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英和独臂大娘来找罗鼎师长,她们很着急,罗英说:“鲍果不见影子了。”
独臂大娘说:“昨天从大桥头回来,小果就很生气,听他叨咕;‘当了反动派还不向人民低头认罪。死心塌地给蒋介石干事,我们去拉他奔暗投明,他都不见面。看我……’我估计去大铁桥找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去了。他要敢动我儿子,我可不饶他……”大娘恨得直咬牙。
罗鼎师长冷静地听着说;“小果是去大桥了,看来是,我担心太激化了对我们保卫大桥也不利,且有危险。我觉得看守大桥的这些国民党军队有点特殊。我现在就派人送封信去。独臂大娘你也写上几句,我们给他讲道理,介绍目前形势,会起到作用,这叫敦促他们起义。”他忙着给国民党守备大桥司令写信。
鲍果昨天回来气炸了肚皮,他躲了起来,连罗英都不见了,感到有这么个反动透顶的父亲没脸见人。左思右想,半夜里悄悄地爬起来写封退出解放军的信,说他这样就是普通老百姓了,他就可以去大桥当面痛斥这个鲍司令。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往西天落下去的月亮,他决心去到大铁桥头,跟这个负心的父亲划清界线,当面告诉他,如果执迷不悟,就要受到人民的制裁。他想着想着在熟悉的土地上,不知走得有多么快,脑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怕字,甚至他像写小说似的,在脑海里出现许多幻想,在和他没见面的父亲大辩论,他大义灭亲把父亲驳斥得体无完肤,目瞪口呆,父亲俯首贴耳地被他押了回来,在斗争大会上,他和妈妈狠狠批判这个罪人……
“站住!再往前走就开枪了!”几个国民党兵把鲍果围住,枪上的刺刀对准他胸膛。
鲍果冷丁地愣怔一下, 明白过来了, 他是走到大桥跟前来了。他冷静地说:“我是解放军来下书的。”他拍一下解放军服装的口袋,说得很冲,很长扬。
“黑天来下书?”
“有紧急事嘛!”
“把书拿出来!”看清还是上次见的那个中尉。
这个中尉上次把罗鼎拒绝了,他回到排房里当鲍世勋司令讲了。鲍世勋司令说:“孙连长,以后遇见事情要冷静,我们是有特殊任务在身,弄错一点就出大事。”孙连长想到这里,现在要冷静对待这个下书人了。他们知道国军丢了锦州、长春,沈阳也难保了,一切行动都要听鲍司令的,不然就会丢了小命。
鲍果他没有信,抓挠老半天说:“我是来送回信的。”
“把他抓起来,这小子敢瞎懵。”中尉下令要绑鲍果。
“两国文兵不斩来使,沈阳就要解放了,你们敢抓我!”鲍果大声地说:“再说,我有信也不能交给你呀。”
“你的信在哪里?是什么来使!”中尉说。
“我这有讲话稿!”鲍果抓出他在昨天写的草稿,是为来大桥和他未见过面的父亲辩论的。他拿在手里晃动着。
中尉说:“那就跟我见司令吧!”他向持枪的兵摆下头,意思要看住他,并说:“加紧哨兵搜寻,谁出事崩谁脑袋。”
鲍果走几步停下说:“你们这是对使者的态度吗?用大枪押着!”
中尉一摆手让持枪的大兵距离远点走。他知道司令是本乡人,抗战流落在关里,现在仍然独身一人。
鲍果心情平静下来了,心里在琢磨这很有意思,回去我要写篇“劝降记”小说。天亮了,刚刚爬出大辽河岸上的太阳红彤彤的,把辽河水吸红了,晨风把大桥钢梁吹得呜呜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象,他放开脚步走得很稳、很有志气。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想起写小说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排房门被推开了,一位穿国民党军少将军服的人走出来,两眼打量鲍果问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是抓的俘虏吗?”他看着中尉问,因为鲍果穿着解放军军装。
“报告司令,”中尉说。
“谁是俘虏?我是下书大使!”鲍果大声说。
“报告司令,他摸到大桥边上来了,他说是下书的。”中尉把鲍果那卷子稿递过去,转身走了。
“你是哪里的?”鲍世勋问,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憨厚。
“我是顺河屯的。”鲍果看他穿少将军服,知道这就是他未见面的父亲了,心里说:我抬眼就看出他反动形象来了。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鲍世勋攥着稿纸在手掌中敲打着。
“我叫鲍果。”他心里话,你再多问我就给你几句,敲打敲打你这反动脑瓜子。
“顺河屯老户?怎么写的鲍?一个鱼字旁一个包字吗?”鲍世勋特别注意了。
“什么老户,顺河屯开天辟地就我一家姓鲍。是一个鱼字一个包字,不过有鲜鱼、有臭鱼。”
“你是鲜鱼鲍呗?是你给下书?”鲍世勋心里热了一下。
“给你,全东北就要解放了,反动的国民党就要完蛋了,该你选择命运和前途的时刻了。
“谁叫你来的?”鲍世勋心里想:好大口气。
“我自己。”鲍果心里想:成功,不成功尚不可知,不能个人代表组织。
“你为自己来下书?”鲍世勋心里一阵挺喜欢。
“可我背后是千千万万解放者。”
“既是大使就先坐下。”心里想:这小子挺野,敢找上门来。
中尉推门进来说:“司令,开来两辆吉普车,在车上插着剿总指挥旗。他边说边看还没有坐下的鲍果。
“孙连长,注意防备,去吧!”鲍世勋走到鲍果跟前说;“咱们话还没谈完,你先到里屋坐一会儿。这时鲍果什么也没有想就进了里屋。
屋外一阵吉普车声,走进四、五个军官,为首的是个上校,车上还坐有几个荷枪大兵。上校一进屋给鲍世勋敬礼说:“鲍司令,你多暂行动?干掉这座大桥。”
鲍果在里屋听清楚了。他仔细地一打量屋子,看出这是间司令的卧室,一只左轮手枪在墙上挂着,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摘下来,从皮壳里抓出手枪,他听出要是鲍司令下命令炸大桥,他就闯出去开枪。
“你们知道吗?我不受剿总支配。”鲍世勋说得很清楚,“我知道啥时候该炸桥。”
“鲍司令,我不是奉剿总命令。”
“那是谁的命令?”
“军统!”
“有毛局长手令吗?”
“廖耀湘兵团被共军围在黑山了。”
“那这座大桥不就不用炸了吗?”
鲍果听明白了,炸桥是为堵断廖耀湘退回沈阳的后路。
“军统局有命令,这座大桥不能留给共军,我们就是来督促你炸桥的。”
“卫总司令为廖兵团在辽河下游架设三道浮桥,都炸掉吗?”鲍世勋问。
“那我们不管!这座大桥要炸,据说是蒋总统密令。”
“没有毛局长的手令,我不炸!”
“我是来传口头命令!”
“口头命令算个屁!”
“你违抗命令吗?”
“我怕共军来诈称命令!”
“我,从剿总来,非炸不可!下命令吧!”
鲍果把手枪握紧了,他想要闯出屋去第一抢先打谁?他什么也不怕,他的整个身心被大铁桥占据了。从小时候妈妈就讲大辽河这座大铁桥是东北老百姓的命脉。在日本鬼子往关内运兵时,妈妈说过:如果你爸爸回来,他一定把这座大铁桥炸塌了,不能叫鬼子运抢运炮去屠杀中国人。现在东北要解放了,东北大量的物资要通过大铁桥运往关内,大铁桥要为人民服务。他想到这里真就有武侠小说中的侠客气概了,一脚踹开房门,将敌人开枪打死,誓死保卫大铁桥。
就在这时候,听见姓臭鱼鲍的大喊:“刘连长,下命令!”
“有!司令!我在!”那个中尉的回声。
鲍果冷丁看清了,那个中尉就站在这间屋的窗外,他摘枪的举动,那个中尉早看见了,会把他一枪打中的。
“我下命令:进入一等备战!谁敢走进大铁桥就开机枪扫射!”
“鲍世勋你反了吗?”那个上校喊。
“炸桥容易,你得拿毛局长手令来。”
“误了炸桥,崩你脑袋!”
“你请回,取命令吧!”
屋里一阵脚步声,门被摔得山响,那个上校一边上车一边说:“我会带毛局长手令回来的!大铁桥非炸不可。留给共军往关内运兵吗?”吉普车开动了。
“要带真手令来!现在冒牌太多。”鲍世勋在对开跑的吉普车喊。
鲍果这时慌了神,心想:不能拿人家枪呀,人家信任才叫藏进卧室的。他忙把枪挂回墙上,他见屋外玻璃上露着中尉的脸,直标标看着他呢。他想:人家防备很严呀。
中尉又进屋来说:“报告司令,沿河边又来一个人,哨兵打电话来,说是来送信的!是一个青年人。”
“你把他带进来。这个下书的没走又来个送信的?”
这阵鲍果可不知该不该出屋?他想:躲在里屋算下书大使还是俘虏呢?他想推门出去,方才动人家枪太不好意思。再说,不知是哪路来人,他不叫我就不出去,听他们又讲什么交易。
中尉领进来的人一进屋说:“我见鲍世勋司令。我送来罗师长的信。”
鲍果一听是罗英的声音,她一定又把头发装进帽子里装男人了,净意把声音说得很粗。
“你坐!等一会儿,我回封信。”
在写信工夫,罗英问:“我们有个叫鲍果的,他是不来过大桥这里?”
鲍司令边写信边回答:“那位下书的大使你请出来吧。
闹得鲍果很不好意思,走出屋来楞头楞脑地看着罗英,只是说了句:“你也来了。”
罗英看看鲍果说:“是边送信,边打听你的下落。”
鲍世勋很快地写完信,他递给罗英说:“把信交给罗师长。”他看看鲍果说:“你这劝降书,我拜读过了,是小说提纲吧?”
鲍果被问个大红脸,他把稿子接到手,看着他认为是臭鱼鲍的人,心里想:这人可怪复杂的……
●国民党被赶出了东北
廖耀湘兵团眼看被歼灭了。卫立煌亲令暂编第五十三师立即由辽中西渡辽河接应廖耀湘兵团。该师由卡力马渡河后,在牛心索遭到共军截击,迅速地后撤,退到辽河以东。廖耀湘退到新民以南在老达房渡辽河,解放军从大虎山以南经由大虎山至老达房公路以南迂回过来,辽西兵团最后经老达房逃沈阳的退路被截断了!四面八方被围得毫无缝隙,廖耀湘率领的辽西兵团最后被歼的命运已决定了。
廖耀湘带身边少数几个人逃出包围,在高粱秆堆里隐藏了一天,白天边躲边逃,遇见一个老百姓,诱以重金,买下一些便衣与食物,他们化了装向沈阳逃。跑到辽河边上躲藏起来,听过河的人们讲,沈阳被共军解放了。他们考虑决心往回走到葫芦岛去,逃到黑山以西,被解放军查获了。他这段西征的命运结束了。辽西兵团高级将领,除新编第一军军长潘裕昆、新编第三军军长龙天武两人逃到沈阳外,其他人都被送到解放军军官教导团去了。
侯镜如指挥的东进兵团,没有攻进塔山,伤亡很大,下令停止攻击,整顿两天后,还没等再下令攻击时,已经得到报告,塔山、大台山一线共军完全撤退了,不知去向,经过侦察,才知道廖耀湘西进兵团在大虎山地区被共军重重包围歼灭了。
蒋介石派飞机从葫芦岛把杜聿明接到北平,杜聿明见蒋总统已经憔悴不成模样了。他要杜聿明去沈阳与卫立煌、赵家骧商定:令周福成死守沈阳。令第五十二军刘玉章从营口增援沈阳,他还要调葫芦岛部队从营口增援沈阳。
杜聿明猜出是罗参军的主意,他不愉快地看着蒋介石身边的罗泽阎:“这是极好的战术作业,可考虑没有调兵舰需要多少天?”
蒋介石怕杜聿明和罗泽阎争吵,他说:“我想,只要两三天吧。”
杜聿明说:“那么由葫芦岛运到营口要几天?”
蒋介石说:“三、四天可能运完。”
杜聿明说:“这就是说,要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到营口去,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到那时共军在东北可能集结上百万兵,咱们去送死呀!”
蒋介石半天哑口无言,往日的威风也不见了。他要杜聿明去沈阳找卫立煌协商沈阳下一步防务,然后再回葫芦岛。
杜聿明赶到沈阳,在卫立煌的家中见面。卫立煌对杜聿明说:“我早就向老头子说过,廖耀湘兵团出了辽西走廊,就会全军覆灭,他不相信,现在你看,我说中了吧?
杜聿明又提出沈阳能守住吗?
卫立煌说:“从前我要守,他不肯守。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叫我如何守法?!”
两个人商量后只有回葫芦岛,赶快撤到那里和逃到营口的部队汇合。
杜聿明的飞机刚到锦西机场着陆,蒋介石又派飞机给杜聿明送封信来,说:沈阳混乱,你马上到沈阳找卫立煌让周福成将防务调整好。然后你再回葫芦岛。杜聿明乘飞机还未到沈阳上空,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从空中打来电话说:“沈阳北陵机场已混乱。光亭兄,你到沈阳千万不要降落,等我向老头子请示后再说。不久王叔铭又来电话说:老头子要你不去沈阳了,仍回葫芦岛。杜聿明知道沈阳、营口都要完了,如不紧急撤退,营口、葫芦岛的军队也全完了。他决定先飞北平。
杜聿明在北平西苑机场见到蒋介石。他对蒋介石说:“沈阳已经混乱。”王叔铭来了说:“北陵机场已失,东搭机场也落了炮弹,沈阳还有个民航机场,我已命令给卫总司令留下一架飞机。”
蒋介石面目憔悴,听说他吐了几口血。他强打精神问:“你说怎么办?”杜聿明说:“从目前情况看,沈阳已无希望.请校长决定营口、葫芦岛的部队要赶快撤,华北如何部署?而最重要的是徐州。”
蒋介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撤吧!东北,我……”他背过脸古流下了眼泪。深夜他在日记中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于尽没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
蒋介石身被黑色斗篷,他来到飞机场,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不说一句话,当时,他本打算再去圆恩寺行哪召开华北军事会议,一时他觉得没话可说,同时收到南京宋美龄电话,她已经知道东北已成败局,劝他暂回南京,好好休息一下,再从整个战场进行研究。他情绪很低,准备返回南京了。
杜聿明在飞机场请校长指示,在东北战场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不仅是把残兵败将撤出东北,而要研究东北战场的失败会给华北、华东诸战场带来的连锁反应,此刻如不重视,接二连三的失败将要出现在其它各个战场上,一发不可收拾。
从北平赶来的毛人凤接到密电,他请示蒋介石:要下命令炸毁辽河大铁桥。
杜聿明刚赶回葫芦岛,到了锦西机场,卫立煌坐的飞机着陆了。卫一见面拉住杜聿明的手说:“差一点见不了面!”
杜聿明说:“我的任务是指挥营口、葫芦岛撤退。”看他的两眼也是困惑、茫然的。
在东北战场国民党残兵败将大撤退时,毛泽东主席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当面前敌人解决之后,应以不少于三个纵队的有力兵团,星夜兼程东渡辽河,歼灭海城、牛庄、营口之敌,阻塞敌人海上逃路。如果沈阳敌军已正式向营口逃跑,则我军应迅速向海城、营口方向进击。”
东北野战军总部接到毛泽东主席电报后,即令第十二纵队主力由抚顺、沈阳之间绕至沈阳以南抓住沈阳之敌,辽南省军区立刻在河上架桥,迎接大军东渡。
毛泽东急得拍桌子说;“林彪,在营口下手有些晚了,为什么不调锦州重兵前去堵击呀!”
东北野战军得令后,命令第一纵队、第。纵队、第七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共五个纵队,分头东渡辽河,向沈阳、营口急进,用炮击毁一艘小火轮,第五十二军被刘玉章带着逃脱一批。
毛人凤向辽河大铁桥守备司令鲍世勋发电,但没有收到回电,毛人凤又向驻沈阳的军统发电,得到回电是:“鲍世勋已起义,不知去向。”
鲍世勋在给罗鼎的回信时,提到他必须佯装等待毛人凤来电,才能离开辽河大铁桥,假如不这样做,国民党必将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