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助剿
临近春天,古城风和日丽,似乎是太阳把憋了一冬天的劲儿全都使了出来,进城购物的牧民、跑草地的旅蒙商也都忙了起来。这一天,戴彰勋在衙署里和周青山以及户部衙门的几个官员商议“借地开垦”事宜。
戴彰勋讲了一阵开场白后,切入正题:“春天已经到了,活佛们都划出了土地,让流民们前去开垦。接下来,就由我们地方官府出面来接洽这些事了。”
周青山道:“大人。我到流民那儿详细了解了一下。他们说,这一冬天多亏了官府照料,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今年春天,老天爷帮忙,下的雪很大,土地墒情也好。那些人早都准备好去种地了。”
戴彰勋说:“嗯。我想了想,这件事就由周主簿和户部衙门来负责吧。你们分一下工,周主簿主要负责联系活佛牧场开垦之事;户部衙门负责城外好来沟一带那些无主荒地开垦之事。??周主簿,你先是到两寺去一趟,确定好那些划出的土地方位。然后,组织流民丈量土地。”
“回大人,卑职已经带领属下按照诸位活佛划出来的草场,丈量了土地。”周青山掏出了一张纸,“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东面滦河两岸,放五千亩;在上都河沿岸丈放六千亩,共计一万一千亩。如果按每人十亩计算,可安置一千一百余人。另外,活佛手下的喇嘛们还在继续丈量牧场,准备出放更多的土地。”
户部衙门的官员也站起来说:“大人,我们户部衙门在西南好来沟丈放四千亩;在西南榆木川一带丈放四千亩;再加上二豪镇附近村庄土地六千亩。共计丈放一万四千亩,可安置一千四百人。”
戴彰勋听后,满意地说道:“两处共安置两千五百人,做的不错!现在还有多少缺口?”
周青山答道:“共有流民三千五百人,除了能安置的两千五百人以外,尚有一千余人没有着落。按每人十亩计算,缺口大概一万亩。”
戴彰勋说:“好。你还要继续同丈量牧场的喇嘛们接洽仔细,争取尽快再放出一些,让流民全部得到土地。节气可是不等人啊。另外,每人十亩,收成只能填饱肚子。如果遇到些旱涝灾害,我们还得想办法。所以,你们看能否多分配一些,一次性解决这些问题。”
“多分配一些可以,我们只是多加派一些人手就得。卑职一定按大人的吩咐办好这件事。”周青山回答着。
“别总是一开口就说什么‘按大人的吩咐办’的。你要独立地想问题,把土地丈量、分配的详细周到才是。”戴彰勋说。
周青山有些脸红:“大人!现在还缺少农具。”
“那就组织木匠社做一些嘛,费用由我们同知署负责。还有,活佛们答应先借给我们的籽种,你们要仔细登记,待秋天好计算还给人家的本息。另外,剩下的人去看看我们城内还能组织多少粮食,一并发给他们。”
一个官员答道:“回大人。春天尚未过去,围场、大阪、乌丹一带的粮食还未大批量运到我们市场,城内的粮食不算太多的。”
戴彰勋说:“可以先征集一批。然后贴出告示,鼓励商户们从其他渠道购进一些粮食,由我们同知署收购,分发给流民,好让他们开始生产。”
“商务会的李会长和粮食社答应可以组织一些。”户部衙门官员说。
“对。”周青山补充道,“粮食社的行主们已经动员那些在围场、乌丹那边设有分号的商号开始大批收购粮食了,估计不出几天,便可运到咱这里。”
戴彰勋说:“这很好,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周主簿你到市面上去买一些上好的狐狸皮,送给活佛们,这对于土地丈量是有好处的。”
正说着,一个衙役进来禀告,说是直隶总督府的密信到了。
负责传送密信的信差满身尘土,匆匆走进同知署,将密信交给了戴彰勋。戴彰勋打开一看,这上面说:要抽调多伦诺尔协台衙门一千名八旗兵,于三月十三日前往乌珠穆沁草原沙哈特山一带,协助锡林郭勒盟十旗旗兵剿灭陶克陶胡队伍。可今天是三月十五日,密信晚到了好几天。戴彰勋询问信差。这个信差是从独石口接过这封信的,至于为什么迟到几天,他也不清楚。他说,反正他自己没耽误。
信差下去后,戴彰勋又急又喜。他急的是,接到密信晚了两天,出兵自然就会延误,这极有可能会被上级责斥,甚至是要受到严厉处分;喜的是,他终于知道了陶克陶胡的下落。有东北、直隶抽调这么多的官兵和蒙古旗兵会剿,陶克陶胡插翅也难逃,更别说有机会袭击多伦诺尔了。如果剿灭了陶匪,多伦诺尔到北面的商道又可以畅通了,经济会向前迈一大步,杨总督交给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让他悬了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里。戴彰勋下令结束“借地开垦”会议,叫官员通知协台衙门两个守备到同知署商议军事大事。
刘兰芳和孙立明两个守备到达后,戴彰勋让两个守备看了看直隶总督府的密信,然后说:“密信我们是接到了,只是不知为何却延误了几日。”
刘兰芳深知其中利害,连忙说:“同知大人,那我们还不赶快向上面解释清楚?否则,我们会承担责任的。”
“就是。本官的前任也是因为不及时出兵剿匪而被撤职了呢!”孙立明也挺着急。
戴彰勋道:“这封信本官已经写好了。一会儿,让独石口信差回去的时候捎上。”
“解释清楚就好。否则,我们会背黑锅的。”
戴彰勋见二人只关心自己是否受到处分,而不关心会剿之事,心中有些不快。但碍于情面,只得接着说:“总督府要求我们协台衙门抽调一千名八旗兵北上助剿,二位大人有何高见?”
“刘大人,您先说!”
“孙大人,您的资格老,您先说……”
两个守备互相“谦让”着。
看到这种情况,戴彰勋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苦笑着:“二位大人,别谦让了,本官看孙守备就由您先说吧。”
孙立明见戴彰勋点了将,只好道:“杨总督抽调我们协台衙门一千名八旗兵前去助剿,此乃英明至极之举,是对我们协台衙门的信任。原来穆兴云的右营虽然暂时归本官节制,但这个右营是穆兴云一手带起来的,在右营新守备未上任之前,各级军官和本官软磨硬泡的,难以驾驭啊!再说,我们左营是步队,要是走到那里的话,恐怕连黄瓜菜也凉了。”
清军中的派系林立,戴彰勋是知道的,孙立明的话不无道理。戴彰勋说道:“孙大人言之有理,你们步队是不能去。刘大人,你说说看。”
穆兴云被抓后,协台衙门只剩下他们两个守备了。既然左营和右营不能去,那只有他的中营骑兵了。刘兰芳说:“孙大人说得有道理,看来只有我们中营的骑兵前往会剿了。可是,这么急,我们哪里能准备好呀!而且,今年我的老寒腿又犯了。再说我们中营凑不够一千人的。”
刘兰芳说出了一大堆困难,他的话里明显带有推脱之意。
戴彰勋清楚他俩的底细,主要是因为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再加上陶克陶胡身经百战,如狼似虎,连东北胡子出身的清军将领都奈何不得。要是他俩带领协台衙门的八旗兵和陶克陶胡交手,说不定会让他们全都给杀了。这样一来,自己也难逃干系。思前想后,戴彰勋想出了一个主意:不如让肖化南和刘兰芳一起前往。肖化南是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佼佼者,指挥打仗得心应手。
想到这儿,戴彰勋说:“本官知道刘大人的老寒腿。前段儿时间,你巡查城防时就犯过一阵子,记得本官还去看过你呢。可是,这次是直隶总督府下的命令啊,谁敢不执行呢?刘守备,你看这样行不行,本官派同知署卫队长肖化南带领装备精良的三百人卫队和你一同前往,让他做你刘大人的前锋去打仗。刘大人,意下如何?”
刘兰芳听戴彰勋这么讲,也不好违抗,只得硬着头皮说:“戴大人,剿灭匪患是本官的职责,我去。而且,您还把肖化南队长和他的马队拨给我,本官就更放心了。肖队长是武备学堂出来的,又当过杨总督的贴身卫士,经验丰富。有这样的人才替本官打前锋,何愁剿灭不了陶匪?”
刘兰芳心里在打着小算盘:肖化南当过杨士骧的贴身卫士,又是戴彰勋的马队队长,他们二人非常赏识他。肖化南跟着自己一起去,败了,有他兜着。胜了,能跟着他沾光,说不定会跟着升迁呢!
戴彰勋说道:“那就辛苦刘大人了。”
“刘大人真乃国之栋梁啊。您不够的人马可以从本官那里抽调,要多少都行。待刘大人凯旋归来,本官为您设宴接风洗尘!”
孙立明如释负重地恭维着。可刘兰芳心里却骂了起来。
戴彰勋把肖化南叫到了同知署内院。
肖化南听到让他率兵打前锋去剿灭陶克陶胡这一消息后,热血沸腾,施展自己的军事才华,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急忙表态:“戴大人!我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此行,我一定会击败陶克陶胡。”
戴彰勋嘱咐道:“此次前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骄兵必败这个道理我就不多说了。刘兰芳没有遇到过什么战事,缺乏作战经验,你要多多操心。再说,这些八旗兵的战斗力也不敢恭维。我给刘兰芳写一封信,你带上。必要的时候,你把这封信交给他,以便接过指挥权。”
肖化南担心地问:“刘大人可是正五品的守备。到时候,他能听我指挥么?”
戴彰勋说:“战场上军令如山,他的前程比起这个来,哪个大?我想他会明白的。你做事要果断。”
“喳!”肖化南坚定地回答。
“时间非常紧迫,我们接到密信的时候已经延误了两天,你马上到协台衙门与刘兰芳见一个面,接洽一下。然后,组织好征战官兵,尽快出发。”
肖化南从同知署出来后,按照戴彰勋的安排,来到了协台衙门中营。中营的一个巡防营驻扎在城南,其他部队驻扎在小营盘,离老城有八里地。小营盘的部队接到命令后,几个管带率领部队来到了城南中营部队驻地。紧随其后的是孙立明派出的支援的部队。肖化南同刘兰芳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开始集合队伍,检选部队。好长时间,部队才集合完毕。八旗兵们站在那里,七扭八歪的。肖化南眉头一皱,这哪里像支打仗的队伍?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嘛。
刘兰芳见状,气得直骂祖宗,他手下的几个管带也在忙着整饬队伍。就在忙乱之际,肖化南猛然发现在队伍前列赫然摆放着一挺重机枪和两门火炮。他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仔细观看。重机枪是手摇“加特林”重机枪,清军队伍中俗称“格林炮”,机枪上铸有“光绪十年(1884年)金陵制造局制造”的字样。肖化南在其他地方见到的这种重机枪只有六管,射速就已经够惊人的了。而这种机枪多达十根枪管,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十管“加特林”重机枪可以每根枪管轮流发射子弹,每分钟竟能发射四百余发,响声十分惊人。这玩意在战场上使用起来;自己人听了信心百倍,敌人听了闻风丧胆。旁边的火炮也是光绪十年由金陵制造局仿制的德国格鲁森式“三生七”(即37mm)移动式后装线膛架退炮。这两种武器是清军中最新装备,威力巨大,肖化南在天津武备学堂操纵过。有了这些武器,对付陶匪可就容易多了。可是,这些装备在清军精锐部队都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却出现在协台衙门中营里,这让肖化南非常困惑。于是他问刘兰芳。
刘兰芳答道:“这都是李中堂的功劳。”
“李中堂?莫不是辞世不久的我朝中重臣李鸿章?”
刘兰芳文邹邹地答道:“然也。当时,李中堂任直隶总督。他老人家深谋远虑,发现了多伦诺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北边的老毛子不断蚕食我大清国土,就连喀尔喀库伦那些世受皇恩的王爷、活佛们也貌合神离地跟着闹事。李中堂便上奏朝廷说,‘北边多伦诺尔地兼蒙旗,仅有新旧防军七百余人,不敷分布……多伦诺尔厅地方重要,请将张家口副将移驻多伦诺尔。’朝廷接到李中堂的奏折后;马上同意。于是,光绪七年(1881年),李中堂下令设立多伦诺尔协台衙门,统辖左中右三营。本官就是协台衙门中营第四任守备。后来,李中堂又陆续拨来了从外国买回来的莫辛甘纳、文柴斯太尔两种步枪以及格林炮、火炮等,装备了协台衙门的八旗兵。拨来的装备很多,使用不了的都放在‘武库’里。这样一来,使我们协台衙门的八旗兵成为仅次于守卫京城的武卫军部队了。”
“还是李中堂高瞻远瞩,对这里如此地重视。”肖化南说。
刘兰芳说:“对!你也看到了。陶克陶胡乱匪如此猖獗,要不是李中堂有先见之明的话,这多伦诺尔的绿营兵还能派上用场?”
“八旗兵的战斗力的确比绿营兵强。那咱就谢谢已故的李中堂了!”肖化南笑着说。
肖化南走上前去。他拉了拉重机枪枪栓,生涩得很。又到火炮那儿拉了拉炮栓,却纹丝未动。刘兰芳脸上挂不住了,他上前给了管炮的哨官一鞭子,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都要去剿匪了,还不擦拭枪炮?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
哨官委屈地躬下身来,小声辩解:“这、这不是多少年都没用过了吗?”
敢揭守备大人的短。刘兰芳气愤之下接连抽了这个哨官好几鞭子。
肖化南没有理会刘兰芳的打骂声,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重机枪枪栓生涩,还好修理,炮栓拉不动,大概是锈住了,需要用枪油长时间地浸泡,看样子短时间难以修复。
随后,刘兰芳和肖化南对着全体八旗兵布置了任务,下令解散,回营房准备。肖化南则领着十几个八旗兵修理枪炮。肖化南在天津武备学堂接触过这些武器装备,维修起来还难不倒他。
刘兰芳蹲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这些能保全他性命的武器,关切地问:“肖队长,能修好么?”
“刘大人,格林炮好办,全部分解后,擦一些枪油再组装上就没事了。可大炮就不行了。”
“这些个王八犊子,平日里不维护武器,你看这……这咋办呀!”
肖化南心想,这都是你带的兵。你作为一名武将,平日里却像文官一般,依依呀呀、之乎者也的。你不以身作则,不加强训练和管理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还好意思问我咋办?
忽然,刘兰芳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咱们协台衙门左营和右营也有几尊,肖队长你在这里先修着,我去借!”
约一个时辰,肖化南把格林炮修好了。他们找了城外一个地方,准备试射。不少商民听说要放格林炮,都赶到了南堡门外准备试射的沙梁子边上看热闹。
格林炮架在小河边上,一个士兵使劲地摇着手柄,“哒哒哒……”格林炮发出巨响,一串串子弹带着耀眼的火光飞将出去,砸到了沙梁子上,溅起一人多高的沙尘。吓得观看的商人们都捂住了耳朵。
一个商人惊恐地道:“我的妈呀!这要是打到人身上,可就成了马蜂窝了。”
“马蜂窝?我看是连肉都打飞了哩。”
另一个商人则惊喜地说:“有了这洋玩意儿,那陶匪还能逃得了?”
“真要是剿灭了陶匪可就好咧,我们商号又可以走北路了……”
“大军出征的时候,我们一定去欢送呀。”
肖化南试射完毕,回到军营,刘兰芳也赶了回来:“孙守备这小子,真难揍,刚开始说啥也不借给。原来,他们的情况也是这样,只有两尊火炮能用。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借到一尊。你一会儿试试能用不?”
“有一尊就不错了,带多了也会影响我们的行军速度的。”
就这一千多人,磨磨蹭蹭地准备了好几天才算利索。戴彰勋和两个守备等得都有些急了。
第082:第十八章:北助剿,肖化南薄兵力战 '本章字数: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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