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良义这时躲到了商民们的后面,心想,这些主意都是我出的,要是洋行买办们顶不住把我抖了出去,可就完了!这些该死的买办,平日里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都没话了?我当初不就是看到你们腰杆子硬,不受官府管辖,才跟你们合作的吗?
“肃静,肃静!”戴彰勋拍了拍惊堂木,问这些买办,“这些契约是真的吗?郑继广有没有说假话?”
这几个买办原本想按照他们的意图处理这事儿。但看到这么多愤怒的商民都举着他们写的契约和担保书,有些害怕了。
尻山毅夫退了一步,说:“哪个说不还他们了?这不是总行里的银子没到账嘛。”
戴彰勋一边看商户们同洋行签订的契约,一边一针见血地问这些买办:“这么说,你们是承认欠商户的银子了?”
尻山毅夫说:“这??欠是欠了,只是账上无银!叫我们怎么办?”
“账上无银?你们可是签订了契约,规定了还款的日期和违约的处罚,还有担保的数目的。信义二字,我想你们应该懂得吧?不仅仅是中国人,就连你们所属国都明白这是经商之道,是经商之本。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却给掉了一个个呢?”
“这、这……”这些买办理亏词穷,无法回答。
“你们洋行看怎么办呢?”戴彰勋追着问。
“反正我们洋行的银子还没到,我们也没办法!”买办们还显示得很强硬,但耍起无赖的本质已经昭然若揭。
“没办法?”郑继广愤怒地说,“他们把我抓进去后,洋行买办们和商会会长乌良义、巡警局局长乌静池沆瀣一气。商会会长乌良义在这些商号里入了股,这些主意都是他出的。于是,他的侄子??巡警局局长乌静池就用各种刑具狠狠地打我,并且他们还写好了供词让我签字画押。我没有签字画押,我不能连累我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商户们。他们见没达到目的,就想把我家产充公,把我发配到边疆服苦役。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杀鸡给猴看,让那些商户不敢去要钱。这些人良心何在?你们洋行没银子,可商务会会长乌良义家里有的是!”
“胡说八道,谁来作证?”
听到大家要向他要银子,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乌良义赶紧从人群后挤到了前面。
“我!”
从大堂外站着的田良成走上大堂来大声说道。
戴彰勋道:“你是哪个?你有什么证据?”
“回大人!小的是巡警局马队队长田良成。”接着,他把乌良义和洋行们的勾当说了一遍,这些事儿都是田良成从喝醉了的乌静池口中套出来的。
“你、你、你诬蔑,你拿啥作证?”乌良义急了。这也难怪,这件事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是这个!商务会会长乌良义同洋行买办们签订的契约,以及洋行划给乌良义商号的银票底联!”
说罢,田良成将这份证据递给了管带案的衙役。
这回轮到乌静池傻眼了。这可是他叔叔让他去洋行办的事儿。他取回来后,放到自己抽屉里,时间一长,竟然给忘了!
戴彰勋看完,叫来了银号掌柜的。银号掌柜的看了一眼银票底联后,确认这是他们银号开具出去的。
大堂外,商民们更加愤怒了。代表商民们利益的商务会会长竟然出卖众商户!商户们纷纷涌上前来撕打乌良义,你一拳我一脚的,把乌良义给揍惨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稍一平静,戴彰勋便轻蔑地问着这些洋行买办:“你看,你们想怎么办呢?如果是你们总洋行不及时拨款,这也好办,大家就不为难你们了。这些商户可以派一些代表到京城去,你们总商号的老板们会接待的。”
昨天夜里,俄国人图波列夫已经把情况明确地说明,这几个买办是挂着羊头卖狗肉。这些个下三滥的办法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是个人行为。外国洋行的老板们虽然想挤占多伦诺尔市场,但利润可不是归买办们自己所有。要是让外国洋行的老板们知道这些买办竟敢挖自己洋行的墙脚,一定会狠狠收拾他们的。
洋行买办们有些害怕了。他们清楚官府奈何不了他们,而且还有保护他们的职责。但看到众商民们群情激奋,有的商户连眼睛都红了,生怕他们冲上来干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再说,戴彰勋已经把话说到了点子上,他们还真怕这些商号派代表到京城去。
尻山毅夫急忙对戴彰勋说:“你们官府可是有保护我们的职责,要是我们出了事,你们担当得起吗?这样吧,我们都同我们各自的总商行联系一下,尽快给他们一个答复。”
戴彰勋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总得有个期限吧?这契约已经逾期了。”
尻山毅夫说:“很快的,用电报联系,我们这就去办。”
至此,这些买办已经完全败下阵来。他们在人们的怒视中狼狈地离去。
案子审到这儿,戴彰勋也达到了目的。于是说道:“这案子大家也都清楚了。这是你们商务会的会长勾结洋行买办们一起拖欠大家货款的,并不是回族商人和山西商人之间的恩怨。洋行凭借着和我大清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取得了各种特权。我们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我这个抚民同知署的同知,一定会和你们站在一起,并想方设法要回你们货款的。乌良义作为多伦诺尔城的商人,自然是归本官管辖。他勾结洋行、祸害商民、浊乱市井。本官现在判他退出部分货款,连本带利一起偿还。他若是不偿还你们的货款,我将他的商号抵押了!”
那时,人们刚刚学会鼓掌。商民们欢呼雀跃,嗷嗷地吼叫着,用经久不息的掌声抒发着内心的欢喜。
欢呼声落定,戴彰勋严厉地看着乌静池:“巡警局的粮饷皆由商民供给,你们巡警负有保护商民的义务。可以说,他们是你们的衣食父母!然而,巡警局局长乌静池,竟然置自己的职责于不顾,勾结奸商、吃里爬外、浊乱市井。这样的人我们同知署能用么?”
商民们高呼:
“不能用!”
“拿下他!”
“连他叔叔一起收拾了!”
戴彰勋道:“现在本官剥去他的职务,赏他二十大板,不,四十大板!”
说完,戴彰勋将签筒里的签子胡乱地扔到了地上。
一名衙役挑了一个数目最大的签子,高唱着签子上的数目,其他衙役扑上前去将乌静池打翻在地,并拖到了大堂上。其中一名衙役抓牢了他的双手,一名衙役狠狠地按住他的双腿,另外两名比较健壮的衙役扒下了他的裤子,并学着乌静池的口气说:“乌局长,这下对不住了,这可是老爷吩咐的。打板子是很疼的,您可是‘局长’,得忍住点儿啊!”
这会儿的乌静池威风荡然无存,哪还敢顶嘴?
这衙役打板子有很深奥的学问。他们平时用牛肉练习,板子练到情深处,便用豆腐取代,板子打得豆腐噼啪乱响,可是表面不破。打得沉闷,豆腐中心稀烂,才够上乘的功夫。乌静池平时飞扬跋扈,衙役们谁也不敢招惹他。今天乌静池被撤了职,再也牛×不起来了,衙役们终于逮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那还不使出看家本领?衙役们说完,轮番地、使劲地打。
商民们在堂下随着上下翻飞的大板子齐声数着:“一、二、三、四、五……”
乌静池鬼哭狼嚎地喊着:“哎呀!……妈呀!……我的妈呀! ……”
乌静池的哭喊声、打板子的劈啪声、商民们洪亮的数数声交织在一起,在同知署大堂上构成了一首欢快的乐章。
打完后,戴彰勋命令将满身血污的乌静池收监。然后,又下令道:“巡警局马队队长田良成不辱使命,忠于职守,不畏强权,着暂时代理巡警局局长职务。至于商务会嘛,那不是我们官府的事儿,会长是你们选举出来的,存留与否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退??堂。”
喊堂威的衙役大声喝着。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商民们有节奏地高喊着。
郑继广在堂上一边叩头谢恩,一边由刘三银、王兰田搀着回到了家里。
第051第十一章:保民生,戴彰勋智斗洋买办 '本章字数:4636 最新更新时间:20120718 02:08:41。0'
二、重新选举
戴彰勋回到内宅,心里充满着无限的喜悦。实际上,戴彰勋从前一阶段的微服私访中早就了解到洋行像水蛭一般吸附在商人们身上,是多伦诺尔经济发展的一块绊脚石,进而又从刘三银、王兰田、郑继广等人的口中得到了进一步地印证。戴彰勋以他从政多年与外国人的交锋当中所取得的丰富经验,以及他自己敏锐的目光发现,如果不遏制外国洋行势力的扩张,多伦诺尔商户必深受其害,多伦诺尔经济必无发展。那样,总督杨士骧大人交给自己重振多伦诺尔经济的任务就成为了一句空话。
所以,戴彰勋抓住郑继广一案大做文章,采取敲山震虎、铲除助纣为虐之羽翼、稳定商户情绪等办法,达到暂时从内部稳定市场的目的。下一步就是要采取相应的对策,要智取洋行,为众商户们索回货款,从而全面推动多伦诺尔经济的发展。至于外部的陶克陶胡马匪切断商路一事,那是再下一步的战略了。
想到这儿,戴彰勋把周青山叫来,让他秘密去找李长林、刘三银、王兰田、郑继广等人商量,准备按照他的计策行事。
一会儿,李长林、刘三银、王兰田、郑继广以及田良成都到了。
“各位掌柜的快坐!”
戴彰勋热情地招呼着,金旺也在忙着沏茶、搬凳子。
刘三银因为与戴彰勋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知道他的秉性,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而其他人很拘束,依旧站着,不敢在二府老爷面前造次。
刘三银也见大家都站着,说道:“?,没事的,快坐吧,二府爷不是那样的人,可平易近人了,是咱老百姓的好父母官呐。”
“我的屁股被打烂了,不能坐。”郑继广解释说。
戴彰勋笑着说:“巡警局的板子还是很硬的吧?那好,你就站着吧。”
郑继广窘迫地说:“回老爷,咱身体壮,只要是心情顺畅,这不算啥。”
大家坐定后,戴彰勋发话了:“今天我把大家找来,你们都知道我的用意。昨天晚上,周青山和田良成秘密地进入到监狱,把告洋行的状子交给了郑继广,为的就是逼他们退回你们的货款。”
刘三银和王兰田这才明白过来,异口同声地说:“我说郑继广从哪里弄来的状纸呢,原来是大人您在暗中帮助我们呀!”
戴彰勋一摆手,继续说:“今天上午的升堂审案,主要是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但是,这些洋行是外国人开办的。他们仗着朝廷与他们签订的条约,不受官府管辖,我表面上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我在东北做知县时,经常和这种人打交道,知道他们的一些软肋。我们可以抓住他们的弱点,大做文章,逼他们退款。”
郑继广急切地说:“什么办法?二府爷您快讲。要是能从洋行手里要回银子来,我们些几百家的商号又可以重新做生意了,我们宁愿多交一些税银,那二府爷可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呀!”
戴彰勋说:“再生父母,这也太玄乎了吧?我问你们,在多伦诺尔做生意最忌讳的是什么?”
“不讲信义!”
大家争先恐后地说。
“对!”戴彰勋说,“在多伦诺尔经商,信义是第一位的。你们要想办法让全城的商户都知道洋行是不讲信义的。别说是这次深受其害的商号,就连那些没有受害的商号都不与他们作生意上的往来。你们说,他们能支撑下去么?这些洋行买办们指望着我们商户们批购他们的洋布、煤油、火柴、卷烟等紧俏商品到草地销售,然后再把带回来的畜产品卖给他们。如果众商户抱起团来,不与他们合作,洋行顿时会陷入了绝境,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办也是洋行雇佣的,他们为洋行带不来利润,洋行的外国老板们自然不会答应。这样一来,不怕他们不交还货款!”
“这主意太好了!我们咋就没想到?”
“对,我们要抱起团来跟他们干!”
“抱起团来好办,就是缺乏领头的人。”
这几个商户兴奋地说。
戴彰勋接着又讲:“首先,你们的商务会要着手去办这件事,要号召众商户抵制这些洋行。现在商务会会长乌良义已经同他们勾勾搭搭的,违背了你们商务会的宗旨,直接损害了众商户的利益。你们商户要通过合法的途径将他选下去,选出真正代表你们利益的人来,去号召商民。你们商务会是民间机构,不受官府管辖,这一点,我无能为力。”
李长林是商务会副会长,到底见过一些世面,他想了一想,说道:“这好办,我们这些商人之所以成立商务会,就是要理顺多伦诺尔各买卖行之间的关系、解决商户间的纠纷和维护众家商号的利益。对选出的商务会会长,第一个要求就是要以德为先。现在,众多商家已经看到了商务会会长乌良义损害了大家的利益,我们这些会董有权利提出重新选举代表众家商号利益的会长。我作为副会长,一会儿回去召集四十位会董商量一下,看大家是同意否重新选举的事情。如果都同意的话,我们马上选举,一定会选出真正代表我们商户利益的会长。我们会按照二府爷给我们出的主意办好这件事的。”
郑继广一听,急道:“那我们还不去准备?”
戴彰勋说:“不要着急。关于抵制洋行的问题还有一些事顺便要做一下。”
郑继广问:“二府爷,啥事?”
戴彰勋说:“我们前段儿时间走访时,听周主簿讲,各洋行开设了很多的大烟馆,害了不少商户。大家下去后,一并把这事儿向商户们说明,让大家远离这东西。那些已经陷入其中的商户,等待你们新选出来的商务会去帮助呢!”
李长林说:“这个一定能行。乌良义当会长,哪管过这事?我们重新选出来的会长一定会带领大家抵制他们的。”
周青山插了一句:“日本人开设的大烟馆最多。不仅如此,他们在滦河边还包了不少的活佛香火地,在那里种植鸦片呢。”
戴彰勋说:“那我们就去拜访一下活佛们,同活佛讲清利害关系。我想,活佛是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宗旨的,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可以动员他们收回土地。”
“那样更好。”周青山说。
戴彰勋又吩咐:“这些日本人再精明,总不能自己亲自去种鸦片的。??周主簿,你去通知户部衙门,训令百姓,不准到那里给日本人种地!”
周青山道:“对日本人来说,这可是釜底抽薪了。”
“我们同知署奈何不了他们,还奈何不了百姓?”
所有在场的人听到戴彰勋的话,开怀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李长林就把四十多名会董召集到了商务会。不用说,商务会会议议题是大家投票来决定是否重新选举的事情。
商务会议事厅是通间的,两根粗壮的大木柁支起房檩,使整个大厅显得宽阔、肃穆。大厅两边的墙壁上破天荒地张贴上了《多伦诺尔商务会章程》。议事厅大门正对的两个正座上,分别坐着被商户们打的鼻青脸肿的乌良义和要求重新选举的副会长李长林。正座前有两排相对着的座椅,这里坐着四十多个代表晋商、冀商、燕商和回商的会董。会场很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李长林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他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把各位会董召集到这里,是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你们都清楚我们商务会的宗旨是就为会员提供服务,为商家谋取权益,为商家与商家之间的沟通牵线搭桥,为商户创造稳定市场环境,从而促进多伦诺尔经济的发展。而且,我们共同制定了《多伦诺尔商务会章程》。这上面规定商务会的全体成员要遵守大清国的律法,遵守商业道德,诚信经营,维护我们多伦诺尔商界的形象等条款。当时,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