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伦邀请周恩来赴宴会,没有对他讲马歇尔来上海。周恩来握住马歇尔的手,他并不感到突然,很愉快地说:“谢谢将军,我一切都好。”
他们坐下之后,马歇尔说:“周将军,您感到我来得突然吗?”他看着周恩来的反应。
周恩来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感到突然,因为我在这里当中外记者,谈了国民党,也谈了美国。”
“周将军,这么说我是被您与中外记者谈话而召来的了?”马歇尔带着几分猜谜似的笑说:“是应召而来。”
“将军。您不是应我答中外记者之召而来。”周恩来胸有成竹地说:“您是被目前险恶的局势应召而来。”
“险恶的局势?您指哪桩?”马歇尔硬装不懂的模样。
周恩来说:“国民党军队在进攻张家口。”
这时吉伦中将来请周恩来和马歇尔进入餐厅宴会。他们在桌上只是谈些南京日常情况,宴会时间不长,离席到客厅,这才是正题。
马歇尔开头带有解释的意思说:“委员长看到各报的记者的报道,对于周将军答记者问,感到不安。我来请您回南京继续会谈。中国有句谚语:‘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
周恩来问道:“是开军调三人小组会议吗?这个会是到非开不可的时候了。”
马歇尔说:“周将军,我们还是开五人小组会,司徒雷登先生正在作这方面的努力。”
“如果,国民党军队不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国民党军队不全面停止战争,什么样的会,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周恩来有些火气了。
马歇尔继续说:“周将军,只有先坐下来,才能谈到停战。”
周恩来立刻驳斥说:“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战争是走在谈判前头,只有接受无条件停火,才能继续谈判,这是我们的原则,不能移易。进攻张家口就说明蒋委员长宣布决心放弃谈判,走向全面破裂。”
马歇尔说:“周将军,为了挽救谈判,我和司徒雷登打算草拟一个声明,希望委员长努力争取和平解决。该声明建议立即召开以司徒雷登为首的五人小组会议讨论改组国民政府,同时召开马歇尔主持的三人小组会议以解决其他问题。”
周恩来立刻质问说:“这个小组还能讨论出什么?只是为了拖住我们的时间,使国民党军队尽快地进攻张家口。难道说,不是这样吗?”
马歇尔说:“两个会议打算讨论九个问题,主要是,三人小组关于军队驻地重新分配,达成协议以前,长江以北之国民党军队暂驻现地,……”
没等马歇尔说完,周恩来就说:“是否凡由以司徒雷登博士为首的五人小组所达成之协议,再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马歇尔补充说:“应立即交政协综合小组批准。”
“将军,您和司徒雷登先生企图推销假和平计划。”
“周将军,时至今日怎么会这样说呢?难道说我不是一手托两家吗?”
“将军,您的手已经藏在背后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要求关内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一月十三日的位置,关外的国民党军队撤回到六月七日的位置。我看你们办不到了。”
“周将军,我以前讲过,您要是不相信我,只管直说,你现在已经这样说了,我立刻回南京。”
“如果政府不惜以内战独裁造成全面分裂之局面,中共方面将坚决反对到底。”
马歇尔沉默无言,这就是双方进行长时间会谈的结果。马歇尔当晚返回了南京。
当晚,周恩来招待报界人土,他仍以积极态度,指出只要国民党政府立即停止进攻张家口,中共愿意参加谈判。
这时已经是十月十日晚了。蒋介石在国庆会上说:“我在南京迎接张家口占领的好消息。”
中国民主同盟秘书长梁漱溟十日赶到上海,想劝周恩来回南京继续谈判,周恩来没有坚决拒绝。梁漱溟颇为兴奋,于十一日搭货车回南京。但第二天早晨,他在南京车站下车时,看到报上赫然登载国民党军队攻下张家口的消息。他对来车站迎接他的记者们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当时传诵一时的名言:“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
蒋介石飞往台湾视察去了。临走时亲笔写给杜聿明一封信。
“光亭:其时令已到,迅行动也。蒋中正。”
傅作义部下董其武向傅作义报告,他率军从张家口大境门进入城内了。
第四天傅作义亲自乘飞机从绥远赶到张家口传令嘉奖攻占张家口各部队。他任命董其武为张家口市警备司令,对其他一些人也都嘉奖一番。张家口市悬灯结彩热闹非凡。可是老百姓大多冷眼旁观,他们从抗日战争以来,就和当年八路军共同抗日,有着鱼水深情。老百姓觉得把抗日的共产党在胜利时赶出张家口,于理不合。另外老百姓已经明白当年抗日的傅作义部队,投靠了蒋介石打起内战来了,在老百姓心中傅作义部队的威信一下子降下来了。所以老百姓很冷淡,当傅作义坐在彩车上从飞机场开进市内,老百姓关门闭户,像天降瘟神一样。还有不少人家大白天打开电灯。
宪兵和特务挨家查看,问道:“为什么大白天打电灯?”
老百姓说:“傅作义将军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呀。”
特务们知道,这下花园发电厂是解放军保护下来的。当时国民党军队曾经组织了破坏队,如果解放军顽抗,他们就潜进下花园发电厂,把它炸掉。
解放军一直守到上级下令才撤出下花园电厂,并把厂内存放的灯泡送给了老百姓,因为当时买一个灯泡很不容易。在国民党进攻时打大炮,震坏不少人家的灯泡。
特务问:“穷人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老百姓说:“给了我们电灯泡。”说得特务无言对答,只有抢灯泡往碎了砸,老百姓说:“国民党砸碎了光明。”
国民党万分高兴,蒋介石派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国防部长白崇禧、行政院长张群、参谋长陈诚一托人到张家口为傅作义祝贺、庆功,称赞他是“中兴大臣”。蒋介石调升他为绥远、察哈尔两省绥靖主任,兼两省省主席。傅作义不忘部下,保荐董其武任绥远省主席、暂三军军长由安春山充任;保荐孙岚峰代察哈尔省主席。并不是傅作义将军不愿当这份官,是他的心飞往更高的位置上去了。白崇禧在劳军大会上说:“集宁一役,以少胜众,予匪以严重打击,解大同之围,后与第十一战区会攻张家口。将此沟通国际路线的军事重镇攻克。此种辉煌战绩,皆归功于傅长官之指挥有方,将士忠勇效命。”
傅作义神气十足地说:“我们军事力量非常雄厚。我们革命几十年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国军装备优良,数量、质量都好,足可以保卫和平,实现统一。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定会国富民强。”
蒋介石高兴极了,他把张家口划给第十二战区傅作义管辖的阴谋成功了。他认为天下大事定矣!他如果还有一点要保持中国和平的想法,他就绝不能这样做。可是,蒋介石已完全陶醉于军事上的表面优势,不顾共产党人的一再警告和各种建议,也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于十月十一日下午攻占张家口后,又宣布他们单方决定召开的国民大会在十一月十二日如期举行。此后国民党军队积极准备突袭延安,并继续向华东、晋冀鲁豫、晋察冀、东北等地区大举进攻。
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的秘密军事会议上,声称:“五个月之内打垮中共的军队。”
第十章 和平谈判终告结束
●和谈的道路已被完全阻断
占领张家口后,未出半月,在东北的杜聿明占领了安东。
马歇尔说蒋介石子得太冒,太露骨,太不通情理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进攻张家口时,还给他通个信呢。
周恩来被第三方面人士黄炎培、梁漱溟、章伯钧、罗隆基从上海接回南京,当晚在梅园新村和董必武等商谈。这时有人透露了国民党军队攻占安东的消息。
周恩来正在喝茶,他愤怒地放下手中茶林说:“我们要回延安,从此以后不再谈了。蒋介石和我们打了十几年交道,并不了解共产党。共产党从无到有,从最底层翻上来,何伯国民党的压力?怕压力。当初就不会有共产党!”
黄炎培力劝说:“恩来,暂时还不要返回延安,以免不明真相的人误解。”
梁漱溟也在力劝,大家才又喝茶,缓缓情绪。表示第三方面始终不渝的有事同共产党协商。
第二天周恩来同马歇尔会谈说。“张家口被占,国民党政府宣布召开‘国大’,说明全面破裂已定。因第三方面的努力,故我这次回来谈判。”
马歇尔表示欢迎地说:“周将军,您回到谈判桌上来就好。”
周恩来严厉地指出:“我们回到谈判桌上了,战场上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攻占了安东。三人小组另一方的后台蒋已去台湾,避而不谈。”
马歇尔说:“委员长他留下和谈停战八条,我们可以协商,待他回南京再面谈。”他把打印的八条递过来。
周恩来只是看了八条一眼,往桌子边上推开说:“蒋的八条没有道理,谈已不必要。这是蒋方一手造成的。中共主张停战,已尽了最大努力。”他站起身来了。
马歇尔见已不能再谈,便留下话说:“周将军,待委员长回南京,三人小组再研究吧。”
周恩来悻悻地说:“他们占了安东,我们还要看他占下去!”他向马歇尔告辞了。
蒋介石回来后,马歇尔立刻见到蒋介石说:“政府军占领了安东。”
蒋介石忙洋洋地说:“是吗?噢,我不在南京呀!”
马歇尔说:“最近政府的军事行动以及委员长不在南京,严重影响了谈判前景。”
蒋介石一声没吭,坐在沙发椅里,好像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上帝存在了。
马歇尔警告地说:“共产党丢失的是城市,不是军队。他们是不打算在二个地方死守或打到不剩一兵一卒的。”
蒋介石说:“我们再谈谈嘛。”
马歇尔又和蒋介石私下里进行一系列会谈。他试图起草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停火声明。国民党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拿出一个声明。马歇尔大为失望,因为委员长附加了某些“战胜国”的条件。马歇尔向杜鲁门报告了他的失望,说蒋介石由于重新开战以及强行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从而错过一个极好的和解机会。
这篇声明本来就解决不了问题。而蒋介石的顾问们连声明中的微小让步也反对。马歇尔仍然勉为其难的,约周恩来谈话。他说:“周将军,希望共产党能做出有利的反应。”
周恩来知道时机紧迫,说:“如果将军还认为有一线希望,我愿意再费一点时间继续努力;如果将军认为无望,我就必须回延安。”
“马歇尔皱着眉头说:“希望周将军能参加三人小组会议。”
周恩来爽快地说:“我可以再试一次。”
马歇尔先召开三人小组非正式会议。一开头就提出蒋介石的停火建议,他说:“委员长认为半步也不能后退了。”
周恩来说:“我愿意把这停火建议转给延安。假如委员长单方面召开国民大会,必然造成政治分裂。”他带有警告的口气。
马歇尔说:“周将军要往前看,要打破目前的僵局,我看前途还是光明的。希望共产党暂时不管政治上的分歧,先接受停火。”
蒋介石这时应无党派代表之请,作为避免破裂的最后一分钟的努力,他同意把国民大会开幕日期延至十一月十五日。这就是用一分钟换出三天的“伟大”历史性的记录。
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目前的工作在揭穿美蒋的欺骗,打破第三方面的幻想,故稍留几天再回延安。
蒋介石宣布国民大会延期三天召开,目的只是为了想再多拉几个第三方面的人进去。中共代表团发表书面谈话,指出对此不予重视:国民党如果还有丝毫尊重政协决议的诚意,那就不是延期,而是停开其一党包办之国大。
十四日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发表谈话:“民盟决不参加一党国大。”
十五日,由国民党一手把持的国民大会当天上午开场。国民党以外,只有青年党,民社党和少数克党派人士参加。和谈的大门最后由国民党关上了。
第二天,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指出一党的国大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的一切决议及停战协定与整军方案,割断了和平商谈的道路。进攻解放区的血战方殷,美国政府援助国民党政府内战的政策未变,中共愿同一切真正为民主努力的党派、为真和平、真民主奋斗到底。
周恩来对这阶段的谈判,他作了这样的分析:七月以来谈判的本身不会有什么结果,但马歇尔、蒋介石还在欺骗。假如那时我们不谈就会孤立,因为人民不了解,我们只有在‘国大’开了之后才能走,一定要在第三个阶段结束后才能走,这样才能完成教育人民的一刻。
周恩来走访了马歇尔说:“谈判之门业已关闭。尽管有将军之努力,谈判已失败。蒋介石想用武力解决一切,我们不会屈服。中国人民的人心向背是决定一切的。我即将返回延安。”他谈得很从容不迫,但也看出他内心很痛苦,谈判的失败,即将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
马歇尔沉默地听着,他这位调停人看到国大即已召开,再没有理由挽留周恩来了。
周恩来语调很重地说:“将军,我对您个人仍然高度尊敬,中国的问题太复杂,变化太快。我们在南京还留下一位代表,如果政府真的像我所料而进攻延安,则一切谈判即告结束。”
十六日下午,周恩来在南京梅园新村举行告别性的记者招待会,他在重庆、南京进行的历时一年多的谈判结束了。他还是穿着在政协开会时所穿的那套黑呢子中山装,还是那样目光炯炯,彬彬有礼。大家陆续到来了,工作人员向参加会的人散发书面声明。严正谴责国民党一党召开的“国大”是违反政协决议和全国民意的,中共决不承认。
许多记者围住了周恩来,向他询问谈判破裂的情况。他请大家坐下,他潇洒地站在大家面前,好像一面墙迎挡着各方面吹来的风。他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问;“周先生认为现在已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回答:“是的。一党‘国大’召开后,已把政协决议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和谈的道路也已被完全阻断。”
记者问:“几时回去?”
周恩来回答:“两三天内。”
记者问:“几时回来?”
周恩来答:“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
一个记者说:“谈判破裂了,国民党在军事上肯定要大举进攻,延安的军事情况怎么样?”周恩来让工作人员挂起一幅地图。在这幅“国民党进攻解放区形势图”中,周恩来指着代表解放区边界的蓝线说:“我们一直是在自己区域实行自卫。但假如政府继续进攻,特别是进攻中共和解放区的中心延安,那就逼得我们从蓝线里打出来,那就是全国变动的局面。”
记者问:“青年党参加‘国大’后,还能再称‘国大’为一党包办的吗?”
周恩来气愤地回答;“一党包办的性质并无改变,因为这一‘国大’是以近四个十年前一党包办选出的旧代表作基础的。政协时因为改组政府、宪草修改原则等一切决议都成立了,而且政府还保证在国大中通过由政协审议完成的宪法草案。这样我们才能作最大的让步,承认这些旧代表。但是现在政协各项决议一条也没有实行,而‘国大’却仍以旧代表为基础。其次,这一‘国大’的召开不是经各党派协议的,而是一党召开了之后,再请其他党派参加的。青年党的参加,也是单独和政府交涉的。”
记者问:“假如‘国大’通过对中共下讨伐令,中共将何以处之?”
周恩来笑笑说:“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了。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就准备坐监狱的。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