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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号首长问到战损评估情况时，张仕南将军变得暗淡起来，他说：“代价的确难以承受，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我们已排除了过于惨烈的方案，战略总预备队负责执行的第二阶段的“冰火”方案，也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启动。按照中央指示，我们始终坚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况且单纯从武器数量和投放能力对比，我军目前处于绝对的劣势，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在作战计划的战争代价已经是所有方案中最低的了。”他接着补充道：“现在世界已处于‘黑暗森林’状态，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寻找和平的机会，但遗憾的是和平的出路已处于锁死状态，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要有首战即决战的决心。现在必须打破对和平的幻想，除了战争和只有投降！”
一号首长叹息道：“涉及亿万人头落地，决心不好下啊。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不，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我义无反顾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坚定清晰的话音震动了全场，会场上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他们中大多数人对我还一无所知。
二号首长认出了我，向全场介绍说：“这位陈之奂同志就是羲和计划的主持人，现在奉调到统帅部领导“Ω”小组的工作。”
一号首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我是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啊。很好，羲和是在你的主持下诞生的，这是你们对人类作出的难以估量的贡献，本来羲和是解决人类生态危机的重要利器，中央对此也寄予了厚望。遗憾的是现在反而成为了引发目前人类双重危局的导火索。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请继续你的发言。”
我环顾了一下会场，开始了发言：“谢谢首长。在讨论第三条可选择的方案之前，先汇报一个重大的新进展。就在十分钟前，我们‘Ω’小组已完成了一个全新地基反导系统的建设和测试工作，我国95％的人口和47％的国土都被纳入了这张保护网，在全面核打击中可保无虞。”我的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接着我又详细解释了“驭龙工程”改造成地基反导网的方案，以及完成部署后的验证结果，当我最后说出我国已立于不败之地的结论时，振奋的消息让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我话音一转说：“止戈为武，这是深深植入了我们文化基因的信念。今天在这里做出的抉择将事关亿万人民的生死和国家的安危，乃至全人类文明的存亡，我认为通过回顾中华文明大转折时期的历史能够有助于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在这事关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我还有心思给大家“讲古”，这让很多人都楞住了。
统帅部秘书长提醒我：“陈之奂将军请注意你的发言时间。”
一号首长摆摆手说：“之奂同志讲得很好，我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几千年生存智慧的文明，越是重要关头越是有必要从历史中获得启示。”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讲：“公元二世纪以来地球进入小冰期时期，严重的生态危机带来了严重的政治危机，亚欧大陆东西两端的文明中心都受到了大陆中心区域游牧民族潮水般的冲击。西边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土崩瓦解，而我国历史也进入到最为黑暗的魏晋南北朝大分裂、大混战时期，期间数次统一的努力和机会一再丧失。三百多年的大分裂大动荡造成了华夏大地上的种族、文明、国家、政治结构呈现支离破碎的状态，到公元六世纪中期我国北方地区的统一政权北魏再一次分崩离析，同期南方的梁朝也同样四分五裂，整个中国区域陷入更加黑暗动荡的末世状态。历史似乎进入了无法摆脱的死循环，华夏文明似乎将在历史的惯性下陷入永久的沉沦。然而历史在这里不可思议地转身了，文明体系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重整，华夏文明突然由最低谷蓬勃而起，并很快开启了我国封建社会最辉煌的隋唐盛世。扭转乾坤的力量来自哪里？近年来的一项重要考古成就发现了一位名叫尔朱明月的女士，她是这段历史的枢纽人物，为我们提供了关键线索。”
会场上的人被我的发言吸引了，会场肃杀紧张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将决定几十亿人生死和人类历史走向的关键会议，似乎变成了谈古论今的讲座，我接着说：“可能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去年引起轰动，并成为一时热议文化现象的话剧《唯一轮明月》和同名的影视作品，这是根据一段真实的历史改编的。文学创作者以及主持日月川考古工作的人就是我的夫人苏伦女士。”会场人员情不自禁地发出惊讶声，苏伦的作品太深入人心了，几乎每个人都熟知明月的故事并被她深深打动。
我继续娓娓道来：“尔朱明月在历史上的关键贡献我就不用赘述了，从这段历史故往中我们看到了，武力不能带来持久的和平繁荣，开创人类持久文明盛世的是和谐、包容和共同发展的精神力量，这已深深地融入了我们的民族精神之中，成为我们文明能够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的支柱。反观欧洲自从罗马帝国消失后纷争了一千多年，就再也没有形成统一的凝聚性力量，反而成为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包括当前爆发的世界性危机，追究历史与文化的根源，也是其来有自！”
“今天我们又站在了历史的关键点上，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选择战争。从现在的态势分析，我们现在可以说具有绝对的军事优势，一旦战争爆发我们将毫无疑问征服所有的对手，一举获得超级霸权，将成为地球，甚至太阳系的主宰，这无疑对我们沉寂百年饱受屈辱的民族具有最大的诱惑力，但我要提醒的是，以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杀戮为基础的胜利将在我们的文明中埋下有毒的基因，这样的基因最终将会导致内部的分崩离析和文明的自我毁灭。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最终象托尔斯泰评价蒙古武力征服时所说的那样，赫赫武功最后留下的只有马粪。另一条路，是化干戈为玉帛，以我们绝对的军事优势为后盾打破僵局，实现永久和平，并推动在全世界范围内共享羲和的成果，引领世界人民走向大同，开创一个远迈汉唐的人类盛世。这无疑是一条艰难得多的道路，需要战胜我们内心的仇恨和贪念，主动放弃我们得之不易的优势，但为我们优秀文明的未来和人类的千年、万年大计，我认为是值得去争取的。”我的发言清晰地回响在会场上。
一位首长发问了：“和平？谈何容易，现在敌人已是箭在弦上，隆隆的战车如同高速跌落的巨石如何能够阻挡？”
我大声回答道：“是的，事实情况的确如此。但地基反导网络建成后，胜负的天平已完全倒向我方，我们已经找到了打破目前黑暗森林状态的方法。这是‘推背系统’刚刚完成的计算结论。”
两分钟后，“推背”的验算过程和计算结论已出现在现场的大屏幕上。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有效解。“Ω”小组提出了代号为“止戈”的行动计划：立即通过大规模的实战演习展示我们地基反导网的威力，给敌方以最大的心理震撼，打破其取胜的幻想，同时，立即公布完全超出对方预期的对羲和技术的共享计划，绝对的劣势和巨大的利益会把各方拉倒理性判断的轨道上来。
与会的人员严格审验了我们的计算过程和参数设定，张仕南将军对该结论的前提条件提出了疑问：“你们那个地基反导网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靠得住吗？”
我回答说：“经过探空火箭和气象气球收集数据表明，地基反导网能够瞬间在高空设定区域形成高温高压的效果，远远超过目前所有导弹防护的临界值，而且对来袭导弹是面杀伤，瞄准的精度要求很低。另外整个系统的冗余度很高，偶尔有漏网之鱼也有把握在五万米以上高空清除。”
张仕南将军认真检视后基本接受了我们的结论，接着他又对我们具体的实施方案提出了两项修订意见：一是，对反导演习中执行模拟攻击任务的部队建议由战略总预备队承担，防止万一“止戈”计划失败，也不会影响到执行第一阶段作战任务的能力，战略总预备队的武器补充可以由后续生产来解决；另一项是，为制造更大的震撼效果，模拟攻击的数量提高到原计划的一倍，并建议增加从外海进行巡航导弹攻击的演习内容。
最后张仕南将军点点头，对一号首长说：“我认为之奂同志的‘止戈’方案是可行的，建议中央予以考虑。”
一号首长转过头来问大家：“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或者需要补充的吗？”停顿一会后，一号首长说：“如果没有人再有意见。我提议今天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对之奂同志的方案进行集体表决。”
会场上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第四十四章 宣言
最高统帅部会议后的第三天，我国实施了规模空前的反导演习，全世界都屏住了呼吸，一百枚洲际导弹，在十分钟内从大洋和陆上基地向我国重要战略目标进行了模拟核攻击，洲际导弹经过复杂的变轨和释放诱惑弹等突防动作后，在再次进入大气层之前每枚洲际导弹分出了多颗分弹头，数百枚模拟核弹头差不多同时从各方向突袭过来。就在各大国严密的监视下，很短的时间内数百枚模拟核弹不可思议地全部被摧毁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五十枚巡航导弹也从外海低空掠海攻击而来，同样在距离中国海岸线一百公里以外撞上了铜墙铁壁，全部被引爆坠海。
大半个中国范围内，人们看到了漫天坠落的导弹残骸画出了一条条明亮的螺旋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又如同整个天幕上剥落着无数的耀眼的金丝线，映照在被残阳照耀得如同血色般的天空中，让人目瞪口呆的壮丽奇景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这一切被各国的侦查预警系统全部记录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国政府紧急公布了羲和计划技术状态的详细情况，发布了在冷核聚变技术上不谋求私利的宣言，同时提出了全球分享计划的设想。三天以后令人窒息的国际形势出现了180度大转弯， “上帝之光”行动参与国迅速向中国政府和人民进行了深刻道歉，并对损害后果进行了赔偿。原本陷入瘫痪的安理会启动了紧急磋商会议，各国纷纷采取增进互信的措施，逐步取消了所有的战争准备和应急计划。一场即将爆发的将导致人类毁灭的核大战很快消弭于无形。
两个月后，重新召开了安理会，以中国政府的全球分享计划为蓝本制定了名为“伊甸园”的共享机制方案，提交联合国大会讨论表决。该共享机制的要点为：1、 成立世界经济政府性质的世界经济联盟，冷核聚变产品的生产分配和收益分享被纳入该框架下进行。
2、 制定过渡计划和安排，对能源生产依赖国人民予以扶持和补偿3、 制定生态危机统一应对机制，在气候安全理事会基础上成立气候安全工作部，成为世经联下重要的政府部门。
4、 制定人类联合政府的路线图计划。分三阶段五十年内完成演进过渡。
联合国大会前夕，应大会主席邀请，我国政府决定派出我作为政府代表，同时代表发明冷核聚变技术的科学家在大会上做主题发言。联合国临时总部位于灵兮所在城市，参会前我特意拜访了灵兮。
我和灵兮漫步在沃尔夫冈家族的墓地，这是一片种满粉白相间月季的墓园，四周是古老高大的橡树，橡树林尽头伫立着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哥特式教堂。这里作为沃尔夫冈家族的墓地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鸟鸣和轻风吹过的声音，埃瑞克就长眠于此。
埃瑞克墓碑是一大块简洁的深色花岗岩，中间被几条抽象的曲线分隔成大小不等的两部分，灵兮说这几条曲线代表了埃瑞克的几项最重要的成就。墓碑打磨光滑的位置上刻着：19962038
在埃瑞克的名字上方雕刻着曼陀罗的图案，埃瑞克生前很喜欢“曼陀罗”体现的意向和含义。它象征宇宙对称、统一、整体化的境界，也代表人类追求统一、和谐与完美，以及心灵中各种冲突趋于统一的力量。我注视着墓碑上埃瑞克的浮雕头像，他目光深邃而睿智，表情坚定而悲悯。
我对灵兮说：“埃瑞克说跟我一见如故，我也有同样强烈的感觉。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象神交多年的老朋友。”
灵兮双眼低垂，轻声说：“埃瑞克当年从你头脑中读出了大量集体无意识的数据，这些年我对比研究了你和埃瑞克的心理结构，发现你们心理结构中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在代表坚韧、献身、责任、智慧的原型部分都特别发达，异于常人。”灵兮感触地说：“人类无意识领域是阴森幽暗的海床，其中混杂了大量恐怖、黑暗、混乱和兽性的成分，是人类从数万年前穴居时代就形成的先天的心理底色。当年我贸然闯入这一领域时，每每不寒而栗，感觉进入到噩梦连连的魔域中，无法坚持下去。是埃瑞克强大的心理支持才让我有持续下去的勇气。”
灵兮深情地抚摸着墓碑上埃瑞克的名字说：“埃瑞克的离去，原本让我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继续研究下去的勇气。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以及解读了你和埃瑞克在‘读脑仪’中留下的数据，让我改变了对人类未来的看法。”灵兮抬起头注视着我说：“我曾经说过，我的‘阿尼姆斯’是你和埃瑞克的混合，‘阿尼姆斯’不仅代表女人对男性的最美好想象，而且还代表女性心理结构中倾向男性化的成分。现在你们的心理特质也融入了我的心灵深处，在探索幽深黑暗的海床时，感觉到你们时时陪伴在我身边，觉得自己内心强大无比，不再恐惧和害怕。”
注视着灵兮熟悉的脸庞，我惊讶地发现，短短两年的分别，灵兮尽管清减了不少，但多了一份我从来没有见到的坚毅和勇气。我说：“灵兮，埃瑞克的离去对你的打击我不敢想象，这两年以来我时时都在为你担心难过。看到你能够这么坚强，埃瑞克和我都会为你感到欣慰。”
我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唯一轮明月》英译本，以及苏伦撰写的《纳若川历史变迁及日月川之谜详析》的学术论文，轻轻地放在埃瑞克的墓碑上说：“老朋友，请继续我们没有结束的话题，明月公主、日月川之谜都恢复了她们的历史原貌。‘羲和’的难题也在你的帮助下成功解决，我实现了对灵兮的承诺和你的崇高愿望。今天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个问题了。”灵兮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回过头对灵兮说：“明天我要到联合国大会代表中国政府发表羲和成果为全人类共享的宣言，请允许我在演讲中公布埃瑞克最后的遗言。”
灵兮说我明白你的苦心，埃瑞克身后承受了大量的不实之词，但我实在不愿意再让世人来打扰他的安宁。”
我摇摇头说：“我认为埃瑞克的遗言是留给全人类的。人类早已经对外部宇宙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但对自身小宇宙的探索才刚刚起步。人类心理结构的进化远远跟不上科技发展的脚步。洞穴人心理是掌握不了核聚变时代的巨大力量，埃瑞克的遗言是对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忠告。”我深有感触地说：“灵儿，今天我才深刻认识到，你和埃瑞克共同的研究工作是人类文明能够继续繁衍发展的保证，与‘羲和’有同样重要的意义。它们分别代表阴和阳两极的力量，将共同照耀着人类进入恒星时代的步伐。”灵兮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
当年深情蜜意的少年爱侣，曾携手走过弦歌不绝的青春时代，在相隔万里历经多年的世事蹉跎后，内心深处仍然为对方保留着重要的位置。如今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