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楚国动手,反倒是简单了,给了我一个打他的理由。”嬴驷嘴角一撇,寒声道:“怕就怕他使阴招。”
嬴疾一愣,目光一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惊道:“借刀杀人?”
“看来我把此事想简单了!”嬴驷痛心疾首地拍了下桌子,“相国有难也!”
嬴疾霍地起身,大声道:“臣愿领兵,挥师楚国。”
“打不得,打不得!”嬴驷紧蹙着眉头摇了摇手,“此时一发兵,齐楚必然联合,再加上之前的五国,届时他们会合天下之兵,伐我大秦,祖宗之基业便要毁于我手。”
嬴疾急了,压着一股子的怒火,沉着声道:“不打便如何,难道要眼睁睁地看一国之相和王妃死在挈桑不成,我大秦威仪何在?”
“怎么连你都急了?”嬴驷奇怪地看了眼嬴疾,“你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们真敢杀人吗?”
嬴疾站定身子,沉眉思量了片刻,“列国纷争,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如果真是楚国动手,杀相国可能不会,最多把他扣押了,芈王妃就难说了。”
嬴驷点了点头,芈氏与昭阳有仇,楚国借刀杀人,正好杀了芈氏,公仇私怨一起了。可是楚国会借哪把刀呢?
第二章 忍痛割爱,入燕为质
一、患难逢胞弟,谈笑寒敌胆
魏冉带着芈氏刚出了门,便见两人扑将上来,忙不迭把身子一矮,左手一翻,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用力一带,把那人连人带刀拉了过来,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人一同倒在地上。魏冉回头一拉姐姐就要往外冲。却听芈氏道:“你给我站住!”
魏冉不解地道:“为何不走?”
“张仪是秦之相国,是我俩的救命恩人,于公于私你都不该把他弃于此!”芈氏杏目圆睁,怒道:“若是他有不测,你我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魏冉惶恐地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带相国出来!”回身又去找张仪。却在这时,背后陡起一阵破空之声,魏冉暗叫不妙,将芈氏往里一推,拔剑应敌,刀剑相交,金铁狂鸣,只觉对方来劲甚大,脚下不觉退了两步。定目看时,只见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脸的杀气,一刀方落,又是一刀斫将过来。
魏冉遇上了对手,好斗之心大起,轻喝一声,与那年轻人打在一起。
是时门外大批人杀进来,那年轻人命令道:“把张仪和那女人抓起来!”魏冉大急,怒道:“有本事一对一比过,休仗人多势众。”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比个鸟!”见手下的人已经抓了张仪和芈氏,轻喝一声,便有十余人上来围攻魏冉,魏冉虽道是气力惊人,可这么多人围攻,却也是抵挡不住,不出几招,就被他们抓住了。那年轻人道声:“走!”率众夺门而出。此番秦国本来就没带多少武士,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此时已把秦武士杀尽,无人可挡,竟是来去自如。
穿过平原,前面便是一道山涧,那年轻人把张仪等三人五花大绑了后,继又往前走。及至向晚时分,行至一处林地,一行人停了下来,敢情是想在这个地方歇脚。
魏冉被人扔在地上,石头硌得他龇牙咧嘴,骂道:“有本事把我放了,看我怎生把你揍扁!”
“你很想打吗?”那年轻人走到魏冉跟前,抬腿就是一脚,踢在魏冉脸上,把魏冉痛得嗷嗷直叫。“我告诉你,今日你们死定了。”
“是楚令尹派你来的吧?”张仪上下打量了那人两眼,冷笑道。
“张相国料敌于先,什么事也瞒不了你。”年轻人嘿嘿怪笑道:“可为何料不到楚国会来这么一招?”
张仪叹了一声,“是我没料到昭阳老儿心胸狭隘至斯。”
“要这么说你就错了。”年轻人道:“昭阳老儿虽也恨你们,却也不会傻到利用邦交之时杀秦国重臣。”
“原来如此!”张仪突然微微一笑,看着年轻人道:“那就是你太傻了。”
年轻人浓眉一皱,眼中杀气陡盛,“此话何意?”
张仪道:“楚国借刀杀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灭秦!”年轻人忽然狞笑道:“杀光秦人,灭了秦国。”
“好重的杀气!”芈氏美目流转,“看来你不是楚国人。”
年轻人看了芈氏两眼,这才发现这女人有些与众不同。按理说,一般的女人让人抓了,早已吓得花容无色,脸色惨白,可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恐。年轻人见状,不由好奇地打量起芈氏来,只见她眉目含春,面带桃花,两只大大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水灵灵的甚是惹人怜爱。嘴角微微上扬着,完全是一副少女看到了中意的少年一般,脸上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那年轻人怦然心动,却又有些好奇,心想她凭什么不畏惧于我?当下走了上去,在芈氏面前蹲下,把脸往前凑了凑,“你果然有些与众不同!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害怕?”
芈氏见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含娇带羞地低下头去,突然扑哧笑出声来,“怕你?我为何要怕你?”
年轻人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把脸一寒,“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好啊!”芈氏扬了扬头,将脸抬了起来,看着他道:“你有本事把他们都放了,我便随你处置。”
年轻人眯了眯眼,此时他越看越觉得这女人有些特别,与他之前遇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她的骨子里有一股野性,如同一匹刚烈的母马,她虽不会咬人,但时时刻刻都露出一种傲视草原的姿态。
这少年自小在关外草原长大,在他的眼里,莫说是女人,便是天下也早晚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难不成还恫吓不到区区一个女人吗?
此等心性一起,便有了想要征服她的念头,冷冷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芈氏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却不自知的关外莽汉罢了!”
那年轻人蓦地纵声一笑,“你倒是把我看透了!不错,我正是来自草原。但我并非如你所说的莽汉。”
芈氏有心想套出他的身份,佯装不屑地上下看了他一眼,“哦?”
嬴疾在房里低首走了一圈,抬头道:“楚国会借哪把刀?”
嬴驷目光炯炯地看着嬴疾道:“可还记得八年前,义渠内乱?”
“自然记得。”嬴疾道:“王上趁义渠内乱,以平乱为名,发兵义渠,从此后便控制了义渠,直至五年前,义渠王迫于无奈,向我称臣,如今义渠已是大秦的一个郡县。”
“义渠人野性难驯,虽归附大秦,复国之志却从未打消。”嬴驷沉声道:“这是把利刃,复仇的利刃,刀出必见血。”
嬴疾惊道:“楚国会借这把刀?”
“义渠人以战死为荣,病死为耻,要借刀杀人,这是把最好的刀。”嬴驷懊恼地道:“怪我,都怪我!我没想到此行会如此凶险,挈桑离此千里之遥,想要救援,也是鞭长莫及了。”
“我告诉你,我乃义渠之王。”年轻人眼里寒光一闪,“我父王是被秦人打死的,我对秦人恨之入骨,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联合楚国,破坏会盟,进而削弱秦国,伺机报我血仇!”
义渠王的一番话听得芈氏心惊胆战,可谓是字字惊心,也终于明白了屈原为何会在会谈中拂袖而去,原来他早作了打算。
义渠王见芈氏脸上露出抹惊慌之色,颇有些得意,挑衅地道:“如今可还愿留下来随我处置吗?”
芈氏哼的一声,“你敢把他们都放了吗?”
义渠王看着她略带挑衅的眼神,心想要是果真把张仪这些人放了,怕是没法向楚国交差,到时他们若是说我本事不济,又让张仪跑了,岂非白忙了一场?
可是转眼看那女人的眼神,转念又想,我岂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于一个女人?再者破坏挈桑会盟的目的已然达到,楚国也说了要留张仪性命,免得与秦国正面为敌。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俩放了,却凭空得一野女人玩玩,再设法将她征服了,有何不好?
如此一想,脸上浮起抹冷笑。却在这时,陡然听到魏冉骂道:“你这关外来的野蛮之徒,尽会欺负女人,有本事你就把我松绑,一对一的打一场,若是我胜了,便放我等走,我若是败了,甘愿死你刀下!”
义渠王在草原上长大,生性野蛮狠辣,再者平时行事也只凭一时之好恶,此时他看了眼魏冉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又转变了主意,两眼微微一眯,杀气陡然而生。暗忖:今日我抓了这几人,与秦国的梁子已结,就算是把他俩杀了,又能如何?
思忖间,走到其中一名义渠人身前,凑上前去耳语了几句。那义渠人点了下头,叫上十来人,吆喝着把张仪和魏冉从地上拉了起来,往林子外面赶。芈氏惊道:“你要作甚?”
义渠王道:“放了他们。”
芈氏道:“既是要放了他们,为何不给他们松绑?”
义渠王用手指了指魏冉,说道:“此人不老实,我怕他坏了我俩的好事,故将他赶远。”
芈氏狐疑地道:“你是当真要放了他们吗?”
“你后悔了吗?”义渠王存心要与她斗上一斗,也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芈氏,似笑非笑地道:“若是后悔了,害怕了,现在还来得及,也省得我麻烦,便在此地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便是。”
芈氏心想,今日若不依了他,必死无疑。可若是依了他,从此便无回头路了。此人敢替楚国出头冒犯秦国,必是性格冲动,有勇无谋,早晚会被秦国所灭,到那时我也多半是死路一条。不如我先救张仪和魏冉脱险,再与此人周旋,看他那有勇无谋的样子,定会有破绽可寻。万一要是周旋不开,脱不得身,那也是命该如此,如之奈何?
芈氏生性开朗乐观,行事干练,说道:“你以为只有男人说话才一言九鼎吗?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希望你莫出尔反尔才是!”
义渠王叫了声好,手一挥,让那些人把张仪和魏冉送了出去。芈氏不知其中有诈,见他把他们送出林子去,心下略微一松。
义渠王一心想征服这个女人,待张仪等人走出林子,便叫手底下的人临时搭一个棚子,急切地要成了好事。芈氏见情况不妙,忙道:“在这荒郊野外,便想与我苟合吗?”
义渠王道:“哪来这许多讲究,此处有何不好?”
芈氏道:“你若真想得到,须答应我两件事。”
“何事?”
“第一,须给我一个承诺。”芈氏本是想拖延时间,伺机寻找脱身之法,不想义渠王这人虽说是心狠手辣,但却是个直肠子,而且在草原汉子的心里,喜欢一个人便是要真心对待,并没想过要与芈氏做露水鸳鸯,心想我既然要将你征服,岂在乎一个承诺?剑眉一动,认真地道:“你若是从了我,此一生我都将对你不离不弃,绝不食言!”
芈氏见他那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心慌了起来,心想此人有勇无谋的果然没几分脑子,居然当起真来了!但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芈氏也只得继续硬撑下去,又道:“第二,把我接回义渠,置办一场大礼,让我光明正大地成为你的女人!”她如此说,无非是想张仪和魏冉脱身之后,派人来救她。此去义渠千里迢迢,路上再使些计策拖延些时间,等秦军来救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义渠王却是当了真,他认为,一个女人都愿与你回家置办大礼了,此事多半不会有假。当下道:“此话当真?”
芈氏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真。”
义渠王徘徊了两趟,又朝芈氏看了一眼,道:“便依了你!”
芈氏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快就答应了,心里油然生出股异样的感觉。她这辈子所接触的男人无非就是嬴驷,然其是联姻入秦的,嬴驷作为一国之王,得到她自然是天经地义之事,故她从未体验过被一个男人重视的感觉,这义渠王虽说是愣头愣脑的,却也是愣得可爱,三言两语便把他诓住了,居然真答应了给她置办大礼,且当着众义渠人的面给了她一个永恒的承诺。
女人都喜欢承诺,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芈氏正值花季妙龄,情窦初开,在一生一世的承诺面前,自然也难免心动。
正自遐想间,突听得林子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嘈杂之声。芈氏脸色一变,“你是食言把他们杀了吗?”
义渠王听到这一声叫,也是大吃了一惊,因为如果是张仪和魏冉被杀了,他的手下断然不会传出嘈杂之声,很显然,林子外边出了意外!
想到此处,招呼了下其他人,就要往林子外冲。可身子刚动,只听有人在林子外叫道:“我与你说了,那边有一群软蛋,把人绑了砍来玩,你偏是不信!你看看,现在可是信了?”
只听另一人道:“还倒真是!不过此软蛋非彼软蛋也。”
先前那人奇道:“软蛋也分彼此吗?”
“这你便是不懂了。”后面那人道:“软蛋分作两种,一种是把人绑了,砍脑袋玩,杀手无寸铁者是为二级软蛋;还有一种,不但把人绑了砍脑袋玩,还哄骗女人,那些肉麻的话编的跟真的一般,是为顶级软蛋,无耻至极。何为男人,你可知道?”
先前那人道:“站着撒尿者是也!”
“非也!”后面那人道:“所谓男人,便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改初衷,一诺千金者是为男人。你看那人,说好了要放人,暗地里却要砍人家的头,这岂止是软蛋,便连站着撒尿的货也算不上。”
那两人一唱一和,把义渠王的阴谋尽数说了出来,这义渠王本也是血性汉子,只不过被魏冉激怒了,方才起了杀心,又被那两人一阵揶揄,顿觉无地自容,大声喊道:“何人躲在山里,有本事出来相见!”
话音落时,只听先前一人道:“不行不行!咱们不能出去,此软蛋喜欢仗着人多势众将人绑了砍头玩,若是咱们出去了,项上头颅定是也没了。”
后一人道:“此话在理,要玩的话,咱们就跟他比谁的人多,然后把他也绑了砍头来玩玩。”
前一人哈哈笑道:“甚好甚好!”
话落间,山上哗啦啦涌出大批人来,足足有上千之众,把义渠王等一干人围了起来。
义渠王大吃一惊,他身处异国他乡,若此时秦国的军队到了,当真便死无葬身之地了。然瞥目间,只见山上的人都是穿着粗布衣衫,并非秦军,心下稍安,暗忖可能是山寇之流,用金银打发了便可,当下大声道:“众位好汉,在下报的是私仇,与你等并无干系,若众好汉手头紧了,在下倒是随身带了些财物,可赠与各位!”
“义渠王好生慷慨呵!”众人中走出一位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身着一件厚重的裘皮大衣,与瘦小的身子十分的不相称,倒像是挂在树干上,很是滑稽。那少年用拇指摸了摸鼻翼,呵呵笑道:“听说义渠人生来好斗,自诩是草原上的雄鹰,以斗死为荣,病死为耻,听起来叫人好生钦佩,可敢与我斗一斗?”
义渠王把眼一眯,也听出来他正是先前说话那人。当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少年一番,心想此人身子瘦小,看上去也没有多少力气,却敢向我公然挑战,莫非有什么异术?当下问道:“不知要怎么斗?”
那少年走到义渠人中间,微哂道:“你不是喜欢砍头吗?咱们就来砍头玩,如何?”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兀自谈笑自如,浑不将砍头当一回事,但义渠王听在耳里,只觉脊梁阵阵发凉,他自认为也算得上是杀人不眨眼的了,可与这少年一比,却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心里不由得虚了三分。但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退却,也着实拉不下脸面,便硬撑着问道:“如何砍法?”
那少年从腰际拔出一柄匕首,在手里晃了晃,朝义渠王笑道:“你看好了!”话音甫落,寒光一闪,刀起刀落间,一颗人头随着一道血光飞向天空,及至众人回过神来,当中的一位义渠人“砰”的一声,若树桩般倒在了地上。
少年谈笑间便让一颗人头落地,在场人等无不惊骇,特别是芈氏,何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