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
虽然北越的“复活节攻势”以失败告终,但是赵卫国却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军人。在随后的几年里,赵卫国在越南人民军中勇敢作战,成了一名合格的下级军官,而到越战结束时,赵卫国已经当上了越南人民军的营长。
越战结束后,赵卫国在越南娶妻生子,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直到1979年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开始。自卫反击战开始后,赵卫国所属部队被派驻前线布防,不愿与祖国为敌的赵卫国开始秘密接触解放军的情报部门,送出越军的前线布防情况等信息。这些信息为解放军的军事行动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但是不久之后由于赵卫国的部下告密,越南情报部门对此有所察觉,并决定逮捕赵卫国。赵卫国得到消息立即出逃,准备投奔解放军方面,越南情报部门没抓到赵卫国,就把赵卫国的老婆孩子抓起来杀掉,并且砍下人头拍了照片,印成传单四处分散,以此作为对叛变者的警诫。赵卫国在逃亡的路上得知妻儿遇害,怒不可遏,又潜回越南准备给妻儿报仇,熟知越军情况的赵卫国在仇人所在部队的附近潜伏了十几天,终于找到机会刺杀了仇人,但是却被越军团团包围,赵卫国拒不投降,最终被乱枪打死。
而另一种说法是这样,据说早在自卫反击战开始之前,越南情报部门其实就已经查明赵卫国是中国人,并对赵卫国实施了严密的监视,甚至赵卫国的越南老婆本身就是越南情报部门的人。自卫反击战开始后,赵卫国的确准备秘密给解放军提供情报,但是他的越南老婆立即就向情报部门告了密,所以赵卫国根本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抓了,而且被捕之后不久就被秘密处决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赵卫国并没有离开缅甸,而是一直在缅甸人民军里担任军官,“滚弄战役”失败后缅甸人民军遁入深山老林与政府军展开游击战。由于中国政府的“国际主义援助”,人民军东山再起,控制了缅北大部分地区,并一直与政府军相峙。到七十年代末,中国的外交政策发生变化,不再对缅共提供援助,缅共经济立即陷入混乱,下辖各个军区开始自谋生路,做起了毒品买卖。赵卫国也未能免俗,领着手下的部队干起了毒品买卖,据说现在在萨尔温江(怒江)下游一带,有一个颇为有名的叫什么波桑还是郭桑的毒枭,就是赵卫国。
以上几个是比较离奇的版本,还有两个较为普通的,一个说赵卫国根本就没能挺过“滚弄战役”,早就被缅甸政府军打死在了果敢地区的深山老林里。另一个说赵卫国熬过“滚弄战役”,但是随后的缅共大清洗使他心灰意冷,于是选择了退伍,并且在当地定居下来,现在早已成了个普通的缅甸农民。
可想而知,这些关于赵卫国的故事,暂且不管真假,每一个都足以让我和赵跃进目瞪口呆。这些故事出自不同人之口,有当年参加过人民军的,据说在赵卫国当排长的“尖刀排”里打过仗的知青,也有过境来收购赵跃进的生猪的,据说当年做过缅甸游击队员的佤族边民,甚至据说还有越战时被美军打散,辗转流浪到景洪的前越共战士。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讲的故事大部分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即便有个把人信誓旦旦地说曾经与赵卫国并肩作战,可是对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对赵卫国本人的描述却又驴唇不对马嘴,有些在我们看来,甚至根本与赵卫国毫无关系,只不过是有些人为了拍赵跃进的马屁编出来的罢了。
当然,从情感上来讲,我们很希望这些故事是真的,那样的话,我们赵家好歹有了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个说出来掷地有声的好汉,而不只是像我和赵跃进这样碌碌无为不着四六的庸人,或者是像老八那样明显脑积水的二百五。但是从理智上来讲,这些故事实在太过传奇,明显带有民间演义的色彩,令人很难相信它们的真实性。
不管怎么样,我和赵跃进都希望赵卫国还活着,尽管他没有为赵家光宗耀祖,但是在我们心里,他永远都是敢作敢当的赵家老三,是我们的大英雄。我们甚至希望有一天赵卫国能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当然了,如果是穿着金甲圣衣踏着五色祥云,那就不必了,因为神仙都比较难伺候。我倒更希望是穿着华伦天奴开着劳斯莱斯,妈的,到时候老子坐在车顶上兜风,要罚款随便罚,有钱!
我在云南大概待了十几天,想想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因为我晚上睡不好,三合板的墙也不隔音,屋子外面有猪哼哼唧唧,屋子里面有人咿咿呀呀,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不如还是早点回家。我跟赵跃进说我要回去,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赵跃进也不放心,所以也没强留我,替我买了火车票,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到我走的那天,弄了个大旅行包给我一背,两口子一路陪我到昆明,把我送上了火车。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卧铺车,我都舍不得下来,膀胱都快憋炸了才下来一次上厕所,那么多钱买的票,不躺着可惜了。
到吃饭的时候,我打开旅行包找小黛农给我准备的干粮,发现包里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大团结”(第三版十元人民币),信封里还有一封信,信是这么写的:“小六,包里有点钱,本来想当面给你,怕你不要,所以就给你塞包里了。钱不多,是你五哥五嫂的一点心意,我们俩不能回去尽孝,只好拜托你好好照顾咱妈,老太太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你多买点好吃好喝的,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另外,你也把自己弄得精神点,才三十岁的人,日子还长着呢,好好过,别给赵家丢人现眼。等你结婚的时候五哥五嫂一定回去,给咱妈磕头,陪你喝酒,别的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看完了信,我躺在铺位上,心里一阵一阵泛酸,我五哥和小黛农都是好人,这些钱倒是小事,关键是他们没有因为我做错了事而责备我或者看不起我,在他们心里,我还是那个十几年前初到云南的小屁孩。
到家以后,我把钱交给我妈,又跟她汇报了婚礼盛况,为免老太太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我没敢提自己逼着黑猪喝酒的事。老太太听了以后挺满意,说等着抱孙子啦。又说把钱留着给我结婚用,我跟她说这个就不必了,咱娘俩还是买点好吃的吧。目前我只有发昏的份儿,离结婚还远着呢。老太太根本没答理我的要求,把钱全收起来了。
十七、1990,单位分房
我回家之后不长时间,正在上学的老七来了一封信,说她一切安好。我并不担心老七,她天生对这些所谓运动啊革命之类的东西比较反感,因为她始终认为就是这些东西害死了老大赵解放,所以一提到什么政治运动什么的,不管谁对谁错,她都敬而远之。
但是老八杳无音讯,我很担心他,他的脑子跟杏仁差不多大,根本不能用。我很怕他稀里糊涂参加进去做些鸡蛋碰石头的事儿,可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回家后我仍旧帮老太太糊糊纸盒子,李老太太经常过来,要给我介绍对象,对此我很有兴趣,因为我觉得自己需要花姑娘。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三无产品,我又蔫头耷脑泄了气。就我现在这情况,哪个姑娘愿意跟我啊,就算有个姑娘长了个老八那么大的脑子,愿意嫁给我,我拿啥养活人家呢?万一给活活饿死了咋办?
可是李老太太不这么想,老太太觉得我应该先找个对象,然后先别告诉人家没工作,慢慢谈着,等工作解决了立马结婚,两头都不耽误。我妈深以为然,于是时不时就逼我去见李老太太给介绍的姑娘。见了几回以后,可把我气了个底朝天,这老太太,给我找的都什么材料的啊?全是有毛病的,要么瘸腿要么对眼。我记得最狠的一次,那姑娘叫一个绝,长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铲子脸,俺俩一见面,人家姑娘倒先不愿意了,撇着嘴说:“好嘛,这脑袋长得,跟倭瓜似的。”我闻言大怒,心说奶奶个熊,自己长得跟水瓢似的还敢嫌弃我是倭瓜。别的先不说了,就咱俩这脑袋,一个上弦月一个下弦月,妈的想打个啵儿,嘴都够不到一块儿。这要将来生出个孩子来,脑袋还不得凹得跟脸盆似的,我看还是拉倒吧。
尽管相亲一直停留在海选阶段,可是李老太太仍旧乐此不疲,把她分管的街道里多少有点毛病的姑娘一个一个给我介绍,我也不忍心让两位老人家寒心,就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去,见见有毛病的姑娘倒是没什么,就是有点伤自尊,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人家看不上我。而且有那么几回,人家就直接问我是不是刚出来的,真是奇哉怪也,连这也看得出来?莫非我蹲了五年大狱,身上自然而然地就散发出了劳改犯的独特气质?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由于每次装扮四有新人都被拆穿,我开始厌倦这种相亲游戏了。它不但打击了我的自尊心,还耽误了我糊纸盒子。后来我跟李老太太提出来,以后再介绍对象我不去了,我把自己陈列在院子里,谁要想跟我搞对象谁就自己过来瞻仰一下,行就行,不行就请便不送,省得耽误我创收。李老太太大概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就说可以可以,以后把人家孩子领家来相你,不劳动你大驾了。
我原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心想哪有谁家姑娘搞对象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奔男的家里的?但是没想到李老太太还真是有些神通,竟然真给我弄到家里来一个,不但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活的。
那天我记得挺清楚,我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糊十二个纸盒子为一个段落),时值八月,天气炎热,我光着膀子,抱着半个西瓜,正蹲在院子里埋头苦啃。就听见李老太太在门口喊我:“小六。”我抬起头一看,看见老太太领着一个姑娘进了院,老太太看了看我这造型,张嘴骂道:“这小王八羔子,回屋穿衣服去,没看见有客人来了,你瞅你什么德行?”我赶紧回屋去穿衣服,边走边跟老太太说:“李大娘您随便坐,别客气。”
穿好衣服我正往门口走,就听见李老太太问那姑娘:“咋样啊小红,第一印象行不行啊?”
那姑娘答道:“还行吧,就是这脸上的痦子有点多。”
李大妈笑道:“哎哟我的小红哎,你这眼神儿还不如我呢,那不是痦子是西瓜籽儿。”
我在屋里闻言赶紧又跑回卧室照镜子,把脸上的西瓜籽扒拉干净,又用毛巾擦了擦,这才转身出去。
李老太太看我穿戴整齐了,拉着那姑娘过来说:“来小六,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是咱们锅炉厂团委的宣传干事,叫叶红,今年二十六了。”又指着我说:“这是这个这个……那什么,叫赵超美,今年三十了。”
我脸上有一点发红,好在姑娘并没有追问李老太太“那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我想应该是李老太太事先跟她交过我的底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叶红,还好,不瘸腿也不对眼,脸也不是铲子形,倒是跟我多少有些互补的饼子形,人长得挺普通,不算难看,但是跟漂亮也不沾边,个子不高,根据我的目测,也就一米五多点吧,有点矮胖,上穿一件蝙蝠衫,下穿一条健美裤。说起这个健美裤,唠两句题外话,这个东西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可流行了好一阵子,上至耄耋下至黄口,只要是个女的,差不多人人都穿。这个裤子吧,身材好的,穿上以后婀娜多姿曲线玲珑,能让人性欲大发,身材不好的,就像我眼前这位,穿上以后臀扁腿粗状若红肠,倒让人食欲大开。
李老太太见我盯着人家姑娘大腿发呆,赶紧说:“小六,还不招呼客人坐下。”
我赶紧跟人家说:“请坐请坐。”转头看看又没地方好坐,只好往屋里让,边让边说:“屋里坐屋里坐。”
“你们聊吧,反正那些什么雷劈舞啊黄土坡啥的老太太我也不懂,我去看看你妈去得了。”李老太太说着就走了。
我看着胖姑娘,心想应该招呼一下,可是又掐不准称呼,叫同志吧,有点老土,叫姐们吧,有点流氓,脸憋通红,最后憋出一句香港武打片里的店小二台词:“这位姑娘,您里边请。”
胖姑娘也不客气,迈着两根红肠就进了屋,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说话,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被瞅得有一点发虚,心说这位这眼神怎么跟嫖客似的,难道不打算先谈谈恋爱,准备直接把我拿下?
“您,喝水?”我问。
胖姑娘摇摇头。
“那,抽烟?”我又问。
胖姑娘又摇摇头。
我所知道的社交礼仪就这两样,她既不喝水也不抽烟,我就彻底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好了。正尴尬着,胖姑娘倒自己开腔了:“听说你坐过监狱?”
我点点头。
“没事儿,我不嫌弃你。”胖姑娘同情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用手抱住脑袋,心想这位倒是心直口快,你也不问问我嫌不嫌弃你。
“因为什么?”胖姑娘问。
“把人打了。”我抱着脑袋说。
“你还会打人呢?那你将来打不打老婆啊?”胖姑娘说。
“应该不打。”我觉得自己的汗已经下来了。
“没事儿。”胖姑娘笑眯眯地说,“你就是打,也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那天我们基本上就聊到这个程度。这里需要隆重说明一下,这个胖姑娘后来就是我媳妇,大号叶红,小名胖丫,本地人,小时候在市体校练过柔道,由于天赋太差,都快被摔成肉饼子了也没参加过正式比赛,所以只好退役了(我一开始不知道她这段经历,见过她爹妈以后就觉得挺奇怪,为啥她爹妈都是茄子脸,她倒长了个饼子脸,后来知道她在柔道队干过我就明白了,这脸形十有八九是摔出来的)。退役以后又去上普通中学,字没认几个倒弄了个大近视眼,小学基础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混得毕了业。毕业后到锅炉厂当工人,后来又到团委当了宣传干事,她爹是锅炉厂劳资科的科长,她妈是锅炉厂财务科的会计,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等等。这部分是后来李老太太告诉我的。
听说叶红在被介绍给我之前,也是谈过两个男朋友的,但是因为她脾气不好都吹了,尤其是第二个,听说也是一个什么科长的儿子,跟她可谓门当户对,瘦瘦小小的挺斯文的一个小伙子,本来谈得好好的,差不多都要谈婚论嫁了。有一天晚上俩人一起在街上散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戗起来了,这叶红,就众目睽睽之下,在大马路上给人家来了个抱摔,差点把人家小伙子的蛋黄给摔出来,还用什么关节技啊之类的柔道技巧把人家摁在马路上不松手,听说小伙子趴在地上当场就哭了,死命挣出来,一路小跑回家,从此打死也不见叶红的面。这部分是叶红后来自己跟我讲的。
据说打那以后就没有男的正眼看过叶红了,她爹妈瞅见她就犯愁,近处的男的都不敢找了,就托人往远处找,也不知道怎么就托到李老太太那儿了,老太太立即就觉得我挺合适,一来正好没有女朋友,二来膀大腰圆看上去挺禁摔的样子,就这么着就给领到我家来了。
其实我俩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太好,我觉得她趾高气昂狗眼看人低,她觉得我呆头呆脑像个弱智,但是李老太太一直从中斡旋,先跟叶红说赵超美这孩子挺好的,虽然劳改过,但绝对不是坏人,而且一米八的大个子,又能干活又抗摔,领出去也体面,多好啊。又跟我说叶红这孩子挺好的,人没有坏心眼,就是脾气有点大,不过没关系,你这么大的个子还治不住她吗?再说了,人家爹妈都是锅炉厂的领导干部,你跟她谈上对象,到时候把你弄到锅炉厂上班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