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心中有数,千万不要就这么随了那些人的愿,行了,你去吧,老夫找陛下谈谈星宿之事。”
小厮打扮的顾仙佛长长一揖,郑重道:“张世伯,今日大恩,阿暝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阿暝这就去了,世伯您也保重。”
张无极抚须一笑,道:“去吧去吧,若真念老夫的好,日后来到府上陪老夫说说话便可。”
顾仙佛应了一声改日定当登门致谢以后,再拜,便撕下身上的青色长衫交由张无极带出宫去,露出一身黑色劲装,转身悄悄离去,望着顾仙佛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张无极目光炯炯,自言自语道:“一身仙佛气,两袖青龙胆。老祖宗借无极之口说出的这句话,这些年来还真是慢慢得到验证,玉衡啊,老夫与你明争暗斗一辈子,虽说输多赢少,但心里却不曾对你服气过,你这穷酸书生,不就是应了陛下化龙的风雨吗?不就是敢杀人敢被骂名吗?呸,易地而处,老夫自认做的不比你差,但是今天,老夫对你心服口服,不过你老小子也别得意,老夫服的不是你,是你生了个好儿子。但愿阿暝日后这能如老祖宗所言,一遇风雨,便化龙吧。”
乾国是目前这片土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较之千年大秦也不遑多让,乾国的皇宫自然也是修建的大气磅礴富丽堂皇,占地数十里,亭台楼阁交相辉映,乾国建立后,曾有一位杜大家亡国后观乾国皇宫做文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因此文只有残鳞半爪流传于世,也不知道那位杜大家是讽刺乾国天子大兴土木还是真有感而发,只不过现在坊间倒有一故事流传,说是前晋某位公主被刘苍城大奖俘获后献给皇帝,居住在这皇宫之中,一日趁守卫不备跳窗而逃,过了好几个时辰后守卫才察觉到不对慌忙禀告给陛下,皇帝只是一笑置之,曰:若此女能找到宫门,便放她归去。最终那位跳窗而逃的前晋公主在皇宫内盘旋五日而未出宫门一步,最终从宫女口中得知皇帝陛下那句戏言后羞愧难当从而投进自尽。
不谈那女子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跳窗而逃,也不谈一侍卫是如何直达天听,只是这故事却经过无数百姓勾勒,变得像模像样有鼻子有眼,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闲谈之一。
于此,乾国皇都规模,可见一斑。
顾仙佛六年前曾数次跟随父亲上殿,也曾多次被六皇子生母刘姝召入宫中闲谈,但那都是光明正大且在侍卫宫女引路之下,如今夜黑风高,他独自一人闯入这龙潭虎穴,确实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前行不过数十步,顾仙佛便避开了或明或暗的数十道巡逻侍卫,越往里走,皇宫守卫越森严,所幸顾仙佛所去之处并非皇帝寝宫,要不然别说他一个天字高手,就是顾烟过来,也是十死无生。
这六年顾仙佛虽然身在西凉,但是与长安联系却未曾断绝,三年前他在与顾淮飞鸽传书中曾经听父亲提起过,前朝余孽曾组织十二名亡国后的天子上品高手夜闯皇宫,他们自然没敢奢望能刺杀皇帝和皇子,只是想拼死一两个公主也够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连风浪都没有翻起便消弭于无形。
顾仙佛真气运转前身,小心翼翼地在黑暗角落中前行,直到两个时辰过后,大汗淋漓的顾仙佛才摸到了自己所要去的宫殿一角。
桃花殿,八年前所建,皇帝特赐予一字并肩王商酌之女商桃花居住,此事天下皆知。
顾仙佛深深吐出一口肺中浊气,趁着两班侍卫倒班的功夫一脚踏出,矫健的躯体如狸猫一般蹿上桃花殿瓦楞之上,然后顾仙佛身形再次归于平寂,待到半个时辰过后另外两班护卫倒班之时轻巧一跃,由后窗悄无声息地落入大殿内。
殿内深处的一张上好檀木大床上,一身着粉色裘衣女子正蹙眉蜷缩而眠,面容娇嫩如桃花。
第三十二章 开封有个王子狐
在长安街越走越远的主仆两人丝毫没有困意,一个是因为今天吃了太多的肉高兴,一个是因为看另一个吃了太多的肉高兴。吴钩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阑珊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挥不动刀啦。”
顾仙佛只是笑笑,还是兴致勃勃的带吴钩逛着难得灯火通明的长安街,说道:“你看这长安街,难得夜夜笙歌,但是寻常日子却因为宵禁冷清得很。我父和王叔叔每次谈起这件事都是义愤填膺,按照王叔叔的说法,这偌大的长安城,其实是只用了一半而已。等过几年商业成熟以后我父亲会上书陛下逐步取消宵禁,如此一来,每夜的长安城都能如此灯火通明了。”
吴钩虽然听不懂其中一小部分内容,但是不妨碍他跟在顾仙佛背后傻乐,笑呵呵道:“如此一来,我每天晚上都能出来吃肉啦。”
顾仙佛笑了笑,还没待开口,便听前方传来一阴阳怪气的声音:“现在的长安城,还真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多大口气的蛤蟆都有,潘兄,你是不是该跟令尊说说,不要把什么人都往长安城里放。”
脸上笑容不减,顾仙佛向前一看,在前方三丈左右站着三名衣着奢华的世族公子,为首的一位一袭华贵白袍衬得他气质非凡,只是这大冬天手里却拿着把象牙扇子摇来摆去,似乎心里很是燥热。在这白袍公子哥身后的两个帮闲,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纨绔脸上笑容玩味,另一位相对来说寒酸一些,虽说相貌不差,但身上衣物和阴损气质却暴露了此人落魄的事实,刚才那一番阴阳怪气正是出自他之口。
看着顾仙佛的眼光望过来,那落魄帮闲眼睛一瞪,道:“你瞎看什么呢?小爷说的就是你。”
被如此奚落,顾仙佛也不恼怒,打了个手势示意吴钩不要轻举妄动,轻轻笑了笑后便继续往前走去。但是他不想大动干戈,那为首的白袍公子哥却不想息事宁人,手中象牙扇唰的一下甩开,悠悠道:“你这东西也是好脾气,就你这样的还带着仆人来混江湖,依本公子看,不出三天你就得被人斩于马下,当然,前提是你能买得起马的话。咱们打个商量,我府上正缺一牵马小厮,我看你这仆人虽说长得歪瓜裂枣,但是确实有几把子傻力气,我给你十文,你卖给我如何?”
此话一出,本来已经与这白袍公子哥擦肩而过的顾仙佛停住脚步,微微侧身,认真道:“你爱当着小娘子的面出风头我不管,但是你一直自取其辱,我就很难理解你这井底之蛙的心态了。你买我小厮回家干嘛?让他做你男人?”
路边两位花枝招展的俏佳人被顾仙佛最后一句话逗得开怀大笑。
白袍公子哥的俊俏白脸霎时间涨成了猪肝色。
但是不待他呼喊周围的家丁护院,顾仙佛便微微扬了扬头。
下一刻,吴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白袍公子哥面前,等后者反应过来之时,三根串羊肉的铁钎已经刺入他腹部半截,封锁住三处窍穴。
白袍公子哥痛苦倒地,不过他只是紧紧捂住腹部,脸色因疼痛而变得扭曲怪异,却始终不敢喊出声,在长安城的纨绔再不学无术也没有傻子,他知道,眼前这少年能瞬间把自己置入重伤的境地起码说明了两件事:一、他绝对有瞬间杀死自己的本事。二、他不在乎自己身后的背景。
白袍公子哥腹部的疼痛让他几欲昏厥,却始终不敢出声,他这辈子最厌烦也最怕的就是实力高绝的疯子,可惜今天出来游玩一下碰到两个。
眼看主子倒地,身后两个帮闲慌了手脚,一个蹲下身在身后抱住他,一个用手紧紧捂住腹部伤口。
顾仙佛慢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腹部白袍已被鲜血染红的公子哥,笑道:“我突然想起一首不太出名的诗,叫小车行,讲的是难民逃荒的故事,头两句我还记得,是小车班班黄尘晚,夫为推,妇为挽。后面的我记不清了,大概讲的就是逃荒的夫妇两人来到一间房屋面前想讨口吃的,但发现房屋已是人去屋空两人空巷泪如雨的场景,此诗平仄不提,但是意境悠远,以小处见大势,可谓不俗。”
白袍公子哥强忍住痛苦,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仙佛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和你狗腿子滚吧,记得,见到郎中前不要把这三根铁钎拔出来,要不然你小命不保。在下来自八大门派之一素衣山,如果阁下想讨教,就请明天赶早吧,我后天就要回山了。”
白袍公子哥挣扎起身,断断续续道:“不用你提醒,明天潘某定当上门拜访!”
说着,他那两位帮闲扶着白袍公子哥就转身往回走去。
顾仙佛伸手一指那落魄书生,道:“你留下。”
落魄书生吓了一跳,伸手指了指自己,顾仙佛点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两人,白袍公子哥咬咬牙,也不管自己的这位帮闲下场如何,在伙伴搀扶下就往最近的医馆走去。
落魄书生气质本就阴损,再加上此时的颤颤巍巍,让人看了平添三分厌烦。
顾仙佛却叹了口气,道:“先生当真要我把小车行完整背出来才肯承认吗?”
落魄书生脸上的惊诧和不安不翼而飞,自嘲一笑,道:“顾公子是如何认出在下?在下虽然脑子笨一些,但是却也记得三年内并未与顾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药师之前就听府内清客说起过多次,开封有王子狐,相貌不显,却能七步成诗,其中以小车行为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胸中韬略更是与寻常士子大相径庭,毕生所学最多只谋一郡,药师曾经拜读过先生的治郡平县十三策,获益匪浅。只是因相貌不为人所喜,言谈举止不合礼法,再加上天生六指,更被一些愚昧官吏视为不详,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顾仙佛长长一揖,诚恳道,“不知先生放在给药师出的这一道考题,药师打得还算可以?”
王子狐搓了搓大腿,淡然道:“中策。”
顾仙佛再拜,道,“上策如何?请先生教我。”
王子狐嘿嘿一笑,笑容出露出无尽奸诈与市侩,“你请我喝壶好酒我就告诉你。”
一盏茶功夫后,醉仙居内的两人对坐而饮,吴钩因耐不住寂寞,顾仙佛便把荷包给他,让他自己出去闲逛去。
王子狐砸了砸嘴巴,遗憾道:“还指望你顾大公子与我第一次见面能请我喝上坛百年老酒,谁知还是我喝了三十多年的黄酒,你还真是小气。”
顾仙佛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药师自信这一坛黄酒定不比太白居的女儿红差。”
王子狐丝毫没有名士风度地脱了一只鞋把脚放在板凳上,一边拿左手揉搓着脚趾头一边拿起筷子挟了一片肥美多汁而又薄如蝉翼的酱牛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刚刚品过这一杯黄酒,和寻常黄酒味道并无不同,不过既然顾公子这么说了,这坛黄酒想必就好在下酒菜上了。”
顾仙佛哈哈大笑,道:“然也,就看先生敢不敢透过灶火来锅里吃了。”
王子狐难得正经一点,道:“顾仙佛,我若随你去西凉,你能许我什么?我不要你的好话奉承,我要你实打实的承诺,若是到了西凉你给我的和你今天说的有一丝不同,相信我,你最好第一时间杀了我,否则我定能让你后院失火,千疮百孔。”
顾仙佛也难得收敛了笑意,认真道:“西凉一共一州三郡,州牧的位置给你你也不要,太守你也别想了,现在的你吃不下,我能给你的承诺是,西凉十六个县,你挑一个,随你折腾去,五年以后十年以内,若你政绩尚可,西凉三个太守有你一个。”
王子狐追问道:“我在县里怎么折腾你都不管?”
顾仙佛笃定,“不管。”
“哪怕三年无税收?”
“我免你五年赋税。”
“哈哈哈哈……”王子狐端起酒杯放声大笑,笑容里的曲折心酸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待到笑声停下后,王子狐已是老泪纵横,“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王子狐出身穷酸,腹内装着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却无处兜售,这三十余年被人打过骂过怨过戏弄过宴请过,却唯独没被人真心尊重过,想不到我王子狐接近不惑之年还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就算西凉是阿鼻地狱,老子也要去得!”
顾仙佛端起酒杯,笑道:“此事是否当浮一大白?”
“当浮!当浮!”王子狐捶着桌子,大呼小叫道,“这小酒盅怎么能喝得尽兴,掌柜的,换大碗,拿你们最烈的酒来!”
顾仙佛看着失态若癫狂的王子狐,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小凤仙在罗府唱堂会时唱的一段锁麟囊,因为曲调还记得,顾仙佛便小声哼了出来: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磨尽,参到了心酸处泪湿衣裳。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绮装衣锦,到今朝只落得破衣旧裙。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我,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头,早悟兰因。”
第三十三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
当天晚上,王子狐在醉仙居喝得酩酊大醉,而且这家伙酒品相当差劲,喝醉以后抱着坛竹叶青在酒楼内撒泼打滚,一边高吟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一边在桌旁空地上打着他那不成章法的醉拳。顾仙佛此时只有六分醉,便端着一海碗小口啜饮着半碗黄酒,笑眯眯地看着疯疯癫癫的王子狐。最后还是兴尽而归的吴钩一掌砍在王子狐脖颈后,整个酒楼才安静下来。
顾仙佛一口饮尽剩余黄酒,砸吧了一下嘴巴,起身付账,在老板的恭送下走出醉仙居,吴钩无奈地背起躺在冰凉地板上的王子狐,一边祈祷着这家伙千万不要吐出来,一边紧紧跟在顾仙佛身后。外出一夜便能捡到一名士回府的顾仙佛心情格外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顾府走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王子狐来得太及时了,现在西凉不缺攻城略地的武将,亦不缺统筹全局的谋士,只缺能深入郡县的小吏。自从春秋时代以来,西凉就是各个朝代的头痛之地,一方面这里民风剽悍,寻常青壮训练半月即可形成战斗力,而且对军饷军备要求极低,但是另一方面,西凉贫瘠久矣,几乎每年庄稼都是颗粒无收的境地,对于朝廷来说,西凉就是一个每年都需要赈灾的无底洞,填多少银子进去都填不满,而且你每年赈灾还落不到好,但凡有一年不赈灾,那里肯定有无数百姓揭竿而起投身造反大业中,西凉经济状况如此之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官员治理不善,西凉这等穷乡僻壤蛮夷之地,有能耐的士子不愿意来,来的士子大多又没有真才实学,一上任就战战兢兢以搜刮地皮为己任,导致百姓的反弹越来越大,西凉就是一个如此矛盾复杂的地方,邓南风每每提起西凉都扼腕叹息,道既是乐土也是恶土既是乐土也是恶土啊。一个王子狐可能在西凉这片苦海里掀不起多大风浪,但这就等于在西凉埋下了一颗种子,三五年过后,一群小狐狸就能出窝分布到各县,不求五年以后西凉能有千千万万个王子狐,只要这些小狐狸能有王子狐三分之一的手腕和本事,那西凉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回到顾府,顾仙佛直接带着吴钩和他背上的王子狐去书房见父亲,顾淮听说了王子狐的来历之后,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令顾名叫来两个天字下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