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会儿奶茶,戴彰勋突然说了一句:“这手把肉虽好,可这么多的肉食,吃不了怪可惜的。我们喝完茶后,是不是可以带走一些?”
一个五品的同知,要这些剩羊肉干什么?难道是二府老爷真的是清廉到连羊肉都吃不起了?商人们颇为不解。
张副会长赶紧说:“大人您要这些剩羊肉作甚?一会儿,我给您送些羊过去,行么?”
戴彰勋解释道:“不是我想要,我是怕浪费了,那些流民们肚子里可没油水呢!再说,都到年关了……”
原来,戴彰勋还在挂念着那些流民!商人们都有些感动。于是,商务会会董们你掏三两、他出五两的,很快就为这些流民凑了几百两的银子,足够买一百只羊了。
这时,那些衣着华丽的商人们一个接着一个过来给戴彰勋添茶,那发自肺腑的真诚,早把戴彰勋给感动了。看样子,商人们还真把他当成了“父母官”呢。就连一同随戴彰勋到这里的金旺、肖化南他们也都被商人们围得满满的……
茶喝得差不多了,戴彰勋打算起身致谢,回同知署睡个好觉。这时,李长林说了一句:“二府爷!要过年了。您是朝廷科拔出来的贡生,有名得很。我们商务会想求大人您一些墨宝,您看??”
“不就是写几幅对联嘛,有何不可???金旺!准备研墨。”戴彰勋爽快地说。
还没等金旺撂下手里的茶碗,商人们便七手八脚地在旁边的一张空桌子上摆好了纸墨,并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两旁。戴彰勋起身来到桌前,提起笔,略一思索,写下了一副对联:
交以道接以礼 花发上林生意盛
近者悦远者来 莺迁乔木好音多
横披是:国泰民安
写罢,商人们争相传阅着,赞不绝口。这时,商务会的一个会董走了过来,躬身行了一个礼,恭敬地说道:“二府爷!小民上一次送马的目的地正好是大人您老家??津门留庄,听当地人说了您的高堂写春联的事儿呢!”
戴彰勋一听,登时来了兴趣。虽然在任上难以回到老家过年,但听听家乡的事,也可以减轻一下思乡之情呀。戴彰勋说道:“你去过我老家?那快说说!”
“上次,定购我商号三百匹蒙古马的大户是津门留庄的李举人。我到了那里和他做完交易后,特地打听您家里的情况。谁知,一说您在这里做同知,李举人高兴起来,他说他认识您,是您的长辈呢!”
戴彰勋问:“长辈?哪个李举人呀?”
“是叫李云清的。”
这个会董以为是说错了,有点紧张地看着戴彰勋。
“是他呀,没错。他是我父亲童年的挚友呢,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过他啦,他可是我们留庄的大财主呀。他怎么说的?”戴彰勋高兴地问。
这个会董见没说错,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回大人!他说他是您高堂??戴老大人玩童时的好友。每次戴老大人回家过年,都要给李举人写春联,这可是多年的习惯呢。有一年,眼看到了年根儿,还没见戴老大人来给他写春联,李举人内心有些不快,便故意把两张没有字的红纸贴在了大门板上赌气。他哪知戴老大人因朝中有事,耽误了回家时间。晚上,戴老大人去看望李举人,见他的大门上贴的是无字红纸,知道自己慢待了老朋友。戴老大人急忙回家取来笔墨,借着门口灯笼的亮光,悬肘填写了一幅传世对联。写的好像是‘祸不单行昨日走、福不双至今日到。’写完之后,戴老大人没见李举人就回府了。次日一早,李举人接到下人禀报,出来一看,高兴极了。到了腊月二十九,直隶一个什么县的秀才专程来留庄求取戴老大人的墨宝,但被戴老大人婉言谢绝了。这个秀才听别人说李举人家大门门板上贴的是戴老大人亲手写的春联,天黑后便偷偷地去揭。谁知,天气寒冷,连浆糊都冻在门板上了。这个秀才担心使劲揭会撕破了这幅墨宝。无奈之下偷偷雇人把这两扇贴着春联的大门摘走了,在门槛上留下可以买十几副门板的银子和一张致歉的字条。第二天是年三十,李举人出来一看,门没了。他看了看那张字条,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买了一副门板,又请戴老大人再写了一幅,然后刻在了门板上,说这下不怕人偷了。他还说,您高堂的字非常值钱,有‘南黄北戴’之称,而且您的字也非常值钱呢!”
听这个会董说完,李长林急忙将商人们正在传看着的那幅对联抢了过来,说道:“这是我们商务会的宝贝,可不能随意往外贴。如果咱也赶上一个求墨宝的秀才,这还了得?一会儿,我去找个木匠,拓一幅木制的挂在大门口。这幅真迹,咱商务会可珍藏了,这是我们的镇会之宝呢!”
旁边站着那个没有当上祭孔大典司仪官的荀老秀才也摇头晃脑地说道:“相传戴老大人的字‘入都后书名大躁一时,片楮寸纸人争宝之’是非常值钱的。其在光绪十二年书写的《司空诗品》经石印流传于世。戴老大人受慈禧老佛爷的懿旨,写‘太史第’( 待进士及第并出任京官后;择基另建新居;称“太史第”。)金字匾额一块,敬赐于翰林陈洪翊至住所悬挂。慈禧老佛爷接着又封戴老大人住所为‘太史第’,让其代表朝廷为自家赐匾额一块。北京琉璃厂的大店铺‘宏道堂’和‘启元斋’都是由戴老大人所题的。我到北京时见过。听说因为这个牌匾,这两家的生意兴隆着呢。戴老大人的字我临摹了很长时间都揣摩不透……”
戴彰勋笑了笑,善意地打断了荀老秀才的话:“还‘镇会之宝’呢,看我这几笔丑字吧。要是大家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每人写一幅!”
话音刚落,商人们像约好了似的,迅速站成了一排。并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各式各样的纸,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写完对联,已是临近中午。戴彰勋谢绝了商务会留吃午饭的请求,因为戴彰勋心里还在惦记着城防的事。
在全体会董依依不舍送别之下,戴彰勋走出商务会。道别完毕,戴彰勋对随从人员说道:“我们到城南的中营驻地看看,都临近年根了,防务不能松弛。”
金旺赶紧相劝:“老爷!您不是说要回去睡觉么?咱回去歇完再来吧,要不您身体吃不消的。”
肖化南、周青山也跟着劝阻。
戴彰勋说:“不行!快过年了,哪还有时间呀。再说都午时了,睡哪门子的觉?”
说完,他坐上轿子径直向城南的中营驻地走去。金旺、肖化南、周青山他们拗不过,只得跟在后面。
路过会馆前街,戴彰勋瞥见天意德商号门板上贴着一张盘店的告示。嗯?怎么天意德商号不做生意了?
“停轿!”戴彰勋命令着。
下轿后,戴彰勋仔细看了看告示。金旺走上前去,推了推那紧闭的门板。一个小伙计闻声探出了头。他一看戴彰勋他们的打扮,极不情愿地说道:“是来盘店的吧?您稍候,我这就进去告诉内当家的!”
第074:第十六章:与民乐,二府爷古城度 '本章字数:3980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13 01:08:16。0'
发丧完王兰田之后,柳琴开始烧头七、三七、五七。这个头七,是多伦诺尔的丧殡习俗。它是根据死者去世的时间,再配合天干地支计算出来的日子及时辰。这里习惯上认为“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一般都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回家中,家人应于魂魄回来前,为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之后便须回避,最好的方法是睡觉,睡不着也要躲入被窝。如果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他记挂,便影响他(她)投胎再世为人。也有人说,到了“头七”当天的子时,亡人魂魄回家,家人便在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走到天上。三七,则是为死者烧黄泉路上的费用的。
这些天来,柳琴是在巨大的悲痛中度过的。这种伤感的刺激,恐怕已经长久地留在了她的心间。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小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丈夫离去,更主要的是这个倾入了多年心血的商号顶梁柱倒了。自己和丈夫原打算返回老家,待春天再回到这里继续做生意,将来或许会将天意德商号办成一个同山西乔家、常家那样的跨省份的大商号。可现在,丈夫的被害,让天意德商号没有了挑大梁的,还有什么意思?经过再三考虑,柳琴决定要出让天义德商号,尽管她有些不甘心。虽然,牛二掌柜的、郭三掌柜的也在极力相劝,但柳琴只能这么做。那张出让商号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柳琴一直在回避着伙计们那失望、祈盼的目光。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将偌大的商号打扫得干干净净。
正在擦着那早已一尘不染的柜台的柳琴听到伙计们的禀报,说是有位客商来盘店,她扔掉了手中的抹布,赶紧奔了出来。柳琴一见来人,马上跪了下去,吃惊地说道:“是二府老爷。小女子不知二府老爷光临,请恕罪啊!”
戴彰勋急忙将她扶起,说道:“今天我正好在这附近办事儿,顺便过来看看。”
柳琴说道:“那快请二府老爷进屋,天很冷的。”
说完,伙计们敞开了大门。
戴彰勋与众人走进了商号。虽然天意德商号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而且,商号里早已经没有了什么货物。但商号屋里院外依然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屋内,可儿臂上带着醒目的黑纱,正趴在桌上练毛笔字。他抬头一看,知道是自家的恩人??二府老爷到了。伶俐异常的可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地上一跪,说道:“给二府老爷请安!”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戴彰勋上前,一把抱起可儿,问道:“你们现在都干什么呀?”
“我妈妈每天除了打扫屋子,就是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再就是拜佛念经,生意也早就不做了”
听可儿话中的意思,柳琴已经万念俱灰了。
戴彰勋问柳琴:“内当家的,你现在每天都抄写经文?”
柳琴说:“回二府老爷!小女子只是每天抄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我那亡夫超度。我在悲痛时想在佛经中寻找安慰,结果得不到到什么慰藉……”
戴彰勋劝道:“佛家禅语说,‘人死虽不能复生。但是,它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所以,死去的人并未远离,他仍然关心着你们,他仍然在你们中间。期待你们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柳琴听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淌了下来。
戴彰勋望着她那泪眼婆娑的面容,只得转移话题,他问可儿:“你今天怎么没有上府学?”
“今天祭孔大典,府学放假一天!”可儿说。
“哦。想起来了。今天你作为童生代表,向孔圣人汇报时,朗诵得可是不错的。”
“都是府学先生们的教诲。”可儿礼貌地说。
戴彰勋看了看可儿写的字,说:“你还真用功呢!字写得不错。”
可儿说:“我要用心读书。长大了,一定要把我爸爸留下的天意德商号发扬光大!”
戴彰勋一听,心想,好个有志气的孩子!
柳琴赶紧过来,从戴彰勋手上接过孩子,说:“可儿!快下来吧,别累着二府老爷。”
戴彰勋一落座,制止住想要沏茶倒水的柳琴,直截了当说明来意:“快过年了,我来贵号看看可儿,还有你们生计上是否过得去。王掌柜的生前曾经拿出过治牛的配方,让我们同知署渡过难关。我们曾想好好嘉奖他一下,可没来得及。”
柳琴有些凄惨地一笑,说道:“有劳二府老爷您挂念了。生计上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刚刚处理完货物,我们这儿银子还不少呢,够用的了。至于可儿这孩子嘛,他聪明懂事儿,自己就会学的,不用大人催。”
戴彰勋说道:“我来时,看见商号外的门板上贴着要盘店的告示。怎么,你们不打算继续做生意了?”
柳琴抹了一下眼泪,悲伤地说:“家里的顶梁柱都倒了,还咋做生意?我们只好盘店回老家。”
戴彰勋又道:“盘店?只是王掌柜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再说,你们卖店回山西老家,坐吃山空的,能维系多久?你们辛辛苦苦带起来的伙计们又咋办?”
“回大人,小女子知道这些。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顶起天意德商号的大梁啊!”
“妇道人家又咋啦?咱多伦诺尔女掌柜的可不少呢。她们不都做的挺好吗?”
柳琴不言语,她的心更加悲痛了。
在一旁的可儿接过话来,说道:“妈妈!我们不回老家,行吗?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让我爸爸受了那么多的苦经营起来的商号就这么没了。过两年,我接过这个商号来养活您,我一定让天意德商号在我的手里更加兴旺发达。也就是说,要做一个无愧于天意德商号,无愧于我爸爸的大商人!”
小小的可儿一番话,可谓是一语惊人。柳琴紧紧地抱住了孩子,泪水唰唰地淌了下来。
戴彰勋也是心里一酸,说道:“可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看,你应该鼓起勇气,带着伙计们好好经营下去。等过几年,可儿长大了,如果他有这个志气的话,你再将商号交给他。如果可儿另有志向,你再盘店也不迟。再说,王掌柜的坟茔也在这里,你们总不能扔下他的坟不管吧?”
郭三掌柜的接道:“内当家的,我做学徒起就在这个商号。虽然大掌柜的去了,只要您不撵我,我绝不离开这儿。再说了,关了这里的商号,也会引起连锁反应,张家口那边的生意可就成了无本之源。”
牛二掌柜的也说:“我们都是这个意思。我一定好好经营,待可儿长大了,把这个商号完整递交给他。”
在一旁站立的几个伙计们也说道:“内当家的,您就别卖店了,这里也算我们半个家呢。没有了它,我们也就失去了生计。以后,我们会好好地帮助您料理生意的。”
“内当家的……”
“内当家的,求您了……”
柳琴哽咽了。她望了望忠心耿耿的两位掌柜和伙计们,考虑了良久,说道:“谢谢你们了!那我就把这个商号留下,我一定不会辜负二府爷的希望,把天意德商号好好经营下去。我要让多伦诺尔的商户们看看,我们天意德商号是拖不跨的。”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满意地笑了。
提起伙计,戴彰勋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商号的伙计张金义在哪里?”
柳琴说:“在后院养伤!”
“带我去看看,方便么?”戴彰勋说。
柳琴道:“一个伙计,二府爷还这么挂念。我们带您去。”
几个伙计赶紧挑起门帘带路。
后院,伙计们居住的大房内,大炕上躺着浑身缠满纱布的张金义。从气色上看,他缓过来很多。
张金义一见戴彰勋进来,要挣扎着起身给戴彰勋下跪。戴彰勋上前按住了他,说道:“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了,伤养得如何?”
张金义答道:“二府爷!我已经养过来了。这点小伤,对于我们蒙古人来说,没啥事儿的。”
“身体没事儿那就好。王掌柜的一案,多亏你来指证他穆兴云呢!”戴彰勋说。
张金义说:“二府爷!这没啥,这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我只是惦记着我们天意德商号今后咋办?”
柳琴插话道:“你就安心养伤吧!刚才,二府爷也劝我来着,这个商号我不盘了。等你养好伤后,好带着伙计们去跑草地啊。”
张金义听到这句话,心也就放到了肚里,说道:“这我们就放心了。把王掌柜的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业就这么给卖了,我于心不忍啊。”
戴彰勋说:“你好好养伤就是。伤好了,好帮着内当家的做生意。”
接着,戴彰勋转过头来对着众人说:“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张金义。”
众人一听,知趣地退了出去。
“张金义,跟我说实话,你认不认识陶克陶胡?”
“二府爷,我没见过他。我只是在白王,不,白音达赉那里做过饭。后来,白音达赉的队伍被打散了,我才来到这儿的。我真的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