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之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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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之中原-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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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时候,苏玛的脸上全没有了人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苏玛和他想到的一样,都是那场南方草原上的屠杀,当青阳的铁骑兵冲进真颜部的营寨时,苏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一定也映着这样残酷的场面。亲人的残肢在飞舞,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地狱般的哀嚎,半死的人挣扎着爬行,有人带马飞快地在背后补上一刀……

    “苏玛,不要怕……”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所有语言此时都是苍白的。

    他伸出双手,想捂住苏玛的耳朵。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也在同时捂住了他的耳朵,两个人都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后阿苏勒使劲地抱住苏玛,苏玛也使劲地抱着他。两个人就这么贴在一起,听着外面的惨嚎声越来越弱,天像是要塌了,会落下血雨,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互相倚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

    阿苏勒大着胆子,借着高达两尺的虎舌棘的掩蔽,偷偷地看去。火把都已经持在黑马武士们的手中,铁蹄踏在沾满血的土地上,那些体格雄壮的马就着血啃食草皮,刚才还活生生的三十骑,现在只是三十个人、以及三十匹马的尸体。

    那个瘦削的人是黑马武士中的领队,黑马武士们四散在人群中翻检那些尸体,最后围聚在他身边,都默默地摇头。瘦削的武士沉吟了一下,忽地举手一招,武士们哗地散开,打起火把在周围,一寸一寸草皮地搜索起来。只剩下瘦削的武士独自立马在杀过人的草地上,冷锐的目光扫视周围,似乎渐渐地投到这丛虎舌棘来。

    他蒙着面,阿苏勒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觉得那目光像是在自己的脸上割了一刀。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阿苏勒猛地俯下身子,紧紧地靠着半截土坡,单是面对那种眼神,就有无法呼吸的感觉。瘦削的武士扫视了一周,带动了战马,有意无意地,他兜着逼近了那丛虎舌棘。他的马蹄声在所有的蹄声中最沉重,一下一下都像是踩在心口上,他的长刀斜指地面,鲜血一滴一滴地坠落。

    马蹄声、呼吸,马蹄声、呼吸,苏玛竭力想要屏住呼吸,可是那是枉然,她的呼吸在跟着那人的马蹄声走,一步一步地把她逼到尽头。

    苏玛忽然感到和她一样颤抖的阿苏勒安静下来,而且正把她搂在腰间的双手掰开。苏玛抬起头,看见他认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力量忽然变得那么大,苏玛想要死死地搂住他,可是阿苏勒用力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她的手。

    苏玛去扯他的袖子,阿苏勒狠狠地甩开了她。他凝视着苏玛的眼睛,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苏玛拼命地摇着头,她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在做梦。那种可怕的恐惧感又回来了,她不会忘记真颜部的寨子被点着的时候,从小带她长大的奶妈抛下了她不顾一切地跑向外面。然后一个骑兵一刀劈倒奶妈,纵马踩在她的头上。那种刻在心头的孤独比死都要可怕。

    她不怕死,可是她害怕被人抛下。

    阿苏勒对她无声地摇着头,脚下毫不停息地退了出去。他略显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透出一股严肃,甚至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冰冷的恐惧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觉得每一次心跳胸口都像要裂开。他舔了舔嘴唇,止不住战栗,他很想扑进那个草洼里和苏玛缩在一起,紧紧地抱住她来忘记那种恐惧。但是他不能,他要趁那股勇气还在支撑自己的时候做决定。

    “不要出来!苏玛!不要出来!不要怕!”他轻声说,“我会保护你!”

    苏玛伸出手去拉他,可是已经迟了。

    阿苏勒猛地跳出了虎舌棘的掩蔽,他站在那里,也不抖了,从自己胸前拔出了青鲨。骑着黑马的武士们策动战马缓缓地逼了过来,为首的人带马立在阿苏勒的面前。他并没有看阿苏勒手里青色的小刀,而是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谁也看不清他怎么出手,阿苏勒忽然间就被他完全地提了起来,押在马背上。不需要下令,所有人跟着他调转马头而去。

    为首的武士离去之前回望了一眼那丛虎舌棘,苏玛觉得他的目光像是针刺般钉住了自己,令她根本动弹不得。低低地,他笑了两声,阴阴的,像是一柄小刀在刮着人的耳骨。

    她早已被发现,孩子的勇敢瞒不过这些可怕的杀手。

2017/11/28 23:34:12|46398522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契戎峥嵘(五)



    夜深,帐篷外已经很凉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帐篷里是暖洋洋的,火盆上摆着铜甑,乳白色的羊汤咕嘟嘟地沸着,腥膻的肉香飘得四处都是。年轻武士把着火钩子拨开炭火,细细的火星飘起来,旁边的人撮唇一吹,纷纷乱乱地一闪而灭。

    吹火的人抽了抽鼻子:“成了!”

    他叉起一条鲜嫩的羊肉,吹吹就塞进嘴里,惬意地大嚼起来,又旋开白铜酒罐,猛地灌了一口,仿佛从心肺里狠狠地吹出一口辣气来,拍着膝盖叫了声好:“这才算地道的辣羊杂,辣料不够,怎么烧也是寡然无味!”

    他挽起宽大的袍袖,又拿小刀在汤里拨弄,捞起整个羊肾。这时他才想起炖汤的同伴来,就冲年轻武士努了努嘴,示意他也动手:“班扎烈,自己动手。”

    吹火的是个年轻俊朗的北越文士,二十多岁,黑帻广袖,看上去是儒雅温文的人物。

    班扎烈也扎了一小刀肉,慢慢地嚼着,好奇地打量对面的文士。他是比莫干的伴当,比莫干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之一,被派来随侍这位北越来的尊贵客人。

    北越的行商班扎烈见过不止一次,多半是些虚胖的人,他们蓄着整齐的胡须,远看去倒像抹上的两撇墨迹,见了贵族们常常在皮肉外浮起一层笑,见了普通的牧民却把脸板起来,三角形的眼睛斜斜地看过去,背负双手腆着鼓囊囊的小肚子。有些人腰间配有华贵的细剑,可是骑马跑上十几里路就累得牛喘。他们也不喜欢契戎的饮食,往往随身带着厨师、甜酒和腌菜腌肉。

    不过这个文弱的年轻人却是全然两样。他能喝北陆的烈酒,唱牧人们喜欢的歌谣,一掀袍子就能上马,虽然不佩剑,可是两道斜飞起来的眉宇仿佛比剑还利。

    比莫干直到深夜还没回来,文士要吃北都城里有名的辣羊杂,嫌仆女们调得不够辣,就和班扎烈在帐篷里架起铜甑,自己点火烧汤,大包大包的辣料香料扔进去。

    羊肉入口仿佛化了一样,那股辛辣的味道却仿佛小刀在嘴里刮着,班扎烈的鼻尖上很快就沁出细汗。

    “怎么样?”文士递过酒罐,“喝酒,一定要喝酒!”

    草原汉子中也少见那种火一样烈的眼神,班扎烈觉得和他之间少了顾忌,接过酒罐也灌了一口。酒是淡碧色的,青阳部驰名的古尔沁烈酒,入口仿佛一道火流般一直烧到心口。

    “洛先生这样的北越人,真没有见过!”班扎烈对着文士竖起大拇指,“像我们契戎的好汉!”

    “哦?”文士舔了舔嘴角的油腥,“北越人该是什么样子?”

    “北越人……”班扎烈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文士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北越人跟你想的可不一样。北越很大,若是都是草原,从这一头放马跑到那一头,也许一年都跑不到。北越人也是各种各样的,我们北越南方有个离国,我们叫他们南蛮,他们的战士你没有见过是不会相信的,他们都穿赤色的轻甲,打起仗像是红色的狮子。他们攻城不用云梯,战士们嘴里咬着刀,互相之间牵着绳索,拿匕首扎在城墙的缝隙里往上爬。砍到一颗敌人的头,就把头发系在腰带上,再去找下一个敌人。”

    “这样?”

    “是啊,南蛮的武士,打完仗放一盏大秤,一边称着人头,一边称着金铢。女人只喜欢最强的小伙子,村子里谁最勇敢,最好的姑娘随便挑。不过这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匹夫的勇敢,我朝立国的皇帝白胤,本来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武士,可是他只用了十一年就统一了整个北越。火蔷薇旗帜所到的地方,敌人都不敢接战,灰溜溜地撤走,这样野火一样的英雄,想起来才叫人心里发热!”这么说的时候,年轻文士眼睛里有种灼热的神情。

    “白胤的武功是很好了?是你们北越第一的武士么?”班扎烈忍不住问。

    “不。他虽然也是武士,可是武功不是最好,他手下的四柱国和四日将,就远比他强。”

    “驱使别人打仗,那也说不上勇敢,就是打败了,总不用自己去死。”

    文士摇了摇头:“这可错了。蔷薇皇帝绝不怕死,他年轻的时候在建水据河大战,亲身带着骑兵冲阵,敌人的弓箭就跟在他后面追。他中了三箭,胯下的战马死了三匹,每一次,都有四柱国将军把战马让出来给他,然后跟着他步战,最后终于大破敌人。你想想以四柱国那样威震北越的杰出武士,为什么不顾自己都要把战马让给他?那可绝不是因为他是首领,而是因为只要有他扛着火蔷薇的大旗,骑马立在那里,所有战士都会跟着他冲锋。这跟他会不会骑马舞刀,能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男人生在世上,像他那样,又怎么会怕死?建立千秋的功业,一统四州的山河,那是帝王之勇,纵然他死了,也是盖世的英雄!”

    “好!”帘子外响起了掌声,“帝王之勇!”

    帐篷帘子一掀,比莫干大踏步进来,席地坐在班扎烈身边。将肩上大袖解下来,赤膊把衣袖结在腰间,就着热气腾腾的铜甑翻出一块羊肝来,吹了吹大口吃了。

    “好!够辣。”比莫干捂着嘴,失笑起来。

    北越文士却收敛了,灼人的眼神全都不见,眸子清明犀利。他微笑着把酒罐递了过去。

    比莫干饮了一口:“有些急事,父亲召见我们,完了又在九王的帐篷里和几位将军议事,来得晚了。洛兄弟着急赶来,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

    文士笑:“我来的事情,和大王子的急事,其实就是一件事啊。”

    比莫干点头:“我猜到了。直说吧,父亲和下唐有意结盟,我们几个兄弟中要出一人为人质,目前北都城里人人都在猜是谁去做这个人质。九王和三位将军全力保我不去,但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和下唐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比莫干叹息了一声:“比莫干不对洛先生说谎,我知道这件事,只怕还没有洛先生早。父亲这次出动了大合萨南下,一点消息都没有流出,这时候再说挽回,已经太迟了。”

    文士苦笑:“太迟……我们淳国在北都城里经营了足足四年,希望能和青阳结盟,至今连大君的面尚未见过。下唐居然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定下大事,我们所有苦心都归流水了,大王子叫我怎么向梁秋侯爷交代啊?”

    “你们北越有句诗说:剑在英雄手,登台傲王侯。”比莫干黯然,“我和洛兄弟相熟四年,自以为以诚相交,可是如今剑不在我手,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国愿倾全力,”文士试探着,“大王子向大君进言,下唐愿出的条件,我们淳国都出一样的,另开天拓峡水路。只求转而结盟我国,可否?”

    “这不能。如果我进言,是代淳国向父亲出价。父亲忌讳私自结交北越,对我们几个兄弟管得最严,洛兄弟也该知道。否则洛兄弟每次前来,也不必费心躲开旭达罕的眼目。我这个时候出头,未必会有洛兄弟想要的结果。”

    “水既也涸,鱼之将死,焉能不全力一搏?”文士直视着比莫干的眼睛,目光炯炯。

    “洛兄弟要全力一搏?”比莫干沉吟片刻,“那么由我来想办法,居中请九王为洛先生引荐。但是到了议事的时候,我自然全力支持和淳国结盟!”

    “那么将军们和各家首领面前,也要大王子为我们主持了。”

    比莫干点了点头:“我和洛兄弟有四年的交谊,比莫干是那种口说不做、愧对朋友的人么?”

    文士缓缓伸出一只手:“那么洛子鄢是怎样的人,也毋庸再多说了!”

    比莫干想也不想,一掌击在文士的掌心,一声脆响。两人的掌心都火辣辣地痛,他们对视一眼,同声笑了起来。

    “洛兄弟这次来得好快,要是晚几天,我也放飞鸽和你联系了。”

    “是追着大合萨的马尾来的。没想到大合萨年事已高,居然纵马狂奔了两千多里,我从毕止启程,就落在后面半日的路程。”

    比莫干吃了一惊:“淳国知道大合萨的行程?”

    洛子鄢点头:“大合萨南下北上,都要渡过天拓峡,是我们淳国所辖的海面,怎么可能逃过斥候的耳目?一年前天师南渡的时候,梁秋侯爷就得到消息,只是那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悄悄放了过去。这次斥候听到天师的从人议论,才知道出了大事。”

    比莫干惊得把小佩刀拍在地下:“天拓峡海防竟有这样森严?”

    文士缓缓点头:“也不瞒大王子,天拓峡海面上没有一艘私船,就算是渔民,也都入军籍,父子相传,不缴纳税赋,为国当差。若是不持行牒想偷渡过海,消息连夜就会被送到附近的军机府衙。这还是四十年前风炎皇帝所下的《七海税兵制》,风炎皇帝心思深远,可以想到数十年之后,真是英雄。”

    比莫干默然。

    “风炎皇帝……”他低低地叹息一声,“草原外真还有无数的英雄。”

    文士忽地大笑:“来来,不要只顾说。我亲手烧的辣羊杂,对不对大王子口味?”

    “辣得眼泪都要出来。”比莫干笑,“你哪里是淳国密使,纯粹一个北越的辣椒贩子!”

    班扎烈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骑上快马,去铁由帐篷里叫他也来喝酒吃肉,见见洛兄弟。”比莫干对他说,“不要整天跟女人腻在一起。”

    “是!”

    班扎烈起身,却忽地一愣,掌住了腰刀。

    “什么人?”他低喝了一声。

    几个伴当之中,班扎烈刀术最精,耳目最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帐篷外隐隐有穿重靴的人奔跑的动静,比莫干的帐篷内外守备森严,不该有人这么放肆地奔跑。

    帐帘猛地掀起,班扎烈正要跃出去,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喊声:“大哥,出事了!阿苏勒没了!”

    “没了?”比莫干猛地坐起,烈酒泼在胸口上。

    进来的是铁由,他本来应该在自己帐篷里缠着那个新来的北越舞姬求欢,可是此时满脸都是汗,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木亥阳传来的消息,阿苏勒夜里没带伴当私自外出,不知被什么人劫了,现在不知生死,他身边只带了那个哑巴仆女,逃出来报的消息。父亲被惊动了,点了木亥阳的人马去周围搜索,九王那边也点了虎豹骑,但是还都没有回报。我得了这个消息自己骑马赶过来的,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骑兵。”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比莫干惊呆在那里。北都城虽然不像北越重镇那样繁华,但是也有十万人居住,夜间有骑兵巡视。在城里让人劫了世子,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不过历代青阳世子,都是力敌百人的雄健武士,就算匹马单刀,想劫也不容易,阿苏勒是惟一的例外。

    文士站了起来:“二王子,几个人劫了世子?”

    “说是十几个。”

    “不是一般人。”文士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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