吧,我喝白开水,也天天给你烙油饼。”小碾子挣着:“不,娘——”
田妻又奔回来,跪下:“大爷、大娘,求求二老,别让我们骨肉分离!我回家一定把钱寄出来,不寄,让火烧了房,让水淹了地,让雷劈死咱全家,二老行行好……”小碾子也趴在一边。
田妻:“碾子,给爷爷、奶奶磕头。”小碾子磕头不止。
老头先不忍了:“算了算了,我们又不是生抢硬夺。唉——如果是亲生的,你就待孩子好些。快走吧。”
老妇抹了把眼泪,拧了把鼻涕擦在自己的鞋跟上,然后从那叠钱中抽出两张,塞在小碾子身上,便进里屋去了。
田妻又朝老工人磕了三个头,背起小碾子出门。出了门,田妻撒腿就跑,生怕人家反悔。
大石山。鹿儿站在一处崖边,往下看着。一会儿,根儿爬上来。放下药筐,根儿取出几种药,对鹿儿说:“这叫天仙藤,可以让人的筋骨非常结实。这是谷精草,能治眼睛的病。这个叫天麻,它的根像小球,能治头疼,这种草药很少,所以很值钱的。”鹿儿很认真地看着,听着,并不断点头,表示听懂了。
村中土街。田妻终于破衣烂衫地走回了家。小碾子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一瘸一拐的。院门推开,田大年愣住了。田妻扑到水缸前喝水。
大年急切地问:“你看到大碾子了?”田妻喝着水:“他们的心变坏了……嫌咱脏,不让见。”大年又问:“那你把小碾子还他们啦?”田妻恶狠狠地说:“想得美!他不把大碾子给咱,咱也不把小碾子给他!”
“那孩子呢?”
小碾子这时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年扑过去,抱起小碾子,脱下小碾子的一双烂鞋,只见孩子的两只小脚血肉模糊!田大年放下小碾子,抄起门栓便向田妻打过去:“……大碾子没换回来,你就拿人家孩子出气啊?你的心咋忒狠!”
田妻连挨了几下门栓却不喊不叫。小碾子喊着“娘”扑到她怀里,田妻把小碾子一把推倒在地,冲着大年喊:“你打吧,打死我吧,打死我,我这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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