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柔乡
赵渊回长安,在高层庙堂之上引起的波动不但是赵渊此次回长安不仅没有大张旗鼓反而低调得有些过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具体行程,顾仙佛受到那张请柬之时,心中也是不免诧异,其实他如大多数知情人一样,都以为大皇子赵渊此时应该刚刚离开北原,但是却没想到,赵渊给所有人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队伍刚刚出北原,他人已经到了长安。
既然他费尽心机瞒住了所有人行踪,那么肯定是要有所图谋的,赵渊相请,顾仙佛肯定是要去赴宴的,但是该以什么态度去,顾仙佛心中却拿捏不定。
赵渊素来喜好兵戈之事,但是真对权谋一点想法都没有?
世人盛传大皇子为人豪爽,若是真正豪爽,怎么才能做到天下皆知?
顾仙佛不想去深究这些问题,在没见到赵渊之前,他对于赵渊此次的图谋也是不敢轻易下定论,所以这次赴宴他并没有大张旗鼓,拣了一身朴素的干净衣服换上,他没有带顾府的下人,明面上只带了海婵与剑三两人,暗中选弱水房的几队谍子策应,便从后门踏上了外出的马车。
剑三此人,顾仙佛很是感兴趣,若说顾鲤是一只野狗,那剑三便是一只豺狼,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侵略与进攻,也不想吃别人剩的骨头,你若是想让我替你办事,便要给我足够的肉吃,现在给不了不要紧,先欠着,日后加倍给我就行。
相对于那些肚子里有九道弯弯的所谓闲云野鹤的文人谋士,顾仙佛更喜欢与剑三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仅是欣赏剑三的直来直去,更是因为不用在猜忌之上浪费时间,想要什么你说明白了,做好事情我直接给你,省得你表面说着不要赏赐事成之后再心有芥蒂。
坐在并不舒适的马车里,顾仙佛一边揉捏着海蝉晶莹的耳垂一边轻笑道:“回去以后替我告诉斧骁,让他在密影十三房外再增设一闲云房,闲云房与其余十三房不同,不参与暗杀与刺探活动,只负责分拣判断其余十三房传递回来的信息,需要什么人让他尽管开口,不论是顾府里的还是军器司的,哪怕是西凉的,只要他一句话,我便给他,我不奢求闲云房现在就能成型,我给他两年时间,三月之内,闲云房要处具规模,一年以后,闲云房要能拉的出来,两年,闲云房要可以独立运转。至于闲云房的房主嘛,你要是想做你就做一年等日后有了得力臂膀之后再交出去,若是不想做便不做,让斧骁再找人做去便是。”
马车空间不大,行进之时更有颠簸,海婵只能伏在顾仙佛身上,面色有些微红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下了,也没有说自己做还是不做。
顾仙佛一巴掌拍在俏美婢子滚圆的臀瓣上,引得海婵低声娇呼一声,抬起头带着湿润情意的秋水长眸望了顾仙佛一眼,娇嗔说道:“婢子记下了,闲云房的房主婢子不想做,只想这辈子伺候在少爷身边,若是少爷实在找不到得力人手,婢子也能兼着。”
顾仙佛略带自负地轻轻一笑,抱着怀里佳人柔声道:“不想做那便不做,顾府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能统率闲云房的人了?”
缩在顾仙佛怀里的海婵嗯了一声,一边抓着顾仙佛大手一边岔开话题问道:“自从少爷入主书房以后,就没来房间里歇息过一晚上,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命法呀,今日若不是去赴鸿门宴,少爷是不是还想不起婢子来啊?”
顾仙佛捏了捏吃着飞醋的海婵琼鼻,道:“现在顾府刚刚交到我手上,大小事务都得我亲自打理,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啊。二弟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这么个邪气性子,除了对我之外对父亲有时也是没有好脸子,他小时候练武伤了脑子,你莫与他一般见识。之前父亲命女眷不可进书房的规矩,从今日起就没了,日后我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还需要我贴身的大丫鬟来给我研磨呢。”
听到顾仙佛讲顾烟伤了脑子,海婵趴在顾仙佛怀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再听到顾仙佛后半句话,海婵脸上的忧郁情怀一扫而空,正待说话之时马车前却传来剑三禀报:“老爷,到了。”
顾仙佛拍拍海婵臀瓣,海婵略带幽怨地看了少爷一眼,还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替顾仙佛整理衣衫。
顾仙佛走下马车之时,首先便看到的是一停在瘦湖湖畔的巨大花船,这艘花船名“温柔乡”,倒是起的有那么一丝书生味道,想必也是这艘花船幕后老板重金求来的,温柔乡在冬日之时到了数九寒天才靠岸挂牌,如今刚刚开春便又开出来招揽生意,端的是一个勤劳典范。
只是原本嬉闹无数胭脂气甚浓烈的温柔乡如今却化作了一个地道的江南水乡女子,船只是静静靠在湖畔,偶有看到下人弓着身子往来伺候,却不见红倌与香主往来。
顾仙佛带着海婵剑三前行数步,身着一身大红色常服的赵渊便大笑着自舢板上稳步走下,边走边拱手道:“药师啊,我千盼万盼,终于把你盼到了,七年一别,药师如今变化甚大啊。”
顾仙佛拱手含笑道:“药师见过大皇子。”
赵渊生得相貌不俗,在边关磨练七年又沾染上一些武人粗粝气度,摆摆手道:“七年不见药师你如今便如此与孟郎见外吗?你可是忘了小时候在御花园你揍我的场景了?哈哈哈,今日咱们在这花船之上,没有皇子没有将军,只有七年未见的两个老友而已。”
顾仙佛微微一笑,认真道:“君臣礼数不能乱,如今大皇子也是肩挑重担之人,此地又人多眼杂,药师自不敢僭越,小时调皮之事药师自然记得,大皇子现在提起,莫非是想打回来不成?”
赵渊哈哈大笑,探出手臂抓住顾仙佛右臂,一边往温柔乡引去一边亲切道:“七年不见药师说话风趣幽默了不少啊,孟郎当然记得当年仇恨,只是今日不是打回来,而是要在酒桌上喝回来。”
面对赵渊盛情邀请,顾仙佛推脱两三下之后发现挣脱不开赵渊铁铸的臂膀,便只能任由赵渊挟着手臂与赵渊并肩而行。
赵渊早已将温柔乡包下,在船舱里摆好一桌盛宴,海婵与顾仙佛一同迈入船舱之后便静静站在门后候着,赵渊与顾仙佛皆在等候已久的四名婢子伺候下纷纷落座。
赵渊与顾仙佛座位挨得极近,亲自替顾仙佛斟满酒杯以后方才落座,关切道:“淮安怎没来?孟郎还记得,小时在御花园里,只要一碰到你们哥俩,就没落得好下场过,药师对我最多收拾一顿,淮安却是每次都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有次我找父皇哭诉,父皇却告诉我,顾家小子打得你满地找牙,那是顾家小子的本事,你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你不会打回去啊?哈哈哈哈,药师,你听听父皇当年说的话,还讲不讲道理了?”
顾仙佛脸色略微黯淡一些,沉声道:“惭愧,愚弟在家筹备父亲丧事未能脱身,还请大皇子见谅。”
一说到顾淮驶去,赵渊脸色也沉重了许多,端起酒杯道:“药师,顾相为我大乾,一生尽心尽力,孟郎是粗鄙武夫不会说话,只能说一句顾相的好,孟郎这辈子都忘不了。来药师,第一杯酒,咱们先敬顾伯父。”
说着,赵渊把杯中酒洒到地下,顾仙佛亦是。
稍微收拾一下心情,顾仙佛勉强笑道:“大皇子,在北原军七年,过得如何?见识到了兵书里的金戈铁马与每日无趣操练,看惯了遍地狼烟闻吐了马粪味道,大皇子可还舒坦?”
赵渊一拍大腿轻叹一声,道:“药师啊,你现在说话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看来六年西凉也没有白去啊,在北原军的七年,孟郎确实侥幸攒下了一点儿家底儿,但老话说得好啊,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在军营之中,得拿本事说话,皇子的身份可没多大用处,说来药师可能觉得我矫情,刚去的两年,我是真失望也是真想长安,狼烟不好看马粪也不好闻,但去都去了,也不能就给人灰溜溜地赶回来啊,索性我咬着牙就这么过来了。咱哥俩这六七年受的苦,我看啊相差无几,为了咱哥俩的同病相怜,药师,咱走一个?”
二人共同举杯,满饮杯中酒。
赵渊放下手里酒杯,一边斟酒一边问道:“药师在西凉六年,受的苦比孟郎受的苦多吧?”
顾仙佛扶住酒杯,轻敲两下桌面道:“苦不苦的也就是那样,西凉和北原不同,西凉偏僻荒芜,穷山僻壤出刁民,西凉兵是最好管也最不好管的,况且还有草原蛮子对西凉虎视眈眈,时不时都来劫掠一番,药师在西凉六年,除了忙着不被别人欺负以外,也就忙着与草原蛮子斗智斗勇,大皇子好歹还能攒下一点微薄家底,药师是一点家底也没有攒下啊。”
赵渊与顾仙佛相视一笑。
皆知晓二人都未讲真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言听计从
赵渊摩挲着酒杯,向顾仙佛笑道:“我费尽心机避开世人耳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路风餐露宿潜回长安,可不是为了与药师打机锋的。”
顾仙佛含笑低头,轻声道:“药师来赴大皇子的宴,自然也不是来与大皇子打机锋的。”
赵渊凝视着顾仙佛的眼睛,顾仙佛平静回望回去。
良久,赵渊才挥挥手,在一旁伺候的四名婢子放下手里东西柔柔弱弱地施了个万福,鱼贯而出。
海婵犹豫了一下,便跟着这四名婢子一同出去,顾仙佛却突然开口道:“船舱里不能没个伺候的人,海婵你留在这儿。”
听闻顾仙佛的话语,赵渊并没有多大反响,依旧一副泰然处之的平静表情,海婵笑了笑,踱步走到顾仙佛身后捧起酒壶静静站着。
待到那四名婢子全部出去以后,赵渊才伸出手掌轻击两下。
船舱大门再次被打开,一身材五短的汉子走进来,这汉子生得肤色黝黑面容朴实,刚刚开春的时节却只穿着一件褐色贴身短靠,古铜色的双臂肌肉鼓张,把身上那一件劣质短靠撑的厉害。
汉子走到顾仙佛身边,把手里一只剑匣轻轻搁置到顾仙佛面前,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告退。
赵渊含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仙佛也不退让,拨开扣着的铜锁,慢慢掀开剑匣。
沉香木造就的剑匣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口长剑,长约三尺宽约二指半,剑脊高高隆起显得造型有些怪异,剑身之上云纹层峦叠嶂一看便知是采用的先秦锤炼之法。
顾仙佛探出手臂轻轻抓住剑柄,剑柄微凉,试探着拿起这口长剑,出人意料的是并未有他想象的那般沉重,入手极轻,也就两三两的样子。顾仙佛把长剑放置眼前细观,发现剑刃浑圆,钢口难得的锋利清脆,应是一削铁如泥之神兵利器。
赵渊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水,啜饮一小口后笑问道:“药师可知晓刚才奉剑那人是谁?”
顾仙佛把长剑放回剑匣之中,摇头道:“药师孤陋寡闻,确实没看出那汉子是何方神圣。”
赵渊轻轻一笑,道:“药师可知号称有十万剑士的前韩?韩国最后一任皇帝嗜剑成疯,导致国内佩剑风气高涨,不论是王公将相还是商贾富绅,皆以能陪一柄上好宝剑为荣耀。”
顾仙佛对逐鹿之战的历史了解本就不少,赵渊稍微一提点便反应过来,笑道:“前韩在宫中有一地位最尊崇的铸剑师,名曰韩云子,韩云子与帝王同吃同住,一生共铸造六口青锋,最差的在天下也排名第三十二。相传前韩被我大乾铁骑攻破成都以后,前韩皇帝高呼玩剑误国,在城墙之上拿自己佩剑自刎,韩云子也不知去向,没想到能被大皇子收入麾下。”
赵渊摇头,轻声道:“这韩云子虽得说在铸剑上是一把好手,但是脾气确实差得很,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孟郎何德何能能把这老东西收入麾下,是我以收留十二名前韩余孽三十年为代价,换他在三十年内为我铸剑三口而已。这是韩云子为我铸的第二把剑,他给这口剑起了个不太吉利的名字,唤作玉碎,但是名字不吉利归不吉利,这口剑倒是当真不差,不说前十,前二十是肯定有一席之地的,宝剑配英雄,现在,是药师你的了。”
顾仙佛含笑轻轻把剑匣向赵渊方向推了推,坚定道:“无功不受禄,药师一向胆小大皇子又不是不知道,倘若药师就这么收下这口玉碎,那回去以后药师恐怕就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赵渊笑着虚空点了点顾仙佛,道:“你啊你啊,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老样子,在武林之中有句老话,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药师你才二十三岁而已,便活得如此老成稳重,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过得相当无趣?你看看你的样子,那还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初那个一身仙佛气两袖青龙胆的顾药师哪里去了?”
顾仙佛只是笑,却不接话。
赵渊突然敛起笑意,看着顾仙佛认真讲道:“长安里那把椅子,我是想望一望的。”
顾仙佛也敛起笑意,同样认真讲道:“现在药师就是大乾官场的一枚弃子,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下棋之人丢出棋盘,大皇子说的那些话,药师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包括大皇子收留前韩余孽之事,药师也从没听到过。”
赵渊没有回应顾仙佛的推脱之语,他靠回椅子上,双眼望着船顶一字一顿说道:“我虽是大皇子,却终归只是个皇子,明明是立长力嫡的规矩,为何现在在东宫里坐着的是我那二弟却不是我?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我那生母是该死的草原蛮子?药师啊,在我及冠之年,父皇赐我的字本是蛮郎二字的,是被我生母苦苦哀求才给改成孟郎的,我还记得当时祁钺祭酒大义凛然说出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时的高尚模样,那时我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不是恨祁钺,更不是恨父皇,而是恨我的母亲,她为什么要是一个草原蛮子,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对于这种帝王家事,顾仙佛深知言多必失四字,在赵渊诉说之时一直闭口不言。
赵渊也不期待顾仙佛现在就能倒戈向他的阵营,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从小不学文,不学礼,只学武,疯了一般的学武,药师以为我只是不好吗?错了,如果能的话,谁愿意大热天的在外面出着一身臭汗挥舞着那几根可怜的刀枪棍棒?那几个教授我的兵道宗师说是宗师还不是大乾的一条看门狗?我就算学武学一辈子能学出什么花来?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不学武能怎么样?我敢学文吗?我敢吗?我身上一半流淌的可是低贱的来自草原的血液啊。就连读兵书,也是经过多少次苦心安排之后,我才敢借着父皇的雷霆盛怒读一本四象兵经啊。”
顾仙佛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大皇子所言,句句泣血字字落泪,药师知晓大皇子这二十年不易却从未想到大皇子艰难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大皇子若想参与到夺嫡一事中,恐怕”
赵渊挥挥手打断顾仙佛的话,惨笑两声道:“夺嫡?我可不是夺嫡,我是在夺命!现在有机会对那把椅子望一望的,无非就是太子、六弟和我,太子背后有半个朝堂有一个皇后,还有根深蒂固的朱家,更有统帅着北原军的朱伯安,六弟背后有来自江南的大半大半的银子,还有药师你不遗余力的支持和给他铺路,而我却只有麾下的几个大老粗和几副破烂盔甲。但我不得不争啊,在这场夺嫡之战中,就算我一直置身事外,不论太子登基还是六弟继承大统,他们都不会放心让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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