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二人擦身而过,叶襄稍微走远以后,顾仙佛心底就真真切切被震惊到了。
黑衣女子并没有看梧桐树上的顾仙佛,还是平视着前方按照原来的频率向前走去,只不过白皙细嫩的右手不经意间做了一个拇指搭在小指第二节关节处的小动作。
顾仙佛抓住枝丫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但是表面上却平静如水,清了清嗓子,朝马上就要经过梧桐树的黑衣女子高声抱拳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黑衣女子果然停住脚步,静静看向顾仙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双秀气的眼眸里已经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顾仙佛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面带笑容说道:“冒昧打扰姑娘实为抱歉,只是现在有一事不得不需要姑娘帮助,方才我路过此地之时,被一恶霸给强虏到树上,现在那恶霸走了,却把我留在了树上,姑娘英姿飒爽武艺超群,还请姑娘能顺手把我放下来。”
听到顾仙佛把叶襄称呼为恶霸,黑衣女子有些开心,眼睛都不自觉地眯了眯,只是还没有动作,看起来还有些犹豫。
顾仙佛无奈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在下姓顾,名仙佛,是老先生请上山的客人,今日清晨姑娘既然能见得在下,也算是一种缘分,还希望姑娘能高抬贵手救我下来,在下感激不尽。”
虽说只说了一个老先生,但山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能担得起。
黑衣女子微微点点头,不知是被顾仙佛说他是老祖的客人打动,还是因为被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看到黑衣女子点头,顾仙佛心中长舒一口气,暗道终于不用冒险顺着树干滑下去了。
不过接下来黑衣女子的举动,却大大出乎顾仙佛预料。
她并没有把顾仙佛放下去,而是莲足轻点,整个人翩若惊鸿一般飞了上来。
正坐在叶襄之前坐的地方。
顾仙佛半转身苦笑:“我知道你轻功卓绝,不过现在不是让我看你表演的时候,你非但不把我弄下来,反而自己上来,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与我做一对苦命鸳鸯?”
黑衣女子不为顾仙佛调笑所动,她声音低若蚊蝇,但却准确地送到了顾仙佛耳朵里:“弱水房三支二队谍子佛龛,拜见少女。”
顾仙佛脸上依旧笑眯眯,双眼却不自觉锐利起来。
世人都知顾府有密影可以一当百,但却鲜有人知顾府密影一共分为十三房,每房有一房主统领,每房房主之下又分为九支十二队。房与房之间不相属,支与支之间不相闻,队与队之间不相见。
这些秘密,包括刚才的手势,都是只有顾家自己人知道。
看着自称佛龛的黑衣女子始终保持着低着头的谦卑姿态,顾仙佛皱眉轻轻笑了笑,同样低声道:“抬起头来。”
佛龛柔顺地抬起头,一双仿佛会说话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着顾仙佛。
顾仙佛却还不满意,继续道:“把面纱摘下。”
佛龛没有丝毫犹豫,素手轻抬,摘下敷面的黑纱。
一张冰肌玉骨的俊俏脸庞就这么出现在了顾仙佛的面前。
或许是很少有人这么注视着她,佛龛的脸颊悄悄爬上绯红色。
顾仙佛毫无预兆地抬手,直直戳向佛龛并不伟岸的胸部。
按照顾仙佛现在毫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佛龛有一百种方法折断顾仙佛的狼爪,但是她却丝毫没有动弹。
就连下意识地异动都没有。
直到顾仙佛真真切切戳到了那软绵如水的目的地,佛龛才双颊粉红的娇呼一声。
从始至终,顾仙佛一直盯着佛龛的双眸,不管顾仙佛怎么调戏佛龛,她面部表情一直会给予相应地配合,但是那双美丽动人的瞳孔深处,却只有着寂静如死水的平静。
顾仙佛收回爪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佛龛这才算通过了顾仙佛的初步检验。
并不是每一个武功高强、美丽动人、心思缜密的女子都能成为顾府的谍子,况且弱水房还位列前三甲。
有句话说来残酷,但确实是顾府谍子的写照,想把自己当成一个合格的谍子,首先得不把自己当人。
而想做一个合格的女碟子,首先得不把自己当女人。
顾仙佛在思量的时候,佛龛一直在柔顺地低着头,似乎把谨言慎行四个字刻入了心底。
顾仙佛轻咳一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风雷山?”
佛龛低声回道:“八年之前,在百里之外演了一场戏,死了十六个大内侍卫,把我送了进来。”
顾仙佛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八年你可收到过什么指示?你是否知道我为何到来?”
佛龛浅浅一笑,柔顺回道:“少主应该知道把一个谍子送到第二个江湖的老神仙身边是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这八年来我未曾收到一件指示,如果不是半月前我收到主人亲手撰写的密令让我留意少主的动向,我几乎都快忘了我只是一个拼着人皮的鬼。”
顾仙佛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继续道:“回到我第二个问题。”
佛龛表情凝重了许多,她再度压低声音,以一种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重瞳龙王这些年一直隐居风雷山,是图谋山中那条即将化龙的老蛟,重瞳龙王实在太老了,虽说他跳出了四重十二品,但是他终归会死的,人越老越怕死,而他自知阳寿已然无多矣,虽说那人中仙的境界一直存在于传说中,但重瞳龙王却一直不死心,他一直想偷窃这老蛟气运直通大道,可惜这老蛟实在太过狡猾,任凭重瞳龙王如何引诱设计,它根本不曾露面,只有当少主经过当日,那条老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重瞳龙王明白,他能否引诱老蛟出来,就看公子的了。”
一边听着佛龛诉说顾仙佛一边心里不停的盘算着,重瞳龙王把自己当诱饵,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想必那老蛟之所以对自己气息敏感,应该是自己身上有着青蛟和墨楚的气息,它应该是把自己当同类了才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密影有名我无名
明白了重瞳龙王的图谋之后,顾仙佛反而把心放下去一半,在他看来未知的对手才是最恐怖的,不说防无可防挡无可挡,起码你无法做到真正的有针对性的防御,这样一来你的实力就等于间接性地被削弱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摸了摸鼻尖,顾仙佛继续问道:“你在这山是什么地位?”
佛龛低声回道:“这老王八真是把自己当龙王了,麾下龙子龙孙模仿佛教里的天龙八部众设立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这些年来我在老龙王麾下攻城拔寨也算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去年刚刚提升为八部之一的乾达婆,麾下有下属六百余人,真正向我效死的只有三十余人。”
大概了解了佛龛在风雷山的势力,顾仙佛在心中思量数息时间,突然问道:“你连同麾下所有死忠,可否挡住重瞳龙王一招?”
佛龛丝毫没有犹豫:“不能。”
顾仙佛眉头紧锁,长长叹息一口气。
佛龛抿了下秀气的嘴唇,低声解释道:“我在山居住八年之久,对老龙王的实力不敢说一清二楚,但也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三年前,前任夜叉不知为何引发了重瞳龙王的杀心,那夜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便想先下手为强,他的实力我很清楚,实打实的天字中品,但是在重瞳龙王一拳之下,直接化为一滩肉泥。有次重瞳龙王饮酒到兴头之,曾无意间说出在第二个江湖之中,满打满算人数也就聊聊十余人,而他的实力,能排到前五是没问题的。”
顾仙佛拇指与食指交互揉搓着,问道:“在这些第二个江湖的老王八身边,是不是都有我大乾的密探?”
佛龛摇头:“这一点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顾仙佛略带疲惫道:“看样子,这次劫难真不好应了,我们现在手里的实力完全不是老龙王的一合之敌,而如果求援的话,风雷山在青牛郡,这距离也不是在短时间内能达到的,这么看来,似乎又是一必死之局啊。”
佛龛沉默片刻,再次抬头之时脸已经充满坚毅,她凝重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少主,我们现在求援来不及,突围没实力,我们只能等,等到重瞳龙王最重要最关键的那一刻到来,那时候应该是最利于我们动手的,少主,属下拼死,也会为少主觅得一线生机。”
顾仙佛看着佛龛坚毅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佛龛果断摇头,浅笑道:“做谍子的,心愿就是牵挂,有牵挂的谍子怎么还能去做一些必死局,从顾府出来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顾仙佛心中一阵波动,但脸庞却依旧是枯井无波,他只是点点头,对于佛龛的这番话,在她说之前顾仙佛心里是有数的,但是听佛龛说出来以后,还是内心有些波澜。
从心底里,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命真的比别人金贵,但是自己肩的责任,确实比别人重,他抗的不仅有顾家的兴衰和西凉的成败,还有无数人的生死,有姓顾的,也有不姓顾的,有名的无名的,这些人只要依附了顾家,顾家便要保证他们能生存下去,能有口饭吃,死一个谍子对这艘战船没什么影响,但若是死了一个顾仙佛,那这艘战船不出几年肯定会慢慢沉底。
为了能让更多人活着,势必要有少数人死去。
顾仙佛轻轻一叹,不知该说什么。
似乎是心有所感,佛龛看着顾仙佛的眼睛,展颜一笑,柔声道:“少主不必挂怀,我的命是顾府给的,名字是顾府赐的,那我就该给顾府做点什么,我知道少主在西凉刚刚回来,传闻西凉豪门大族擅豢养死士,西凉死士在大乾乃至天下是出了名的重诺义轻生死,若说哪里的人能真正把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诠释到了极致,恐怕天下人都要首推西凉死士。但是我顾府密影,与西凉死士比起来,并不差分毫。如今密影有名我无名,但若没有千万我,自然不会有密影。只要密影还活着,那佛龛自然活着,但佛龛死去,密影并不会死去。”
自从第一次见面之时,顾仙佛便能看出佛龛是一性格柔弱如水的女子,这份柔弱是装不出来的,这是她的本性,是她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但正是因为佛龛本性柔弱,说出的这番话才让顾仙佛深深思量。
按照道理说,这时候顾仙佛应该情真意切地拍着佛龛的肩膀,说出一些慷慨激昂的勉励话语,毕竟人家都为你效死了,这时候应该是最容易收买人心的时候了。
但顾仙佛这次并没有按照以往的驭人手段来,他看着前方,双脚像叶襄那样晃来晃去,随口问道:“风雷山还有比你隐藏更深的谍子吗?按照我父的谋划,对于这种老王八,他肯定不会只有一个手段。”
佛龛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还有,分……”
顾仙佛却突然转头打断她的话,笑道:“不用告诉我,我只是随口问问,现在放我下去吧,若再不回去,恐怕陆姑娘就等不及了。”
佛龛点点头,一手挟着顾仙佛肩膀,飘飘然落地。
脚底接触到大地传来的厚实感觉,顾仙佛第一次觉得在地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情。
没有再去看佛龛,顾仙佛随意摆摆手,双手背在身后,一晃一晃地向圣元别院走去。
佛龛此刻已经戴了面纱,看着顾仙佛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毫无波澜,只是不知心底是否如脸一般平静。
摸了摸肚子,出来这么长时间,顾仙佛还真有些饿了,抬头看看日头,估摸着这时候陆锦帆也应该已经起床开始梳妆打扮了,就加快了几分速度回去。
圣元别院距离这棵梧桐树并不远,顾仙佛只花了片刻功夫便来到院门口。推开房门,正在捧着一碗热粥自己喝的开心的小雀儿看到顾仙佛,脸色骤变。
放下汤匙,小雀儿几乎是扑到顾仙佛怀里,抬起头满是焦急说道:“娘亲方才刚刚接到你的信,她去赴你的约了。”
刹那间,顾仙佛脸色苍白如金纸。
第一百二十八章 饮血的蛮鱼
安抚好小雀儿以后,顾仙佛把房门轻轻关,坐在椅子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按照目前手头仅有的信息推断,陆锦帆肯定是被人算计了,但是既然那幕后黑手肯冒充自己的名义来送信,起码能说明两点:一、那人对自己有着不俗的了解,要不陆锦帆也不会当,要知道陆锦帆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山村野妇。二、那幕后黑手实力并不是多么高超,起码他肯定是见不得光的,要不然也不会采取这么复杂的办法。
不知为何,推断到此处时,顾仙佛脑海中突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佛龛那张精致的脸庞。
努力摇摇头,顾仙佛把这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之外,翻箱倒柜找了好久,终于从床下暗箱里找到了陆锦帆随心携带的那方浅蓝色的包袱。
在小雀儿好奇的目光中,顾仙佛把包袱放到桌子,慢慢打开,厚着脸皮拣开面那还带着体香的女人换洗衣物,终于露出了一把桃木剑。
一把刻着“蛮鱼”的桃木剑。
也正是这把剑,在顾仙佛遇袭的时候给予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顾仙佛轻轻拿起桃木剑,右手双指在面不断摩挲着,心里略有感慨,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果然是如父亲所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啊。
把桃木剑取出来放到桌面,顾仙佛详细地把陆锦帆的包袱收好,除了留下两块陆锦帆不知想用来裁剪什么的丝绸之外,把剩余地仔细地放回床下的暗箱里,然后把双眼中还是带着紧张焦急的小雀儿放到床,蹲下身子看着小雀儿慢慢说道:“小雀儿,你娘亲与顾叔叔走散了,我现在要去找你娘亲回来,你不用担心,现在躺在床乖乖睡一会儿,过不了多长时间,顾叔叔就会打着小雀儿的娘亲回来了。”
小雀儿乖巧地点点头,尽管她心中还是紧张,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听话地脱掉小鞋子床乖乖躺好。
顾仙佛拍了拍小雀儿的额头以示安慰,自己走到桌边坐下,缓缓解开衣衫。
因为在西凉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的胸膛早已变成了深深的古铜色且没有一丝赘肉,只是因为之前遭遇伏杀的缘故,刘俗在他身留下的伤口还在。
摸了摸身的疤痕,顾仙佛小心翼翼地拿起桃木剑,对准自己的心口,精准而坚定地划了下去。
伴随着一身闷哼,顾仙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因为他背对着小雀儿,躺在床的小雀儿只能看到顾仙佛因为剧烈疼痛而抖动的背影,却无法看见他此时苍白的嘴唇和脸渗出的豆大汗珠。
蛮鱼明明是桃木所铸就,但当剑尖刺入顾仙佛胸膛之时,他胸前的盘虬卧龙的肌肉却轻松被蛮鱼割开,更为神奇的是从桃木剑刺入开始,就没有一点血液流出。
从伤口中渗出的所有血液都顺着蛮鱼的剑尖缠绕着爬了去,没有一点一滴浪费,此刻的蛮鱼不像一把桃木剑,更像一只温柔的嘴,一点一点啮噬着顾仙佛的血液。
因为剧烈的疼痛,顾仙佛不得不中途停下动作,以双臂在桌子支撑着身体,慢慢等缓完那一口气后,顾仙佛才咬咬牙,闷声发力,继续推进蛮鱼向自己胸膛内进入半寸。
随着一阵真正可以誉为钻心的疼痛从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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