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佛转身,懒洋洋道:“记好了,不论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顾家,就要守顾家的规矩。顾家,不需要积极的人,只要听话的狗。滚吧。”
下一刻,灰头土脸的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乌衣巷。
而顾仙佛,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第三章 乌衣深处有人家
乌衣巷之所以名声远扬,静谧的环境是一部分,良好的地理位置是另一部分。而剩下的,则要归功于这巷子深处的那一家医馆了。
医馆名字,就叫一家医馆,专治疑难杂症,价格高的可怕,脾气大得吓人,但是这里面的医生,却真真正正能担得上妙手回春这四个字。
顾仙佛来到一家医馆门前的时候,正听到了里面传来阵阵争吵声。
驻足听了一会,顾仙佛就明白了大概,无非就是京城里某位达官贵人的女眷身体不适,想要请医馆里的大夫去瞧一瞧,但是一家医馆早有规定,不论什么情况,大夫一概不出诊。然后这家的公子哥和小厮正堵在门口耍横,大有一副你不出诊我就把你医馆砸了的气势。
听明白后,顾仙佛举步迈入大门,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护院欲伸手去推,却被顾仙佛一记折手震飞数丈。
护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落地,激起一片尘土飞扬,这声响也把医馆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在这些人的注视中,顾仙佛笑眯眯的走了进去。
“你是哪家的玩意?敢来这里撒泼?”为首的公子哥正为一直拿不下这里面的大夫而有些气闷,看着顾仙佛一出手便震飞自家的护院,更是恼羞成怒,刷的一下打开折扇,一边给自己降火一边鼻孔朝天的喝问道。
摸了摸耳垂,顾仙佛好脾气的回答道:“我不是玩意。”
这一句话引得那一帮人哈哈大笑,尤其是为首的公子哥,一边用折扇指着顾仙佛的鼻子一边哈哈大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的样子。
顾仙佛也跟着笑,这在那群人看来这人不仅脾气好,还有些脑子迟钝,怪不得要来医馆看病。
“原来你不是个玩意啊,我说呢,你个贱民,是不是以为自己会两手工夫就天下无敌了啊,本公子告诉你,这里是长安!是天子脚下!你在这里就敢出手伤人,你把王法置于何处!”
这个公子哥虽然胸中无才学,但是撒泼耍横争强斗狠却是个中高手,之前看顾仙佛面生得很,还是自己独身一人外出,身上穿的又是普通丝绸,自然就把他定义为一个无背景无后台无家族的三无人员,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顶大帽子就扣过去。
顾仙佛还是笑,只是扬了扬下巴。
顿时,原本藏匿在医馆四周的顾家死士一个眨眼间就冲了进来,把守门窗,沉默不语。
前一刻还在义正言辞的公子哥,这一刻突然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鹌鹑,只是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音节。
“打,打死为止。”
顾仙佛风轻云淡的话音一落,顾家死士已经开始动了,拳拳到肉的碰撞和惨呼求饶混在一起,让这个昔日安静的医馆变得躁动不安。
“住手!”
一直在另一间房内品茶的医师终于坐不住了,随着一声冰冷中略带愤怒的娇叱,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怒气一眨不眨的盯着站在一旁看戏的顾仙佛。
白袍女子肌肤娇嫩,秀雅绝俗,黑发如瀑散落于背后,加上冰冷的气息相映衬,宛如遗世人间的云中仙子。
这位白衣仙子正是一家医馆的创始人,也是手段最高明的大夫,那位公子哥非要大夫出诊,未尝没有想要关上大门一亲芳泽的念头。
可惜,顾家死士只遵从于三个人的命令:顾仙佛、顾淮、顾烟。
别人,就算真的仙子来了也不行。
所以殴打还在继续,那群之前趾高气扬的小厮和公子哥现在发出的呼救声也越来越微弱。
“让他们住手!你想在我的医馆里闹出人命来吗?”冰冷的白衣女子再一次冲着顾仙佛重复道。
无奈的耸耸肩,顾仙佛略微抬了抬手,道:“处理干净。”
闻言,顾家死士整齐划一的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人提着一个,如拖死狗般的拖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连问好都没有。
对他们来讲,六年与主子未见,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现在确认顾仙佛还活着就行。
地上的鲜血自然由医馆的仆役打扫,顾仙佛转身,笑眯眯的看着似乎不食烟火气的白袍医师,抱拳道:“上官大夫,好久不见。”
冰冷女大夫复姓上官,名素手。上官素手,天生适合做大夫的名字。
“六年不见,你一见面就差点送我一份大礼。”上官素手看着顾仙佛,冷嘲热讽。
“对待救命恩人嘛,送礼也自然是要与众不同的。”顾仙佛搓搓手,腼腆地回答。
“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上官素手反问?
“何须这么客气,我都说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救你,免得生厌。”
“上官大夫可不要开玩笑,世人都知你悬壶济世,妙手仁心。”
“是吗?你可知这些年我因为诊金的问题拒绝了多少人的求医问药吗?”
“无妨无妨,好大夫都有自己的怪癖,从刚才你为那群下人求情就能看出一二来。”
“我是怕你把我拖到麻烦中让我的医馆开不下去。”
“为了报答救命恩人,再大的麻烦在下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你把八年前欠我的六千两汤药费结了吧。”
“六千两?”顾仙佛大惊,“当时不是说只有两千两吗?”
“你以为我这里是白赊账的吗?两千两雪花银我存钱庄里八年光月息多少了!”
“这个……在下出来的急,身上实在没有闲钱,这样,我马上回家去取,晚会定给上官大夫送过来。”说罢,顾仙佛转身就走,但在场从大夫到小厮都心知肚明,这句马上送过来,顾仙佛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等到顾仙佛走出一间医馆的大门,后面才传来上官素手冰冷却略带调皮的声音:“顾仙佛!你小气死算了!”
这句话,上官素手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匆匆得来,匆匆得走。
两人的对话只有不到一刻钟,简短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想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在了里面。
你回来了,真好。
你还在这,真好。
只是按照这两个人的性格,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两句话。
待到顾仙佛身影彻底消失在乌衣巷,上官素手才收回目光,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双颊悄悄粉红了少许。
她也说不出原因,自从八年前遇到那个鲜血淋漓还中了奇毒的顾仙佛,自己修炼了十余年的精心养气之法,就格外容易破功。
当年,顾淮率领众护院把顾仙佛送到一家医馆的时候,已经是两更天,一家医馆早有规定,入夜之后不开门,顾淮没有命令手下砸门,只是在门口轻声说:“我是顾淮,想必姑娘听说过我,我儿拜托你了,必须得活下来。”
这哪像求人的话,但是面对顾淮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上官素手还是心底一颤,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而是让仆役把顾仙佛抬了进来。
顾仙佛是在白天偷偷去京郊马场骑马狩猎的时候受的伤,不知那些刺客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整整一百余人埋伏在马场周围,待到顾仙佛进入埋伏圈的第一时间,便发动了袭击。
他们并不是不想等顾仙佛精神放松后再进行刺杀,而是之前屡次失败的刺杀经验告诉天下刺客:
顾家的大公子,实在太精明太怕死了,想要等他完全落入圈套,难如登天啊!
不得不说,那一群刺客选择的刺杀时间是最正确的,因为当时顾仙佛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笑眯眯的想着对策,一场刺杀已经开始了。
这场刺杀,两者准备的都不充分,那群刺客以快打快,差一点就成功了。
之所以说他们差一点,是因为他们漏算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条件,那就是顾仙佛本身的武力值。
那天,也是顾仙佛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也为皇帝发配他去西凉埋下了伏笔。
自秦国以来,天下武夫分为四重十二品,四重分别为天地玄黄,十二品自然是上中下三品,在四重之上,还有小宗师、大宗师。只不过当今天下,能称得上大宗师的,只有寥寥两人而已,小宗师倒是不少,但自秦以来,最多的时候也不会超过十个,现在天下只有四小宗师,顾烟便是其一。
而那次参与刺杀的,大部分都是黄级刺客,其中还有四名地级下品的统领,所有参与的人都觉得万无一失。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在这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
很遗憾,是的。
顾仙佛先发制人,在放出求救烟花之后,狂乱霸道的真气第一个照面就把一个地级下品的统领打到吐血,随后,阴魅的身法配上浑厚到不可思议的真气,在京郊马场的游斗中,顾仙佛不仅拖延到了顾府的死士赶来,还杀死了两名刺客统领和四十余名黄级刺客。
而他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浑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口以及三种侵入体内的奇毒都在慢慢的啮噬着他的生机,很多刺客到死都觉得这次值了,拼死了顾府的大公子。
上官素手整整救治了重伤的顾仙佛五个时辰,店里的珍稀药材消耗一空,给上官素手打下手的大夫就换了三批,才堪堪保住了顾仙佛的性命。
在其后的两个月里,一间医馆的古籍药方差点被上官素手翻烂了,终于把顾仙佛给调养的活蹦乱跳了。
整整瘦了十斤的上官素手,也终于能长出一口气了。看着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睡觉的顾仙佛,不由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个京城天字第一号大纨绔。为了你,本姑娘少赚了多少真金白银!”
这时顾仙佛恰好醒来,眨了眨眼睛,费力地说道:“有劳姑娘了,不过,真金白银,顾府还是有一些的。”
而从此以后,这个上官素手口中的京城天字第一号大纨绔和这个京城第一名医,就开始了一段长达两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直到顾仙佛被皇帝一道旨意发配到西凉,一家医馆才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从一家医馆出来,顾仙佛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走路的时候都开始哼着小曲,不过那却是六年前在京城流行的曲子,现在,勾栏里已经很少有姑娘会唱了。
都说一代天子一朝臣,红尘中,也是如此啊。
第四章 太白居外有风声
“药师好心情。”
顾仙佛刚刚走到乌衣巷口,一个身材颀长挺拔如修竹,面色俊朗的年轻人就带着一众家丁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年轻人剑眉星目,长相不凡,一身淡绿罗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再加上身后那群膀大腰圆长相如恶犬的家丁,端的是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
看清来人,顾仙佛也是惊喜不已:“新岐?这么巧?没想到我回京第一天就碰到你,看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巧个屁!”面如冠玉的青年却是出口成粗,上去一只胳膊搂着顾仙佛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老子从收到你进京的消息,就在这巷子口等着了,奶奶的,果然不出罗敷那小子所料,你一来就先奔到这乌衣巷里看上官妹妹,你说,你把我们兄弟二人置于何处!”
“你他娘的别老是上官妹妹上官妹妹的!”顾仙佛气得差点要跳脚,“哪个被你唤作妹妹的姑娘没被你带到床上去谈人生,小子,你要是再敢这么称呼我家素手,我就打断你第三条腿。”
“好你个顾仙佛!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京城的这六年里,我替上官妹妹,啊不,上官嫂嫂挡下多少苍蝇,你竟然一来就这么对我,别以为你是江湖上盛传的天字号高手我就怕你,告诉你,本公子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青年语气凶狠,表情却笑嘻嘻的,在他看来,顾仙佛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新岐,姓邓,邓新岐。很巧,和乾国左相一个姓,更巧的是,他的父亲还和乾国左相邓南风重名。
朝堂上,顾相邓相二人是生死仇敌;朝堂下,双方的子嗣却又亲如兄弟,这世界,还真是妙不可言。
“罗敷呢?那小子在哪儿?”顾仙佛拨下胳膊上的爪子,问道。
“他呀,在太白居给你设宴接风洗尘呢,你可不知道,太白居的女儿红,堪称京城一绝,那真是地地道道的十八年女儿红,那味道……啧啧,让人回味无穷啊。”邓新岐是个出了名的酒痴,他好酒不亚于顾烟好武,一想到那女儿红的口感,邓大酒坛子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惜了,太白居一天只售五坛,小气得很。”
“凭你这个京城第一纨绔的作风,没把太白居拆了搬回自己家,这还真是个奇迹。”顾仙佛斜着眼瞅了邓新岐一眼,内心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京城第一纨绔不是我,是你,这点上官妹妹早就说过了。第二,我他妈倒是想搬回去,可惜敢在京城开这么大酒楼的,宫里能没人吗,太白居开张第一天我家老头子就警告过我了,如果我敢去太白居闹事,就禁足我三个月。”说到这里,邓新岐一脸悲愤,仿佛那女儿红本来就是他家的,是被太白居抢去了一样。
“行了行了,你摆出这个怨妇的模样给谁看呢?”
“给你呀,死鬼,六年都不见人家,人家心慌慌的。”
“去你大爷的,你再这样老子把你打得不能自理。”
“打个屁,我这边人多势众,别磨叽了,走走,喝酒去。”
“你干脆死在酒上算了……”
太白居,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带,高六层,占地六十八丈,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一派人间仙境景象,离门口数十丈就能嗅到酒香,也怪不得酒痴邓新岐对这个地方无限推崇了。
顾仙佛邓新岐二人带着一行家丁浩浩荡荡来到太白居门口,却发现了大煞风景的一幕:
一个小胖子带着四五个家丁,被一群壮汉如扔小鸡子一般提着脖子扔了出来,小胖子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但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冲击了几次都被人扔了出来,只能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言语污秽刻薄到极点,但是把守门口的壮汉却依旧不疼不痒的站在那里,连一个眼光都欠奉。
这个悲催的小胖子,正是提前来太白居定座位的罗敷。
“几年不见,罗敷这小子还是如此不服输啊。”顾仙佛笑眯眯道。
邓新岐本来见状已经勃然大怒,但是不知为何,看到顾仙佛的笑面气却消了大半,抬起手喊道:“小胖子,滚过来。”
破口大骂的罗敷看到邓新岐和顾仙佛,终于看到了救星,胖脸一变,已经变成了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佛哥儿,你可回来了,你不在长安的这六年,我真是吃尽了苦头啊,是个人就敢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你看看你看看,我原先定好的位子,就被这群野蛮人给抢了去,佛哥儿,你得替我做主啊!”罗敷说的声泪俱下,丝毫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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