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军事战争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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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军事战争通史- 第5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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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地说,范蠡的军事思想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加强战备,为克敌制胜创造必要的条件。

    “慎战”与“备战”并重的战争观,是中国古代军事思想中的积极因素,历史上绝大多数军事思想家,都十分强调做好战备,以待不虞的重要性。在这一问题上,范蠡的认识没有例外。他认为从事战争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这些条件既包括政治、经济因素,也包含军队实力状况;“兵之要在于人,人之要在于谷,故民众,则主安;谷多,则兵强。王而备此二者,然后可以图之也。”(《越绝书…枕中》)并进而指出:“古之圣君莫不习战用兵,然行陈队伍军鼓之事,吉凶决在其工”(《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其基本原则就是,高度重视,充分准备,措施得力,以应万变。用范蠡他自己的话来说,即“审备则可战。审备慎守,以待不虞,备设守固,必可应难”(《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

    第二,“随时以行”的攻守原则

    中国传统文化的显著特点之一,是它的整体性与融合性。历史上思想家在进行理性思辨活动时,其逻辑起点通常植根于“天人合人”的宇宙构成模式,追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与圆融,注重以普遍联系,相互依存的观点、立场和方法来全面认识和宏观把握问题。反映在军事斗争领域,即是以“天道”推论“人道”,以“政事”推论“兵事”。

    这一点在范蠡的军事思想中也有鲜明的体现。在他的哲学观念中,“天道”与“人道”是和谐一致的。他认为,“天道”的属性是“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国语…越语下》,以下引文凡不注出处者,均出此篇)。因此,人们在从事社会活动时,也应当因循自然,顺应天时,“自若以处,以度天下”。这一思想引进到军事斗争领域,就是所谓的“随时以行”。这里所说的“时”,是指时机,也可引申为战机。“随时”,就是依据时机是否有利、战机是否成熟来决定作战行动展开与否,既不超前,也不滞后,这也叫做“守时”,“随时以行,是谓守时”。

    范蠡的“随时”、“守时”原理落实到具体的攻守行动中,实质上包含有两层基本意思:第一是指“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意谓当有利的时机还没有出现,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切不可主动发起进攻,而应采取积极防御,等待时机,以求克敌制胜:“待其来者而正之,因时之所宜而定之”;“按师整兵,待其坏败,随而袭之”(《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他严肃指出在时机不成熟情况下盲目对敌进攻.那就会“逆于天而不和于人”,这就叫做“强孛”,“强孛者不祥”,必然招致惨重的失败,“王若行之,将妨于国家,靡王躬身”。第二层意思是指“得时无怠,时不再来”。这是要求战争指导者善于捕捉战机,一旦遇到有利的时机,就要适时地转防御为进攻,而绝不能犹豫不决,贻误战机,纵敌遗患。他说:“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不及。”即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去进攻敌人,实现自己后发制人的作战目的。他指出,如果错过了有利的时机,就会给自己带来诸多不利,留下祸患,“得时不成”,“反受其殃”。

    范蠡“随时而行”的攻守指导原则,在吴越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和高明的运用。当越国尚处于被动弱小的劣势地位之时,范蠡多次谏阻越王勾践主动攻吴的计划,反复用“事无间,时无反,则抚民保教以须之”的道理说服勾践采取持久防御的策略,在削弱敌人力量的同时积聚自己的实力,为实现敌我优劣态势的转换,发起最后的反攻创造条件。而当吴国实力衰微,有隙可乘之机出现之时,则当机立断辅佐勾践及时发动灭吴之战,打得对手措手不及,全线崩溃。并坚决实施连续进攻,扩大战果,顺利攻占吴都姑苏(今江苏苏州),赢得最后的胜利。

    第三,“变易主客”的实力运用方针

    所谓“主客”,是中国古代兵学的一对重要范畴。“主”,通常是指战争中在自己的土地上实施防御的一方;“客”,则通常是指战争中进入他国境内实施进攻的一方。根据战场形势选择适宜的主客位置,或反客为主,或变主为客,是从事作战指导中的重要命题,也是军事家夺取战争主动权,克敌制胜的基本保证。兵书《李卫公问对》之所以在后世受到广泛的推崇,被视为古典兵学宝库中的瑰宝,原因之一,是其作者在“变易主客”方面有精辟深刻的阐述,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称的那样:“其书分别奇正,指画攻守,变易主客,于兵家微意时有所得。”

    理解了“主客”关系的丰富内涵,那么我们对范蠡有关“变易主客”的实力运用方针的价值也就容易认识和把握了。应该说,这一方针在范蠡的军事思想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具有积极意义。

    概括地说,与《孙子兵法》中提倡进攻速胜的战略指导略有不同的是,范蠡在战略指导上更侧重于持久防御,强调为主而不轻率为客。这当然是同越国在相当长时期内处于战略劣势地位的特殊形势有关。

    范蠡注重于为主之道,反复阐述“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的必要性。为此,他积极主张持久防御,避敌锋芒,防止出现过早决战的被动不利局面,指出“彼来从我,固守勿与”,做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屈求伸,以主应客。

    但是范蠡的高明卓越之处,在于他的持久防御并非是消极无为的举措,而是积极能动的作为。换句话说,它仅仅是手段而绝非是目的。其最终的目标还是“变易主客”,即适时由战略防御的“主”的地位转为战略进攻的“客”的地位,先主而后客,殄灭以为期。而实现“变易主客”的关键,就在于通过各种积极的手段,转化双方的优劣态势,剥夺敌人有利的条件,暗中增强己方的实力,从而摆脱被动,立于主动的地位。这用范蠡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尽其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这种以暂时的退守换取最后的攻取的战略指导,乃是高超英明的实力运用方针,是范蠡军事思想中的优秀内核,它对于中国古代积极防御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具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第四,“因情用兵”的致胜之道

    “因敌而制胜”、“致人而不致于人”(《孙子兵法…虚实篇》),是作战指导思想的精髓,也是古往今来战争指导者所孜孜以求的用兵理想境界。作为春秋时期屈指可数的军事家,范蠡在这方面与兵圣孙子实有相通之处,同样以因情用兵为指导战争活动的最高原则。

    在范蠡那里,因情用兵乃是“天道”运行规律在军事斗争领域的衍化,是“天道”作用于“兵事”的必有之义。范蠡认为,“天道”的运行是“赢缩转化”的,即所谓“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世间万事万物同样也处于不断变化、循环往复过程之中。这就要求人们善于相因,“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这一基本原则同样也可应用于军事斗争。他为此而指出:“因而成之,是故战胜而不报,取地而不返,兵胜于外,福生于内,用力甚少而名声章明”。这里所说的“因”,就是因情用兵,因敌制胜,也即根据战争的客观实际情况的变化来决定作战行动。在这一原则指导之下,后发制人和先发制入的内在关系乃是辩证的、相辅相成的。后发制人固然占据主导地位,但这并不排斥一定条件下的先发制人。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在作战指导上,后发制人和先发制人方针的不同应用,都必须随时随地,灵活机宜加以处置。在实行后发制人的原则时,要取法于阴象,即沉着应付,不动声色,持重待机;而在先发制人时,则要取法于阳象,即雷厉风行,迅猛进攻,所向披靡!对此,范蠡本人曾作过深刻系统的论述:“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后则用阴,先则用阳;近则用柔,远则用刚。”

    从范蠡“因”情用兵的理性认识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范蠡的思想既渊源脱胎于《老子》,但又发展丰富了《老子》。《老子》一书在讲进退、刚柔、强弱、先后时,总是无条件地强调退、柔、弱、后的一面,提倡所谓的“不敢进寸而退尺”(《老子…六十九章》),而一味否定进、刚、强、先这一面。范蠡则不同,他避免了机械化、简单化对待倾向,主张量敌用兵,灵活机动,或进或退,或刚或柔,或先或后。他的这一认识,比较《老子》而言,无疑是要辩证全面深刻得多了。

    综上所述,范蠡的军事思想具有丰富的内涵,鲜明的特色,其所揭示的许多基本军事原则,已上升为抽象的哲学理论,包含有超越时空的普遍意义。对这份珍贵的军事文化遗产进行总结,乃是面对现实、走向未来的需要。

兵书战策 '杂'“大不攻小,强不侮弱”——墨家军事思想的特色与意义

    墨家学派在先秦时期与儒家学派同称为显学。《韩非子…显学》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孟子…滕文公下》也说:“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可见其在当时影响之大。因此,其包含有丰富的军事理性认识乃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其主要内容,一是“非攻”,二是“救守”,前者集中体现了墨家的战争观念,后者则是墨家作战指导思想的具体表现和基本特征。

    一

    探讨墨家的战争观,首先应从其整个学说的体系特征与价值取向角度切入,因为只有真正理解了墨家学说的宗旨与本质属性,才能够找到其军事观念的逻辑起点,并对其进行比较正确的定位。

    如果说儒家学说以道德理想主义为本位,法家学说以追求极端功利为基本旨趣,那么墨家则是侧重于在道德和功利之间寻找平衡,而以功利为出发点。章太炎先生认为:“墨子之学,以兼爱、尚同为本。兼爱、尚同则不得不尚贤。至于节用,其旨专在俭约,则所以达兼爱之路也。节葬、非乐,皆由节用来。要之,皆尚俭之法耳”(《国学讲演录…诸子略说》)。此说可谓中的。可见墨家的基本立场,是“兼相爱,交相利”,凡事均从是否有利或功利大小的视角进行评估,决定取舍。即判断一切政治设施的优劣得失,在于看它是否对人们(尤其是一般民众)有实际利益:“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墨子…非命中》)。这一点,其他诸子学派以及后世人们均是具有共识的,荀况说“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荀子…解蔽》);班固《汉书…艺文志…诸子略》)指出墨家的基本特征为“强本而节用”;都看到了墨家崇尚功利的主旨所在。

    由此可知,以功利的原则为衡尺,考量军事问题乃是墨家战争观念的逻辑起点。在墨家看来,当时最不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情非战争莫属,因此汲汲于提倡“非攻”。而战争这种天下“巨害”的发生并累世延续,则是由于人们互不相爱,在短暂、虚幻的“小利”面前丧失本性,忘却“大利”所在的缘故,因此致力于主张“兼爱”。但如果统治者陷于贪小利而忘大利的思维误区而不返,我行我素,穷兵黩武,那么,被侵凌的一方也就只好用武力对付武力,捍卫自己的利益了,因此讲求城守防御,形成了《备城门》诸篇系统的防御思想。正如俞樾所言:“(墨子)惟非攻,是以讲求备御之法”(《墨子间诂…序》)。

    墨家学派战争观念的核心内容是“非攻”理论。《墨子》一书对当时的战争多有抨击,无情贬斥:“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贵则傲贱也,富则骄贫也。”认定其基本性质是非正义的,而非正义的判断依据,乃是有害无利,不合“国家百姓人民之利”的根本要求。

    第一,从历史史实考察,战争是凶事,是灾祸,无功利而多祸害,理应加以摈弃。第二,从现实状况考察,战争给双方民众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给社会物质财富造成巨大的损失,与利益无涉,与祸害相伴,。必须加以反对。第三,致力于将“义”落实到“利”的实处。从义与不义的高度,论证当时战争的非正义性也即非有利性,为否定战争寻找进一步的理论根据。第四,通过对利害关系的权衡,论证好战大国从事战争活动的得不偿失,以进一步肯定“非攻”的正确性和必要性。(参见本书“先秦诸子军事思想异同比较”一节相关论述)

    墨家战争观念以“功利”为逻辑起点,殆无疑义。“利”象一根红线,贯穿于其整个军事思想的方方面面,成为联系其所有重要命题与范畴的精神纽带。它力主“非攻”,提倡“兼爱”,主张通过兼相爱来消弥战乱,“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墨子…兼爱上》)。认为兼爱可以去乱,可以止战,兼爱是非攻的道德伦理基础,非攻是兼爱的客观自然结果,而将两者沟通和联系在一起的,正是“交相利”。由于战争的发生直接渊源于统治者的私欲,《墨子》便把止战的希望寄托于统治者自身的明理知利,要求“王公大人”们为天下着想,为民众着想,也为自身利益着想而停止攻伐征战:“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墨子…非攻下》)。这里,“利”也是主宰一切的钤辖。当然,墨家也觉得,那些王公大人大多政治眼光短视,不知道自己之利与“天下之利”、“民众之利”之间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不会把“天下之利”和“民众之利”放在适当的位置,而必然汲汲于征战,于是转而求助于“天志”、鬼神,指出行“天赏之,鬼富之,人誉之”(同上)的结果。强调攻战作为不义之行,必受到天、鬼的惩罚。墨家提倡“天诛”,宣扬天赏天罚,目的是想借助天意、鬼神,警告诫谕好战黩武的统治者,使其改弦更张,这尽管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但是以“利”为标尺判断是非,衡量得失的做法同样没有任何区别。从这个意义上说,注意和把握“功利”在墨家学说中的主导地位,是我们今天正确认识和评价其兵学观念的一把钥匙。

    墨家的战争观念是有双重性质的。一方面墨家以“利”为准鹄,充分揭露统治者好战与掠夺的本性,使得人们能够比较清醒地认识统治者贪得无厌的面目,指出统治者攻伐之举貌似合“利”实则悖“利”的愚妄性,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和针砭作用。同时,以“非攻”为核心的战争观念也反映了广大民众对和平与安宁的渴求,要求结束战乱,发展生产和改善生活的良好愿望,反映了墨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的主体诉求。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具有进步性与合理性。但在另一方面,墨家否定所有以强攻弱的战争,没有能认识到当时的兼并战争乃是走向统一的必由之路,是暂时的丧失“小利”而换取永久的赢得“大利”,具有重要的历史作用。这表明,墨家的主观愿望和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相背悖的,并不能真正摆脱战争的痛苦。可见,墨子的“利益”观存在着暂时、局部、短视的缺陷,不过是“道之一隅”,缺乏最大的圆融性与超越性。庄子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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