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战云此时依然敌不过王一川,正是因为战云毕竟还是小宗师,不管如何都需要换那一口气,而大宗师,已然不需要换气了。
或者说,他体内,再也没有气机这个东西了。
王一川身体内生机全部凝固,那他整个人就是以一种“无”的状态存在着,体内之气便是外界之气,自然没有换气一说。
而是若大宗师能跨出那传说中的这一步,达到传闻中的“人中仙”的境地,那么便可以达到只存在于史书之中的“我即是天地,天地即是吾身”的状态,可惜,这种状态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实之中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一川此时的气机达到一种凝固状态,他并不怕杀气,再强烈的杀气也不会伤到他这个大宗师的根本,他怕的是生机,若是让这股子生机涌入他的体内,那么他原本好不容易凝固住的精魄就会在这股子生机的冲击之下,全部重开枷锁,以肆无忌惮的姿态疯长起来,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他便会被强行退出大宗师境界,整个人的实力一落千丈。
顾仙佛此时才看明白,这个王一川化出来的十一个笔画,并非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伤己”的。
通过这十一个坚固支点所构成的坚固堤坝,把这数以万计的生机所转化的洪水全部化解为杀气吸引过来,生机他控制不了,但是杀气,他自然是不在话下。
当王一川以娴熟的手法把最后一道罡气消弭于无形之时,战云的大戟已经挥出了三百余道,这三百余道攻击如重浪相叠一般,一记高多一记,一记强过一记,后来的十余记攻击已经是摧天撼地的威势,每一记大戟挥出,便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周围的破庙在这股子威势之中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春风一吹,这历经了数百年的古刹便会土崩瓦解。
可惜,这三百余道大戟攻击虽然威猛近乎到了顶峰,也切切实实砍在了王一川的头顶三寸之处,但是却依然没有建功。
农家的江山社稷,不是白来的。
王一川整个大宗师,更不是白给的。
战云收回大戟,双手虎口之上已经震出了丝丝的鲜血,此时他目光阴沉若被逼入绝境的独狼,充斥着背水一战的狠辣与决绝。
王一川手中法诀轻轻一变动,便散去了身边那坚若磐石的江山社稷,此时他依旧风轻云淡,额头上也没有汗水,衣角也没有破碎。
战云晃动了几下脖颈,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之音,然后他四肢百骸之中便有更大的暴动之音传来,下一刻他整个人的身躯便凭空缩小三分,但是此人身上的煞气与杀气,却比刚才更加旺盛了七分不止。
顾仙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天下的四小宗师果然都不是寻常之辈,每个人这个压箱底的绝活儿,可不是一件两件。
王一川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犹豫与隐忧已经荡然无存,“战云,我与你的情分,在刚才的交手之中已经荡然无存,若是你再不知好歹,不知进退,那我也不会再留手了,我念你这一身修为来之不易,又与我曾有着一段牵扯,所以我才让你三分,但是你不要把我的忍让,当成你得寸进尺的垫脚石。”
战云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嗓音沙哑:“谁要你这不知好歹的蟊贼相让?顾仙佛,今日我必杀!”
王一川摇摇头,寸步不让:“顾仙佛今日肯定死不了,别说是你来,就是朱伯安把整个北原军全部调过来,就算天下的四小宗师都过来了,我也不会让顾仙佛死在这里,顾家小子不仅仅是西凉王,还是顾淮的长子,这天下大势里,有他的一份子,他怎么样都不能死在这里。”
战云狰狞一笑,手里舞动着大戟在空中轻轻画了两下,怒吼道:“那就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嘴里说完这句话,战云便把左手抬起来,在空中紧紧握成拳头,然后迅速张开左手,并掌如刀,在空中狠狠切下!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战云便再度提起大戟,以一种比刚才更加决然的姿态朝着王一川大踏步奔袭过来,浑身上下所裹挟的杀气与力道比之前强了数倍不止。
而在战云冲锋开始的时候,之前战云隐匿着的那个黑暗角落里面便传来一阵骚动,下一刻便有数十名黑衣人身披黑色袈裟,几乎在同一时刻便朝着顾仙佛袭杀过来。
这数十名黑衣人全部身披黑色袈裟,在顾仙佛这个角度看上去,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凶器,但是顾仙佛与这些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了,这些杀人应当是模仿影杀门的做派,浑身披着黑色袈裟,手和刀全部藏在袈裟下面,只有等到接触目标的时候,才会劈出威力巨大的那第一刀。
第三百八十三章 死战
面对战云近乎于搏命一般的冲击,王一川这次没有选择那种举重若轻的方式来淡然化解,或许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或许是处于对战云这一个战士的尊重,王一川右手握紧剑鞘,迎着战云便冲击了过去。
顾仙佛深吸一口气,面对来势汹汹的数十名沉默寡言但是身上杀气滔天的影杀门装扮的杀手面色阴沉,他当然知道王一川费尽心思把自己从战云手中保了下来,肯定不会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死在这些小喽啰手里,但是他现在身无长力,面对一个玄字高手都是要命的存在,看着这数十人一齐冲杀过来,若说心里不打鼓,那肯定是自欺欺人的话语。
数十名影杀门众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冲杀过来,黑色袈裟下的兵器虽然没有出鞘,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恐怖。
顾仙佛后退两步,神色凝重,微微躬身,右手已经摸在了小腿之上。
这数十名影杀门众在距离顾仙佛不到三十步距离的时候,刹那间所有人开始在这一瞬间开始提速!
但是在这些人刚刚又迈出不到三步的距离之时,冲在最前面的六个人脚步却突然顿了一顿,然后这六颗斗大的头颅便在同一时刻冲天而起!
无头的尸体又借着惯性朝前冲杀了五六步的距离之后才纷纷倒地。脖颈上鲜血喷涌,把整片土地都染成了血红色。
顾仙佛眯着眼睛仔细一瞧才发现,之前王一川画出的十一个笔画在方才使用完毕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隐匿在了顾仙佛周围,在顾仙佛周围的三十步之内,全都被这十一个笔画化作了禁地,但凡只要踏进去一步的人,全都被这浮现出来的笔画割掉了脖颈上的头颅。
顾仙佛这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身躯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这十一个笔画在自己周围,短时间内自己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在顾仙佛周围的剩下的二十余名影杀门众均停留在顾仙佛三十步之外,裸露在外面的双眼里全是阴沉的神色,他们自然知道这个大宗师留下的防御手段不是自己能轻易攻破的,他们当然不怕死,但是这种无意义的送死并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内。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在自己的统领落败之前,这位大宗师留下的防御手段能烟消云散,就算没有烟消云散,哪怕等到过段时间,这十一个笔画所形成的防御手段强度能稍微弱一些,那集合二十多名影杀门众的实力,也未尝不能把这十一个笔画给冲开。
话分两头,顾仙佛与影杀门众对峙的同时,王一川与战云的第一次冲击已然展开,战云手中大戟舞动得虎虎生风,冲到王一川身前三丈之时,大戟便已经提了起来,待到来到王一川身前之时,手中大戟已经横于胸前,待到来到这个大戟间合之内,战云手中的大戟便猛然挥击而出,带着一抹黑色的阴影直直袭向王一川胸口。
王一川面色波澜不惊,待到大戟距离自己胸口不足两寸距离之时,王一川手中剑鞘竖起,以剑鞘之尖朝大戟一点,只见二者相遇之时,空气中有稍微一道涟漪一闪而过,顾仙佛隐约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看到下一刻大戟被这一记轻点便弹飞出去三丈远之后,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那一抹恍惚是真切存在的。
大戟被弹飞之后,战云面色并无变化,只是后退两步积蓄力量,然后翻动手里大戟便再度扑将上来,整个人的脸上全都写满了不死不休的凶悍神情。
王一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剑鞘翻动地比之前更加灵巧三分,每每战云手中沉重大戟刚刚挥出之时,王一川手中的剑鞘便会提前一步击出,每次击中点都是在战云手中大戟最不容易发力的地方。
二人之间斗法大约持续了五十个来回,战云虽然是处于攻势的一方,但是却委实没有占了多少便宜,每次气势汹汹的挥出一记大戟,都是被王一川举重若轻地一点,就给挡了回来,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在王一川身上留下一点伤口。
五十个回合之后,王一川身上气势陡然一变,若说他之前是大海无量的话,此时他身上的气势便瞬间转化成了波涛汹涌,只见他在原地狠狠跺了一脚,然后整个人如长虹贯日一般拔地而起,下一刻便出现在战云头顶。
战云知道王一川的速度是自己的数倍,自己逃不过去也不想逃,当即怒吼一声,双手握住大戟,鼓足全身气机,手中拿着大戟直直向上刺去。
这一大戟,仿佛要捅破天际,仿佛要屠尽神仙。
顾仙佛敢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有杀气也最有威势的一次攻击,若是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巅峰状态,在这一大戟的攻击下最好的结果无非也不过是重创而已,若是换成顾烟前来,这一大戟或许可以挡下,但绝对是先避其锋芒,然后再锁其气机,这样才有机会挡下这一记要命的攻击。
但是王一川却对这一大戟之中蕴含的力量与杀气置若罔闻,直接一把便抓到大戟之上,然后极其轻微地闷哼一声,手掌之上便有几滴鲜血滴落,战云狰狞一笑,再次催动浑身气机,以两败俱伤的态度把自己体内所剩余的所有内劲全部透过大戟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内劲之狂暴,势要摧毁王一川体内的所有脉络与穴道。
王一川面色稍微阴沉了少许,但是战云所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就仅仅限于此了,只见王一川对战云的狂暴打击不闪不避,右手轻轻在空中一引导,便把大戟直接荡开,趁着战云中门大开的功夫,王一川身形下落三分,先是抬起左手,手里剑鞘无声无息地在战云头顶一点,在这一点之下,战云整个人的气机微微一滞,然后就趁着这一个空隙,王一川手持大戟借力,抬起脚板狠狠地一脚便印在战云胸膛之上。
战云无力挣扎一声,整个人如破落麻袋一般,一边喋血一边倒飞出去十余丈远。
虽然战云落地之后马上调整身姿,不管身上伤口直接再度冲杀过来,但是顾仙佛知道,战云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并且,这个落败的时间,只会短,不会长。
第三百八十四章 遇海婵
落后顾仙佛的车队中,海婵是第一个察觉到前方气机不对的,所以她当即便抛下了车队众人,独自一人红衣飘飘地直接凌空迅捷飞至顾仙佛身边。
待到海婵在顾仙佛身边落地之时,却看到顾仙佛守着一堆篝火正在独自一人烤着一只被收拾处理好的红腹锦鸡,在他周围倒伏了一地的黑衣尸体,血气冲天,味道令人作呕。
但是在这些尸体中间的顾仙佛却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感觉,他手持一口比较狭窄的钢刀,钢刀前端上插着那只红腹锦鸡,只是此时他的双眼却略有些呆板,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海婵收拢衣衫,在顾仙佛对面落座,也不说话,也不责备,就是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对面的顾仙佛。
顾仙佛如梦初醒,看到海婵到来之后,牵强地笑了笑,举起空着的左手作投降状,苦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逞英雄自己先行一步了,以后不论到哪里,我都带着密影与海婵,行了吧?”
海婵原本在腹中积攒了一肚子的责备与委屈,但是看到顾仙佛这憔悴的神情之后,这些话语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幽怨地看了顾仙佛一眼后,柔声说道:“少爷啊,你现在不比以前,身上的内劲一点不剩,现在又位居高位,四面树敌,不知多少人睡觉都在琢磨着怎么要你的脑袋,咱现在的处境啊,就是众矢之的,每走一步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行,万一踏错了一步,那咱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这些话还是您教给我的,您自个儿怎么忘了?”
顾仙佛翻转了一下手里的红腹锦鸡,苦笑道:“是啊,这些还是我教给你的,我怎么就忘了呢?说到底,还是我太任性了一些,现在还是把自己当顾家大公子看哪,可是现在,我可是顾家的家主了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顾仙佛仰首望天,悠悠然说道:“以前父亲在的时候啊,虽然每日感觉有些劳累疲惫,但是好歹身后还有个父亲,还有个士评榜状元,那时我一直坚信,天底下就没有父亲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没有父亲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所以我什么事儿都敢尝试,什么事情都敢放手去做,反正事后还有父亲收拾烂摊子嘛,当然,有些时候我也会胡思乱想,感觉自己这个长安的天字号第一大纨绔,生活得是真不容易,表面上看起来是风花雪月,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啊。但是当父亲去了,我慢慢接手父亲留下的那些生意之后,我才慢慢感觉到,父亲身上的担子,比我肩膀上的,得重一千倍一万倍啊,他得扛起我和二弟的生活,得扛起顾家人的生活,得扛起跟着顾家吃饭的那一群人的生活,还得扛起整个大乾的生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显贵啊,现在我接手了顾家的这一系列的生意,才知道这些年来我父亲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啊,海婵,你跟少爷说实话,我做得,是不是比父亲差远了?”
顾仙佛垂下头来,怔怔地看着对面的海蝉,脸上的憔悴神色溢于言表。
海婵看着对面的自家少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心中的心疼神色几乎充满了整个心田,然后慢慢涌上来,几乎充斥满了整个喉咙。
现在海婵才突然想起,自家少爷虽然是顾家家主,是堂堂裂土封王的西凉王,是统领西凉军的大将军,但是同时,他也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啊。
把天下六分之一甚至一半的重担压在他的担子上,对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来说,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海婵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出话来。
难道是告诉自家公子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种无意义地话语对于自家公子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难道是告诉自家公子别管这些担子了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话就算顾仙佛让她说,海婵也说不出口。
沉吟良久之后,海婵才幽然开口,轻启朱唇吐出九个字:“不好说,说不好,不说好。”
顾仙佛先是轻轻一怔,然后开怀大笑,身体前倾伸出左手轻轻点了一点海婵洁白的额头,大笑道:“你啊你啊,在顾府里呆久了,也会油腔滑调了,也会打马虎眼了!”
海婵微微一笑,接过顾仙佛手中的钢刀刀柄,一边替顾仙佛烤着那半只红腹锦鸡一边微笑说道:“少爷啊,婢子就佩服您这一点,不论怎么样的遭遇,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您的心态都能马上就摆正过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您就是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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