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佛一直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路边,打了个手势示意弱水房的谍子派了三支队伍跟上去之后,才放心地转身带着海婵来到书房。
只是短短半天的功夫,书案上的卷宗已经摞得有半尺高,顾仙佛伸出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才接过海婵递过来的那只顾淮用惯了的狼毫,开始一丝不苟地批阅书案上的卷宗。
海婵一边研磨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瞅了自家少爷一眼,内心暗暗想到,哪怕是宫里的那位皇帝老儿,批阅起文章来也没有自家少爷好看。
刚刚改了七八份卷宗,门口当值的一名地字侍卫便敲开了房门,轻声禀报道:“老爷,二老爷回来了,说在堂屋等您。”
海婵面色微不可查的一黯,随即朝顾仙佛笑道:“少爷,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去伙房挑些食材,今晚给你做一道你最爱吃的鱼羊翡翠汤。”
顾仙佛捏了捏海婵柔若无骨的柔荑,轻笑道:“去吧,鱼羊翡翠汤太耗时间,随便做两道菜便好。”
海婵柔柔一笑,便捏着裙角告退。
望着婢子远去的婀娜背影,顾仙佛靠回椅子上,心里暗叹一声后才缓缓开口道:“请二老爷到书房来。”
侍卫唱了声诺之后便出去请人,顾仙佛从书案下面拿出父亲用惯了的烟锅,烟嘴已经被海婵换过,他从一旁的烟袋中捏出一小撮暗黄色的烟丝,拇指食指轻柔地把烟丝揉成一个圆球状之后塞入烟锅之中,用手轻轻按两下,才掏出火折子点燃。
顾烟来到书房之时,顾仙佛已经抽完半袋烟锅,看见二弟进来,顾仙佛伸出烟锅示意顾烟随便坐,顾烟自然不会与自己大哥客气,自顾自地拣了个座位坐下后才轻声开口道:“哥,少抽两口,我听父亲说过,这东西不好。”
顾仙佛在书案旁磕了磕烟锅上的浮灰,笑道:“不用担心,我不常吃,偶尔吃两袋解解乏提提神。”
顾烟略带愧疚道:“哥,把咱家的重担一股脑压在你身上,真是辛苦你了。我这个做弟的……”
顾烟这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仙佛打断,他瞪了顾烟一眼道:“你是我弟,父亲走了,家里就咱两个,我不担起来还让你担起来啊?别跟哥扯这些没用的废话,以后再说一遍,别看你是小宗师,就算你成了大宗师,哥照样揍你。”
顾烟嘿嘿一笑,低头没有说话。
顾仙佛轻轻抽了一口烟锅,沉声问道:“父亲葬礼准备得如何了?”
顾烟表情也肃穆起来,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准备就绪了,碑文都铭刻好了,葬礼用的东西也都采购了三份,俱是最高规格,现在就在后院,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嘛,也不用通知,只要咱顾府开始举行了,大半个朝堂的人都会闻风而来。”
顾仙佛点点头,伸出双手又搓了搓脸方才道:“好啊,现在就等宫里传出那道旨了,圣人言生尽孝死尽哀,父亲这一辈子吃了太多苦,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道,定要父亲走的风光一些,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念头。”
顾烟低头沉默半晌,方才徐徐道:“说实话,我倒宁愿父亲没个念头,这辈子做我们两个的父亲,他扛起了太多了,若真有下辈子,我愿他就做一田家翁,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那该多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朱家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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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仙佛与顾烟探讨完父亲的葬礼的大体事宜,日头已经完全西斜,因为书房里的事情已经挤压了一天,所以顾仙佛兄弟二人也就没有讲究排场的去堂屋弄一桌宴席,而是让伙房里做了几个菜直接送到了书房里,其中三道为清淡小菜,最后以以瓦瓮呈上来的是一道冒着雪白锅气的鱼羊翡翠汤,顾仙佛吃的津津有味,顾烟面无表情却也是挟了两筷子羊肉。
用过晚饭之后,顾烟便再次匆匆离开书房,现在顾仙佛一心一意打理顾家大小事物,顾淮的葬礼那便只有顾淮一人来抓,事无巨细顾淮都亲力亲为,力求父亲与人间的最后一场告别势必要不留遗憾。
送走顾烟之后,顾仙佛才又一心扑到了书案的卷宗之上,顾仙佛入主书房毕竟时间不久,对于这艘以顾府为主的大船掌控起来还有些生涩,有些事情虽然心中有论断却不敢轻易下笔,因为很可能自己手中狼毫轻轻一挥就有几条性命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顾仙佛只是觉得父亲常用的那支狼毫很珍贵,但现在却晓得这只世上独一无二的狼毫不仅珍贵,而且还重的很,没有几两骨头,扛不起来。
所幸顾仙佛身边还有人可以商量,一位便是那来自开封的王子狐。
自从那日被顾仙佛从街道上捡回顾府之后,王子狐一直便在顾府里游手好闲,偶尔调戏调戏路过的美貌婢子,虽然口花花但是好歹没有在手上见真章,要不然顾府里巡查家丁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这些家丁大多虽连黄字武夫也不是但却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手里浸了盐水的长鞭甩起来那叫一个震天响,就算在他们刻意放水之下,十鞭子下去,也能打得你整个人皮开肉绽。
顾府家大业大,下人多闲事多,没有这些巡查家丁如鹰隼一般日日夜夜巡视着顾府的各个角落,保不齐在哪个阴暗角落里孕育出一窝老鼠也可能没人发现。而且这些巡查家丁俱不讲情面,不论你是谁请进府里的清客,只要你违反了顾家的家规门法,该多少鞭子便是多少鞭子,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府里下人众多清客也多,可惜不论是再得宠的下人或是再清高的门客,见了一队一队在顾府里每日转悠的巡查家丁,还是只能捏着鼻子绕着走。
所有清客里只有寥寥数人不惧这些巡查家丁,无惧之人里基本都是心中无鬼且进入顾府时间不短的,这些人里只要一个例外,那便是长得极其欠揍的王子狐,王子狐在来顾府第一天便把顾府家规门法倒背如流,并且从中找出了七八个漏洞,每天都去戏耍这些凶神恶煞的巡查家丁,看着那些家丁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王子狐乐得捧腹大笑。
其实顾府家规放在那十七年,又不是顾淮主笔,其中纰漏自然有不少,并非只有王子狐一人发现,只是别的老狐狸发现之后也不会声张出来,得罪了那些巡查家丁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就为了和那王疯子一样图个一时疯癫?等着吧,尽管这些冷面冷心的玩意儿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你,但是日后有你受的,光给你穿小鞋便能穿得你走不动道。
果不其然如那些看戏的老狐狸所料,原先王子狐本是被顾仙佛亲自带回府上,府内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对待王子狐全都按最好的规格来,吃穿用度全部和上得了文武双宴的老人一样,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下人却悄悄发现,似乎大公子把这个不得宠的门人忘了?
前些日子顾仙佛出长安那一天起,王子狐的日子便过得一落千丈,从头至尾都没被大公子召见过一次的货色,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
自从顾仙佛走后,王子狐不仅每月用度削减了三分之二,就连伺候他的下人也撤走了三个只留一个豆蔻年华的跛脚少女象征性地放在王子狐别院里,若不是有张三时不时地往王子狐那走一趟致使下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这个讨人厌的王子狐,恐怕王子狐的日子过得更差劲。
不过王子狐虽然成为了众矢之的,但却并没有灰心丧气的意思,每日吃着米饭咸鱼依旧高兴,平日里唱唱歌调戏调戏路过的婢子,颇有几分“清贫不改其道”的意思在里面。
顾仙佛召见王子狐的消息传过来以后,给王子狐下过绊脚最凶的那几个下人几乎是骇得魂飞魄散,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爷被雪藏了这么久还没被老爷忘掉,当即遍连滚带爬地跑到王子狐别院里,摸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王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云云。
王子狐在跛脚婢子服侍上仔细地换好衣衫,待那婢子把他头发仔细梳好之后王子狐才自铜镜前站起身,看都没看趴在地上的那几个下人一眼,微微一笑便扬长而去。
留下的这一笑,却几乎把跪在地上讨饶的这四个老油条骇得晕厥过去。
书房里,王子狐得到允许之后轻轻推开门进去,见了顾仙佛也不拿捏作态,一揖到底的同时诚挚说道:“小的见过老爷。”
顾仙佛轻轻搁下手里的卷宗,平淡瞅了王子狐一眼,接过海婵适时递过来的烟锅轻轻嘬了一口,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后才轻轻一摆烟锅说道:“做吧。”
王子狐也不与顾仙佛客气,道了声谢便拣了一个离顾仙佛不远不近的座位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静等顾仙佛吩咐。
顾仙佛捏开另一个卷宗,一边翻看一边心不在焉说道:“听说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你活得很艰难?”
王子狐自嘲一笑,拱手答道:“艰难谈不上,只是每天还是过着有些意思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顾府里三六九等的人都有,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江湖,有点冲突才有点乐子。”
顾仙佛抬起头,看了王子狐一眼又低下头翻看卷宗,徐徐问道:“为什么要挑衅巡查家丁?”
王子狐摸了摸自己大腿,嘿嘿一笑,道:“老爷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穷酸秀才,在顾府里住这么长时间了,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难免有些不适应,现在这么一闹下来,一来二去的下来,粗茶淡饭我吃得更香甜,毕竟马上就要跟随老爷去西凉了,怕过惯了锦衣华食的日子,到了西凉那饱经风沙之地再吃不了苦被老爷赶回来,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顾仙佛平淡无奇地看了王子狐一眼,狠狠嘬了一口烟锅,吐出之后顾仙佛上半身仿佛都被笼罩在云山雾海之中。
王子狐被顾仙佛这一眼瞅得有些心里发毛,同时也有些欣慰,在心底暗道自从坐上这位子以后顾公子身上官威便一日千里,自己还真没有看错人。
待到烟雾散去,顾仙佛才吐出三个字:“说人话。”
王子狐苦笑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爷法眼,我知道老爷回来之后过段日子肯定要离开长安去往西凉,毕竟长安虽是老爷土生土长的地方,但是近几年顾府的重心却一直往西凉偏移,看废纸篓子里那些等待处理的废弃文案就知道,西凉的占了接近三分之一,老爷你别瞪眼,顾府里的废弃文案自然有一套严格的销毁流程,我是拿两月供奉才换取了待在那里看一夜的权利。老爷过段时间去西凉,我肯定要跟着老爷去的,只是我现在对西凉人生地不熟,听说西凉那边王、周、杨、张四大族势力又打的吓人,我怕到了西凉之后会有所钳制,便想提前培养一批心腹出来。”
顾仙佛在桌腿上磕了磕烟锅,笑道:“你还真是个小狐狸,培养心腹的手段和正常人也不一样啊,人家都是以礼待之以恩怀之,最不济的才以刑慑之,哪有像你这样的,一上来便先拿捏住别人把柄,驱使别人为你卖命,这样哪能让人心悦诚服?”
王子狐摇摇头,平淡道:“老爷说错了两点,我并非要他们为我卖命,只要他们肯给我干活就行,而且只要他们给我卖三分力气,我给他们五分的草料,绝对不会亏待于他们。第二点,我也从来没想过让旁人对我心悦诚服,穷乡僻壤钻出来的不知名穷小子,凭借老爷法眼赏识一步登天,现在除了我别院里的那个傻婢子,旁人哪有正眼看我的?若想靠一震慑王霸之气便让旁人纳头便拜,我做不到这一点。”
想了想,王子狐又补充道:“至少现在做不到。”
顾仙佛听了开怀大笑,拿着烟锅虚点了王子狐两下笑道:“你啊你,说话还会转弯抹角了,放心,那夜说的话我没忘,只要你让我看到你的本事,五年以后十年之内,西凉三个太守,有你一个。”
王子狐低头道谢后方才说道:“让小的做太守,对于老爷来说,是笔只会赚不会亏的买卖。老爷放心瞧着便是。”
顾仙佛揉了揉鬓角,道:“虽说我也相信不会亏,但是西凉除了顶天的州牧外最大的三顶官帽子现在就被我送出去俩,想想还有些心疼。”
王子狐好奇问道:“太守的官帽子可不好带,还有一顶老爷送给了谁?”
顾仙佛算了算时间,倚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口气,故意卖了个关子:“马上你就知道了。”
2017/12/8 4:35:01|46778049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定海神针没了
午夜时分,繁星高挂,夜幕低垂。
兴德宫内,红烛昏罗帐,赵焱与盱眙翁相对而坐。
一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蹑手蹑脚端上一杯醒酒的参茶,放茶之时却被这诡异的安静搅得心神不宁,小手一抖不小心洒出来一点。
赵焱微微一笑,接过参茶朝小太监挥挥手,示意退下。
本来就心惊胆战的小太监却更加害怕,直接五体匍匐在地跪求主子原谅。
盱眙翁端起另一杯参茶,抿了一口笑道:“这参茶泡的不错,口感舒适茶汤透亮,嗯,你下去吧,以后老夫要是在来兴德宫,还要你来给老夫泡茶。”
小太监长舒一口,抬头又兢兢战战的看了赵焱一眼。
赵焱一皱眉,低声呵斥道:“没听到阿翁说的吗,还不快滚。”
小太监如蒙大赦,站起身飞速倒退而去。
赵焱端起参茶一饮而尽,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抬起袍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问道:“阿翁,经过今天吹花小筑一聚,你觉得邓新岐是否真心投靠我?还是因为顾仙佛此时失踪,他为求自保?或者说,他直接是为了探听顾仙佛消息而来?”
盱眙翁笑了笑,把茶杯放下,悠悠说道:“邓公子是否真心投靠,现在看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一怔,苦思良久还是没得出答案,最后只能平举双手施礼,道:“请阿翁教我。”
盱眙翁着鬓角青丝,笑着说道:“权利的大有时要取决于它投下的影子。”
赵焱皱了皱眉,随后突然恍然大悟,连声说道:“妙啊阿翁,妙啊!此事的关键被阿翁一点就透,我明白了明白了,就算邓新岐不是真心投靠我的,但是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那就相当于把邓家绑在我的战车上了,哈哈哈,这就由不得邓南风再左右摇摆了,一举两得,一举两得啊阿翁。”
盱眙翁点点头,轻轻叩打着桌面说道:“邓新岐这边,始终是小事,他再重要,就连邓南风也算上,他们父子再重要,也只能算作臣,殿下不应该把过多的关注放在他们身上,其实邓家小子今天说的那句话不错,在长安这大染坊里出来的,哪里还有白布?这些都是一些树倒猢狲散的货色,他们对于大统来说,其实根本是可有可无的。”
盱眙翁身体前倾,直视着太子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的对手,不在于朝野之上,也不在于皇子之中,您的对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赵焱双目圆睁,良久才长出一口气,环视左右苦笑道:“阿翁,这是在深宫之中,此话,不当说啊。”
盱眙翁不以为然,坐直身体笑道:“若是殿下连东宫这一亩三分地都管辖不了,以后还怎么治理天下?”
赵焱对这句话很受用,笑着点点头,道:“阿翁的意思,我明白,现在我是太子,只要我不犯错,二弟和六弟那边,立再大的功劳我也不怕,我是嫡长子,父皇想废除我,至少得杀掉一半老骨头。更何况我身后还有母后与舅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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